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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中篇武侠 明教之光明顶,寂寞一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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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09:38: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最吸引人的依然是武侠……

光明顶,寂寞一世情
(一)、十年前
     夜 ,鬼魅如邪恶的幽灵,苍茫的天际,是蒙蒙中惨淡的月光;黑魆魆的群山惊悚般向后退却,树影婆娑间闪现诡秘身影,荧绿色的一星鬼火,是秃鹫凄厉的号叫,箭一般冲破铺天盖地的黑幕;烟雾袅袅,缕缕浮荡在这潮湿而阴冷的黑夜中,萦绕着一片片姿态扭曲的痛苦的枝干……
     一座地狱般漆黑恐怖的山头!居然,叫做光明顶!光明顶,光明之颠峰,莫非真是物极必反,真是黑白颠倒?似这般乱世浮尘、正邪对立孰是孰非的江湖恩怨中,光明,究竟何在?明教,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邪教,江湖正派人士无不对其咬牙切齿痛恨入骨,为什么,却胆敢霸占这样一个沉重的名字?而山下那个纷纷扰扰的江湖,那些个堂而皇之的正义门派,他们所要的光明,又在哪里?
     雾气,渐渐消散在空灵的水涧旁,潺潺细流兀自留恋着这朦胧的月色,清澈的反射着冰冷的光晕——泛着银白色的冰冷的月华。这里,是唯一不属于黑暗的空间;却是如此惨淡而薄弱,轻灵而空泛,仿佛随时会被无尽的夜所吞噬,不留一丝曾有的痕迹。
     水涧旁,于半明半暗的浓重阴影下,一个人,背水而立。一袭黑袍随夜风微微抖动,露出触目惊心的红的衬里,红与黑,极尽的繁华与极致的孤独之间,该是怎样的落寞与无奈!他背立着,身躯挺拔,长久的凝望着浓重的森林深处;凌乱的发丝,于风中掠过华丽的衣袍,又叹息着,终于落下。他始终沉默着,仿佛与夜的呼吸融为一体,眼光中透着迷离与怅然,深邃,而执著……缓缓的,他转过了身。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庞啊!清冷的月光如此清晰的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刚毅而淡漠的神情,有着大理石雕像般寒冷的光泽;浓重的剑眉仿佛纠结着解不开的千丝万缕,以一种独特的优雅姿态衬托出高耸的鼻梁;而那样一双幽深的瞳孔,即使索罗门王释放他所有宝藏的锋芒,也无法穿越它深藏的忧郁、冰冷和强硬。那是一种黑夜所赐予的无以伦比的力量……
     ……
      很多年后,我仍会想起那个夜晚:他仿佛一个高傲的神,冷冷的俯瞰着纷扰的红尘,独步武林,纵横江湖,却无影无痕……
      而我也终于明白,他毕竟不是神。他依然逃不出红尘蛛网,他仍然无法摆脱情仇恩怨,他,终究无法与命运抗争……


2)
      门,依然紧锁着。
      ……
      4年了,还是无法释怀么?
      抬起头,我知道,如果他回来,他会在那里。我在光明顶上足足守候了十年光阴,寸步未离 ;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棵孑然而立的古柏,我知道那片埋葬了我的青春的林从中同样埋葬着的无声往事——我在等他,而他,在等另一个人。一个口口声声要杀死他的女人,一个拥有他的至尊令牌却无情抛弃了他的女人;一个即将成为峨嵋派掌门人的女人。我恨她。我在脑海中勾勒她阴森的形象,对我而言,她是一个魔鬼。
      夜,如此寂静。光明顶上从未有过喧嚣。我望着那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无法抑制的想要冲破那一层坚硬的牢笼;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这样疲惫的倚在这一扇我永远无法敲开的竹扉上,任泪水,肆意流淌。
      光明左使,傲视武林;他孤傲,他冷漠,他的一颦一笑牵动无数少女悸动的情愫,他的一举手 一投足掀起多少江湖中腥风血雨……可是,在他如鹰般 桀骜犀利的轻狂下,又有谁 ,能读懂他内心深处最深的忧伤?那一天,我看到他跌跌撞撞的破门而出,径自奔向竹林,失魂落魄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跑着,无力的倚在一簇细竹旁,额前,发丝凌乱;我悄然躲在一堵破墙后,无法从他紧闭的双眸中看到任何往昔的淡然与冷漠。我听到熟悉的乐声悠悠飘荡开来,于无尽的竹林中凌乱的撞击着、回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一种彻骨入髓的寒冷……我拼命制止自己狂乱的目光,却依然看到他嘴角清冷的泪痕:苦涩,冰冷……泪,不都是一个滋味么?我颓然的滑到在废墙边,心,隐隐作痛;多少年,多少日日夜夜,我曾虔诚的祈求上苍赐予我哪怕一次机会,让我安慰他受伤的心灵,让我拥他入怀,听他孩子般倾诉所有刻骨铭心的伤痕;而如今,我发现自己无能为力。那一滴泛着幽蓝色光泽的寂寞泪滴,仿佛吸去了我所有的力量和血液;它是为另一个女子而流。我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在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里,在一份与我无关的感情中;我是谁,而谁,又是我?
