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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连载2:爱情是一种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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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0 08:56: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爱情是一种宗教

第二集

[03]“别着急哦,”大嗓门的张弋亲热地把我按坐在一张靠背椅上,对大家说
:“来来来,向你们介绍一位才子——会演办副主任倪志贤,我特地‘三顾茅芦’
,请他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年轻人都笑了,喊着“欢迎欢迎”围过来,有几个机灵鬼还跑前来装模作样同
我握手。我连忙说:
  “诸位,对我的期望值不能太高哦……你们照原样排吧,不要打乱了计划和秩
序,我先看看。”
  我很快便发现,那几位乐手不但演奏技术不高明,而且也配合失调,各行其事
,使整个曲子显得乱糟糟的。但是,当进行小提琴独奏时,我大大地惊讶了。那一
串串的音符就象“大珠小珠落玉盘”,又象深山的泉水叮咚奔流,唤起我的灵感,
把我带入优美的艺术境界。
  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打量着拉小提琴的姑娘。她身穿果绿色衬衣和淡青色长裤,
亭亭玉立,淑静端庄。我仿佛觉得在那儿见过她,一下子又想不起。她拉着琴,偶
一抬眼,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两颊顿时涌上淡淡的红晕,连忙羞怯地闭上眼,
弓法随之也有些乱了。幸而乐曲已是尾声,拉完最后一个音符,她含笑地抬头一甩
长辮,对我投来迅疾的一瞥。我立刻从这一瞥中捕捉到镁光似的一闪。就是这一闪
,忽然使我记起来了——
  那是元月份,我回家过完元旦,临回队的前一天傍晚,我撑着伞,一头钻进漫
天飞舞着的纯白的密雪里,去张弋家玩。张弋的家门口,有两株腊梅竞雪开着繁荗
的素花,居然还有几朵红花,白里透红,分外妩媚。屋里传出一阵青年人的笑浪。
我一进门,看见张弋和几个不相识的少男少女围着火盆在谈笑。张弋马上站起走过
来握着我的手说:
  “呵呵,哲学家大驾光临,不胜荣幸之至!新年快活么?”说完还轻轻地给了
我一拳,不待我回答,又把我拖到他的沙发边一摁,说:“你坐,我去泡茶。”
  那几个年轻人自动把圈子放大些,都暂时停止了谈笑。我一时也无话可说,便
扭身看茶几上的金鱼缸,那里面有四条尾巴特大眼睛几乎要掉出来的黑金鱼正在悠
闲地游动。张弋端来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随手拖过一把折叠椅坐进圈子,热心地
向我介绍这几位年轻人。因为是初识,我就只对每个被介绍的新朋友送去一个衷心
的微笑。当介绍到其中两个姑娘时,他微笑着说:
  “这两位密斯,是和我一个公社的,怎么说呢....”
  “我叫奉莹莹,职业——知青。”一个看来年龄略小些的姑娘抢着说,又一指
她的同伴,“她叫戴莲莲,芳龄二十挂零,职业——回乡知青,也是世界第一流的
音乐家,吹拉弹唱,样样皆能。”
  大家都友好地笑了。叫做戴莲莲的姑娘愠怒地看看她的女友,又转过脸朝我点
点头,同时眸子里象镁光灯似地闪烁了一下亮光。
  莹莹是位天真活泼的姑娘,那花格外衣里隐约地显露出丰滿的胸脯的轮廓,整
个身躯曲线相当柔美。她爱笑,笑时脸上出现两个园园的可爱的小酒窝。这时她用
清脆悦耳的声音提议说:“请莲莲给我们唱支歌好吗?”
  “好!”大家一致同意。
  “谁来伴奏?”一个小伙子问。
  “志贤,你来拉手风琴,”张弋兴致盎然地从里屋拿出一架一百二十贝司的手
风琴递给我。我的手风琴拉得并不好,但年轻人喜欢凑热闹,不妨滥竽充数。我问
莲莲:
  “小姐,你准备唱支什么歌呀?”
  她启唇微笑:“你听莹莹瞎说。”
  “谁瞎说?”莹莹嚷起来,“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哦。”一边朝我这方向做了个
鬼脸。
  “好了,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张弋笑着宣布,“由戴莲莲小姐给我们唱《
秋水伊人》好么?”
  “OK!”又是莹莹的欢呼。
  莲莲不再推辞,她清清嗓子说:“好吧,我唱一支。要是没唱好请原谅。”
  “嘘……”是莹莹不滿的声音。
  手风琴拉响了。大家屏气敛神,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莲莲。只见莲莲显
出全神贯注的神态,唱道——

