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不能表达思维

woshihuiyuan

文字不能表达思维

   　　《读书》98年第11期刊有天阶先生《也谈外语难学的症结》一文，针对98年第3期何南林先生的《外语为何难学》一文提出外语学习中口语和语法同等重要。 本来两位先生的意见都正确，而且相互之间并不矛盾，只是天阶先生在文章中坚决地认为文字是思维的表达方式，写道：
      　　说到底，语言和文字是人类思维和信息传播的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
并进一步否定了索绪尔、德里克等语言学家：
     　　 所以，据我看来亚历山大的可悲处，却在于从亚里士多德那时起，以   至于索绪尔、德里克等语言学家都一路尊奉着一条在我看来错误的语言和   文字关系的界说，即文字只是语言的书写符号。
　　这样的表述恐怕是思虑欠周，或者说是对语言学的常识有所误解，即将语言（language）等同于口语（spoken language），同时将书面语（writing language）排除在语言之外,使等同于文字（script），并就此赋予文字表达思维的功能。
   　　其实语言是人类的思维工具，文字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这是语言学的“公理”，不是什么人想当然就能否定掉的。首先，人类不是用文字来进行思维的，且不说文字产生之前人类在地球上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也不说那些目不识丁、手难抓笔的人照样心思重重（《红楼梦》里谁敌得过识字不多的王熙凤的心机），就是那些专门研究文字形体结构音义关系的文字学家或者力透纸背飞龙走凤的书法家，在思考问题时脑子里也不会蹦出一个个字儿来，除非他在琢磨那个字该如何间架结构、如何提按顿挫。其次，人的思维也完全不是通过文字来表达。喜笑颜开、伤心泪下，这是情绪的形体表现；医生完成一次手术操作，足球运动员完成一次射门，这是具体的行为动作；而最能完整严密地表达人的思维的还是语言。
  　　 人们日常交流自然是他们表达思维最通常的方式，他们说的话（即口语）固然是语言的重要部分；专家写论文、文学家搞创作，尽管他们的思想成果最终都由文字体现出来，然而这里文字仅仅只是书面语的记录。书面语要字斟句酌要推敲，甚至“吟得一个字，捻断数根须”，可这与文字本身无关，他们所推敲的是语言，是语言的组织与搭配，是句法，是词的色彩与意义。王安石“春风又x江南岸”， 他是在选择哪个词更确切、更优美、更内蕴丰富，而不是在考虑这个x该用篆书、 行书还是草书，更不是说x像茴香豆的茴一样有四种写法他该选哪一种。较之于口语，精心构思过的书面语更精确、更严密、逻辑性更强，然而它还是属于语言的范畴，只不过写在纸上没有说出来而已。书面语不一定非得形诸文字（比如演讲），口语也能写出好文章（比如老舍的戏剧）。作为传统的（结构主义的）语言学具体研究分析对象的言语（speech），则“就是说话（或写作）和所说的话（包括写下来的话）”（高名凯 石安石《语言学概论》，1963）。总之，文字不等于书面语， 当然也就不能表达思维。
   　　作为记录语言工具的文字对语言本身有没有影响呢？这是尚需进一步研究的问题。徐通锵先生曾举例：“矿”字按照古今语音演变规律应读kong，可是受字形（声符广）的影响，现读为kuang。（《历史语言学》，1991）又比如在笔者的家乡,夏季多有水患，汛期防汛很重要，可当地包括读书识字的人在内都将防汛之汛读为fan，方言里只有防fan一词而无防xun， 显然是因汛的声符“卂”与“凡”接近而讹。这是文字对语音的影响。再比如“望洋兴叹”中的“望洋”一词，本是个联绵词，即双音节单纯词，意为“仰视的样子”，又可以写作“望羊”、“盲洋”等。因为汉字是单音节，所以这个词要用两个字来记音，无论哪种写法，都只是记录这个词的语音，是不能分开说的，就跟“咖啡”记录“coffee”一样。可是由于这个词最通常的书面形式即记其语音的两个汉字是“望洋”（若换成“盲洋”，大概便不会有下面的情形），像是一个动宾词组，加之误以为它的意思是“望着海洋”，因此类比生成了“望球生叹”、“望车兴叹”之类的说法，而且积非成是，我们并不觉得这样说不对。又如成语“三豕涉河”，《吕氏春秋•察传》：
      　　　　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   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至于晋而问之，则曰晋师   己亥涉河也。