     那一晚,他彻夜未归。幽幽的乐声从他承载着泪水的嘴角、从那片翠然欲滴的竹叶中绵绵散开,无影无踪,幽灵般悬浮在惨淡月华中;我曾无数次看到他以不同的姿态诠释乐曲的涵义,而这一次,我甚至听到了一种什么被撕碎的细微的声息,若有若无的,消散在叹息而过的夜风中……他不会知道,那一夜,我是怎样虚弱地倚在断墙残桓边,任他弥漫了一切的忧伤将自己紧紧包裹……
     我在想一个传说,但我知道,那晚我便知道,这不是传说。人们说娥眉派的纪晓芙在某个拥挤的街头救起一个被流氓踢打的满脸疮疤的乞丐,带他回家,悉心的替他清理伤口并为他疗伤;人们说,那个人伤好后,却忘恩负义的劫走了晓芙,并残忍的将其未婚夫打成残废……在我走过的每一条街上,那些庸俗的市民在兴奋的谈论着,渲染着,唾沫横飞——在他们散发着臭气的肮脏的嘴中,那个人是一个十足的魔头,而纪晓芙仿佛一个固守贞操的圣洁天使:她被虏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勇敢的逃了回来,逃脱了魔爪。她战胜了邪恶,他们在奔走相告,正义战胜了邪恶!他爱她,他竟然敢爱上娥眉派的弟子!正邪不两立啊!
     我鄙夷的听着。这些无聊的人们,他们像一群结伴而来的苍蝇,嗡嗡的制造些嘈杂的噪音,然后心满意足的去寻找下一堆粪土。我匆匆走过一家店铺,小二激动的声音刺破午后滞殆的蒙尘:知道吗,杨逍把光明左使的令牌都给了她……杨逍!令牌!给了她!哦天,世界刹那间漆黑一片,我甚至来不及心碎,颓然昏倒在路边。
     杨逍!怎么会是你!光明柱上、翠竹林中、枕边心上……一个我曾用无数种方式一遍遍低吟、抚摸的名字,一个我用尽青春韶华苦苦等候的天涯浪子,一个我曾日夜相伴却始终无法拥有的幻梦,一个,一个曾无数次与我擦肩而过,又无数次最终远去的身影……
     ……
    我恨命运;为什么,今生今世,注定我只能以侍女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让他落寞的目光定格在我温柔的双眸,也许,一切都可以改变……浮生万千,红尘软丈沧海烟云,于茫茫人海中,我漂泊至此,安静的落在一个男人身边;可是,我无法让他知道。我只能看着他,用伪装的坚强独自面对俗世的纷纷扰扰、喧嚣与误解;看着他,在每个寂寞的夜里孤独的舔噬着伤痕累累的心,脆弱如坠地的雨滴,难以释怀……宿命之风将我吹落在这里,我安静的爱着他人生舞台的繁华与凄凉,看一幕幕过客匆匆的喜剧或是悲剧,怎样以遗忘收场。我想我懂他,懂得他眼底最深切的凝望,也懂得他每一次来去匆匆的脚步所留下的痕迹……
    懂得,算不算一种拥有?