  望断秋水,
  不见伊人的身影,
  秋残漏尽,
  孤雁两三声。
  ……

  唱到柔婉处,她的声音异常柔和缠绵,象闪闪发亮的软丝;激昂时又如月夜里
战场上的呼喊;悲伤之处,则催人泪下。

  往日的温情,
  只换得眼前的凄景。
  梦魂无所依,
  空有泪滿衫。
  ……
  
  这是郭沫若作词的一首老歌,但在当时的知青中却流行不久,大家都会唱。那
天由于演唱者的感情倾注,年轻人都深深地陶醉了,以致莲莲唱完了好一会,大家
才如梦方醒,七嘴八舌地评论起来。
  “这真象古书里说的‘余音绕梁三日不散’啊,我还没有听谁唱得这么好呢。
”一位显然受了很深的感动的小伙子说。
  “好极了!”莹莹也欢快地大声说,“不用你讲,连我也头一次听她唱得这么
美,真,真使我,我——”她停顿一下,分明是在寻找措词,“三生有幸啊!”
  年轻人不禁都大笑了。
  我呢,什么也没说,只对莲莲送去一个真诚祝贺的目光。她羞涩地看了我一眼
,眸子里忽地又闪耀了一下光亮。  
  现在,命运安排我与她在这里邂逅相遇了。她的小提琴拉得这久好,我真庆幸
自己遇到了知音。这时张弋对她说:
  “戴莲莲,把你的琴借给倪志贤拉一下行么?”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快点熟悉曲谱。莲莲微笑不语,把琴递给我。我这才有机会
迅速而认真地端详她:脸形可算得鸭蛋形吧,长相并不漂亮,嘴大了一点,颧骨略
显突出,引人注目的是那对深嵌在光润的前额之下的、爱探究而又会说话的、异常
清彻的眸子,温柔宁静流盼生辉,因此带引得整个面部轮廓始终焕发出柔和、圣洁
的光彩,发散出一股无形的魅力。在这种魅力的鼓舞下,我的心绪安定了,便果断
地接过琴,拖过乐谱架,拉起一支舞蹈曲子。


