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外乡人

duanbh

最近老是能想起来小学时候一个外号叫“四埋汰”的同学，他的真名却记不得了。冬天时他总是用棉袄的袖口去搽鼻子里不断窜出的两条黄虫般的鼻涕，以至他的袖口总是亮光光的，有钢铁一般的光泽和质感。他父亲是赶马车的，有一次在城里拉稻草，过铁道的时侯，他的骡子因为第一次见到火车，被火车的鸣笛吓惊了，跳起老高，在他去拉骡子的缰绳的时候，被狂躁的骡子踢死了。

    他母亲在成为寡妇还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与一个走街窜巷磨刀的外乡人结了婚。每一个夜晚和清晨，从他母亲和磨刀人住的屋子里都会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是他母亲发出的有点像哭泣受压抑时的哽咽，有的时候也像接连不断的叹息的声音。有一次，“四埋肽”脸色阴沉地对我说：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这个磨刀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磨刀人欺负我妈，说完就抱着脑袋痛哭起来，我现在还记得他因为大仇未报而痛苦扭曲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他继父的磨刀人从来不与他们说一句话。他的弟弟或者妹妹的哭声不止，使磨刀人感到厌烦的时候，他就会走到明晃晃的阳光里磨起刀来，每当看到他迎着阳光，往磨好的亮闪闪的刀上恶狠狠地吐一口唾沫，并用手反复抚摩刀刃的时候，他的弟弟或者妹妹的哭声会马上停止。时间久了，村里有的小孩哭闹不止。他们父母想让他停止哭泣时，就会对孩子说：“别哭了，再哭，磨刀人听到了，就来了”这一招还挺灵的，小孩会马上停止哭泣，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窗外。
时间一转眼过去了很多年。
    “四埋肽”的继父，那个走街窜巷磨刀的外乡人，在多年后 秋天的一个很好的日子的清晨里，一边推着后架上驮着他的磨刀家伙的自行车，一边嘴里哼着小曲，刚走出家门口不远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公安局的车截住了。原来他在遥远的家乡曾经杀过一个人。他带着一条人命案子在外面躲藏了十几年，在他即将开始把他阴沉的脸变得和缓起来的时候，却迎来了冰凉的手铐。那一天，公安局的警车尖叫着开到他家门口的时候，磨刀人显得很沉静，他一边走向警车，一边对站在门口傻呆呆地看热闹的‘四埋肽’的母亲说：‘好好帮我看着我的磨刀家伙！我回来还要用的。就好像他要出一趟门，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似的。直到警车开出去老远，那个女人才缓过神来，开始了跺足捶胸的嚎啕大哭。
    她沙哑的哭声像被撕裂的旧布，在晴朗的天空嘶嘶作响。
    （本人曾在报刊发表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