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留宿生病女友被勒令退学状告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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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提示

　　沈阳航空工业学院大三学生常辛(化名)，因允许生病的女友在寝室留宿被勒令退学。常辛认为留宿异性事出有因，学校的处分过重，将母校告上法庭，一审败诉，常提起上诉。随后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




  



　　最后的结果，我们还不得而知，但在诉讼之外，一场“学校是否该因‘生活违规’剥夺学生学习权利”的争议也在学者和专家之间展开。

　　那段惨痛经历是常辛心口一道抹不去的伤疤。他承认自己缺乏揭开旧伤的勇气，于是记者约见常辛遭到多次拒绝。

　　2006年4月初，常辛终于肯坐在记者面前，见面地点定在律师事务所，这是近两年来，常辛惟一熟悉的“外界”。

　　自述　当晚发生了什么

　　常辛说他和女友无不当行为，可“不是事实的情况说明”却写着“躺在了一张床上”———一份证明毁了前途？

　　常辛“2001年考大学，考了546分，专业是飞行器制造工程”。

　　常辛说，他与2002年入学的女朋友廉蕾(化名)是在自习室里结识的，2003年9月末，他们开始恋爱。

　　随后，常辛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2003年11月下旬，女友廉蕾得了重感冒。11月29日晚8时许，廉蕾挂完点滴后需要吃药，想起自己寝室里没打热水，便先到常辛的寝室里吃药，之后就躺在常辛的宿舍睡着了。

　　常辛此间与同学聊天，直到宿舍楼的门上锁。常辛见廉蕾睡得正熟，没忍心叫醒她。当晚该寝一同学没回寝，空出一张床铺，常辛于是住在了空床上。次日早，廉蕾离开了常辛的寝室。2003年12月1日，辅导员刘老师找到了常辛，常表示寝室里所有同学都能证明，当晚两人绝对不存在任何不当行为。当日，常辛写了一份《情况说明》交给了刘老师。

　　第二天刘老师又把常辛叫到了办公室，示意只有承认与女友躺在一床上，才显得诚恳，这样系里才能更好地帮助他。

　　常辛说他当时觉得辅导员是为自己着想，遂同意刘老师的建议，撕毁原来的情况说明，按照刘老师的意思重写了一份。廉蕾之后得到常辛的授意，“为了显得诚恳，必须写躺在了一张床上”。

　　常辛说，廉蕾反对过，但“都怨我执意说‘老师不会害我们，还是听老师的吧’”。

　　常辛认为，就是这份不是事实的情况说明，毁了他和廉蕾的前途，同时毁了两人刚刚开始两个月的爱情。

　　证言　“有客观原因的偶然事件”

　　当床铺被分给另一同学时，常辛仍等待“处理结果”，直到假期后返校才知道被退学———一份“结果”为何半年后才得知？

　　在律师事务所，记者见到了一份与常辛同寝同学写的证实材料，有6个人在这份证实材料上签名：“我以人格担保，保证我写的话都是真实的……在这3年里我对他的个人品质从未怀疑过”、“他女朋友来的时候有些头痛，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发烧、昏迷，吃药后就在他的床上休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是在空床上睡的”、“我相信这是个有客观原因的偶然事件”……

　　事发后，常辛一直在等待学校的处罚。

　　2004年6月，他的床铺被分给另一位同学，常辛尽管觉得不可理解，但他没有到任何部门反映此事，而是在外面租了房子。此后，他还顺利地参加了该学期的期末考试。

　　然而，2004年9月新学期开学后，一位老师让他离开，否则要报警。

　　校方　处分依照规定做出

　　辅导员说，常辛被退学与其是否承认与女友同床没直接关系，只要留宿异性就要受到处罚———校规是勒令退学的依据？常辛说，打官司后，他首次在法庭上见到了校方的《学生纪律处分审批表》。

　　记者在该《审批表》上注意到，其中的“主要错误事实及处分建议”一栏中提到“……经系领导和辅导员老师批评教育，其本人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多次恳请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从教育其他学生出发，此事应严格按照《大学生手册》有关规定处理”。辅导员意见签署日期为3月27日，院长批示栏内签注日期有些模糊，依稀可辨为“2004年4月28日”或“2004年4月18日”。