    正如安静,也是一种最顽强的保护。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至今仍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一个女人指着一个一袭黑袍、背水而立的男人,对我说:“馨儿,今后,你就侍奉他。记着,光明左使——杨逍!”杨逍,杨逍!我不需要去记,因为这是一个令江湖上人人胆寒的名字,一个与杀戮、血腥和邪恶同义的名字——然而,当他转过身来,我却几乎要窒息:所有一度黯淡的色彩刹那间迸发出无穷的绚丽,幻化为最最深邃的背景;而那个风一样的男子,他的不动声色的淡然与忧伤,他的大红里子衬出的桀骜与孤独,从此深深烙进我惶恐而热烈的记忆,挥之不去……
     于是我留了下来。那一年,我15岁。

所有人都说我是一个安静的孩子。我永远只是淡淡的微笑着,没有愤怒,亦不知何为快乐。十年前那个无月的夜晚,父亲用一柄长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血,溅满我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从此,我不再说话。
     记忆定格在那个血腥的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如此残忍,他让他的女儿亲眼目睹了他的毁灭,然后,他走了,而我,继续留下来——为什么活着,就要承受?我害怕那场噩梦,但它却偏偏如此真实的追随着我,像一张扭曲的阴森的魔鬼的脸,张开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噬——血,血,血,黑的夜和红的血,流淌,都在流淌着,黑的夜和红的血,红的血,红的血——————不要!!
      ……不要!!我猛的睁开了眼——又是那个梦!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我看到,父亲轰然倒下,无比凄厉的尖叫声从遥远的黑暗中无边无际的传过来,越来越清晰;而殷红的血,蔓延着,铺天盖地:我大口的喘息着,仿佛一只无形的巨大的魔爪正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徒劳的挣扎着,却听不到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几乎窒息……
      是的,我是一个有着阴影的孩子。但这些,不会有人知道。甚至母亲。和所有人一样,她以为我被吓成了哑巴——她错了。我已经15岁了,我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消失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寒冷的雨夜,也知道父亲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痛苦的结局————我还知道,母亲从未爱过父亲。母亲是一个冷漠的人,对父亲,对我,她本分的做着一个妻子和母亲该做的工作,却从不肯流露半点多余的柔情。从我记事起,母亲几乎没有笑过。她美丽的脸庞仿佛北极最遥远的冰川,永远透着寒冷的气息,使我不敢接近,更不敢尝试着向她撒娇。母亲常常坐在花园的水池边,一呆就是一天,一动不动,陷入某种对往事的无限追忆中;她淡紫色的衣衫反射着阳光温暖的色彩,只有这个时候,母亲的柳眉樱唇才会稍稍舒展,融化经年不变的冰川……这几乎是我对她所有的记忆。我忽然想起,在她带我走进光明顶之前的15年中,她甚至没有牵过我的手。而父亲,有着清瘦的面容和强有力的一双大手,他能够纵身飞上最高的古柏,他有着指挥千军万马的刚毅和胆魄;那双骨节分明的宽大的手,曾抚摩过我稚嫩的脸庞,也曾合拢过无数将士业已冰冷的眼睛。只是,它却拉不起母亲纤柔的双手。父亲似乎很少在家,他有他男人的事业,并为此而奔波天涯。从小,我就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我从不会哭泣,因为我知道,那毫无用处,母亲不会为此而从回忆中走出,多看一眼我渴望的眼神。家,对我而言,仅是一个能够吃喝居住的四方体;我不知道什么是温暖,因此,也不懂得寒冷。
      记忆中父亲常常突然间冒出来,带回柴米油盐和一些糖果玩具;对于母亲,他永远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光在注视着,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温柔而谨慎;母亲安静的坐在他的对面,波澜无惊,从不因他的突然而至感到欣喜,亦不曾因他的匆忙离去而感伤——只有我,急切的盼望着父亲的每一次出现,不是因为那些糖果和玩具,而是渴望父亲把我抱在膝上,用他骨节粗大的手掌摩挲我兴奋的双颊。我毕竟渴望着别人的爱,我毕竟只是个孩子!而母亲,她忽略了我的感受,她以为让我活下来就是她全部的责任;她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梦幻中,无法自拔——一个自私的女人。
      这些青灰色的、冰冷的色彩充斥了我的整个童年。我学会了自言自语,压抑的环境使我开始自闭、忧郁,甚至厌世。直到那个夜晚,父亲倒下的一刹那,我的神经终于砰然崩溃—— 我彻底瘫倒在命运之门外。

至今我仍能听到母亲竭斯里底的嘶喊:“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为什么骗我!!”然后她颤抖着,猛然转身,奔进吞噬了一切的倾盆大雨中;父亲茫然的、无助的,瘫倒在桌旁。雨水愤怒的冲刷着世界,发出巨大的恐怖的“唰——唰——”的声响;我觉得父亲在颤抖,抖的比那支风中的蜡烛还要厉害,他面容惨白惨白,毫无血色,早已没有了挥摩万军的豪情和刚毅。我小心的抱着蜡烛,靠它微弱跳动的火焰汲取可怜的一点温暖——好冷,好冷的夜啊!
