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间竞争靠规则

woming1984

　
　　张宇燕
　　
　　此次中美经济战略对话是全球化走到今天的一个必然结果。“全球失衡”问题只是众多全球问题中的一个。对中美两国而言，之所以就此坐下来会谈，并如此兴师动众，恐怕和双方都多少觉得目前的局面有一定的风险，长此以往风险还会加大。这同时也表明，双方面临的经济失衡，就“责任”而言都是有份的。当然，一些石油输出盈余国在这一出“失衡”剧目中也扮演了某种角色。全球失衡的一个重要侧面是中国的外汇储备规模过大问题。关于外汇储备的适度规模，专家们一直没能就此达成共识。通常认为外汇储备量相当于三到六个月的进口额就可以了。按此标准，中国显然大大超额了。但这种说法没有考虑资本的自由流动。当今世界每天的外汇交易量动辄上万亿甚至几万亿美元，特别是一旦中国资本项目完全开放，到底需要多少外汇储备才能维持金融稳定，则始终是一个很大的谜。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合作与竞争，获益的多寡与最终的胜负表面看靠的是实力，但实际上是靠实力与规则的有机结合。如果没有规则的支持和保障，实力即使不等于零的，至少也是要大打折扣的。和刘翔跑110米跨栏，我相信在座各位无论多么投入地去训练，都永远无法战胜他。但是如果改变一下规则，比如说在赛程一半时停下来解对一道高等数学题再继续跑余下的一半赛程，那么最终的获胜者是谁就很难说了，我甚至觉得在座的相当部分人都很有可能取胜。我举这个例子主要是想说明两点，一是规则的决定性作用，规则稍微变动，结果就大不一样；二是表面上看是非常公平的规则往往是隐含着或多或少的歧视性，我为它们专门起了一个名字，叫规则非中性，具体含义是同一规则下不同的主体受益受损情况各不相同。
　　在今天全球格局下，我觉得美国是最大的受益者，是现行国际规则下的既得利益者。随着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特别是中国在全球市场上的影响力日益提升，美国一些人或集团开始担心中国对现行的非中性国际规则可能带来的威胁。我注意到，四个月前美国负责亚洲和太平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帮办柯庆怀，在国会美中经济与安全委员会成员面前所做证词里，特别谈到了三个问题：第一，中国将在全球经济和安全组织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第二，中国究竟会用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方式来增强自身实力、还是会试图削弱那些曾经给世界带来好处的现行国际体系或规则；第三，中国在增强自身财富的过程中，会不会把自己建成一个民主、开放的国家。保尔森这次率领庞大代表团到北京与中国举行经济战略对话，这是一个大的背景，其基本意图在我看来无非是想说服中国全面接受现行国际规则，做一个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
　　应该讲，中国总体上看是现行国际规则的一个受益者。中国今天的经济成功，在相当意义上可以归功于在接受国际规则的同时明智地进行体制改革、并充分地在全球分工格局中利用了自身的比较优势和绝对优势。随着中国受益程度的不断提高，随着中国对国际规则的制订和执行的影响力加大，特别是随着某些人或集团的利益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了某种损害，美国国内部分人便开始打着强化或改变现行国际规则的方式来应对中国。结果，我们今天就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经过伪装的贸易保护主义。在许多场合我都曾表达过这样一种看法，即用不了几年，扛自由贸易大旗的就会是我们中国人。超乎我意料的是，这一天来得早了几年。温家宝总理在会见美国代表团时明确讲，中国“履行加入世贸组织的承诺，主张贸易自由化，反对贸易保护主义”。这和几十年以来美国打着贸易自由化大旗让其他国家开放市场的情形大不一样了。
　　有一点我总是看不明白。在现行的经贸与金融规则下，虽说中美两国都是受益国，但美国的受益程度要大得多。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的低估，如果确实存在低估的话，再加上中国物美价廉的物品大量出口，对美国的低通货膨胀率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亚洲、尤其是中国持有大量美元外汇储备并购买美国国债，不仅压低了美国的长期利率、从而对失业率的降低和经济稳定增长等都具有很大的积极影响，而且还让美国从我们这里获取了大笔“铸币税”。更何况许多美国的有识之士也十分清楚，人民币的升值根本无助于彻底改善美国的国际收支状况。可即便如此，美国还是一再压中国让人民币升值。对此，我们也许特别需要三思。
　　从媒体报道看，这次中美战略经济对话对两国间的所谓经济“不平衡”至少达成了两点共识：一是人民币汇率要更有弹性，二是美国做出承诺提高其国内储蓄率。这两点共识看上去很对称，但仔细分析后就会发现它们其实并非如此。让人民币汇率更具有弹性是中国可以大致做到的事情，中国人民银行就可以对汇率施加很大的影响，但让美国居民的储蓄率提高，却不是美国政府轻易能够干成的事情，准确说美国政府对此只能起相当间接的作用。这样的“共识”含义是很丰富的，很值得我们去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