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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八岁那一年春天，村里来了一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因为父亲是瓦匠,村里给他分了一个叫李军的知青做徒弟. 李军长着一张白皙清秀的戴银边眼镜的脸. 没有想到李军还画了一手好画，而且他最擅长画荷花。那一次我路过他住的青年之家，透过玻璃窗看见他房间墙壁的四周画满了荷花，宽大而舒展的荷叶密密地连成一片，上面稀稀落落地开着几朵荷花，有一只蜻蜓在上面盘旋，犹豫不定是否要落在荷花上；或者是刚落下来，忽然想起什么又要飞走的样子。我看得很着迷。从那以后我开始跟他学习画荷花.我很喜欢他修长的手指握我的拿铅笔的手的感觉，我偶尔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也会偷偷地看着他清秀的脸。
父亲到那里干活，他也跟到那里,有时候我看见他瘦高的身体站在五六米高的跳板上摇摇晃晃的样子，很担心他会不小心摔下来，他第一次拿托泥板的手不停地颤抖，过了很久才拿稳。晚上到我家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腕都红肿起来.一天,我从邻居小凤姐那儿借了一本童话书，名字是≤天使跌落在人间≥.看着他红肿的手腕，和有些晒伤的皮肤，想起他画的那么美的荷花，我的心里难过极了。我感觉到他就是跌落在人间，折断翅膀的天使。一次意外发现打破了我美丽的幻想.一天晚上村里放映电影≤天仙配≥，我因为突然肚子痛跑到人群后面找厕所，我逆着人们的视线，在急速奔跑又不时被阻挡的慌乱中突然看见了隐藏在角落里，在电线竿阴影之中的李军，他戴眼镜清秀的脸，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即使在黑暗中。我一眼也能看出来。更让我吃惊的，是他旁边，更深的阴影中的小凤姐，那张有点羞涩的微笑幸福的脸，我看见他们的手拉在一起，不时地同时把眼睛从屏幕收回，彼此互相望上一眼，显得幸福而满足的样子。我竟忘了肚子痛正在找厕所这件事了，呆呆地看着他们发愣，连电影什么时候散场都不知道。
第二天傍晚，李军又到我家来了，看出我对他突然的冷淡，问我母亲我怎么了，我母亲对他说：“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的了，这一天连饭也没吃。”为了让我高兴，他连忙找出铅笔和纸，要教我画画。看着他修长的握铅笔的手指，想到昨天晚上它们与小凤的手握在一起，我的 眼泪不知道怎么“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我把铅笔摔在地上。把纸撕得粉碎。开始了嚎啕大哭。
现在我知道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为情痛哭。它们是那么直接，毫无掩饰，我最大限度地放纵我的泪水和喉咙，似乎知道我以后的人生可能永远不会有机会也不可能在亲人前面袒露我的真实情感。我在放纵的泪水中获得了轻松和宁静。
（本人曾在报刊上发表此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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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7 16:32: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