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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决定动笔之前,我抽掉了整整一盒烟。
从一场自杀式的爱情结束以后,我曾发誓不再写任何一个和感情有关的字,尽管在此之前自认为伟大的爱情总让我灵感的小火花四处乱蹦,但当所有曾经的美好都成为令人作呕的逢场作戏、让人不堪回首时,我毅然关掉了灵感的闸门。
我不想再让蘸着心血写成的字变成一把把利剑,继续伤害我孱弱的心灵。
自虐式的生活让我沉静,在沉淀伤痛的时间里,我尝试着思考,是什么导致了我的爱情遭遇滑铁卢?遇人不淑?运气够差?还是我的性格本身就存在某种硬伤?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
于是我悲壮的拿起笔来,一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把写字叫做捉刀。
第一章
1.
第一次看见何羽佳,是在我们那个古老的校园里。
那是个初夏的傍晚,那一年我十六岁。
在这里我要先介绍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我的死党,开颜。因为没有她我不会认识何羽佳,也不会有期后的种种阴差阳错。
开颜人如其名,爱笑,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一笑起来咯咯咯的像个小母鸡,人不漂亮,但绝对可爱,一个鬼精灵。她是我的邻居兼邻班,我们是爬墙认识的。那时候我们都住在学校的外墙边,走正门上学大约需要十六分钟,而爬墙只要一分钟。一刻钟对我来说,等于回笼觉里无数个美梦,也等于穿衣洗漱吃早饭的所有时间总和。一寸光阴一寸金,这道理我当然晓得,所以,除非我认为新衣服比光阴还值钱,否则早晨基本是攀岩运动。开颜和我的小算盘一样,所以我们的上学路线一致,彼此经常是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而且会在顺利翻越墙头的时候相视一笑,一来二去,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眼看就要期末考试,偏偏开颜家里来了一大堆避暑的亲戚,本来宽敞的家里根本没有她的安身之地,更不要说复习。受不住她三番五次的软磨硬泡,我终于答应和她一起去学校上晚自习。
校园里几乎没人。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只有一帮男生在二班下棋。我俩的教室门都锁着,看着一班的门虚掩着,里面没人,我俩正大光明的鸠占鹊巢。孔乙己偷书不叫偷,我们尽学生的天职,自然心安理得。
“请问,史强在么?”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我和开颜同时抬起头,是张陌生的面孔,我俩立刻像主人一样环视了一下教室,异口同声地回答:“你看在么?”
“噢,不好意思,打扰。”那男生讪讪的点了一下头,关门走了。
我和开颜相视一笑。
没等我们开始得意自己的又一次默契,那男生旋即又推开门,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你们不是这个班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俩。”看来他是要反守为攻。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吧?我们从来没见过你。”我们自然不甘示弱。
“哦,我是实验中学的,史强的朋友,叫何羽佳,你们是?”大概是感觉到我们明显的敌意,他主动的自报家门。
史强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而实验中学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由此初步判断他应该不是个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而我们毕竟是非法入侵者,理不直气不壮,既然他主动示好,我们自然见好就收。
“噢,我们是别班的。你叫什么?”开颜亦守亦攻,而我则不禁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人,他长得高高瘦瘦,带着一副眼镜,有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头好看的头发,好看到足以去拍洗发水的广告,穿着一件天蓝色T恤,一条乳白色半裤,和一双白色运动鞋。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
“何羽佳。人可何,羽毛的羽,佳就是一个日两个土。”那个叫做何羽佳的男生很和善的解释道。
“一个日两个土?日圭(一个字)?这念什么?龟?”我也跟着迷惘,我怎么不认识这个字。
“噢,错了,是一个人字旁。”何羽佳赶紧改口。
“实验中学出来的人学问就是高啊,名字哪能说错就错,除非你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不然你把你们学校的人都丢尽了。”开颜的长项就是得理不饶人。
“啥条件?你说吧,我答应你。”居然不假思索,真是高分低能,低估开颜胡搅蛮缠的功夫。
“你的名字太绕口,也不好记,不如送你个外号,龟嘛,就是小王八喽,我们以后叫你小王八好不好?这个也送给你。”开颜一脸天真,声音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为了表明诚意,还把钥匙环上的一个小王八摘了下来。
正在这时,史强推门进来,看见开颜和何羽佳熟络的说着话,很奇怪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们认识?”
