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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 主题:爱情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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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7 22:26: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http://bbs.culture.163.com/board/xqgs/706/706.html

前言

  在决定动笔之前,我抽掉了整整一盒烟。

  从一场自杀式的爱情结束以后,我曾发誓不再写任何一个和感情有关的字,尽管在此之前自认为伟大的爱情总让我灵感的小火花四处乱蹦,但当所有曾经的美好都成为令人作呕的逢场作戏、让人不堪回首时,我毅然关掉了灵感的闸门。

  我不想再让蘸着心血写成的字变成一把把利剑,继续伤害我孱弱的心灵。

  自虐式的生活让我沉静,在沉淀伤痛的时间里,我尝试着思考,是什么导致了我的爱情遭遇滑铁卢?遇人不淑?运气够差?还是我的性格本身就存在某种硬伤?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

  于是我悲壮的拿起笔来,一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把写字叫做捉刀。

  第一章

  1.

  第一次看见何羽佳,是在我们那个古老的校园里。

  那是个初夏的傍晚,那一年我十六岁。

  在这里我要先介绍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我的死党,开颜。因为没有她我不会认识何羽佳,也不会有期后的种种阴差阳错。

  开颜人如其名,爱笑,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一笑起来咯咯咯的像个小母鸡,人不漂亮,但绝对可爱,一个鬼精灵。她是我的邻居兼邻班,我们是爬墙认识的。那时候我们都住在学校的外墙边,走正门上学大约需要十六分钟,而爬墙只要一分钟。一刻钟对我来说,等于回笼觉里无数个美梦,也等于穿衣洗漱吃早饭的所有时间总和。一寸光阴一寸金,这道理我当然晓得,所以,除非我认为新衣服比光阴还值钱,否则早晨基本是攀岩运动。开颜和我的小算盘一样,所以我们的上学路线一致,彼此经常是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而且会在顺利翻越墙头的时候相视一笑,一来二去,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眼看就要期末考试,偏偏开颜家里来了一大堆避暑的亲戚,本来宽敞的家里根本没有她的安身之地,更不要说复习。受不住她三番五次的软磨硬泡,我终于答应和她一起去学校上晚自习。

  校园里几乎没人。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只有一帮男生在二班下棋。我俩的教室门都锁着,看着一班的门虚掩着,里面没人,我俩正大光明的鸠占鹊巢。孔乙己偷书不叫偷,我们尽学生的天职,自然心安理得。

  “请问,史强在么?”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我和开颜同时抬起头,是张陌生的面孔,我俩立刻像主人一样环视了一下教室,异口同声地回答:“你看在么?”

  “噢,不好意思,打扰。”那男生讪讪的点了一下头,关门走了。

  我和开颜相视一笑。

  没等我们开始得意自己的又一次默契,那男生旋即又推开门,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你们不是这个班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俩。”看来他是要反守为攻。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吧?我们从来没见过你。”我们自然不甘示弱。

  “哦,我是实验中学的,史强的朋友,叫何羽佳,你们是?”大概是感觉到我们明显的敌意,他主动的自报家门。

  史强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而实验中学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由此初步判断他应该不是个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而我们毕竟是非法入侵者,理不直气不壮,既然他主动示好,我们自然见好就收。

  “噢,我们是别班的。你叫什么?”开颜亦守亦攻,而我则不禁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人,他长得高高瘦瘦,带着一副眼镜,有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头好看的头发,好看到足以去拍洗发水的广告,穿着一件天蓝色T恤,一条乳白色半裤,和一双白色运动鞋。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

  “何羽佳。人可何,羽毛的羽,佳就是一个日两个土。”那个叫做何羽佳的男生很和善的解释道。

  “一个日两个土?日圭(一个字)?这念什么?龟?”我也跟着迷惘,我怎么不认识这个字。

  “噢,错了,是一个人字旁。”何羽佳赶紧改口。

  “实验中学出来的人学问就是高啊,名字哪能说错就错,除非你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不然你把你们学校的人都丢尽了。”开颜的长项就是得理不饶人。

  “啥条件?你说吧,我答应你。”居然不假思索,真是高分低能,低估开颜胡搅蛮缠的功夫。

  “你的名字太绕口,也不好记,不如送你个外号,龟嘛,就是小王八喽,我们以后叫你小王八好不好?这个也送给你。”开颜一脸天真,声音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为了表明诚意,还把钥匙环上的一个小王八摘了下来。

  正在这时,史强推门进来,看见开颜和何羽佳熟络的说着话,很奇怪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们认识?”

  “第一次见面,我还不知道她们是谁,已经给我起好了绰号。”何羽佳一脸苦笑。

  “呵呵,就她你也敢惹?你不知道她俩是有名的……。”

  “史强——!”史强幸灾乐祸的话音没出口,我和开颜已经同声喝道。

  “……双Z!Z你知道什么意思吧?佐罗的代号!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她俩是doubleZ,自然有过之无不及。”史强不动声色的说下去。然后不无得意地看着我们俩。

  不愧是学生会主席,应变能力够快,双Z?我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名称,不过Z刚好是我和开颜的姓氏缩写,她叫甄开颜,我叫朱丽叶。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时,说要用我的幸福生活改写莎士比亚的悲剧。

  那天晚上的自习在史强与开颜的唇枪舌剑中宣告破产,我们由此得了“双Z”的绰号,算是对何羽佳“小王八”昵称的一种平衡。当然,我们擅长的不是行侠仗义,而是恶作剧。

  这点在当天晚上就得到了验证,因为原本可以走十六分钟的路程我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原因是开颜趁何羽佳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单车的气门松了。这让他以后学了个乖,就是动身之前习惯性的检查单车的气门、车把、车座,直到确认没有异常才敢上路。

  那天以后,我和开颜开始上晚自习,而何羽佳每天都在学校里出现,并且开始充当“双Z”的护花使,每天晚上,心甘情愿。

  我总是第一个到家,因此从来没有和何羽佳单独相处的机会。暑假来临,我们顺理成章的在彼此的视线里消失。

  何羽佳,实验中学高一3班学生,住中山路15号,身高1米82,1月15日生日,自行车牌号是127456,喜欢围棋和吉他,有个年长八岁的哥哥,总是跑接力的第四棒。

  这些细节就这么有心无心的被记录下来,成了我关于那个夏天最清晰的记忆,直到多年后的今天,还可以脱口而出,如数家珍。

2、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
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
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
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首歌,韩宝仪嗓音太腻,故而略显轻佻,不和我胃口。可事实上,从那个夏天开始,十六岁的朱丽叶心里的确多了一个小秘密,就是对白马王子的构想,在此之前罗密欧只是个模糊的概念,那个夏天以后线条逐渐清晰,勾勒形象的关键词是:高高瘦瘦、眼镜、一种优雅的漫不经心。

暑假结束后,学校开始要求上晚自习,校园里再没有何羽佳的身影。

有些怅然,继而释然。何羽佳在我眼里,无疑是优秀的,优秀到足以让我自惭形秽,而我渴望与他的平等对视。我暗下决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让重逢时的他刮目相看。
我相信会重逢,这个世界很小。

再见何羽佳,已是一年以后。

又一个暑假。

每次游泳回来我都会经过一个小杂货铺,扫一眼门牌号:中山路15号。每次又面无表情的走过,直到和开颜同行的某一天,我似是无意说这个铺子大概是何羽佳家的。

“真的?那进去看看,好久没看见他了。”开颜二话没说推开门。

何羽佳赫然出现在眼前,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我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竟有种疼痛的感觉。

“怎么是你们?” 何羽佳愕然,继而欢喜。
“怎么就不可以是我们?不欢迎?”开颜不以为然。
“谁敢不欢迎你们,是吧?女佐罗。去年的经历我可是磨齿难忘。”说完开心地笑了,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
“噢?看来你还挺记仇啊。”开颜挑衅似的扬了扬眉毛。
“哪里哪里,我是庆幸自己运气。” 口气虽轻松,可我看得出何羽佳有点紧张,头上不知怎么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大概心有余悸吧。
“噢,天太热。”他随手打开了旁边的风扇,“过两天我要去北京。”
“去北京干嘛?”我和开颜同声开口。
“找我哥,这边没地方学习。”看看拥挤的杂货铺,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何羽佳会跑到我们学校晚自习。
“那我们送你吧?”我和开颜再同声。
“不胜荣幸,那我买到票后给你们电话?”他到是不客气。

那天后来再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蠢蠢欲动暗怀鬼胎。也许,也许……想象着故事性很强的月台,我不能免俗的播撒着朦胧的希望。

送行的前一晚,我几乎彻夜未眠,思前想后,我决定不再空付相思,字斟句酌了一个晚上,如何措辞才能亲而不腻,疏而不远,拿捏得恰到好处,真是煞费苦心,最后满腔柔情浓缩成一封不足百字的短信,估计何羽佳得用一火车的时间琢磨。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买菜、做饭、收拾家……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不是生性如此,而是,我不想让任何一个意外阻止我送行的脚步。忙完所有的家务,看看表,离开颜告诉我的时间还差两个小时。
不能太早,那样显得过于热切,我计算着从家到火车站的距离,开始凝视秒针的移动。
终于到了动身的时刻,我握着信,锁门、下楼、上车……站在约定的地点,我看了看表,时间指在6:00,一切都在计划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始终没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车站怎么这么冷清?我突然有种不祥的恐慌。疯了一样的四处寻找,然后,我看见开颜一个人远远的走来。

“大小姐,你怎么才来?”开颜大声怨道。
“不是说好6:05集合么,何羽佳呢?”我顾作镇静,却没来由的心慌。
“已经走了!你听错了,是6:05分开车。何羽佳一直等到最后才进站,说好一起送的,结果就我一个,没面子。”开颜继续自顾自的埋怨着。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能。我茫然的想着,这么重要的细节我怎么可能听错。
可是月台已空,哪个可恶的绿色怪物已载着何羽佳飘然而去。我欲哭无泪,装作满不在乎的笑笑,悄悄的将那封信握成纸团。

三天以后,从北京大学寄来一封信,何羽佳的,信内的称呼是ZZ,说他到了,一切都好。

收信人是甄开颜,为此我难过了整整一个夏天。



3、
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个冬天。

因为学校扩建,学生会混上了单独的办公室,史强逢人便炫耀。
何羽佳自然属于他昭告范围之内,而基于杂货铺的嘈杂,简陋的学生会在何羽佳眼里如同流浪汉眼中的豪宅。于是每晚他的身影都会出现在学生会,自习之后也照例送我和开颜回家。

经过上个夏天,我开始有意对何羽佳敬而远之,但同时又无可奈何的发现对他的欣赏与日俱增,且不说他疑难杂题手到擒来,也不说对ZZ的刁钻古怪欣然笑纳,单是一手好吉他就让我为之动容。

那种漫不经心的优雅总让我欲罢不能,那个宣告流产的念头再次怀胎,并且随着时间的孕育开始蠢蠢欲动。

新年过后的一个周末,我去书店选了一张精美的生日贺卡,天价,十元。而我这个吝啬鬼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就付了款。可见愚蠢的不单是恋爱中的女人,连单相思都不能幸免。

写点什么好呢?想起彻夜的绞尽脑汁终究变成一团废纸,我顿感泄气。
千言万语不如不说罢。我只署了个Z。

1月15日,晴,月色如水,夜风轻柔。

我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一分一分的捱着,终于熬到下课铃响。
开颜有事没来,这意味着夜归的路上只有我和何羽佳!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单独相处,而且今天是他的生日,说不准这是老天有意安排的,我使出浑身解数,调动了所有的浪漫细胞,构想那十五分钟的浪漫之旅。

