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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类原创】] 插图里的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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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3 22: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插图本中国文学史》 郑振铎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5月版 定价:118.00元




  从友人处求得一套新版的《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家中已有四卷本的人文社旧版,此版为1982年再版,初版于1957年,封面蓝绿相间,中间为砖黄的条状衬底,用繁体隶书题上“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字样,这是那时最常见的版本之一,但因年代及印刷的关系,插图大多模糊,所以多年前的“读图”感觉,在印象中并非畅快之事,此次上海世纪集团重出此书,依西谛先生的藏书目及收藏版画著作,在旧版173幅插图的基础上,新增加近500张插图,虽说此种“修补”法,是否得其相宜,亦未可知。不过,正好找到一个打发小文的由头。

  作为第一部“图文并茂”的“中国文学史”,虽说首开“先河”,然细究下来,大抵不离“左图右史”的传统:“宋元小说,有的是每页上图下说,却至今还有存留,就是所谓‘出相’;明清以来,有卷头只画书中人物的,称为‘绣像’。有画每回故事的,称为‘全图’。那目的,大概是在诱引未读者的购读,增加阅读者的兴趣和理解。”(鲁迅《且介亭杂文》)

  这其中“有画每回故事”的“全图”,则渐渐演变为“插图”,插图的出现,主要是“增加阅读者的兴趣和理解。”而西谛在《例言》中还认为插图不单是“增加读者的兴趣”,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在那些可靠来源的插图里,意外地可使我们得见各时代的真实的社会的情态。”此种“情态”正是与作者对“俗文学”传统的重视一以贯之的,它无论在手段或形式上都是“大众的”,这多少有点把“插图”看做“启蒙”手段的意味。

  而“插图”的择取与配文,亦多学问。西谛早在1927年的《插图之话》里就曾指出:“插图是一种艺术,用图画来表现文字已经表白的一部分意思……因为艺术的情绪是可以联合着激动的,从这个相互联络的情绪制御着各种艺术门类的插图便发生了。所以插图的成功在于一种观念从一个媒介到另一个媒介的本能的传运;愈自然、愈少有意的做作便愈好。”而“图文既不能起互相发明之用,史学家终其生于暗中摸索,无术以引进真实人民的历史之门。”(《中国历史参考图谱序》)插图不是简单地“附会”于文字之上,而是要达到“情绪”在不同媒介里的“本能的传运”,最后达到图文的“互相发明”,简洁自然,在西谛看来,这才是“插图”艺术的旨归所在。以上所述,总而言之,不外乎“插图”之于“文学史”的功用、意义以及插图在艺术上的取向。

  在“史”家看,是“怎样插”的问题,而于看家而言,“插什么”则似乎更为贴近。以“插图本”对照《西谛书目》所列版本,对于著者的“择图”之眼光,自有一番会心之处。“在本书的若干幅的图像里,所用的书籍不下一百余种,其中大部分胥为世人所未见的孤本。一旦将那许多不常见的珍籍披露出来,本书作者也颇自引为快。为了搜求的艰难,如有当代作家,要想从本书插图里复制什么的话,希望他们能够先行通知作者一声。”这倒是可以看做那个时代最为“温婉”的“版权声明”,然而作者还是不小心流露出“藏书家”的脾性,那些孤本的插图,多少有点“搜罗”的快乐。此种“历史”,多少成全“藏家”的“展示欲”,也成全了“看家”的“欣赏欲”,个中的热闹与门道,可谓各取所需。

  以书中新增的《晚笑堂画传》、《凌烟阁功臣图》、《剑侠图传》、《于越先贤像传赞》等皆为西谛藏书中的上品,但就《水浒》而言,新版便列有明刊百回本、《水浒叶子》、明崇祯刻本、清光绪间刻本诸多插图,相类比照,“看图”自然多了许多乐趣与兴味,此种“情态”之趣,亦是著者本心,多少有点见山着色,遇水搭桥。“插图”便是“桥”对面的风景,看家可以在两种“媒介”中,找到一种“读史”的节奏,在情致的挥发间,了解历史却不觉乏味。

  如陈老莲的《水浒叶子》中的黑旋风李逵,则迥异黑旋风的一贯形象,多少有点忧郁,右侧题为“黑旋风李逵”,而居下几字“性柔者饮”,用“黑旋风”以行“酒令”,故而“性柔者饮”,以“威”劝酒,难免有点“捏软柿子”的味道,此种联想本与“酒令”规则无关,只是看图“生发”的歪想而已。据说西谛曾和鲁迅打算印行《水浒叶子》与《博古叶子》,后因故未成。“故于陈(老莲)、萧(尺木)纵笔挥写,深浅浓淡,刚欲壁立千寻,柔如新毫触纸之处,胥能达诣传神,大似墨本,不类刻木”,不同插图非但技法风格有异,其后面的“生活情态”亦复不同,“插图”可以说是了解“世相情态”最好的一扇窗口。

  与“图”遥对一方则为“文”,作为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文体”,西谛的文字总有着独特的“激情”,对于作家作品,大抵比较细微,有着“比较文学”的视野,如谈到王维与孟浩然时,认为王维诗中的自然是“客观”的,孟诗则是主观的,王诗是“恬静”的,而孟诗则是活跃的,这与王国维的“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可谓同中有异,再比如他论柳永,“耆卿词的好处,在于能细细地分析出离情别绪的最内在的感受,又能细细地用最足以传情达意的句子传达出来。也正在于‘铺叙展衍,备足无馀’。《花间》的好处,在于不尽,在于有馀韵。“此类论述多得益于史家高度敏锐的艺术感受力。当然,书中谈及小说、散曲、鼓子词、杂剧等俗文学时,精彩之处颇多,此与著者的另一部重要著作《中国俗文学史》一脉相通,此处不多赘言。

  至于此书的读法,大可随便翻翻,以看家而言,宁可信其“因图造文”,对于藏家而言,让精心搜罗的插图在寂寞里沦于虫蠹,不若在书页里为它们找个归宿,亦或写“巨著”的初衷不过是天真地想为那些“图”找个“安身之处”,此亦看家一厢情愿的玩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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