　　后来用三豕涉河来比喻文字的传写或刊印的讹误，那么这个成语的产生，实在是根源于汉字本身的形体。这大概算得上是文字对语言词汇的影响吧。至于文字对语言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目前尚无结论。即便有一定的影响，也不能改变它作为语言记录符号的本质。
  　　 在人类文明不发达的时代，文字是记录语言的唯一有效的工具（中国人用“天雨粟、鬼夜哭”来形容“圣人造字”产生的具大影响），通过文字的记录可以实现语言在时空上的延续与伸展，从而人类文明成果可以相互交流并代代相传。现代科技进步了，我们记录语言不再仅拘限于文字，比如说，利用录音或传送设备便可以将语言真切地留存或传播。对越来越多的人而言，影视剧和电视新闻完全可以取代文学名著和报纸，文字至尊无上的地位在他们那里显然已经降格。当然，文字在现代人类文明中的作用还是不可替代的。别的不说，我了解不少年轻有为的研究人员，也许他们接受的是不完美的外语教育，也许他们没有太多的精力来操练听和说，他们不能同外国人对话（converse），可是他们对自己专业领域的外文资料了如指掌，阅读起来也是驾轻就熟，因此外文的缺陷并不太影响他们对国外研究成果的吸纳。这或许算是文字对所谓“哑巴外语”的些微补偿？

hero8151

....其实语言是人类的思维工具，文字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这是语言学的“公理”，不是什么人想当然就能否定掉的。

人类没有语言难道就没有思维？聋哑人呢？

woshihuiyuan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思维工具，但不是唯一的思维工具。   
聋哑人分两种，先天的和后天的。后天的如果已经掌握了语言，那么他的思维工具还是语言。至于先天的聋哑人，其思维方式，目前还没有研究清楚。
凭生活经验，先天的聋哑人，在思维上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这里避免了使用歧视性语言    ）

louselice^_^

woshihuiyuan兄说“聋哑人分两种，先天的和后天的。后天的如果已经掌握了语言，那么他的思维工具还是语言。至于先天的聋哑人，其思维方式，目前还没有研究清楚。”

我不禁想问一句，你认为语言的定义是什么呢？人类语言和所谓的“动物”语言的根本区别是什么呢？

先天的聋哑人一样可以交流的，那么他们交流的方式难道不符合语言的定义么？难道没有任意性、生成性、层级性等等特点么？

实际上，只要是一个处在社会中的人，不像狼孩那样，只要他有大脑，分左右半球，他就有思维的能力，就有语言。

slough98

聋哑人的手语当然也是一种语言，其表达能力丝毫不逊于自然语言。手语研究目前已相当深入。有声语言的物质外壳是声音，手语的物质外壳是可视的手的形象。其静止姿态、运动方式等通过分析后都可对应于有声语言的单位（如音位、语素等），而且手语的习得过程和有声语言的习得过程也类似。

woshihuiyuan

嘿嘿，这里有关于手语的很详细的研究报告：
http://cache.baidu.com/c?word=%C ... 45&user=baidu#0
  

louselice^_^

引用第5楼woshihuiyuan于2006-08-12 14:55发表的“”:
嘿嘿，这里有关于手语的很详细的研究报告：
http://cache.baidu.com/c?word=%C ... 45&user=baidu#0
  

呵呵，多谢woshihuiyuan兄指路

复旦大学 龚群虎
1.自然手语是人类的语言,有着自身的语法结构,不以有声语言的语法为基础.
2.自然手语常用语法手段有面部表情,身体移动,口动,空间利用,顺序,重复,变形,延长等等.
3.自然手语的语法研究有待在调查的基础上深入开展.