而事实上是,没有开颜咯咯咯的笑声,我们两个人都很拘束,一路几乎不成话题。
我到家了,两人道别。一切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眼看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暗深处,我的沮丧无以复加。
正在这时,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

“什么事?”我抑制住狂跳的心,故作平静。沉住气有好戏,原来好戏在后头。
“没事,哦,有事。你告诉开颜,谢谢她的贺卡。”黑暗中,我看不到何羽佳脸上的表情。
“贺卡?”我一脸愕然,我和开颜果真默契,居然不谋而合。
“是啊,还故作神秘署名Z……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哦。我知道了。”

我迅速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情绪跌到零下。原来他眼里的Z,只有一个甄开颜。自作多情了吧?自取其辱了吧?和自己最好的死党争宠,朱丽叶,我鄙视你。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有什么不对么?”何羽佳一把拉住我,问。
“没有。放心,我一定尽职尽责,把鸡毛信带到。”我故作轻松。
“告诉我。” 何羽佳步步紧逼。
“哪里有,疑神疑鬼。”我笑,干笑。
“一定有,否则你不会吝啬一句生日快乐。”何羽佳一字一顿。
“噢,生日快乐!好啦,我走了!” 我敷衍了事,又转身,生怕那点自尊撑不下去。
“那个Z,是你么?” 何羽佳一语中的。
“当然不是。”我回答的干脆利落,人宁肯自辱,也不愿人辱之。
“我想也不是,怎么会看得起我?” 何羽佳自我解嘲道。
“把话讲清楚,谁看不起谁?你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 我像个争风吃醋的怨妇。
“一直有,只是你太傲,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语气居然有些落寞。
“谢谢抬举,这么说你把信寄给开颜也是出于对我的尊重了?”我冷笑。
“这倒不是,那是我抓阄的结果。”他的声音居然是在笑。
“……。”闷了大半年的疑虑终于解开,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是朋友么?我拿你当朋友,不同于ZZ的。”何羽佳很认真地说。
“我也是。” 我由衷的说,空气里突然多了一种叫做默契的东西。
“祝贺你长尾巴!晚安,做个好梦。”这是我给他的第三次生日祝福,事不过三,我也算功德圆满了,说完,我朝他摆摆手,消失在黑暗中,这次,何羽佳没有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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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7 22:29:17 | 显示全部楼层
4、

农历春节。

因为何羽佳考了个好分数,自告奋勇邀请史强和ZZ看电影,那个春节《魂断蓝桥》的海报满街张贴,泛滥成灾。

初一、初二,连续两次我都失约了。
不是故意的,而是每次都在最后时刻出现意外。结果害得开颜连看两遍,抗议再不奉陪,并且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初三我再临阵脱逃,过期作废。
这次一定不再失约,我信誓旦旦。

初三一早,还在被窝里就收到班长魏子的电话,提醒我别忘了早点过去,我猛然想起寒假前就定下的约会——庆祝魏子十八岁成人。
我暗暗叫苦。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失约,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
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缺席,魏子是我最好的哥们儿。

我一骨碌爬起来,第一个到魏子家报到,盘算着协助他早早开局,速战速决,应该排得开,毕竟电影是下午三点的。
可那帮没有死活眼的同学偏不配合,嚷嚷着每个人做一个菜。等到笨手笨脚的把菜上齐,而离电影开场只差30分钟。


“对不起各位,我得先走一步,真的有事。魏子,我改天向你谢罪。” 魂不守舍的坐了十分钟,我忍不住告辞,全屋哗然。
“除非你把它们统统喝光。”魏子斟了满满三杯啤酒,通杯橙黄,满的不留余地,语气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看着魏子,他知道我从来滴酒不沾。
他也看着我,眼光和语气一样决绝。
一帮人唯恐天下不乱的起着哄。
“好啊,”我一饮而进,不顾满座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样可以了么?”我看着魏子晕乎乎的说,身子已经开始发飘。
“你去哪儿,我骑车送你。” 魏子盯着我看了足足10秒钟,叹了口气说。

一路无话。

走进电影院的时候,空袭已经结束,男女主人翁邂逅相识。我有些步履踉跄的坐下。
“怎么,你喝酒了?” 何羽佳一定是闻到了我满身酒气。
“嗯,不然他们不放我走。”我摆摆手,说不清是委屈还是羞愧。
何羽佳迅速的握了一下我的手,又迅速的松开,然后把视线拉回屏幕,我想我的脸一定红得很不雅观,因为感觉烧的特别厉害。

轻舞的白天鹅,等待的黑雨伞,忘情的雨中拥吻……悠扬的琴声,摇曳的烛光,义无反顾的托付终身……冷清的教堂,嘈杂的车站,匆匆的挥手道别……清苦的坚守,焦灼的寻找,走投无路时噩耗传来……绝望的堕落,隔世的重逢,左右为难的煎熬……尖拔的刹车,潮涌的人群,遗落的护身符……
散场了,我还忍不住唏嘘。太多的阴差阳错,为什么造化总是弄人?

回家的路上,何羽佳很沉默,不停哼唱着那首《友谊地久天长》,像一个循环播放机,而对我的话则充耳不闻。仿佛我根本不存在。远远的看见大门,想想这就是三杯啤酒换来的相聚,想想和魏子一路的沉默不语,突然觉得委屈。

“再见。”我不无幽怨。
“再见。” 他面无表情。
我疾步离他而去,心冷得如同哈气成霜的正月天,这时候背后传来他不忍的声音。
“朱丽叶,别怪我好吧?”他无可奈何的口气。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依然幽幽的口气。
“只为一句话:头发不剪,会长长的。” 那是我和他都了解的隐语,青丝比情思。
“我没有!” 我违心的辩白。
“可是,我有了。我希望一切等待高考以后。”他很坚定的口气。

看何羽佳大步流星的背影,我呆立风中,酒醒了八酒分。

我有了?我揣摸着何羽佳的话语,不相信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5、

转眼满城飞絮。

周末,我一个人悄悄去许愿,据说那寺院很灵。
双手合十,虔诚而跪,心愿只有三个:高考顺利、ZZ永不分离,还有,就是、唯愿、今生、和他结一段解不开的、尘缘。那个他,自然是何羽佳。

回来的路上,悠悠的走。看着残红乱舞,我突然很想见何羽佳。虽然寒假之后他再没来校园,虽然春节之后再无音讯,虽然说好高考之前不再见面。可是,我揣摸今天何羽佳应该在学校里。
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他的出现该是最好的生日礼物,我漫漫的想。

昨天,十七岁的最后一天,我征询身边的人,诚心诚意的逼着他们给我提意见,我想快点成熟。
魏子说,坚持你的洒脱,做自己就好,只是有时候你太感性,小心这会害了你。
史强说,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别跟假小子似的,其实你不难看的,该把头发留起来,还有,你能不能别在恶作剧?你都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开颜说,你最近满腹柔肠,别是恋爱了吧?我希望你还是以前那个单纯的朱丽叶。
相悖的论断,让我无所适从。
所以,今天我要再问一下何羽佳,毕竟,他的意见最重要。

经过学生会,里面空无一人。我有些莫名的黯然,转首去找开颜。

“甄开颜不在。”教室里自习的同学面无表情。
“哦,知道去哪了吗?”我没在乎他冷淡的口气,仍然和蔼的问,今天是我的生日,十八岁生日,我没理由让别人的态度感染我的情绪。
“好像是去看电影了。”那人迟疑了一下。
“嗯?和谁啊?”我狐疑,这个档儿,她居然敢独自行动。
“呵呵,那个实验学校的高材生呗。”略带嘲讽的口气和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

我不想想,我不敢想,却仍然抑制不住胡思乱想,情绪无可救药的跌落到了冰点。

原来何羽佳不甘寂寞。
原来甄开颜居心叵测。
原来朱丽叶无足轻重。

我愤然。愤然之后我把所有的怨气记到何羽佳头上,毕竟,他是罪魁祸首。
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我的十八岁宣言。在信里,我彻底的否定以前的自己,说自己的精力被太多不必要的东西牵扯,那些,只不过是我十八岁以前的荒唐,十八岁之后只能被作为杂念摒弃掉,我要全心迎接高考。

一个星期以后,我收到了何羽佳的回信,里面是我的原稿,通篇用红笔粗暴的杠掉,结尾添了一句:谢谢你曾陪过我,我会永远记住那些快乐的时光。

我把信撕得粉碎,扔进废纸篓,同时扔掉的,还有被我撕碎的爱情幻想。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故事,以何羽佳的十八岁开场,以我的十八岁落幕。

6.
黑色的七月。

开颜、史强、魏子纷纷落马。
我没想自己居然考了个学校第二,以前我总是在班级的三十名开外挣扎。
我更没想到何羽佳居然会落榜,他原定计划是考清华的,可是居然连普通录取线都没过。
我知道我的超常发挥是拜何羽佳所赐。可他呢?想及此,我突然有种嫌疑犯的恐慌,原有的怨恨也随之化于无形。

录取线下来的第二天,我主动去找何羽佳,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远远的、静静的陪着他。

何羽佳坐在门外的老榆树下,盯着一只陷入绝境的蚂蚁。那只蚂蚁被困在他手中的枯枝中已经一个小时,来来回回,始终找不到归路。最后,当它意识到根本无法通过四肢爬离这里的时候,它毅然从他手中的断枝上跳下去。

看见受伤的蚂蚁在地上蜷缩了一阵,挣扎着起来,蹒跚的脚步渐渐稳健,何羽佳抬起头。
“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明天我就去复读班报名,好在你考上了,我也没心事了,不然,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他笑笑的说。

可是我不安心,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决绝牵扯了他的精力。

“那你请我听音乐会吧,算是补偿,谁让你这么久不肯理我。”他仿佛洞察我所有的心思。
“好啊,你花了三次钱请我看了一场电影,我一次补给你。”我故作轻松,避重就轻的和他斤斤计较,
“有没有我的份啊,我也同是天涯沦落人。”史强笑嘻嘻的从屋子里走出来,这倒霉孩子啥时候来的?居然一副付无所谓的表情,我不经有点佩服他的心胸。

音乐会很精彩,这是从价格推论,音乐会的票价是电影的4倍。可事实上,我对那场音乐会毫无印象,倒是对散场后的细节记忆犹新。

“你自己坐车回家吧,我送她。”散场后,何羽佳对史强说。
“嗯,你们俩是该好好聊聊。”史强话里有话的嘟囔了一句,识趣的一个人走了。
回来的路,如同上次散场,一路无言。

最后,终于,何羽佳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吗?我只在乎过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开颜,我分不清对她是喜欢还是爱,可是对另一个,我想的很清楚,是一个字。”
“是谁?”我明知故问。
“你。”……我的心里有种甜蜜的痛楚。这句话,我等了太久,可是即便等到,又能怎样?我是不会和别人争什么的,尤其是爱人,尤其是和开颜。
“我到家了。”我低声说,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回到家,我把头蒙在被子里,终于发出困兽一样的哭嚎,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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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7 22:3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班里第一个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是一所外地院校。

动身那天,魏子带了一大帮同学给我送行,浩浩荡荡像个旅行团。
“不用这么夸张吧,老大?”我嘴巴张得老大。这么兴师动众,搞得跟出国留学似的。
“你是我们班的骄傲,当然要隆重一点。”魏子不以为然。听他的口气,如果他不只是个班长的话,估计得带一个连过来。

