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性”和“爱”的断想——因史铁生、韩东的小说有感

valery

关于“性”和“爱”的断想

没有人会否认“性”在爱中的重要性。但对待“性”的态度，却值得玩味。两位作家的“性”“爱”观，形成非常有意思的对照。
在史铁生笔下，“性”是一种仪式，是爱的表达，倾诉，是灵魂的敞开，是自由的园地。是一种精神的感动，是被爱浸透的，散发着神圣的光晕的献祭。这使得他笔下的性充满诗意与幻想，是属灵的，欲望被升华，被净化，和一个高远的，理想化的形而上之物结合起来。它超越了快感，或者说，让感动与泪水遮盖了肉体的欢悦。他同样需要面对“性”是脏的这一传统观念，他的解释是“禁忌是自由的背景，如同分离是团聚的前提。”（《爱情问题》，时代文艺《对话练习》P130）
不可否认，他描述的是美景，令人心驰神往，但我却不由自主地感到这种理论的苍白。

1，性首先是一种生理活动，是文明、社会、道德赋予了它种种禁忌、束缚、压抑之后，在性方面接纳对方才成了一种自由，一种亲密，一种不顾一切的激情。
2，它本质上是一种堕落行为，从灵魂的高度、精神的高度下降到肉体层面、本能层面，它的欢悦是忘我的、迷醉的，像节日一样，是从现实的沉重链环中暂时撤出而来的轻盈与快乐，是时间的停止和烦忧的忘却。正因为将世界只集中在生理快感上，所以又升腾起来，似乎填满了一切，笼罩了一切。但当激情过后，所有的压力重新回到眼前，生活依旧，如果无爱，就会更空落、与疲倦。它就像喝酒，是愁苦时的逃避，也是幸福时的助兴。
3，史铁生说：性是爱的最恰当的语言。但它并不一定能恰当地表达爱。性的快感更多地和身体有关，更是生理的反应。你可能根本不喜欢一个人，但却强烈地感觉到诱惑。甚至，仇恨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快感。（韩东《为什么？》里丈夫得知妻子偷情，一边骂她一边和她做，是有史以来最刺激的一次；阎连科《为人民服务》里同样是心中的恨激起了疯狂的性欲，而师长夫人为了满足性欲，竟故意惹起他的狂怒。）这又说明了什么？而木子美，反而不希望”爱“成为性的障碍。
男人最在乎自己是否满足了爱人的愿望，这是男性力量的象征。但似乎这更是雄性动物的本能，而非爱的浓度、强度。
4，两人的交往更密切之后，性不再是幻想性的活动，而是一种日常化的活动了。韩东《我和你》里，苗苗的高潮成了“我”为之奋斗的目标。小说没有渲染做爱的欲仙欲死，甚至没有涉及，更多的是对次数，和成功与否的看重。并为没有满足苗苗而耿耿于怀。爱不会因人衰老而衰老，但“性”会是这样。苗苗和“我”的分手，是否也与性的不和谐有关呢？
5，另一个现象是，由性而爱。至少是一瞬间的，韩东《障碍》里的王玉和“我”[“我感到的确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我感到踏实和欣慰，也许还受到了些许感动。也许，男女相拥入怀的姿势本身就使人产生了爱情。何况我们又是这样一丝不挂、肌肤相亲呢？何况我们一动不动，犹如石像呢？”（韩东，《障碍》，见《我们的身体》，中国华侨出版社，1996，P34）]，《为人民服务》里的勤务兵和师长夫人，都是如此。《伏羲伏羲》里杨天青和菊豆，还有不少的作品，都是性压抑导致了爱。在这些故事中，本能汹涌澎湃，是第一位的，爱成了性的附属品，我们能说，性是爱的语言吗？
6，人的性器官太丑陋了，交媾的动作也太丑陋了。但性却又带给人无比的快感。丑陋和美好如此古怪地合为一体。（达·芬奇说：“性交的行为及其使用的器官如此丑陋，倘若没有面容的美，亲历者焕发的光彩和迸发出来的无度的激情，自然便毁掉了人类。”［法］乔治·巴塔耶，《色情史》，刘晖译，开篇引语，商务印书馆，2003，第1页）如果另一个族类看到，定然会大惑不解。是对人的惯常道德、习惯的挑战，对禁忌的突破才会激起狂热的欲望。在A片里，越是肮脏，越是对常规的偏离，就越刺激，或者说，越是狂热就越肮脏，越反常。施虐和受虐，之所以被一些人迷恋，就是因为，正常的性行为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他们只能更加肮脏，更加堕落，才能得到肉体的欢悦。肉体的欲望和所有的欲望一样，都是难填的。在对肉体快感的追逐中，精神的一维完全萎缩了。
7，可以想像，心中有爱，有感动，“性”活动才真正称为“做爱”。但一个人的性行为，有多少真正是“做爱”，而不只是欲望的渲泄？《我和你》里，那么多次的性活动，有多少是真的如此？《交叉跑动》里的性活动，是做，但不是做爱。但不能说，毛洁是淫荡的，她只是将爱守护给一个人，而把肉体交给另一个人。
8，纯精神的爱是否可能？因为空间距离、因为道德、门弟、出身、经济状况、身体等等外部因素，而无法实现的爱，只能是精神的。因此，它是精神的，虚幻的，所以可以由想象把它塑造得特别美好。而爱，本就是和想象相关的。结婚之后爱情的消失，一方面是因为两人作为同一个经济单位，会面临种种现实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个距离太近，而失去了想象的余地。
2005年10月2日13时5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