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有什么用！”

woming1984

“读书有什么用！”

　　缺少关爱使残障儿童姚镜平离校园越来越远

　　□　文／图　本报记者　黄学佳

　　实习生　刘雯
　　
　　2006年12月18日早晨，姚镜平背起书包夺门而出，往学校冲去。没跑几步，就被母亲刘桂如拽了回来。

　　他已经10岁了。2005年夏天读完幼儿班，秋季入学一周后，学校将学费退了回来。校方认为姚镜平是特殊儿童，不适合随班就读，拒绝这个孩子再入校园。因为和普通孩子相比，他几乎是一个不能“令人容忍”的“另类”。

　　读书的一年里，他的举止不能自控，大小便失禁，不会说话，上课时常常径自走开，经常用头磕地、撞墙……

　　高烧退后，人生彻底改变

　　2006年12月21日中午，增城石滩镇碧江村小学放学时间。寒风中，小朋友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个个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红扑扑的脸蛋有皴裂的裂痕。

　　去姚镜平家的路上经过这所学校。

　　从村道里拐了个弯，不远处一位正在拧抹布的人就是姚镜平的爸爸。

　　一岁的时候，姚镜平的一次高烧，让家人忽略过去，等到病情严重时才转送到增城市人民医院，后来又转到广州市儿童医院治疗。当他身体里的火熄灭的时候，这场发烧彻底改变了姚镜平的童年和这个家庭的生活轨迹。孩子开始出现异样：天天抓自己的头发，半边头发几乎被扯掉了。

　　稍大几岁以后，脑子被烧坏的姚镜平又开始用手拍打脑门，或磕头、撞墙。

　　“没办法，我的小孩跟他年龄相仿，却怎么也玩不到一起。”姚镜平的叔叔姚炳方说。

　　姚炳方是村里聘请的干部，负责民政方面的工作。他说他压力很大，一些亲戚都骂他，“你负责民政，你的侄子这个样子，也不去申请残障补助。”

　　“怎么去申请？”姚炳方转头问记者，“听说要有医院出证明才行，我到增城市人民医院去问，人家说出不了证明。”

　　“没有证明怎么申请？”姚炳方把头转了回去喃喃自语：后来，一些亲戚又提醒他，“你负责民政，你的侄子这个样子，也不申请个指标，让你弟弟再生一个。”

　　“再生一个又是这样怎么办？”姚炳方加重语气，“这一个本身都是多余的了。”

　　没有医生出证明，姚镜平目前还不是残联备案的残障儿童。也就是说，在“政策”上，他既无法享受国家给予残障儿童的福利，又不能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享受受教育的权利。

　　面对相机，迅速摆好造型

　　几个中年妇女坐在一处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她们膝盖上放着一块有沟槽的模板，加工着一些小电子配件。姚镜平的母亲刘桂如就在当中，她低头干活，动作敏捷，将一根小弹簧和另外两个配件组合，然后放进木槽里，周而复始。

　　狗吠声打碎了原有的平静。

　　坐在刘桂如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放下手中正在玩耍的零配件，与旁边的中年妇女一样转头望过来。他接着又回头看了看妈妈的脸。

　　看着两个陌生人坐下，跟旁边的婶婶们聊起来，小男孩似乎放心许多，竟缩起脖子看着记者无声地偷笑。

　　他就是姚镜平。一个从外表怎么也看不出与其他正常儿童不同的小男孩。

　　记者拿出相机时，他好奇地伸长脖子。周围的婶婶叫他好好照张相，他立刻响应，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拉直橘红色的小棉袄，挺胸直立，眼睛望相机，脸上挂了一个持久的微笑。只要他一发现相机正在对着他，就会迅速摆好姿势，笑起来。

　　见大家的眼光从他身上移开，姚镜平又低下头，自娱自乐。

　　姚镜平听觉灵敏。笔者拿出一瓶“木糖醇”摇了一下。他闻声立即抬起头来。

　　“过来，给你糖吃。”

　　姚镜平从板凳上跳下，伸出小手，把糖接过去往口里一扔，咕噜——吞下去了。

　　他吞下去了。

　　日渐好转，学校离他远去

　　在周围人的眼里，姚镜平的母亲刘桂如有点“不太正常”，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都是没干几天就被别人赶走的。她现在在附近的电子厂领点零活干，每天能加工6板零件，一板8排，每排60个，总共3000组配件，一天下来可以赚3块钱。

　　快到午饭时间，姚镜平的父亲姚炳叶拿着一把菜心回来。他看上去年纪不大，身上的“工皮”颜色发黄，袖子上积了厚厚一层油，散发出阵阵鱼腥味。

　　姚炳叶现在的工作是洗碗工，就在村头的一家小食店里。姚炳方说，之前他父亲在菜市场有个卖鱼的档口，弟弟姚炳叶在那里帮忙刮鱼鳞。每个月的收入中，会分一些给他作生活费。2004年父亲去世后，姚炳叶未能接手经营下去，只好打点零工，帮别人搞搞卫生，洗洗碗筷。

　　像这样一个家庭，平常有什么收入？

　　“他家里有8分地，租给广西人种菜，一年租金也就几百块钱，平常的收入还不够吃饭。”姚炳方对此了如指掌，因为每个月头，弟弟都会过来借一两百块钱。说是借，但“从来没想过要他还”。

　　姚炳叶领着我们上楼，姚镜平也跟着跑上楼。他抬着头，清澈的目光在两个大人的脸上移来移去。

　　他从小都不说话。即使说“给你一块钱，你叫一声爸吧！”他都不说。姚炳叶憨笑。

　　姚镜平的头发虽然不黑，但长的很完整。父亲说，现在孩子好了很多，不再撞墙了。大小便叫他去，就会去，不叫还是不行。

　　姚镜平总想拿书包去上学，但是对家长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了。“学校已经退回来了，再说，读了又有什么用？”。

　　12月18日早晨，姚镜平家门前晒满了电子零件。

　　刘桂如急着把背上书包的姚镜平拽回来，打翻了膝盖上已排好零件的模板。一旁的中年妇女们哄笑起来：傻小子，还想着上学呢？

　　阳光下，姚镜平的目光随着声音，在几个大人的脸上移来移去，一眨一眨，如同嘴唇一张一合。

　　他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