开颜给我准备了一整套的生活用品,极尽奢侈。
“你见外了吧?花这些冤枉钱干嘛!家里都准备了。”我替她心疼,忍不住埋怨,虽然开颜笑起来一点不节俭,可生活中还是个很节俭的女孩子。
“怕什么,好几年呢,还怕你用不上?放心,我不争宠,等你把家里的用完再用这些。”她狡黠的一笑,然后神情突然黯淡下来,说了句话让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其实这些是家里给我准备的,可惜现在用不上了,你帮我消灭了它们,免得看着心烦。”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闭嘴。这时候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还有炫耀之嫌,她整个中学的成绩都比我好,没想到会在最后关头落败,可见世事无常。我拥抱了她一下,算是安慰。她顺势使劲抱住我,嘤嘤的哭了起来,而且哭得很凶,我分不清那是因为ZZ就要分离还是别的什么。
“宝贝儿别哭了,再哭就不是甄开颜,该叫真难看了。”我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到,心里乱糟糟的不是滋味。音乐会之后我的纯真年代仿佛一下子完结,平添了许多斩不断理还乱的心事,何羽佳这个原来我和开颜最常提起的名字,成了我最避讳的词语,快乐的源泉不知怎么就成了痛苦的根源。

何羽佳没来,他头天晚上提前道别了,送了我一个哭笑娃,一按鼻子就笑,一打PP就哭,奶声奶气。他说以后一个人在外,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让它陪我。

火车越开越快,那些挥舞的手臂,那些祝福的话语,那些曾经的悲欢荣辱,都随着月台越来越远,只有开颜的泪眼,永远留在了我少年的记忆里。

而从那以后我也再没听到开颜咯咯咯的笑声,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8、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我最喜欢这首戴望舒的《烦忧》,它仿佛是我十八岁的心情写照。

站台上意气风发的我怎么也没想到,离开了家,来势汹汹的乡愁相思会这么苦。

安顿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信箱、找邮筒,然后写信。等了仿佛一个世纪,何羽佳终于来信。我急急展开来读,险些撕碎信封。

“回家的路上,总会看见像你的人,很多,很像。”他说。
“你送我的风铃挂在了窗前,有风就会有铃声,清脆悦耳,像你的声音。”他说。
“学校好吗?这么久才有你的消息,莫不是此地乐,不思蜀?” 他说。
“我开始复习了,打算明年报考你的学校。”他还说。

同时到达的还有开颜、魏子和史强的信。
开颜因为父母是大学教授,争取了加分,特招进一所专科,读中文系,打算过两天启程。
人高马大的魏子上了警察学校,他说自己笨,再复读也没什么戏,还说他开始学吉他了,希望下次生日可以弹给我听。
史强进了复读班,现在和何羽佳是同学。

我的思绪穿越千山万水,飞奔回海边……

我逐一回信,除了翻江倒海的思念之情,还大倒苦水,告诉他们我很不爽。我们系被安排在老校,而老校像个被遗忘的历史文物。宿舍像牢房,老鼠比人还欢腾,还是76号,连名字都像!一个仓库大的屋子住了12个人,而且是两个班的,这哪里是上学,简直是发配!
尽管报到时班主任声明就呆一年,可别说一年,我一天都不想呆,要不是当初他们大张旗鼓的欢送,我恨不得立马走人!

不过也有好玩的事情,就是安排宿舍的人男女不分,把一个叫安楠的男生分到我们宿舍,而邻班一个叫石岩的女孩被分到男生宿舍,闹了不少笑话,可见名字不能乱起。

最后我说,国庆节我不打算回去了,新学生证不好使,买全票太亏了,我刚来了还不到半个月。


9

我食言了。

尽管开学只有两个星期,可看着校园的人忽然间少了大半,我突然发现思乡之情早已超载,于是我拔脚奔向火车站,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老妈不至于为了几十块钱的路费骂得我狗血喷头吧。

火车站人头攒动,而售票口更是挤死人,我冲了好几回都被里面的人挤了出来,突然想起钱钟书的围城。我锲而不舍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眼看快到开车时间了,我简直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连后面有人拿棍子顶我都顾不得理论。

“耍流氓啊你!”听到一声喝斥,我和前面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究竟。
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提溜着一个人的领子狠狠把他摔倒了人群外地上,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迅速的钻入熙攘的人群,连长什么样我都没看清。
青年男子回过头,恶狠狠的冲着看热闹看得一头雾水的我吆喝:“你猪啊,别人这么侮辱你都没感觉?”
话音没落,我们同时看清了对方的脸,原来他是我的同学,安楠。
没错,就是那个误入女儿国的安楠。

我们俩的脸几乎同时蓦的红了。
我脸红是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我,但隐约猜到那个人肯定对我没干好事,只是我不明白,所以羞愧。——那个疑团直到长大成人以后我才明白。
他脸红我想是因为尴尬的发现那个被他叫做猪的女孩原来是他同学。

“哦……是你啊,要回家?”他没话找话的明知故问。
“嗯,挤了半天也没买到。”我懊恼的说,回家无望还出了个大丑,真是倒霉透了。
“你站外面去,我帮你买。”他说完三下五除二的挤了进去。
“哎,我买……”我扯着嗓子还没说完。
“我知道,我们同路。”他回头得意地笑了笑。

原来是他乡遇故知啊、啊。可是,为什么要安排这种场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狼狈的差点哭了出来。

不一会儿,安楠就高举着两张车票冲出重围,真是男女有别。
“走吧,快开车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汉,神态自若地说,我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上了车,他把靠窗的座位让给我,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不禁对他满心感激。
这个安楠,够哥们儿!


10

下了车,我和安楠在车站道别,他自告奋勇地说由他负责买回程车票。
我心虚的答应了,怕他旧事重提。

一路风尘的回来,告别了安楠,我的脚步居然和家的方向背道而驰,很没良心的往那个小杂货铺走去。
写到这里我不禁感慨,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重男轻女,原来女儿真的靠不住,女生外向,女儿大了不中留。不过当时我可没这么想,当时的想法是:那些超载的思念,何羽佳该是最好的摆渡者。

站在他家门外,我却突然怯懦,不敢扣动门环,节节后退到树荫下。我想也许他会无意间透过窗户张望,然后看见街对面,站在树下的,朱丽叶。
于是就这么在树下等着,等着,等待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偶然。

夜深了,深得听不到寒蝉凄切,只有不知名的虫儿不甘寂寞的唱着歌。有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正犹豫着是该放弃还是继续等待。
突然,我听到何羽佳家的门吱扭一声开了。

他拿着一个袋子,没有四处张望,而是径直朝垃圾箱走去,眼看我设计了一晚的偶然要泡汤,我毅然走出树荫,站在了路灯下。
他突然停住脚步,呆呆的凝望着我,我也一样凝望着他。

“怎么是你?” 他笑。
“怎么就不可以是我?不欢迎?”我笑。
还是一年前的对白。
只是,这次的主角是朱丽叶。

“你等等。”他说完快步向家走去,转瞬消失在那个被我盯了一个晚上的门里。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何羽佳已经又在门口出现。
“妈,我走了,今晚回那边”。他对屋里大声说,随后推着那个曾经备受ZZ蹂躏的单车,开心的悄悄对我说:“我们可以走了。”
我们朝海边走去。

“刚才听你说回那边,回哪边?”我奇怪,难不成何羽佳狡兔三窟?
“哦,半年前家里为了让我安心学习,给我租了个小屋。” 咦,我怎么一点没听说?
“本来打算在那儿给你庆祝生日的,我买了个生日蛋糕,还买了瓶红酒,没想到生日没过,反收到你的断绝信。”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说完苦笑了一下。
“那天你不是和开颜去看电影了么?”这件事情我可不糊涂,别说只隔了半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找不到你,自然问开颜,结果被她敲竹杠,让我请她看电影。” 他慢慢的说,若有所思
“后来呢?”就这么简单?
“后来蛋糕发霉了,酒被我一个人喝掉了。”他说得很干脆,继而是沉默,仿佛不愿再谈及。

“噢……对不起。”隔了半天,我憋出三个字,我的猜疑应该是烦恼的罪魁祸首。
“别这么想,没你的责任。” 何羽佳淡淡的口气,然后叹了口气,揽住了我。

第一次和男孩子的亲密接触,我的心的狂跳不已,这不是别人,是何羽佳,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的人,我不禁闭上眼,陶醉在他那身淡淡的烟草味里。
他轻轻的碰触我的双唇,我不知迎合,羞涩的笨拙让我本能的退缩,无法掩饰自己的慌乱。
“今晚不回去了好么?” 听着耳边如梦呓般的声音,我几乎被催眠,不知身在何处。突然,开颜的泪眼不知怎么就在我的眼前闪现。
“不好。”我回答得异常干脆。看见他略带诧异的表情,我嚅喏着补充:“我……害怕。”

我害怕。害怕开颜的泪眼,害怕纷扰的纠缠,和自己看不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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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7 22:33:49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对于我的突然袭击,老妈不但没生气,反尔眉开眼笑。

第二天,轻易不下厨的她在厨房里忙了整整一天,作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让我大快朵颐。
我第一次发现老妈做的红烧肉这么好吃,以前我一直标榜自己是素食动物。
“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做。”看着我这么捧场,老妈高兴的像个孩子,大有乘胜追击之势。
“嗯,不光吃,我还要带点回学校。”看她情绪高涨,我积极配合,得寸进尺。

第三天回学校,我带了满满一包好吃的,险些背不动,好在有安楠。
安楠真是个不错的哥们儿,我越来越认识到这点儿:无怨无悔、任劳任怨,话不多但做事极有分寸,唯一不足的是长相,怎么说呢,他的长相属于稳健型,不太符合我的审美标准。

回到宿舍我受到热烈欢迎,像个凯旋归来的战士(这当然主要归功于我妈,后来大家都称我妈是76号牢房的御用厨师),那些瓶瓶罐罐像战利品一样被迅速瓜分,扫荡一空。我一点没心疼,反倒很满意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是不是个好兆头呢?晚上,躺在床上我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第五百遍的咀嚼着何羽佳的话:等着我,我明年一定考去你们学校。
我等着,恨不得缩短一年的生命。

一个月以后,我等到何羽佳的一封信。

朱丽叶,你好。
我想了很久,想得很清楚,我爱的是开颜。我已经决定考开颜的学校,照顾她。
我只能拿你当兄妹。
请原谅。

很短,短的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短的没有罗列罪行就草草宣判了我的死刑,或许,本来就没有理由,亦或许,爱本身就是理由,而他真正爱的,是开颜。

我只有接受。
可是,这算什么呢?我又算什么?何羽佳对我说过的、做过的那些,又算什么?
这些话,我没有问,我不习惯纠缠。


天渐渐凉了下来,宿舍外面的槐树已呈现了败落的景象,而我的大学生活渐渐拉开了序幕,大有如火如荼之势。

首先,我成了我们系(即老校)的播音员。每周二四的傍晚我的声音都会在校园的上空响彻,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为了不影响广大师生同志们的身体健康,我不得不挖空心思四处寻找健胃消食的好稿件。和我搭档的是一个江西的男孩子,他总把“脑袋”吐音成“老袋”,怎么努力也纠正不过来,因此我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老呆。