“第一次见面,我还不知道她们是谁,已经给我起好了绰号。”何羽佳一脸苦笑。
“呵呵,就她你也敢惹?你不知道她俩是有名的……。”
“史强——!”史强幸灾乐祸的话音没出口,我和开颜已经同声喝道。
“……双Z!Z你知道什么意思吧?佐罗的代号!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她俩是doubleZ,自然有过之无不及。”史强不动声色的说下去。然后不无得意地看着我们俩。
不愧是学生会主席,应变能力够快,双Z?我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名称,不过Z刚好是我和开颜的姓氏缩写,她叫甄开颜,我叫朱丽叶。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时,说要用我的幸福生活改写莎士比亚的悲剧。
那天晚上的自习在史强与开颜的唇枪舌剑中宣告破产,我们由此得了“双Z”的绰号,算是对何羽佳“小王八”昵称的一种平衡。当然,我们擅长的不是行侠仗义,而是恶作剧。
这点在当天晚上就得到了验证,因为原本可以走十六分钟的路程我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原因是开颜趁何羽佳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单车的气门松了。这让他以后学了个乖,就是动身之前习惯性的检查单车的气门、车把、车座,直到确认没有异常才敢上路。
那天以后,我和开颜开始上晚自习,而何羽佳每天都在学校里出现,并且开始充当“双Z”的护花使,每天晚上,心甘情愿。
我总是第一个到家,因此从来没有和何羽佳单独相处的机会。暑假来临,我们顺理成章的在彼此的视线里消失。
何羽佳,实验中学高一3班学生,住中山路15号,身高1米82,1月15日生日,自行车牌号是127456,喜欢围棋和吉他,有个年长八岁的哥哥,总是跑接力的第四棒。
这些细节就这么有心无心的被记录下来,成了我关于那个夏天最清晰的记忆,直到多年后的今天,还可以脱口而出,如数家珍。
2、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
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
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
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首歌,韩宝仪嗓音太腻,故而略显轻佻,不和我胃口。可事实上,从那个夏天开始,十六岁的朱丽叶心里的确多了一个小秘密,就是对白马王子的构想,在此之前罗密欧只是个模糊的概念,那个夏天以后线条逐渐清晰,勾勒形象的关键词是:高高瘦瘦、眼镜、一种优雅的漫不经心。
暑假结束后,学校开始要求上晚自习,校园里再没有何羽佳的身影。
有些怅然,继而释然。何羽佳在我眼里,无疑是优秀的,优秀到足以让我自惭形秽,而我渴望与他的平等对视。我暗下决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让重逢时的他刮目相看。
我相信会重逢,这个世界很小。
再见何羽佳,已是一年以后。
又一个暑假。
每次游泳回来我都会经过一个小杂货铺,扫一眼门牌号:中山路15号。每次又面无表情的走过,直到和开颜同行的某一天,我似是无意说这个铺子大概是何羽佳家的。
“真的?那进去看看,好久没看见他了。”开颜二话没说推开门。
何羽佳赫然出现在眼前,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我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竟有种疼痛的感觉。
“怎么是你们?” 何羽佳愕然,继而欢喜。
“怎么就不可以是我们?不欢迎?”开颜不以为然。
“谁敢不欢迎你们,是吧?女佐罗。去年的经历我可是磨齿难忘。”说完开心地笑了,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
“噢?看来你还挺记仇啊。”开颜挑衅似的扬了扬眉毛。
“哪里哪里,我是庆幸自己运气。” 口气虽轻松,可我看得出何羽佳有点紧张,头上不知怎么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大概心有余悸吧。
“噢,天太热。”他随手打开了旁边的风扇,“过两天我要去北京。”
“去北京干嘛?”我和开颜同声开口。
“找我哥,这边没地方学习。”看看拥挤的杂货铺,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何羽佳会跑到我们学校晚自习。
“那我们送你吧?”我和开颜再同声。
“不胜荣幸,那我买到票后给你们电话?”他到是不客气。
那天后来再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蠢蠢欲动暗怀鬼胎。也许,也许……想象着故事性很强的月台,我不能免俗的播撒着朦胧的希望。
送行的前一晚,我几乎彻夜未眠,思前想后,我决定不再空付相思,字斟句酌了一个晚上,如何措辞才能亲而不腻,疏而不远,拿捏得恰到好处,真是煞费苦心,最后满腔柔情浓缩成一封不足百字的短信,估计何羽佳得用一火车的时间琢磨。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买菜、做饭、收拾家……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不是生性如此,而是,我不想让任何一个意外阻止我送行的脚步。忙完所有的家务,看看表,离开颜告诉我的时间还差两个小时。
不能太早,那样显得过于热切,我计算着从家到火车站的距离,开始凝视秒针的移动。
