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单恋

duanbh

“…为什么你总留给我失恋的泪水，却把你的感情交给别人去催毁，啊…”想起丹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会回旋起这首歌的旋律，直到泪水贮满我的眼眶，一个人陷落在伤感的泥沼里…

        丹是我小学时的同学。不仅人长的美，歌唱的也好，一直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想起来也有些奇怪，我们小的时候，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总像落潮时沙滩上稀有的贝类一样少之又少。丹在这样一群孩子中间如同一阵清新的微风，是那样显眼的美丽。每到学校或者区里有活动的时候，她灵巧的的身影如春天的燕子一样来回不停穿梭着，忙个不停。说不清为什么，那时的我，眼睛就像会自动调节的瞄准器，不由自主地扑捉她所在的方向。记得每次举行运动会她都站在队列的前面为同学们的合唱做指挥，她的白衬衣在班里的同学中是最白的，这样衬托着系在胸前的红领巾也最鲜艳。.那时候天真的是很蓝，太阳也像我们在图画课上经常画的那样，是个留着胡子的慈眉善目的老公公。发出使人昏昏欲睡的温和的光。丹站在前面背对着阳光，脸处在阴影里，在侧面看上去她脸上有很柔软的一层汗毛，毛茸茸的，像春天时的青桃。她的头上总有无数个连在一起的太阳的光圈，被她不停挥舞的双手打破了又复合打破了又复合着。那时候我总是出神地看着那些彩色的光圈被她纤秀的手掌一下子打破，心里想，我要是那些光圈该多好啊。对她的暗恋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那里包含着一个羞涩的少年朦胧中萌发的对美的向往和敬畏之情。
        后来我有幸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在城市的西北角。丹在另一所学校，却在城市的东南郊。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是见面的机会已经很少了。从城东到城西去，要倒四趟公共汽车。有时候的星期日，坐了多半天公共汽车，能看看她所在的学校门前的一对石头狮子，心里也会觉得很高兴。要知道丹每天都要从它的门前走过去呀，说不定还会顺手摸一摸它的头呢。读高二的时候，我曾在一个失眠的冬夜里写过一封滚烫的情书，犹豫了很久才寄给她。那封厚厚的情书如同我的另一半心脏被带走了一样，使我变得虚弱无助。信寄出以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如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入水里，饱尝着挣扎等待的煎熬。等了将近一年，她一直没有回信。羞愧懊丧失落了一段时间后，我决定离开故乡。那是一段很难受的日子，好像双腿陷入在沼泽里一样，也像有东西卡在喉咙里似的。也如住在一个没有空气的房间里一样。高考通知下来，我被一处地处偏远的学校录取。我收起行囊的时候，也把那颗受伤的心掩藏起来，我知道除了远走高飞，没有别的办法。到外地上学，一走就是四年。再也没有丹的消息。我觉得已经将她忘记了。她已经变成对故乡的一种记忆。只是在一些夜晚，她的红领巾有时会在我的梦里飘呀飘的，梦醒的时候，总有一些伤感和惆怅。没有想到的是大学毕业后我又分配回故乡的那座小城。
        一天，碰到了小时候的伙伴凯，他告诉了我一些丹的消息。说在我上大学期间，丹跟人私奔过，又让男人给抛弃了，现在名声不好，精神也不太好。接着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就像有人把我童年最珍惜的东西毁掉了，把它的碎片又拿出来给我辨认一样。我的心忍不住一阵抽搐的疼痛。

        故乡的气息又使我强烈地想起丹挥舞着手臂指挥合唱的样子了。我青春的激情奔涌着，也怀着一种极强烈的好奇心，按着凯留给我的地址去找丹。又看见丹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洗脸，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挂着很多水珠，在阳光里闪着光。可能是太阳的阳光强烈的原因，她微迷着眼睛，平静的神态里慢慢透出惊讶的神情，不敢相信似地望着我。她接下来微笑了。笑容里少了一份灿烂，多出一份以前未见过的平静。她身体看起来非常纤弱，让人很心疼的一种美。一瞬间一股从我幼年时代看见她就有过的一种熟悉的战栗从脚跟底迅速窜过头顶。她表情里也有一抹惊喜从眼睛里一掠而过。
        我们坐在门口的咖啡馆里，一起听着一首忧伤的老歌。茶杯里上升的缭绕热气虚幻了她的脸庞，我一时搞不清是在梦里还是醒着。在她的面前，我还跟童年时一样感到胆怯，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问她在高中的时候我给她写过一封信，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抬起头来，看见她略显惊讶的表情以后，开始平静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秘密败露的孩子。她长长地叹一口气，说她从来没有接到过我的什么信。接着调皮地笑着说，也许她接到信我们的命运也许就不一样了。我苦笑起来，感到造化弄人。
        那以后不久，我开始向她求爱了。我告诉她我暗恋她很多年，我不在乎她的过去，希望她能跟我一起生活。那时她沉默了一会儿，一瞬间空气显得非常寂静。听得见树上的蝉鸣像刀子刮在玻璃上一样地刺儿。在我热切的眼光注视下，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是愿意，就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以后，如果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的话，就嫁给你”。看着她美丽的脸，柔美的身体，我的爱恋之火在身体里奔流燃烧着，我恶很很地说：“好吧，我等你三年，不过我可告诉你，到时候我会在一个月里把我三年的损失补回来。你等着瞧吧。”丹看着我故做凶狠的样子，笑了起来。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问过那个男人的事，我怕说到她的伤心处。有时候她会目光呆呆地看着一个什么地方发愣，这时我就让她看着我，告诉她我爱她，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年轻的身体在倒记时的等待里变得消瘦起来。白天看着丹给她想要的我的爱，亲吻她抚摩她。在她的笑容里把男人奔腾的欲望掩藏起来，丹美丽的身体只有在梦里才真正属于我，我在夜晚里放纵着欲望之马。丹苍白的脸色在我的爱情的滋润下显露出红润，人也变得丰满起来。

        就在丹定下的日子快到了，而我长久的爱情的马拉松终于快奔向终点的时候，丹在一个夏天的午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到处也找不见。她的家里人说她接到一个电话之后收拾一下东西说有急事，就走了。只留下我自己像一条困兽一样在满屋子的结婚物品里发疯，直到发傻。

        丹离家出走这件事很久以来都是小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多年过去了。

        一次我出差到一个遥远的小镇，下车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一时间有些茫然的我，混杂在人流里走出车站。走过台阶的时候我忽然停住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我的记忆里一闪。刚才走过的车站路口看见一个中年妇女，侧影看起来怎么觉得那么的面熟，心想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我不由得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个在车站的门口卖着一些打火机之类的小礼品的女人。我走了过去，在不远处的侧面打量她，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又走到她的前面去，用扇子遮着脸。我认出来了，是丹！她正低着头摆弄着地上的东西，又抬着头面带焦虑地看着前面的十字路口。在她的身上青春的影子已经消失怠尽，脸色是一种中年人的麻木和倦怠。一时间我的感情很复杂，对她的气愤已经差不多被过去的岁月磨光了，更多的是一种倏然而至的伤感。我后退开来，隐藏在阴影里，想看一下她的真实生活。

        这时候天慢慢地黑下来，没有过多久，一个拄着一条拐杖的中年男人来到路灯下显得很孤单的丹身边，慢慢地帮她把摆放在地上的小商品拣到一个蓝白条的朔寥编织袋里，提着口袋，搀着丹的一条臂膀，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远处没有路灯的黑暗里。
                 （本人曾在报纸发表过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