其次,我进了系篮球队。听说篮球队的的男队员各个身怀绝技、风流倜傥,养眼系数至少在9分以上,训练还有补贴,这么财色兼收的美差不知多少人眼红,所以当女篮队长主动找到我的时候,我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只可惜那些男队员都是名草有主,而我又自命清高,不屑于做那些横刀夺爱的勾当,因此仅限于养眼。

再次,经过民主评选我当上了文娱委员。虽然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至少这次我确认群众是走了眼,因为我一没有表演天赋,二没有表现欲望,让我来扮演这个角色实在有点赶鸭子上架。依我个人意见,我更合适做体育委员,因为中学时代我曾经有过200米冲刺勇超校队队员的辉煌成绩,而且游泳速度连我们班男生都望尘莫及。不过考虑到那个当选体育委员的男生海拔比我高了近一个头,为了顾及大家伙的情绪,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聋子的耳朵也是耳朵。

安楠成了我们的生活委员,依他的个性和处事能力,我相信这是众望所归。学习委员叫慕榕,是我的上铺,除了刻苦一无所长,故而不得我心。团委书记叫郇秋泓,油头粉面,私下里我叫他“混球”,名字是秋天的一泓清水,人却象百花争艳,想起高中的团委书记是个花枝招展的女孩,我不禁感慨: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团组织?最令我大跌眼镜的是我们的班长,我叫他“一撮毛”,因为他下巴上长了一颗黑痣,上面有一撮毛,和人民警察魏子比起来,他的长相就像个在逃犯。“一撮毛”是我们班主任钦点的爱将,开始我怀疑他们有亲戚关系,后来听说是因为入学档案曾担任职务一栏里全班只他写了班长二字,听后眼镜差点跌到了脚面子上,早知道我就大言不惭一个学生会部长什么的,史强当时想给ZZ做跟班都没排上号呢。

最后,就是我成了76号牢房的副舍长,因为我胆子最大。“硕鼠硕鼠”这句诗经里的短句几乎成了我们宿舍最常用的惊叹词,经常有肥硕无比的大老鼠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从宿舍的窗台上招摇过市,最可气的是听到高分贝的惊呼声它不但不惊慌,反而愈加从容,甚至还停下来看一眼。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假,但抱头鼠窜的却是人。每当这个时候只有我敢和它对峙,因此得了个灭鼠英雄的光荣称号,也荣升副舍长之职。舍长是邻班的石岩,她是个极具煽动力的女孩子,每天晚上关灯之后她都会带领大家大唱一曲蚂蚱之歌:
“是谁迫害庄稼?”她唱
“蚂蚱——!”其他人和道。
“为啥不抓住它?”
“蹦啦——!”
“因为它只有一条腿啊,一抓一蹦跶。”
我不懂,我们宿舍是闹鼠灾,又不是闹蝗灾,再说打老鼠的是我,石岩只是摇旗呐喊,凭什么我给她当副手?我抗议。
“年轻人啊,不要心理不平衡,你看哪个当领导的亲自动手?事必躬亲者当不了帅才的,给你个职务已经不错了,你就安心作公仆吧。”石岩意味深长的说,摇头晃脑的神态差点没把我气个半死。



有天晚上学校停电,不用上晚自习,大部分人都去临校看电影了,我和石岩在宿舍里胡吹乱侃。石岩想起她买的《青年文摘》忘在教室了,叫我和她一块去拿。
“谁让你是人民公仆来着,要不拿回来你先看。”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我只好从命。

  教学楼里黑漆漆的,加上本来就破,空荡荡的有些阴森,我们俩摸索前行,故意大声说话壮胆。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一个门呼啦开了,吓得我们一哆嗦,原来是值班的学生干部,那人拿着手电筒冲我们照来照去,盘问了半天。

  从楼上下来,一来习惯了黑暗,二来知道楼里还有人,我们不像开始那样紧张了。想起刚才那人的态度我就来气。“真该吓吓他!”经过刚才那个门口我随口说道。话音未落,石岩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大门,然后拉起我撒腿便跑。
眼看就要胜利大逃亡,报了被吓的一箭之仇,谁承想刚跑到门口石岩腿一软,一个狗啃泥就趴在了地上,迎面碰倒了我们的教导主任。

回到宿舍看到石岩沮丧的样子,我憋着不敢笑,主动请缨帮她洗衣服,才发现家里带来的肥皂用完了。想起开颜给我准备的那套还原封未动呢,我迟疑了一下。因为何羽佳的缘故,我不可否认的对开颜有了芥蒂。不过仅仅是迟疑了一下,毕竟我们是ZZ,再说近来囊中羞涩,免不了英雄气短。

打开外包装的时候,一张崭新的五元钱从里面滑落出来,这可是笔不小的外财。我愕然,继而脑子里灵光一闪,迅速的把开颜给我的东西统统检查了一遍,牙刷、牙膏、毛巾、香皂、快餐杯……每个里面都夹了五元钱,总共五十元,还有张纸条:当你开始用它们的时候,我猜你的钱一定花得差不多了,这些钱给你打牙祭,算是补上送行的那顿,原谅我因为落榜没有给你祝贺,我不敢面对你胜利的表情。

我的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知我者开颜,我却差点为了何羽佳断送手足之情,做个重色轻友的小人,想想刚才的迟疑我羞愧难当。开颜、何羽佳,祝你们幸福,我在心里默默的说,第一次,诚心诚意。
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石岩走进来,看见我的样子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吧,我这么丢人现眼还没哭呢,你洗件衣服委屈成这样?”她问。
“什么呀,我这是在酝酿感情,看看是不是当演员的料儿。”我辩解,为了配合自己的话赶紧擦了擦眼泪,咧着嘴巴笑了。
“嗯,收放自如,通过!赶明儿我当导演,一定让你当主角儿。” 她一本正经。
“等你当导演?猴年马月?” 我没搭理她的胡言乱语,拿起衣服往盥洗室走去。
“我不是说了么,就赶明儿……”她扯着嗓子冲我喊。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听她狡辩就不姓朱改姓猪了。

没想到石岩还真没食言,第二天真的跟我讨论演小品的问题了。



14

第二天下午“一撮毛”告诉我,元旦学校组织文艺汇演,每个班至少出三个节目。我是文娱委员,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着落到我的头上。

我一听脑子就大了。被三座大山压得呼吸困难,脑子自然不灵光,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还是一筹莫展,我说了这不是我的长项。吃晚饭的时候在食堂碰到“一撮毛”,我提议他召开紧急会议,全体班委饭后到我们宿舍报到,共谋大略。这是牵扯到整个班级荣誉的大事情,我区区一个文娱委员哪能独断专行,擅作主张?

这招果然奏效,没用一个小时,六个臭皮匠确定了演出方案:

一、安楠吉他独奏。大个子(我们的体育委员,和安楠同宿舍)揭发安楠有把红棉吉他,没事总要拨弄拨弄,威胁安楠说虽然他的行云流水比弹棉花悦耳的多,可要是这把不出场,以后就封杀他。安楠会弹吉他?我的胸口一紧,不动声色的说老乡有难安楠当然会拔刀相助,要不怎么叫哥们儿,问安楠打算弹哪支曲子,他想了想说《爱的罗曼斯》和《雨滴》比较有把握,我听后暗暗舒了口气,还好,不是《小罗曼斯》,那是何羽佳最拿手的,再听容易得心脏病。

二、我和混球、大个子演小品,讽刺一个见人下菜碟的交警。混球演交警,我串演时髦女郎、乡下妇女和官太太,大个子串演地痞和书呆子,这个主意是在一旁凑热闹的石岩出的,她每周末骑车回家,不知怎么和交警结了梁子,她吃着热狗一面说这就是太阳底下晒警察一面自告奋勇给我们当编剧兼导演。

三、我们班的一个女生独唱《明月千里寄相思》和《心恋》,据说她的嗓音很有些徐小凤的韵味。眼看着难啃的骨头被迅速消灭,我的心情异常轻松,因而灵感大发,说光独唱太单调,不如唱《心恋》的时候来个伴舞,那首曲子适合跳探戈,交谊舞扫盲班结束以后我们还没机会操练呢,这把来个实战演习,两男两女,女生一袭白裙,男生一身黑礼服……话音未落,已经喝彩连连。

开完会我像个情绪高昂的热血青年,忍不住哼哼“大吊车,真厉害,轻轻的一抓就起来”,虽说五音不全,可这是我的心声,三座大山这不是轻而易举的被我们抓起来了么?石岩趁热打铁,说系里打算排练个集体舞叫《黑猫黑猫》,打算请我这个灭鼠英雄出山。我有些得意忘形,立马答道:“No普拉普拉,管它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说完唱着“夜色茫茫罩四周”去盥洗室了,忘了自己已经是相思无从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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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7 22:34:11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长了~~~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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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7 22:35:30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对于我的突然袭击,老妈不但没生气,反尔眉开眼笑。

第二天,轻易不下厨的她在厨房里忙了整整一天,作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让我大快朵颐。
我第一次发现老妈做的红烧肉这么好吃,以前我一直标榜自己是素食动物。
“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做。”看着我这么捧场,老妈高兴的像个孩子,大有乘胜追击之势。
“嗯,不光吃,我还要带点回学校。”看她情绪高涨,我积极配合,得寸进尺。

第三天回学校,我带了满满一包好吃的,险些背不动,好在有安楠。
安楠真是个不错的哥们儿,我越来越认识到这点儿:无怨无悔、任劳任怨,话不多但做事极有分寸,唯一不足的是长相,怎么说呢,他的长相属于稳健型,不太符合我的审美标准。

回到宿舍我受到热烈欢迎,像个凯旋归来的战士(这当然主要归功于我妈,后来大家都称我妈是76号牢房的御用厨师),那些瓶瓶罐罐像战利品一样被迅速瓜分,扫荡一空。我一点没心疼,反倒很满意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是不是个好兆头呢?晚上,躺在床上我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第五百遍的咀嚼着何羽佳的话:等着我,我明年一定考去你们学校。
我等着,恨不得缩短一年的生命。

一个月以后,我等到何羽佳的一封信。

朱丽叶,你好。
我想了很久,想得很清楚,我爱的是开颜。我已经决定考开颜的学校,照顾她。
我只能拿你当兄妹。
请原谅。

很短,短的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短的没有罗列罪行就草草宣判了我的死刑,或许,本来就没有理由,亦或许,爱本身就是理由,而他真正爱的,是开颜。

我只有接受。
可是,这算什么呢?我又算什么?何羽佳对我说过的、做过的那些,又算什么?
这些话,我没有问,我不习惯纠缠。


天渐渐凉了下来,宿舍外面的槐树已呈现了败落的景象,而我的大学生活渐渐拉开了序幕,大有如火如荼之势。

首先,我成了我们系(即老校)的播音员。每周二四的傍晚我的声音都会在校园的上空响彻,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为了不影响广大师生同志们的身体健康,我不得不挖空心思四处寻找健胃消食的好稿件。和我搭档的是一个江西的男孩子,他总把“脑袋”吐音成“老袋”,怎么努力也纠正不过来,因此我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老呆。

其次,我进了系篮球队。听说篮球队的的男队员各个身怀绝技、风流倜傥,养眼系数至少在9分以上,训练还有补贴,这么财色兼收的美差不知多少人眼红,所以当女篮队长主动找到我的时候,我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只可惜那些男队员都是名草有主,而我又自命清高,不屑于做那些横刀夺爱的勾当,因此仅限于养眼。