终于到了动身的时刻,我握着信,锁门、下楼、上车……站在约定的地点,我看了看表,时间指在6:00,一切都在计划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始终没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车站怎么这么冷清?我突然有种不祥的恐慌。疯了一样的四处寻找,然后,我看见开颜一个人远远的走来。
“大小姐,你怎么才来?”开颜大声怨道。
“不是说好6:05集合么,何羽佳呢?”我顾作镇静,却没来由的心慌。
“已经走了!你听错了,是6:05分开车。何羽佳一直等到最后才进站,说好一起送的,结果就我一个,没面子。”开颜继续自顾自的埋怨着。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能。我茫然的想着,这么重要的细节我怎么可能听错。
可是月台已空,哪个可恶的绿色怪物已载着何羽佳飘然而去。我欲哭无泪,装作满不在乎的笑笑,悄悄的将那封信握成纸团。
三天以后,从北京大学寄来一封信,何羽佳的,信内的称呼是ZZ,说他到了,一切都好。
收信人是甄开颜,为此我难过了整整一个夏天。
3、
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冬天。
因为学校扩建,学生会混上了单独的办公室,史强逢人便炫耀。
何羽佳自然属于他昭告范围之内,而基于杂货铺的嘈杂,简陋的学生会在何羽佳眼里如同流浪汉眼中的豪宅。于是每晚他的身影都会出现在学生会,自习之后也照例送我和开颜回家。
经过上个夏天,我开始有意对何羽佳敬而远之,但同时又无可奈何的发现对他的欣赏与日俱增,且不说他疑难杂题手到擒来,也不说对ZZ的刁钻古怪欣然笑纳,单是一手好吉他就让我为之动容。
那种漫不经心的优雅总让我欲罢不能,那个宣告流产的念头再次怀胎,并且随着时间的孕育开始蠢蠢欲动。
新年过后的一个周末,我去书店选了一张精美的生日贺卡,天价,十元。而我这个吝啬鬼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就付了款。可见愚蠢的不单是恋爱中的女人,连单相思都不能幸免。
写点什么好呢?想起彻夜的绞尽脑汁终究变成一团废纸,我顿感泄气。
千言万语不如不说罢。我只署了个Z。
1月15日,晴,月色如水,夜风轻柔。
我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一分一分的捱着,终于熬到下课铃响。
开颜有事没来,这意味着夜归的路上只有我和何羽佳!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单独相处,而且今天是他的生日,说不准这是老天有意安排的,我使出浑身解数,调动了所有的浪漫细胞,构想那十五分钟的浪漫之旅。
而事实上是,没有开颜咯咯咯的笑声,我们两个人都很拘束,一路几乎不成话题。
我到家了,两人道别。一切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眼看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暗深处,我的沮丧无以复加。
正在这时,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
“什么事?”我抑制住狂跳的心,故作平静。沉住气有好戏,原来好戏在后头。
“没事,哦,有事。你告诉开颜,谢谢她的贺卡。”黑暗中,我看不到何羽佳脸上的表情。
“贺卡?”我一脸愕然,我和开颜果真默契,居然不谋而合。
“是啊,还故作神秘署名Z……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哦。我知道了。”
我迅速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情绪跌到零下。原来他眼里的Z,只有一个甄开颜。自作多情了吧?自取其辱了吧?和自己最好的死党争宠,朱丽叶,我鄙视你。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有什么不对么?”何羽佳一把拉住我,问。
“没有。放心,我一定尽职尽责,把鸡毛信带到。”我故作轻松。
“告诉我。” 何羽佳步步紧逼。
“哪里有,疑神疑鬼。”我笑,干笑。
“一定有,否则你不会吝啬一句生日快乐。”何羽佳一字一顿。
“噢,生日快乐!好啦,我走了!” 我敷衍了事,又转身,生怕那点自尊撑不下去。
“那个Z,是你么?” 何羽佳一语中的。
“当然不是。”我回答的干脆利落,人宁肯自辱,也不愿人辱之。
“我想也不是,怎么会看得起我?” 何羽佳自我解嘲道。
“把话讲清楚,谁看不起谁?你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 我像个争风吃醋的怨妇。
“一直有,只是你太傲,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语气居然有些落寞。
“谢谢抬举,这么说你把信寄给开颜也是出于对我的尊重了?”我冷笑。
“这倒不是,那是我抓阄的结果。”他的声音居然是在笑。
“……。”闷了大半年的疑虑终于解开,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是朋友么?我拿你当朋友,不同于ZZ的。”何羽佳很认真地说。
“我也是。” 我由衷的说,空气里突然多了一种叫做默契的东西。
“祝贺你长尾巴!晚安,做个好梦。”这是我给他的第三次生日祝福,事不过三,我也算功德圆满了,说完,我朝他摆摆手,消失在黑暗中,这次,何羽佳没有阻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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