       后来,母亲没有再回来。父亲一夜间苍老了下去,颧骨突兀,眼角横生出褶皱般的细纹;没日没夜的酗酒,哭泣,捶打着胸膛,形如枯骨……而我,抱着那根唯一能带来温暖的蜡烛,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惊恐的瞪大眼睛,而头脑,一片空白;我饿,我冷,但我悄无声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权利要求过多的幸福。所以我安静的蜷缩着,直到那天晚上父亲的血模糊了我放大的瞳孔……
       我知道母亲在光明顶上。因为我知道,她最爱的那个人就长眠于此。父亲向母亲提亲时,母亲已经死心塌地的要跟随那个光明顶上所谓的“邪教”中人,他们相爱了8年,但一正一邪的身份让他们备受煎熬。终于,母亲顶不住世俗的压力,答应了父亲的婚事。但她与那个人私下商定,结婚前夜,一起私奔。那一晚,母亲收拾好所有的细软,望穿秋水,终于没有等来那个能够给她幸福的人。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于是,有了这段错误的婚姻,也导演了这出遗憾的悲剧————而我,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事实是,那一晚,各大门派围攻光明顶;那个人,死与父亲剑下。
       ……
       于是我在光明顶上见到了母亲。她依然美丽,依然冷傲着。见到我一脸灰尘、衣衫褴褛的出现在面前,并未惊讶。她甚至没有问我:“你父亲呢?”或者,她离开时,就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结局?母亲打量着我,那眼光让我不寒而栗——我忽然觉得她仿佛一个牵动全局的冷酷的主宰者,而我和父亲,以及那些与我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们,都不过是她手中牵动的木偶:她操纵了我和父亲!一个女巫!我为自己可怕的念头所震惊,然而她的坦然和冷静让我无法克制这种念头的疯狂滋长——我记得我在山顶呼啸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面如死灰,而她,仅仅说了一句:“要么留下来,作个侍女;要么离开。”我欲哭无泪。我很想大声的告诉她:“父亲死了!他自杀了!!在我面前!”可是,母亲陌生的眼神冻结了我的颤抖的心……
       我明白了。她恨父亲,所以她同样恨着流淌着他的血脉的他的女儿——尽管,我也是她的女儿。这么多年了,她坐在水池边,原来是为了寻找一个关于光明顶的逝去的梦想;正如她现在,依然在回忆,只是,她坐在了他的坟墓前。我突然开始同情母亲:15年了,她把心封锁的比我还要紧,还要深;她固执的守侯着记忆的温暖,用那些无法兑现的誓言徒劳的抵抗着现实的撞击;她埋葬了自己的心,也埋葬了我和父亲的幸福。她为自己做了一个茧,然后永远的缩在这片黑暗之中,与世隔绝。哦,母亲。我同情的看着风中已不再年轻的母亲,转身走下了山顶,
      母亲,红尘终究只是一梦,我们都不过是浮生中一介微小的尘埃,飘飘荡荡也是一生,尘埃落定也是一世;走的终要走,回忆终究只代表失去的美好——又何必,用一辈子的快乐做抵押呢?