再次,经过民主评选我当上了文娱委员。虽然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至少这次我确认群众是走了眼,因为我一没有表演天赋,二没有表现欲望,让我来扮演这个角色实在有点赶鸭子上架。依我个人意见,我更合适做体育委员,因为中学时代我曾经有过200米冲刺勇超校队队员的辉煌成绩,而且游泳速度连我们班男生都望尘莫及。不过考虑到那个当选体育委员的男生海拔比我高了近一个头,为了顾及大家伙的情绪,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聋子的耳朵也是耳朵。

安楠成了我们的生活委员,依他的个性和处事能力,我相信这是众望所归。学习委员叫慕榕,是我的上铺,除了刻苦一无所长,故而不得我心。团委书记叫郇秋泓,油头粉面,私下里我叫他“混球”,名字是秋天的一泓清水,人却象百花争艳,想起高中的团委书记是个花枝招展的女孩,我不禁感慨: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团组织?最令我大跌眼镜的是我们的班长,我叫他“一撮毛”,因为他下巴上长了一颗黑痣,上面有一撮毛,和人民警察魏子比起来,他的长相就像个在逃犯。“一撮毛”是我们班主任钦点的爱将,开始我怀疑他们有亲戚关系,后来听说是因为入学档案曾担任职务一栏里全班只他写了班长二字,听后眼镜差点跌到了脚面子上,早知道我就大言不惭一个学生会部长什么的,史强当时想给ZZ做跟班都没排上号呢。

最后,就是我成了76号牢房的副舍长,因为我胆子最大。“硕鼠硕鼠”这句诗经里的短句几乎成了我们宿舍最常用的惊叹词,经常有肥硕无比的大老鼠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从宿舍的窗台上招摇过市,最可气的是听到高分贝的惊呼声它不但不惊慌,反而愈加从容,甚至还停下来看一眼。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假,但抱头鼠窜的却是人。每当这个时候只有我敢和它对峙,因此得了个灭鼠英雄的光荣称号,也荣升副舍长之职。舍长是邻班的石岩,她是个极具煽动力的女孩子,每天晚上关灯之后她都会带领大家大唱一曲蚂蚱之歌:
“是谁迫害庄稼?”她唱
“蚂蚱——!”其他人和道。
“为啥不抓住它?”
“蹦啦——!”
“因为它只有一条腿啊,一抓一蹦跶。”
我不懂,我们宿舍是闹鼠灾,又不是闹蝗灾,再说打老鼠的是我,石岩只是摇旗呐喊,凭什么我给她当副手?我抗议。
“年轻人啊,不要心理不平衡,你看哪个当领导的亲自动手?事必躬亲者当不了帅才的,给你个职务已经不错了,你就安心作公仆吧。”石岩意味深长的说,摇头晃脑的神态差点没把我气个半死。



有天晚上学校停电,不用上晚自习,大部分人都去临校看电影了,我和石岩在宿舍里胡吹乱侃。石岩想起她买的《青年文摘》忘在教室了,叫我和她一块去拿。
“谁让你是人民公仆来着,要不拿回来你先看。”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我只好从命。

  教学楼里黑漆漆的,加上本来就破,空荡荡的有些阴森,我们俩摸索前行,故意大声说话壮胆。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一个门呼啦开了,吓得我们一哆嗦,原来是值班的学生干部,那人拿着手电筒冲我们照来照去,盘问了半天。

  从楼上下来,一来习惯了黑暗,二来知道楼里还有人,我们不像开始那样紧张了。想起刚才那人的态度我就来气。“真该吓吓他!”经过刚才那个门口我随口说道。话音未落,石岩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大门,然后拉起我撒腿便跑。
眼看就要胜利大逃亡,报了被吓的一箭之仇,谁承想刚跑到门口石岩腿一软,一个狗啃泥就趴在了地上,迎面碰倒了我们的教导主任。

回到宿舍看到石岩沮丧的样子,我憋着不敢笑,主动请缨帮她洗衣服,才发现家里带来的肥皂用完了。想起开颜给我准备的那套还原封未动呢,我迟疑了一下。因为何羽佳的缘故,我不可否认的对开颜有了芥蒂。不过仅仅是迟疑了一下,毕竟我们是ZZ,再说近来囊中羞涩,免不了英雄气短。

打开外包装的时候,一张崭新的五元钱从里面滑落出来,这可是笔不小的外财。我愕然,继而脑子里灵光一闪,迅速的把开颜给我的东西统统检查了一遍,牙刷、牙膏、毛巾、香皂、快餐杯……每个里面都夹了五元钱,总共五十元,还有张纸条:当你开始用它们的时候,我猜你的钱一定花得差不多了,这些钱给你打牙祭,算是补上送行的那顿,原谅我因为落榜没有给你祝贺,我不敢面对你胜利的表情。

我的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知我者开颜,我却差点为了何羽佳断送手足之情,做个重色轻友的小人,想想刚才的迟疑我羞愧难当。开颜、何羽佳,祝你们幸福,我在心里默默的说,第一次,诚心诚意。
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石岩走进来,看见我的样子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吧,我这么丢人现眼还没哭呢,你洗件衣服委屈成这样?”她问。
“什么呀,我这是在酝酿感情,看看是不是当演员的料儿。”我辩解,为了配合自己的话赶紧擦了擦眼泪,咧着嘴巴笑了。
“嗯,收放自如,通过!赶明儿我当导演,一定让你当主角儿。” 她一本正经。
“等你当导演?猴年马月?” 我没搭理她的胡言乱语,拿起衣服往盥洗室走去。
“我不是说了么,就赶明儿……”她扯着嗓子冲我喊。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听她狡辩就不姓朱改姓猪了。

没想到石岩还真没食言,第二天真的跟我讨论演小品的问题了。



14

第二天下午“一撮毛”告诉我,元旦学校组织文艺汇演,每个班至少出三个节目。我是文娱委员,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着落到我的头上。

我一听脑子就大了。被三座大山压得呼吸困难,脑子自然不灵光,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还是一筹莫展,我说了这不是我的长项。吃晚饭的时候在食堂碰到“一撮毛”,我提议他召开紧急会议,全体班委饭后到我们宿舍报到,共谋大略。这是牵扯到整个班级荣誉的大事情,我区区一个文娱委员哪能独断专行,擅作主张?

这招果然奏效,没用一个小时,六个臭皮匠确定了演出方案:

一、安楠吉他独奏。大个子(我们的体育委员,和安楠同宿舍)揭发安楠有把红棉吉他,没事总要拨弄拨弄,威胁安楠说虽然他的行云流水比弹棉花悦耳的多,可要是这把不出场,以后就封杀他。安楠会弹吉他?我的胸口一紧,不动声色的说老乡有难安楠当然会拔刀相助,要不怎么叫哥们儿,问安楠打算弹哪支曲子,他想了想说《爱的罗曼斯》和《雨滴》比较有把握,我听后暗暗舒了口气,还好,不是《小罗曼斯》,那是何羽佳最拿手的,再听容易得心脏病。

二、我和混球、大个子演小品,讽刺一个见人下菜碟的交警。混球演交警,我串演时髦女郎、乡下妇女和官太太,大个子串演地痞和书呆子,这个主意是在一旁凑热闹的石岩出的,她每周末骑车回家,不知怎么和交警结了梁子,她吃着热狗一面说这就是太阳底下晒警察一面自告奋勇给我们当编剧兼导演。

三、我们班的一个女生独唱《明月千里寄相思》和《心恋》,据说她的嗓音很有些徐小凤的韵味。眼看着难啃的骨头被迅速消灭,我的心情异常轻松,因而灵感大发,说光独唱太单调,不如唱《心恋》的时候来个伴舞,那首曲子适合跳探戈,交谊舞扫盲班结束以后我们还没机会操练呢,这把来个实战演习,两男两女,女生一袭白裙,男生一身黑礼服……话音未落,已经喝彩连连。

开完会我像个情绪高昂的热血青年,忍不住哼哼“大吊车,真厉害,轻轻的一抓就起来”,虽说五音不全,可这是我的心声,三座大山这不是轻而易举的被我们抓起来了么?石岩趁热打铁,说系里打算排练个集体舞叫《黑猫黑猫》,打算请我这个灭鼠英雄出山。我有些得意忘形,立马答道:“No普拉普拉,管它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说完唱着“夜色茫茫罩四周”去盥洗室了,忘了自己已经是相思无从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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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7 22:39:47 | 显示全部楼层
15

文艺汇演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空前,是指对我而言这是第一次抛头露面,而且抛了五次头(一次集体舞,一次伴舞,还有三次是在小品里),露了无数次面(我是报幕员)。说实话,当时我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上的台,没想到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我居然一点没有心慌的感觉(主要是看不清,就全当那是烧饼上的黑芝麻了),怪不得石导一直表扬我呢,可能我真有当演员的潜质。

成功,是指演出的结果。虽然报幕的时候麦克失音,演小品的时候急忙忙下台换衣服头被藏在幕后的钢管撞了个大包,但这并不影响《心恋》、《黑猫黑猫》、《吉他独奏》被列入全校汇演的名单之中。小品也是好评如潮,汇演结束后好几天还被宿舍的人津津乐道,说我把那个无辜的乡下妇女演绝了。对于这种评价我并不买账:就算我不象官太太,至少也该像时髦女郎吧,干嘛非说我像换鸡蛋的呢? 我愤愤然。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这才符合快乐守恒定律,汇演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我们宿舍的造访人次突然增加,这使得我和上铺本来就不怎么融洽的关系雪上加霜。

我前面说过,我的上铺慕榕是我们的学习委员,她的优点是刻苦、刻苦、再刻苦,挑灯夜读是慕榕的家常便饭,而只要她看书别人就得噤声,否则一定会遭她白眼。我和石岩拿宿舍当快乐大本营,时常让宿舍发出骇人的爆笑,故而吃的卫生球最多。除了刻苦慕榕最擅长的是挤兑周小小请客,周小小是个农村孩子,性格跟她脚下的土地一样实在。每次遇到富家子弟慕榕剥削劳动人民周小小,我都免不了讽刺挖苦,所以我们素来不合。

汇演结束后,安楠成了我们宿舍的常客。以前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现在每个周末都会过来,教我弹吉他。只要安楠一出现在76号宿舍门口,慕榕的脸立刻就成了今夜有暴风雨,出门的时候把宿舍门摔得震山响。

我不以为意,慕榕的态度反而激发了我学习吉他的斗志。寒假的时候,我的右手留了长长的指甲,左手指尖结了厚厚的茧。


16

整整一个寒假我哪也没去,真正的家里蹲,春节爸妈回老家我说留下看门,其实是没兴趣。史强和开颜几次相约都被我婉言谢绝了。虽然我真心希望开颜可以因为何羽佳的存在而名副其实,而我却不敢面对他们,甚至想及他们在一起得情形都是锤心刺骨的痛,只好躲。

初三一大早,有人敲门。开门是魏子,后面还跟着呼呼啦啦一大帮。
“抢劫啊?”我睁大眼睛,还有些睡意朦胧。
“哈,堵被窝了。去年你临阵脱逃太不仗义,这把来你们家,看你往哪逃。”魏子得意地说,手里拎着个大蛋糕。我突然想起今天是魏子的生日,想起去年,心一紧。

我赶紧把这帮不速之客让进门来,一头扎进厨房,将功折罪,不敢有丝毫怠慢,谁让咱理亏来着。
老妈怕我一个人在家受委屈,所以想了个出门汉对付懒婆娘的办法,预先做好了一堆吃的,估计够我吃到正月十五。这把正好派上用场。我切切拌拌,三下五除二就开了席,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获得一致好评。