[04]我的琴技自己不能吹牛,但那一次面对陌生的曲子和陌生的人,竟拉得那
么流畅、顺手,仿佛我拉过千百次似的。那些宣传队员们开始还交头接耳,用疑虑
的目光盯着我,后来终于听入了神,脸上露出钦慕之色。我一拉完,他们就不约而
同地叫好。张弋打趣地说:“好,全体通过,批准你入阁。现在,我们的腰杆越来
越硬,后台老板越来越多啰。”话音未落,引起了一阵大笑。
  演员们又开始排练了。莲莲走过来,默默地递给我一条手绢。我顾不得许多,
接过来就擦汗,并对她感激地笑笑。就在这一瞬间,我又看见了她眸子里异样的一
闪——一个青春少女的心灵之光。
  朋友,据说爱情这东西是生长得最快的,只要它发芽后不受到阻碍,就会在很
短的时间里发育到成熟的程度。呵呵,人类的感情当真是不可思议。
  当八月的日历撕去了六张时,会演结束了,剩下还有一天时间作扫尾工作。过
去的七天在我我全部生命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因为在我的心中滋生了一种模糊
的捉摸不定的甜丝丝的感觉,我渐渐感到莲莲对我有着一种特殊的内在吸力。这是
爱情么?我希望是。我老是在盼望见到她,可是见到她我又突然变得口齿笨拙。哎
哎,爱情呀爱情,象一只顽皮的小老鼠闯进我的内心,真使我措手不及。
  怎么办?——我苦苦地思索着。
  忽然有人敲门:哆、哆、哆。
  “谁?”
  “是我。”传来莲莲怯生生的声音。
  我弹簧似的一跃而起,开了门。莲莲拎着一网袋梨子侧身跨了进来。我们对视
着,傻笑着,一时忘了讲话。还是她先清醒过来,指着桌上的一本书问:
  “什么书?”
  “这可是世界名著,《欧也妮。葛朗台》。”我下意识地拿起书一晃,补充道
:“好看极了。”
  “借给我看好吗?”
  “当然可以。”我很清楚古今中外有许多爱情就产生在借书和还书之中。
  她放下网袋接过书,和我同坐在一条长沙发上翻看起来。她的侧面我越看越可
爱,终于忍不住说:
  “小戴,我要与你讲一件事。”
  “什么事?”她放下书盯着我。
  我猛然觉得难以启齿,脸上火辣辣的,对她表白心迹的勇气倏然消失,惶惶中
我顺口说:
  “今晚我请你看电影,你去不去?”
  话一出口,我又紧张了,生怕她拒绝。但是她很快回答:
  “行啊,我正想晚上去看哩。”
  过了一会儿,她把书装进网袋,站起身说:“哎呀,差点忘了,我还要到医院
去看一个同学,我走啦。”走到门口,她忽地又返身,从衣袋里掏出一张迭成燕尾
形的纸条递给我,“喏,给你一样东西。”她的脸忽地涨得绯红,似乎对自已大胆
的举动感到吃惊和害羞。看到我有点发呆,便把纸条朝我手中一塞,赶紧低头转身
向门外走,不料与外面进来的张弋撞了个滿怀。
  “哈,原来是密斯戴! ”张弋象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得意地晃着脑袋,诡
秘地看看我又瞧瞧她,“坦白说,此来有何贵干?”
  “去,去! ”她一把推开他,夺路而奔。
  张弋看着她跑远了,才笑着对我说:“嗬,你不要我介绍,原来是要自由行动
。喂,进展如何?”
  我还来不及回答,又进来了另一位会演办的工作人员——维尼纶厂的青年技术
员,长沙人,中等身材,微胖,红润的孩子气的园脸上架着一副玳瑁边近视眼镜—
—他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叹着:“不错不错!看样子妾有情郎有意哦!”
  “是不错,”张弋说,“我对她有一定了解,人相当聪慧,遗憾的是吃农村粮
,万一不能招工,你怎么办?”
  “这不是决定因素,决定因素是这里,”维尼纶厂技术员抢过话头,并指指自
己的胸口,用他那柔和亲切的长沙话继续说,“是知心。这年头风云莫测,谁也不
能对自己的命运打包票。朋友们,关于人生的未来,这都是未知数,我劝小倪抓住
已知数,趁热打铁,不要挑来拣去,到头来‘箩里选瓜,越选越差’!”
  张弋露出不以为然的甚至有点讥讽这书呆子不切实际的议论的神情,但他没再
说什么。我们三人又扯了一会扫尾的工作,他们俩便告辞了。我关上门,坐在长沙
发上,打开莲莲的那张纸条,眼帘中立刻跳进大胆而多情的字句:
  “亲爱的志贤,你好。”——哎呀,她称我为亲爱的!在我的一生中,她是第
一个称我为“亲爱的”的女性——“通过一个多星期的接触,我们建立了初步的了
解和信任,也产生了一定的感情....但是,你是这样的有才华,又是书香子第
,能爱我吗?”
  我把信贴在胸前,待心情稍稍平静以后再往下看:
  “……如果你同意的话,那么,幸福生活从今天开始。”最后一句是“晚上七
点我在桥头等你。”
  这就是说,她也爱我!我高兴得跳起来。
  但是且慢,请勿感情冲动。正如张弋说,她是回乡知青,万一招工不出,我怎
么办?虽说上头号召“铁心务农”一辈子,我可从来没有这个打算,三大差别如此
之大,难道靠我们这些“小石子”的牺牲就能填平这个鸿沟?当然,她要是能当上
工农兵大学生的话,自然再好不过的事,要是没有靠山根底不足呢?……这是决定
性的,必须慎重……但古人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时间,在无边无沿的胡思乱想中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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