——苏州市盲聋学校 谭京生
一,手语是一种独立的语言
手语不是有声语言,它是形义结合的符号系统,语形,手势和语法则是手势语言的三要素.
现代的双语聋教育是建立在认同聋人手语是一门独特的语言的基础上,它主张聋童从小学习和掌握聋
人手语作为第一语言,并用聋人手语作为学习和交流的工具,并用学习第二语言的方法学习本国语言,
从而最终成为双语获得者.

我还是不同意woshihuiyuan兄“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思维工具，但不是唯一的思维工具。  
聋哑人分两种，先天的和后天的。后天的如果已经掌握了语言，那么他的思维工具还是语言。至于先天的聋哑人，其思维方式，目前还没有研究清楚。”的说法。

只要他有思维，只要在表达的过程中体现了生成性、层级性、无限性的特点，那就是语言。

slough98

依louselice^_^兄所言，语言和思维不可分割。但从发生论的观点来看，这一点还是有争议的。
详见 李讷《人类进化中的“缺失环节”和语言的起源》，《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2期，以下引自李文的引言：

承认功能主义语言学的学者都会同意这样的观点:语言首先是作为一种人类的交际手段,而不是一种思维工具进化出来的。那种认为语言是一种思维工具的讲法是一种直觉的、先验的主张,与科学实证相抵触。人类文明以书面语、城市化、先进的技术、扩张的人口,以及复杂的社会组织为特征,但即使是从直觉的角度来看,也很难想象,在文明的曙光降临之前,语言就已经是一种思维的工具了。至于人类之前的原始人类,或者10万年前早期的解剖学上的现代人类,我们恐怕永远无法了解,他们是怎样“思维”的。但是,我们确知,一切原始人类,就像其他所有动物一样,都要相互交际。在原始人类交际行为进化发生了一些激烈变革之后,语言就在其过程的某个阶段出现了。因此,可以假定:从物种进化的意义上说,语言是作为一种人类交际手段而出现的。本文将从神经科学、动物交际学和语言学的角度来探讨原始人类交际行为进化过程中的“缺失环节”这个问题。

louselice^_^

引用第7楼slough98于2006-08-12 15:34发表的“”:
依louselice^_^兄所言，语言和思维不可分割。但从发生论的观点来看，这一点还是有争议的。
详见 李讷《人类进化中的“缺失环节”和语言的起源》，《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2期，以下引自李文的引言：

承认功能主义语言学的学者都会同意这样的观点:语言首先是作为一种人类的交际手段,而不是一种思维工具进化出来的。那种认为语言是一种思维工具的讲法是一种直觉的、先验的主张,与科学实证相抵触。人类文明以书面语、城市化、先进的技术、扩张的人口,以及复杂的社会组织为特征,但即使是从直觉的角度来看,也很难想象,在文明的曙光降临之前,语言就已经是一种思维的工具了。至于人类之前的原始人类,或者10万年前早期的解剖学上的现代人类,我们恐怕永远无法了解,他们是怎样“思维”的。但是,我们确知,一切原始人类,就像其他所有动物一样,都要相互交际。在原始人类交际行为进化发生了一些激烈变革之后,语言就在其过程的某个阶段出现了。因此,可以假定:从物种进化的意义上说,语言是作为一种人类交际手段而出现的。本文将从神经科学、动物交际学和语言学的角度来探讨原始人类交际行为进化过程中的“缺失环节”这个问题。

多谢slough98兄，我接受的还是《语言学纲要》上的东西，眼界还是太狭窄了阿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认可楼主关于先天性聋哑人的观点，毕竟他们和原始人类不同呢。

另外，我学的是形式方面的，可以请教slough98兄的研究方向是哪个么

swell

先问一下开帖的朋友，很小声地问：“您的帖子中为什么要使用那么多的英文单词啊？”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最近几年，很多文章的写作手法都是这样的，既有中文，又有英文，而且是几个英文单词，我一直很纳闷的。。。。。。。。。。。