酒过三旬,寿星魏子提议每个人出个节目,我大声附和,在宿舍积攒的经验够装一火车了,这下有了用武之地。

我是东道我先坐庄,魏子是班长,擒贼先擒王。
我故作沉思状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得说:“今天是魏子的生日,我这有道算命题,绝对准,现在当生日礼物隆重奉献给魏子:任选一个数字加3减2再乘9得出的结果每位数字相加再乘100除2减200,结果预示着你的未来。”我跟念绕口令似的,故意把题目说得很快。
一听和命运有关,所有的人都倍感兴趣,强烈要求我再说一遍,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全场的人仔细计算自己的未来。
魏子最先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盯着我笑。接着别人也陆续得出结果,我们的英语课代表,人称书呆子,似乎很不满意计算的结果,正打算换个数字重算,魏子在旁边说:“真是个呆子,还算什么算,算来算去都一个结果。”大家才恍悟被我忽悠了,群起而攻之。我大声喊冤:“我只让魏子一个人算,你们是自愿,再说没人说答案啊,谁说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承认自己是二百五,只好认栽。

第二个轮到魏子,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寿星唱了一首《少年壮志不言愁》,声音浑厚,荡气回肠,整个一人民警察的化身。

第三个是我们体育委员,魏子的铁哥们,他给我出了个对联,美其名曰感谢我做饭的辛劳,其实为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上联是:A人是英雄,对下联。这太小儿科了,我正打算对B人是美女(英雄对美女,算是对仗工整吧),没想到还没开口,书呆子自作聪明地抢答:“太简单了,这还不好对,B(鄙)人是狗熊呗。”说完登时醒悟,大家笑成一片。
“答对了,加十分。”我笑嘻嘻。
“重在掺和,重在掺和。”魏子安慰道。
“果然是呆子。”体育委员恨铁不成钢。

轮到书呆子了,他挠了半天头没想出题目,看他正在翻看相册,魏子灵机一动,指着一张照片笑嘻嘻的说要不你猜个谜吧,就这张照片猜我们班一人名。
大家看过去,原来他看的是我们骑车出去玩拍的照片。我和魏子的革命友谊就是打那次开始深厚的,那次魏子为了躲避行人撞了我的车后轮,结果让我在大下坡玩了把飞人,整个人摔了出去,把魏子吓了个半死,不过我咬着牙没哭,只是胳膊上留了个大疤。那次我们拍了好多照片,还附庸风雅的都起上了名字,魏子和体育委员的合照叫“郎情妾意”(他们勾肩搭背的甚不雅观),我和魏子的合照叫“顶天立地”(我俩统一姿势并排直立,不过魏子是倒立),男生集体照叫“玉手观音”(顾名思义,向后一字排开,只露脑袋,胳膊呈放射状张开),魏子说的那张叫“且向花间留晚照”,是书呆子自己的,爬树偷吃樱桃被抓拍。
“Juliet!”我低声嘟囔了一声,看魏子不怀好意的笑,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捉弄书呆子。
“Juliet?你跟我的照片有什么关系?”书呆子一脸迷惘,别人已经开始笑。
“那不是猪、立、叶么?真是头p、u、g!”我没好气,这小子居然不领我情。
“这……猪也不是你这么拼法。”满脸通红的和我争辩,想转移视线。
“啊?不是这么拼?”我瞪大眼睛装蠢蠢。
“当然,猪是p、i、g,中间那个不是u是i。”书呆子得意地说,英语他是权威。
“猪不是I,是you!”我一本正经的继续争辩。
“是I……”那个I还没说完,书呆子终于反应过来,张着大嘴呆在那里,别人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17

临行的前一天,开颜来找我。

乍一看到她我一愣,差点没认出来。
“怎么?不认识了?”开颜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我。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才几天没看见你就被摧残成这样?”我夸张的瞪大眼睛。
听我这么说开颜脸微微一红,表情有些古怪。她留了长发,淑女了很多,只是人明显的瘦了。我原以为只有我为伊消得人憔悴,没想到她比我更甚,都快成了现代版的芦柴棒,不过我是一寸相思一寸灰,而开颜应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吧。我胡思乱想。
“想死我了。”我搂着她的胳膊拉进门来。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让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亲热有些做作。

半年没见,感觉开颜和我生分了很多。以前我们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叽叽喳喳的时候像花喜鹊,安静的时候可以沉默一个下午,怎样都舒心惬意。可现在不行,现在的话题好像是赛场上的排球,拼了命的去抢接,生怕一落地出现尴尬的面面相觑。

她给我说她进了学生会,打算明年入党,然后争取转升本。
我给她说我新认识了一个笔友,每周一封信,从不爽约。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那个叫斯红雨的风流才子读浙大中文系,写得一手好字。
她给我说那天看到史强了,一个人在海边喝闷酒,看样子是失恋了。要是没记错这是史强第三次失恋。
我给她说我们的计算机老师特年轻,帅得一塌糊涂,第一次上合堂我还以为是别班的学生,支使他跟我一起擦黑板他居然从了,打那以后他一冲我笑我就心虚。
她说你们班有个叫安楠的吧?他的高中同学现在和我一个班,揭发他和一女孩关系微妙。
我给她说……

我们俩跟守财奴数金币一样各自小心地抖落着离别后的新人新事,一个下午下来,竟然跟跑马拉松一样疲惫。奇怪的是,我们谁也没提到何羽佳,谁说只有红颜是祸水?何羽佳这个名字简直就是ZZ 的魔鬼终结者,从此让一对青梅竹马不再两小无猜,而是各怀鬼胎,开始隔着肚皮说话,

直到我返校,没有何羽佳的任何消息,他好像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18

转眼春暖花开,学校组织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走进新校校门,我们这帮发配军团跟进了大观园一样找不着北,新校比老校大好几倍!想到暑假后我就可以在这里生活,我一下子对未来充满信心。

我们班总共16个女生,自称老弱病残的有一半强,我自然是参赛的中坚力量。老规矩,我报了100、200和接力。

跑100米的时候,我邻道是个瘦瘦的女孩,我开始没怎么注意她,定睛在一个虎背熊腰身上,虎背熊腰的热身动作实在太专业了,没想到她中看不中用,没跑多远就被我甩在后面,倒是那瘦女孩,风驰电掣一般冲到前面,等到我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第一,我第二。

200米决赛我又遇到了那个瘦女孩。这把我知道了,她叫邹筱梅,高我一级,据说是校队的,怪不得我输给她。看我偷眼打量她,邹筱梅充满蔑视的冲我笑了笑,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暗暗跟她较上了劲儿。预备,起跑。由于我在内道,起跑的时候在她后面,所以有的放矢。我积蓄力量,调整节奏在拐弯的时候超过了她,并一路领先。冲刺,我第一,她第二。啦呀啦呀啦,校队的怎么了,妹妹我专治校队的。

4*100米,我俩都是第四棒,由于平均实力悬殊太大(他们队有三个参加100米跑的,而我们队只我自己),等我拿到接力棒的时候,邹筱梅已经快到终点,我只有望线兴叹的份儿了。不是我无能,只是敌人太强大。

没想到4*400米的时候又遇上,真真是冤家路窄。这把邹筱梅跑第三棒,我一看心凉了大截,谁都知道第四棒最强,她肯屈居第三,队里一定是藏龙卧虎,还没起跑我在心理上已然输了,不过这把耐力当家,我暗暗祈祷我们队都是没被发掘的王军霞。前两棒差强人意,他们第一,我们第二,差距不是太大。我们第三棒最弱,一圈下来不但被邹筱梅拉了大半圈,还被三个队超上,成了第五。“朱丽叶,看你的了,你一定行。”慕容气喘吁吁的跟我说,她刚跑完第二棒。由于前面的成绩,慕榕对我的态度大有改观,革命荣誉高于一切,平日的鸡毛蒜皮只是人民内部矛盾。不知道是被慕榕不计前嫌的认可感动的,还是被邹筱梅交棒之后的神态刺激的,我接棒后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迅速赶超前面队员,一个,两个,三个,等到拐过最后一道弯,我又成了第二,全场沸腾了。最后的冲刺。也许是开始冲得太猛,我感觉自己体力明显不支,胸口闷的跟死一样难受,脑子成了一片空白,正打算放弃,我看见慕榕挥舞的胳膊,听到了邹筱梅的尖叫。姐姐我还就不服校队的,NND,拼了。前面的大概认为领先太多,早拿第一当囊中之物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咬紧牙关,一步步接近对手,终于在离终点线前一米和对手拉平,她怎么也没想到背后跑出个小黄雀,小黄雀可是有备而来,我一挺身,冲线,然后看到了邹筱梅沮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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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7 22:43:39 | 显示全部楼层
19

运动会后,我和邹筱梅一同被列入参加全市高校运动会的名单。

比赛之前,我坚持一贯的不训练原则。我的理论是:不练而胜是意外惊喜,输了也心安理得。练而不胜是自毁形象,就算胜了也不值得夸耀。再说,全市高校不比自家运动会,高手云集,我只不过是矬子里拔将军比灌木丛稍高一点儿而已,练也未必有用,索性不练。

100米预赛时,我和邹筱梅被分在两个小组,成绩出来,我第七,她第八,虽然是勉强取得决赛权,但这成绩已经让我沾沾自喜,在我眼里的对手只有一个,邹筱梅。

决赛抽签完毕后,我和邹筱梅一起往起跑线走,邹筱梅搂着我的胳膊说:“那些人高马大的都是特招的体育生,咱肯定跑不过她们,再跑也是第七第八,对学校来讲也一样,不如我们慢慢跑,留着点劲,下午还有200米呢。”本来我还攒着劲儿想拼一回,听她这么一说,斗志一下子没了。她主动示好,还以经验相授,我再死盯着她就太小家子气了,不是我的风格。那就她第七我第八吧,我在心里排定了名次,毕竟她是校队的,输不起,我甘当绿叶。

后来我才知道,谁第七谁第八对学校来讲一样,对我俩不一样,第七比第八多拿20块钱奖金!我这个傻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下午200米预赛,不知怎得,刚起跑我的脚脖子一崴,一个跟头摔到了地上,挣扎着起来,别人已经跑得没影,我疼得龇牙咧嘴,看看腿上已经渗出了一大片密密的小血珠。四下张望,看到邹筱梅正慢慢往这边走,我跟见了救星一样使劲冲她招手,她居然把头扭向了一边。
一瞬间,我有种被遗弃的感觉,低下头时眼泪很没出息的充满了整个眼眶。

“伤得这么厉害!”一个声音关切地问,我迎声抬头,是一个很帅气的男生。
“呦,哭鼻子啦,到底是女孩子。”看到我满眶的泪,他笑着说,整个人比明媚的春天还要阳光,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假装在看自己的伤口。
“我带你去医务室,你的衣服呢?我帮你拿。”他很熟络的说,完全是自己人的口气。
“你认识我?”我有些戒备的问,这里人生地不熟,熟人还视而不见呢,他一个陌生人凭什么这么关心我?
“噢,我不认识你,不过我认识你身上的衣服。”他又笑,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
“我叫莫天昊,你是老校的吧?”他自我介绍,很平实的口气。
“你就是莫天昊?”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惊异的张大了嘴巴。