　　记者与常辛当时的辅导员刘老师取得了联系，刘老师否认“授意常辛承认两人同床”一事，“我只是让他将事实说出来”。

　　针对常辛被勒令退学一事，刘老师告诉记者，与其是否承认与女友同床没有直接关系，只要留宿异性就要受到校规的处理。记者从该学院内部制定的《学生行政处分规定》中看到：“第八条：在寝室内男女混住，给予勒令退学以上处分。”

　　至于为什么学生在11月末出现的问题，要在第二年4月以后做出处罚决定，刘老师3月23日在电话里告诉记者，学校处分学生的周期不是很确定，要根据具体情况决定。

　　律师　不该剥夺受教育权

　　常辛的律师认为学校存在着“没开听证会”等程序严重违规的情节———学校到底有无权力因“生活问题”让学生退学？

　　常辛的律师辽宁汇丰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李占国认为，学校没有权力因为学生在生活方面出问题，就剥夺他的受教育权。

　　说起家庭，常辛的痛处再次被碰到，“我爸一直不搭理我。”他甚至刻意回避自己不回家的原因，只说，我妈已经犯了两次脑血栓。

　　说起女友，常辛请求记者不要去打扰她。常辛说，女友为此失去了成为一名空姐的可能性。常辛认为由于性别原因，女友受到的精神压力要更大，她不仅不能得到社会的同情，还可能承受种种轻蔑和歧视。

　　记者在沈阳航空工业学院的一份答辩状上看到，校方认为“被答辩人严重违反学生规定……经院长办公会议讨论通过，决定给予被答辩人勒令退学处分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程序合法”。

　　常辛的律师李占国则认为学校存在着“没开听证会”、“没有送达书面处分决定书”等程序严重违规的情节。

　　在争议的旋涡，常辛仿佛迷失了辨别方向的能力，他的律师解释说，“现在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只能等待结果。”

　　专家说法

　　双方应尊重契约关系

　　此前，中国人民大学苏萍教授曾对媒体表示，禁止留宿异性导致学校定出宿舍24小时禁止异性访问的规定，是比较合理的。3月30日，她表示，如校规中有对留宿异性行为予以处分的规定，就应该执行。

　　4月3日，记者针对此事专访了教育部政策研究与法制建设司咨询专家劳凯声。

　　记者：勒令退学相当于“极刑”，应该怎样看待高校对学生的处分呢？

　　劳凯声：学生刚入校时，学校会对学生进行规章制度这方面的教育，学生当初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那么双方就达成了这么一种契约关系。

　　记者：如果在校期间不能遵守这些规定，学校就可以按照规章制度来处理？

　　劳凯声：是的。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勒令退学”涉及到了学生身份的改变，涉及到了学生的权利，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学校需要有更明确的关于学生申诉的规定。另外，处理是不是公正都需要明确的规定。

　　记者：如何体现公正呢？

　　劳凯声：比如说，在处理学生之前必须开听证会，必须给学生一个申诉的机会，在这个基础上再来做出处分决定。如果学校没做到这些，我觉得学校在处理学生的时候还是欠妥的。

　　记者：学校是否应该因学生在生活方面出现问题而剥夺其受教育的权利？

　　劳凯声：不能这么理解，如果学校姑息影响了整个学校正常教学或生活秩序的一个学生，又该如何保障其他学生受教育的权利呢？

　　记者手记

　　比起不少青少年表现出叛逆，常辛是个难得的听话的“好孩子”。可这在他的经历中更多地表现为怯懦和逃避。

　　他请求记者不要再去打扰他的女友；出事后，他很少主动去询问处理结果，直到学校把他撵出了寝室，他却在不明白为什么的情况下，参加了之后的期末考试。

　　为什么不敢去学校为自己辩解呢？为什么不在处分做出前，去争取一个或许不那么残酷的处罚呢？在采访过程中，常辛始终非常局促，目光游离。记者能够感受到这个24岁的年轻人的懦弱。

　　为常辛个人前途惋惜的同时，记者不禁陷入思考，为什么他没有让学校在做出处理决定时感到遗憾，遗憾他们失去了一位敢于直面问题、敢于正视困难的大学生？

　　本版稿件由本报记者　经淼　实习记者　姚琦东　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