是中文表达不了您的意思呢？还是您更喜欢使用英文呢？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呢？

如果从文体学的角度上看，语言的形式或语体，应该符合文本或语篇所表达的内容，那么您帖子中使用那么多的英文单词，可能是合理的、必要的。但是新问题出现了，您怎么会知道英文单词能够恰当地表述您心中的意思或头脑中的思维内容呢？假如帖子中的英文单词改成汉字拼音，效果会一样或不同吗？

西洋曾经有人说，语言是人类生存的家园，也有西洋人说，语言是人类表达思维的工具，而且是最重要的工具。释迦牟尼说“不着文字”。。。。看来观点上的冲突挺厉害的！

不谈别的，您先告诉大家，您是如何定义语言的？如何定义思维的？然后再讲讲您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思维的？

这样大家就不会你说你的话，没有交集。好吗？

louselice^_^

引用第9楼swell于2006-08-12 17:04发表的“”:
先问一下开帖的朋友，很小声地问：“您的帖子中为什么要使用那么多的英文单词啊？”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最近几年，很多文章的写作手法都是这样的，既有中文，又有英文，而且是几个英文单词，我一直很纳闷的。。。。。。。。。。。

是中文表达不了您的意思呢？还是您更喜欢使用英文呢？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呢？
.......

虽然我和楼主观点不同，不过我可以帮他先来解答swell姐姐的问题。

“既有中文，又有英文，而且是几个英文单词”，这牵扯到一个术语解释的问题。不仅是内地和国外交流，仅就内地和港台的语言学交流在术语上就很困难。 比如一个发音部位，内地成为“超喉”，香港说是“喉上”，这时候，如果不标注成 super  larynx,恐怕就要指喉咙才能清楚，还要限于面对面的交流。类似的还有很多，比如 语法化有人还翻译为虚化论，等等。所以国外学者来讲学，往往上来说，我对内地术语翻译不是很熟，个别的就用英语代替了。

而且，很多语言学的术语都是从西方引过来的，各家翻译不同，容易造成误解。因此沈家煊曾想致力于术语统一，不过这个难度还是蛮高的，所以在语言学界写文章，遇到需要字斟句酌的词语，不仅是文章里，而且在著作中也是要标写出来的。

当提到楼主所说的“语言、言语”的时候，往往要标注成 language, speech（parole）

woshihuiyuan

著名的Swell姐姐关注鄙帖，不胜容幸之至啊！   
下面来恭恭敬敬地回答Swell姐姐的问题：
　　1、帖子中为什么要使用那么多的英文单词啊？
　　答：因为偶不是E文系的，所以要好好学E文，所以顺便在行文中把E文单词注上。姐姐是E文系的，E文那么好，怎么还取了个E文的名字呢？像我取个拼音名字，岂不干净？近年来用E文风之盛，恐怕是E文系的的人带的头吧。

　　2、您是如何定义语言的，如何定义思维的？
　　答：我的定义既没有超出索绪尔，也没有超出乔姆斯基，就不拿出来献丑啦！ 主帖主要谈文字和思维的关系，不是语言和思维的关系。前两年这个问题伍铁平和徐德江有过热烈的讨论，您可以去参观一下，看看哪边的观点更符合您的意见。
http://www.duxiu.com/book/000/00 ... 5D508E723D492DF.htm

　　3、您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思维的？
　　答：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我是怎么知道的，还真说不清楚。我曾经在没有任何语言学知识的人中做过一个实验，让他们想一想，他们在数数的时候，是怎么数的。后来他们都说，是用自己的方言数的。我的思维分为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一般的思考用的都是逻辑思维，在想美女的时候用形象思维。     

woshihuiyuan

谢谢louselice^_^兄！您的解答比我的回答更有学术性。   

louselice^_^

引用第12楼woshihuiyuan于2006-08-12 19:55发表的“”:
谢谢louselice^_^兄！您的解答比我的回答更有学术性。   

我乖，自然要认真回答swell姐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