20

“你认识我?”这回轮到他奇怪了。
“噢,不认识,我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我有些脸红自己失态。
“哦。”他淡淡的笑了笑,没再追问,似乎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言。
“你真是莫天昊?”我有些怀疑。
“嗯。疼得厉害么?要不要我扶你?”前一句很平淡,平淡的没有一点波澜,那个我一入学就耳熟能详的名字在他看来只是个代号。后两句很真诚,真诚的没有一点敷衍,没想到我的伤势让他如此关注。
“不用,我自己能走。” 我有些受宠若惊,反倒更加局促。

校学生会主席,全国学代会代表,学习成绩第一名,足球队长,市百米跑冠军……这些诱人的光环拥有一个便足以让整个大学生活风光无限,而莫天昊这个名字被环环相罩,其光芒可想而知,所以莫天昊一度被我视为三头六臂的怪物,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个帅气十足的男孩。

是的,帅气,这是我的第一印象,他的五官漂亮得足以让女孩子忌妒,身材挺拔而不单薄,健壮而不彪悍,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厚爱。照理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拥有这样的胚子理应命运多舛,可他偏偏又是命运的宠儿,这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称呼你?”去上药的路上,他主动攀谈。
“朱丽叶。”我慢慢恢复了自然,自报家门的时候我通常比较有信心,这得感谢我可爱的老爸。
“哦?你哪里人?”他歪过头来,蛮有兴趣地问,莎翁果然不同凡响。
“Q市。” 一点新意没有,我心里说,不过表面上还是老老实实,一反刁钻古怪的常态。
“你小时候在哪个幼儿园?” 他问话好奇怪,没见过这种查户口的。
“市府机关幼儿园。” 要是别人我可能又开始调侃了,可这不是别人,是莫天昊。
“呵!我们是一个幼儿园的!”他的声音居然有些兴奋。
“你也是Q市人?”没有这么巧的吧?
“不,我是本地的,不过我小时候在Q市住过,就在市府机关幼儿园上长托,我记得有个女孩跟在阿姨屁股后面不住的嘟囔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嘟囔了整整一个中午,害得一屋子人都没睡午觉——那是你吧?我记得那个人叫朱丽叶,不过那是个小胖墩。”他一面回忆着一面说。

我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十多年前,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早的完整记忆。那天是哥哥送我去的幼儿园,在路上我磨磨蹭蹭就是不走,眼看要迟到了,最后哥哥没办法,把唯一的私房钱——五分硬币贡献出来,二分钱糖稀,三分钱买了两块奶糖,才算把我笼络住。吃完糖稀,走进幼儿园的时候我把两块奶糖紧紧的攥在手里,生怕被阿姨看到没收。没想到睡午觉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于是我觉也不睡了,爬起来跟在阿姨后面抗议了一个中午。

没有这么巧的吧?


21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老杜眼里的四大喜,友谊是居于第二位,排在爱情和名利前面,足见其分量。所以尽管故知是幼儿园的,尽管狼狈之下相遇,仍然算得上大喜,并且因为这故知是大名鼎鼎的莫天昊,因为是莫天昊主动相认,这大喜就变成了狂喜,足以让我咸鱼翻身,尤其是归队时看到邹筱梅妒嫉的眼神,我的虚荣心顽强的抬起了头。

因为有莫天昊的关注,我的负伤显得分外光荣,大家纷纷过来问候,我心安理得的成了专职拉拉队员,目光锁定的对象自然是莫天昊。我想偷偷望呀望一望他,假装欣赏欣赏一瓶花,只能偷偷看呀看一看他,就象正在浏览一幅画。回味着汇演时的旋律,我忍不住在心里翩翩起舞,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居然可以和莫天昊扯上关系。

回去的车上,莫天昊和我聊了一路,到底是大我两岁,帮我找回了好多失缺的记忆。

有次儿童节表演节目,我是合唱的指挥。表演完毕老师一声号令:“向右转齐步走”,所有人都从一边退场,我面朝大家,本该向左,而我却昂首挺胸的朝舞台的另一面走去,引得满堂大笑。怪不得我有舞台恐惧症呢。

那时候最盼望过周六,因为周六的饭最好。早饭的油条最好吃,不过数量有限,而且是随着稀饭配发,所以小朋友开始都是只喝稀饭,等到喝完拿了第二根油条才慢慢享用。

有次大班女生欺负我们班小朋友,别人都是看热闹,只有我冲上去真打,结果脸上被抓了好几道,不过最后的结果是我骑在她身上,把她打得号啕大哭。

“当时你真勇敢,脸被抓伤了都不哭。”莫天昊说完笑了笑。我想起白天的情景,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怪不得我妈说我越大越没出息。

分手的时候,莫天昊邀请我去新校玩,我美滋滋的答应了,以前总听别人说新校如何如何,这把终于轮到我了。


22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自习室做作业,安楠神情古怪的走了过来,用手指敲了敲我的桌子,说:“朱丽叶,楼下有人找。”口气甚是冷淡,说完转身走了。

我走出门去,赫然看见了莫天昊,夕阳斜斜的照过来,给他的身影镶了一道金边。

“怎么是你?”我惊奇的脱口而出。
“怎么,不欢迎?”他还是那种淡淡的笑,宠辱不惊。
“当然欢迎。只是……”只是我想不到莫天昊可以屈驾来老校,这里破烂不堪。
“你下了车我才想起没留联络方式,索性来个捷足先登,毕竟这里我比你熟。”他象是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哦,原来周末去新校的如意算盘只是画饼充饥,没有实际的可操作性,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还好。
“给你介绍一下,我的舍友,钟华。”我这才注意到莫天昊身边还有个不速之客,是个白白净净的男生,带着一副金边眼镜。
“你好。”我笑着冲他点点头,爱屋及乌,莫天昊的舍友理应被善待。
“你好朱丽叶,我叫钟华,一见钟情的钟,光华的华。”钟华一本正经的说。
“光滑的滑?就是滑头的滑吧?”我明知故问,我还就不习惯一本正经。
“呵呵,果然……” 钟华干笑了一声,看了看莫天昊,两人相视一笑。
“果然什么?”我警惕的问,据我的经验,欲言又止的肯定不是好话。
“没什么,他非要来见识一下幼儿园的小朋友,我警告他小朋友不好惹,他不信。”莫天昊幸灾乐祸。
“才不是,他说找到了一个精灵,没想到是个鬼精灵。”钟华苦着脸说,顺手递过来一个东西:“呶,这是他给小朋友的见面礼。”
我将信将疑的接过来,是一盘磁带,伊能静《落入凡间的精灵》,我的脸倏的一下子红了。

莫天昊的造访使得我在宿舍的人气指数直线上升。

首先是舍长石岩,她代表宿舍全体成员发表了一通极具外交辞令的欢迎致词,意思大抵是莫天昊的到来使得76号牢房蓬荜生辉,使得我们这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学生受到极大鼓舞,有力推动了新老校双边关系全面发展,同时还建议进一步加强友好宿舍方面的合作,云云。结果听得莫天昊喜笑颜开,看来高帽子人人受用,连环环相罩的莫天昊也不能免俗。

其次是周小小,例行的吃经验(就是每个周末打牙祭,当然,我买单)让她对我感激涕零,既然不能以身相许,便改做倾囊而出,晚饭时周小小赞助了两份小炒外加一瓶二锅头。结果让莫天昊受宠若惊,直夸周小小喝酒豪爽,巾帼不让须眉,可见吃人家嘴短的道理成立。

最明显的是慕榕,虽然运动会后我们的关系有所改善,但改善到了貌合神离阶段就裹足不前,我的粗枝大叶和她的精打细算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对此我已经心满意足,不管怎样,虚情假意总强过横眉冷对。没想到莫天昊的出现让慕榕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不但热情好客,还善解人意,让我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晚饭的时候慕榕通知晚上开班会,有朋自远方来(忙得)不亦乐乎,我自然没当回事。直至开宴,钟华和周小小开始拼酒,一帮人起哄,觥筹交错之间更是把班会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见周小小一仰脖,一杯二锅头下肚,拿着空杯示威的同时嘴巴也不饶人:“给你点 colour see see ”。钟华白净的脸已经开始着色,却也是不甘落后,同样一仰脖,外带配音:“you see see I m who.”许是喝的多了,他的发音有点变形。
“你属猴?”我装作奇怪的问钟华。
“你怎么知道?”钟华更奇怪,面露喜色。
“你说呢?你刚才说得啥?”我笑嘻嘻的回答。
“you see see I m who.”他重复了一遍。
这把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原来是他自报家门——那个“who”怎么听怎么像“猴”。

正当酒酣耳热,安楠沉着脸进来,指责我放了全体班委的鸽子,我登时醒悟,再想把抛到云外的班会抓了回来为时晚矣。一桌人面面相觑,正在两难之间,慕榕挺身而出,嬉皮笑脸的检讨是自己通知有误,并且自告奋勇的说做我的全权代表,说完拉着安楠走了。

一场尴尬被慕榕的三言两语消弭于无形,而且对方是她最痛恨的安楠,这种进步对慕榕来说史无前例,我把这归结于莫天昊的魅力,想不到慕榕另有算盘,当然,这是后话。


夏天不知不觉地来了,接踵而至的是世界杯。

说不清是因为莫天昊还是全世关注的世界杯,我也开始关注足球,不过我的关注仅仅停留在扫盲阶段,就是,我刚刚弄明白足球是22个人抢一个球,当然,这并不影响我在竞猜的时候一镖中的把西德认定成冠军,虽然到后来我喜欢的是罗伯特.巴乔。

学期快要结束的一个周末,我在宿舍里看书,其他人回家的回家,逛街的逛街,还有一帮子去了新校,说是老乡聚会,诺大的宿舍只剩下我一个人,未免显得冷清。

顺便说一下,莫天昊自打从老校走了以后,一直杳无音讯,倒是钟华打过好几个邀请电话,每次我都找借口推辞了。不知怎么,那天晚上我总感觉钟华看我的眼神色迷迷的,尽管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可还是怕怕,何羽佳一役的不战而败让我至今心有余悸,情感二字是固执的不肯去碰的,我不想陷自己于不义。

有人叩响76号的宿舍门,声音很轻,但在寂静里仍然听得真切。我打开门,居然是安楠,看到他的肩上没了红棉,我才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来这里,这家伙,居然比我还忙。

“有时间么?”他笑笑着说。
“当然。”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呐。
“那我请你去看足球赛吧,我搞了两张票。”看来他心情不错。
“不去。”我很坚决,大热天晒太阳,我才不干。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足球么?”喜欢?我只是喜欢凑热闹而已。
“喜欢不等于要去现场啊。”我没好意思说我的喜欢只是叶公好龙,事实上我连手球、越位是什么东东还稀里糊涂。
“现场的气氛和看转播是不一样的,极具感染力,你去了就知道了。”他很耐心的煽动着,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极具感染力。

我们看的是一场国内职业联赛,那时候还不叫甲A甲B,现在回想起来,那场球踢得滥极了,不过当时我不这么认为,大概因为我的鉴赏水平约等于零的缘故。当时我吆喝的很起劲,以至于赛后嗓子疼了好几天。

安楠成了我的足球启蒙老师。没想到他的足球知识竟和他的音乐细胞一样丰富。他知道球场有多长多宽、禁区面积多大,罚球点离球门多远,还知道球有多重……听着他娓娓道来,我几乎对他要称得上崇拜了。

散场回学校要从起点坐车到终点,安楠凭着他的大块头轻而易举的抢到两个座,刚坐定,一对老夫妇颤悠悠的挤上来,不偏不离站在我身边。我立刻如坐针毡,那个难受啊,起身吧似乎不珍惜安楠的劳动成果,不让吧又于心不安,正做着思想斗争,安楠主动站了起来。

车上人满为患,只是我浑然不觉,安楠的手一前一后的撑在车座上,离我能有半尺远。到了站,听见满车被挤得窒息的叫喊声,我突然意识到若无其事的安楠为了给我撑起这块没有委屈的天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我的心一下子柔软而湿润起来。

曾经以为只肯为一个人生长的感情树开始为另一个人发芽,曾经以为只肯为一种忧伤而流泪的冰开始为另一个人融化,透过湿透的瞳仁,安楠一如往昔,并没有发现我明亮的眸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影子。

为什么这么粗心呢?

