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的疲惫

borhes

今日，在《鲁迅全集》中读到一段文字，大意是鲁迅说自己大病一场，“的确什么欲望也没有，似乎一切都和我不相干，所有举动都是多事。我没有想到死，但也没有觉得生；这就是所谓‘无欲望状态’，是死亡的第一步。”然而：
　　有了转机之后四五天的夜里，我醒来了，喊醒了广平。
　　“给我一点水，并且去开开电灯，给我看来看去的看一下。”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惊慌，大约是以为我在讲昏话。
　　“因为我要过活。你懂得么？这也是生活呀。我要看来看去的看一下。”
　　“哦……”她走起来，给我喝了几口茶，徘徊了一下，又轻轻的躺下了，不去开电灯。
　　我知道她没有懂得我的话。（《鲁迅全集•附集•“这也是生活……”》）
　　读着这段文字，我心里骤然一酸，几乎潸然泪下：巨人也有彻底疲惫的时候，战士也有不再愿意战斗的时候。巨人在渴望平静。但与此同时，他也在恢复。当他要“看来看去的看一下”时，他发现，这也是生活。
   我不是巨人，也肯定做不成战士。我是一个脆弱的写作者，尤其感到生存的至累：有时候，真希望谋生的机器彻底停下来，思想和情感的列车也彻底停下来，只需看看窗外的白云和远山，便可以度日了。但也只是想一想，就又得立即去忙自己的事（也许只不过是和自己有关的事而已）。生存就是这样毫无意义地运转着，即使是巨人和战士，也会怀疑自己有什么必要成为巨人和战士。然而，狮子纵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是狮子，但他一旦从疲惫中苏醒，其本性就要迸发出来。只是，狮子有时也不免会想：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沉睡难道不也是自己的本性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