25

辗转得来的消息,何羽佳果真考取了开颜的学校,成了她的学弟。
听到这个消息,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没有意外。一颗悬挂的石头落下,在心里砸出了一个清晰的句号,砸得我生疼。怎么可能有意外,我苦笑,只要他肯,他总可以如愿以偿,我从来都这么认为。

那个不可触摸的隐痛在蛰伏了365个日夜之后,终于在炎炎烈日下苏醒,演变为难以忍受的灼痛,却无法言说。
整整一个夏天,我把自己泡在海里,每天疯了一样的游泳,直游到筋疲力尽才肯上岸。只有在海里,那些拼命按压的伤痛才可以浮出水面,得到彻底的宣泄。许多次,我分不清脸上又苦又涩的是海水,是汗水,还是泪水。
夏天结束的时候,我的心绪一如秋天的海,皮肤变成了古铜色,以至于在返校的站台上,安楠几乎没认出我来。

同样感到吃惊的是我。
此次上路安楠身边居然多了个人,确切的讲是个女孩,那女孩穿着红色吊带裙,同色系的鞋子,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雪白的肩膀上,整个人如同熟透的樱桃,让人垂涎欲滴。
我认识这个女孩,我确认脑袋没进海水,虽然她彻底改版,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和我一个宿舍,住在我的上铺,叫慕榕。

“嗨~~~”慕榕似乎很满意我的一脸惊愕,很洋派的向我挥了挥手。
“这是——?”我没理她,径直把目光转向安楠。
“慕榕来这边走亲戚,正好一起返校。”安楠显得很无辜。
“这么巧?”我冷笑着从牙缝挤出三个字,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这理由实在很滥,反有了欲盖弥彰的嫌疑。亲戚?我从没听慕榕提过,况且就算找亲戚也该先联络我,轮不上安楠越俎代庖,除非她的亲戚姓安。
“是啊,真巧。我刚刚还犯愁两个人不热闹,你这个开心果就来了,真是太好了。”慕榕倒是乖巧,懂得避重就轻的奥妙,安楠又不是罗密欧,和我没名没份,我自然不好穷追猛打,只是,听她的口气已然是主人,我反成了不速之客。
“呵呵,开心果?小心吃多了不消化,闹心。”我阴声怪气,突然看见安楠似笑非笑的表情,猛然惊醒,这般怄气如同争风吃醋的妇人,岂不自贬身份。
“你傻乐什么?还不帮忙,我的手都累断了。” 我知错就该,不着痕迹的拉拢安楠,虽然他的负载已经严重超标,可帮我拎包是惯例,慕榕能施美人计,就怨不得我用苦肉计。
“噢,不好意思。”安楠理所当然的接过我手里的旅行包:“我是在笑你这个样子不像开心果,倒像巧克力。”
巧克力?是无比香浓柔滑丝般感受的德芙还是只给最爱的人的金帝?这么问就是明目张胆的打情骂俏了,我还没那么无耻,故而没接口。不过无论如何,至少现在看来安楠还没有堕落到重色轻友的地步,那么,我还有机会夺回专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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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7 22:46:29 | 显示全部楼层
26

跟放假前一样,老校又是一片兵荒马乱。只不过放假前的的混乱仅限于应届毕业生,而现在是大范围的举家迁徙,我们终于可以告别难民营一样的76号,搬入标准的大学生宿舍去了。

虽然在老校一肚子抱怨,可要离开的时候,我还是真有点舍不得,毕竟这里承载着我一个春秋冬夏的悲欢。那个小礼堂,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舞台的乐趣;那个小卖部,因为没有奢侈的内容帮我省下好多银子;那个教学楼,虽然破败却藏书万卷;那个小树林,不知成就了多少佳偶又制造了多少怨侣;还有我们的七十六号牢房,虽然冬天冷得像冰窖却是个温暖的大家庭,人之将离连老鼠也不再可憎,不知道我们走了以后,它们何以生存。唉,我是不是老了,不然怎么这么恋旧。

再次跨入新校大门,虽然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感觉和第一次截然相反。第一次是运动会,举目无亲,感觉是个局外人。这次不同,车还没进校门,我就看到大门口迎风飘扬的大横幅:“欢迎老校同学回家。”瞧!回家!我们是主人!

下了车,还没站定,我就看见莫天昊笑着从一群搬家志愿者中走出来:“欢迎来新校。”
“是啊,总算来了,不过不是你请的。”我扬了扬头,挑衅似的回了一句。对于他的莫名失踪我一直耿耿于怀,怎么说他也是受过礼遇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这道理他总该懂吧。
“钟华不是邀请过你好几次么,是你不给面子吧。”他的笑意更浓了。
“噢?钟华是你代言人?没看出来。”我并不领情。
“谁在说我坏话?”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钟华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当然是他。”我信口胡诌。
“不可能,俺们是铁杆。”钟华作了个大义凛然的pose。
“呵,说说看,我说他什么了?”莫天昊倒是不依不饶的。
“你说他对我不怀好意,我看你才不怀好意。”我不怀好意的眨了眨眼,有人搭梯子,我只能顺杆爬。
话音未落,莫天昊和钟华的脸同时变色,尽管只是一瞬,可我还是看得分明,不免心惊,难道是玩笑成真?难怪说祸从口出。

我正懊恼着该如何亡羊补牢,忽然看见安楠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朱丽叶,这是你们宿舍的钥匙。”安楠面无表情的说。这家伙,谁招惹他了?还没等我开口询问,慕榕划着狐步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
“哎呀,安楠,快来帮我,太沉,我拿不动了。”慕榕娇喘吁吁。
好个慕榕,什么时候学会发嗲了?居然美人计、苦肉计双管齐下,真实最毒妇人心。不过,她好像选的时辰不对,安楠正一脸乌云密布呢。
我正欲偷笑她的东施效颦,不料笑还没荡漾开,安楠已经多云转晴,迎面接过慕榕手里的行李,慕榕趁机大方的送了他一把秋天的菠菜当谢礼。
非礼勿视,我赶忙低下头,装作查看手里的钥匙,不看则已,一看心惊肉跳,405,活脱脱一个凶案代号!

难道是这里水土不服?不然怎么一落脚就诸事不顺。


【回复 赌徒 】:27

得陇望蜀通常比喻人的贪心,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虽然说贪心和自私、骄傲、嫉妒都是亚当老祖宗给我们的遗产清单,但至少现在我不认同自己的这条原罪,我明明是端着景德镇的精瓷碗念念不忘以前的破瓦罐——七十六号听起来像牢房,可实际上宽敞的可以开舞会。这405虽然是标准间,可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住七个人,还有一半面积属于公共空间,怎么看怎么象狭窄的牢笼。

我被安排在靠门的下铺,和周小小脸对脸,慕榕在靠窗的位置,占尽地利和我成犄角之势——这是安楠的方案,远近亲疏不言自明。
安楠解释这是慕榕的强烈要求,窗前安静一隅适合学习。对此我嗤之以鼻,谁不学习?我和周小小也不是交际花,不需要靠近门口方便流窜!不过,我死也不肯承认这是慕榕石榴裙的功效,只好咬着牙把这界定成是安楠的大义灭亲。
从此慕榕不再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再有冲突就算不得手足相残了吧?我看着花蝴蝶一样的慕榕哼着小调在狭小的宿舍里轻盈穿梭,不禁眼露凶光。

收拾停当,班主任来了,她走马观花的视察了一下宿舍,告诉我们诸如食堂、澡堂、水房等的位置,顺便告诉我们第二天开始军训。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这次军训是为了弥补在老校的先天不足,不能耽误正常学业,所以被安排在早操时间进行。
教官是个娃娃兵,个子不高,一说话还容易脸红,一点体现不出中国军人的威武,让我大失所望,要知道“飒爽英姿五尺枪”可是我在儿时就琅琅上口的诗词,直到现在莫天昊还念念不忘我在幼儿园给阿姨纠正毛主席诗词呢。

第一个训练是站军姿。
“立——正!抬头挺胸,目光平视,身体笔直,双手五指并拢,贴于裤缝。”教官把要求说了一遍。
“我的裤子没有缝。”站在我左边的周小小嘟囔了一句,引来一阵轻笑。
“严肃点。”教官的声音象闷雷一样在我耳朵边炸开,把我吓得一哆嗦。
“我就是找不着缝。”周小小很是委屈,我偷偷看过去,呵呵,怪不得,她的运动裤筒是一块布裁出来的,接缝在裤腿内侧。
“双手自然下垂,保持肃静。”看来连教官也无可奈何,不怨周小小找不着感觉,谁让学校不统一着装来着,搞得军训不伦不类。

整个队伍迅速恢复了安静,大约有五分钟的功夫,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所有的人都纹丝不动。我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出很多中国军人的光辉形象,比如站岗的士兵,比如阅兵式的队伍,再比如邱少云。战斗英雄里面我最佩服邱少云,黄继光和董存瑞可以是一时之勇,看见战友前仆后继难免头脑发热,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铮铮男子汉?而邱少云靠的是坚强的意志,任凭烈火焚身依然保持清醒的头脑。

“别闹。”我正浮想联翩,听到右边的慕榕悄悄说,我用余光扫了一眼,没人跟她闹啊。
“你别闹行不行?”这把慕榕的声音突然大了,含着明显的怒气,居然是冲着我!
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教官也闻声往这走。窦娥是怎么死的?老天爷怎么还不下雪?我正百口莫辩,突然看见幕榕的耳朵上有个东西在爬呀爬,原来和她闹的是一只小蜜蜂。
“虫子,你耳朵上有个虫子!”我指着她的耳朵,故意装做很惊恐。
“妈呀——!” 慕榕顿时华容失色,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吓得蜜蜂腾空而起,嗡嗡的飞走了。
“怎么回事?”教官表情严肃。
“报告教官,刚才出现敌情,不过敌人已被幕榕的尖叫吓退,警报解除。”我高声汇报,沉冤昭雪的事情怠慢不得。
“什么?什么敌情?”这把教官成了丈二和尚。
“一只蜜蜂把慕榕的耳朵当花朵了,估计是个高度近视。”我的解释引来整哄然大笑。
“肃静!严肃点!”教官板着脸说,我看得出来这娃娃兵的表情是憋出来的。
“一只蜜蜂吓成这样?下次别穿得这么花哨,这是军训,不是时装表演。真是脱不了骄气成不了大气,离不开爹娘成不了栋梁。”教官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恶狠狠的把慕榕数落了一顿。再看慕榕,嘴巴已经撇成了八万,就差梨花带雨了。看你还臭不臭美。我心里那个爽啊,对小教官肃然起敬,任你千娇百媚我自巍然不动,军人的意志就是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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