      ……
      ……

      这一次回来,杨逍再没有离开。
      这是个多雨的季节。窗外细雨潺潺,轻轻扣击着半开半拢的临轩小窗,发出清脆的丁冬声;天空以一种缥缈虚幻的姿态,低沉的悬浮着,烟雾缭绕,升腾的细小水汽缓缓氤氲着空气的每一个角落,给人以透彻心脾的冰凉与惬意——
    “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
     杨逍临窗而坐,华丽的黑袍舒展的散落开来;茶香袅袅,缕缕清雾优雅的盘旋升腾,蒙蒙的,遮住他清俊的面容。凝望窗外,这个离开了战争与喧嚣的男人,终于安静的坐下,浅斟低吟。我微笑着,站在他对面,握着打磨的极为光滑的紫砂壶——从那细长的壶嘴中,缓缓涌出沸腾的涓流;左手慢慢抬起砂壶,右手以一种舞红的姿态轻托底部,清流愈见细长,碧嫩的茶叶如尘世间不甘寂寞的人群,翻腾、聚散,沉沉浮浮;热的雾气,夹杂着沸腾的清香,弥漫了小小的轩阁……
      “晓来庭院半残红,唯有游丝,千丈袅晴空……”
      “馨儿?!”他蓦的回头,眼中,满是诧异。“你不是??”
      茶叶已停止了翻腾;雾气散尽。我将茶轻轻推到他的面前,浅蓝的薄纱衣袖带过一阵沉薰的暖香。
      “我不是。”
       父亲和母亲的故事人人皆知。我知道我无需解释。
       他突然笑了——好久好久,我不曾看到他如此淡然的笑容:嘴角微微扬着,剑眉舒展,眼神,温暖如画——他伸出手,将我拉到身边。粗犷的掌心摩挲过我细致的纱衣,隔着层层薄纱,我依然透彻的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火一般灼烧着——哦,这个男人,我听过他握着滴血的剑柄时狂妄冷酷的笑声,我见过他独倚萧竹黯然垂泪时压抑的哭泣,我看到过他傲视群雄时不羁放肆的冷笑,我甚至能够想象他抱起纪晓芙时自信而决绝的笑容——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温柔的笑容,会为我绽放。我惶恐而甜蜜,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恍惚的像一个随时会失去的梦;我甚至不敢大声地呼吸,我害怕,怕自己打破了这甜美的瞬间,怕这最细微的气流会吹散幸福的烟云……
       我于是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细小的雨丝随风而至,凉凉的,冰冰的,总算让我相信自己仍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想着,自己已经19了。19 岁那年,母亲紧紧抱着包裹,等待一个无法兑现的诺言;她没有听到光明顶上混乱的厮杀声,爱人倒下的一刹那,母亲,仍在等待。
       光明顶,像一个巨大的沼泽,它困住了母亲的一生;然后,我自己也走了进来。突然一阵彻骨的寒冷,命运,莫非就是这样一场罪恶的轮回?

……
      自翠竹林中那一夜断肠,第二天,他带我来到这竹林深处隐居的轩阁,从此,江湖险恶,恩怨情仇,都不再困扰他冷却的情感。他独独带上我,因为他看到了气若游丝般倚在墙角的我,和我紧紧握住的他掉落的竹箫——在他转身的刹那。
       这里就是“听萧阁”。一座简单的竹制的轩阁。低低的三级台阶,拾级而上,堂内仅有一张临窗的茶桌,和中央处泛着倒影的大理石的桌椅。侧房 两间,他在南,我在北。书房安排在一个突兀的角落,小巧却精致,潇湘竹的书架上随意的摆着些书,临窗的书桌上墨香扑鼻。他爱听雨。下雨的日子里,或是捧一杯热茶,遥望远方;或是挚一笔饱墨,神思遐游……这时候,我便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为他冲茗斟酒,取笔研墨。若是诗兴盎然,他会不自禁的举杯吟咏:
    “星斗横幽管,夜无眠,灯花空老。”
      而我,低眉浅笑,轻声应和:
     “雾浓香鸭,冰凝泪烛,霜天难晓……”
      “馨儿,你仿佛,为我而生……”很多次,他会停止絮远的思绪,小心的,捧起我干净的脸庞。这里的他,不再是那个充满戾气的冷漠的杨逍,他不是杨左使,不是令世人即敬 又畏的光明左使,更不是纪晓芙用软弱伤害过的那个男人——他,平静,淡泊;他,只属于我。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爱上那片新雨洗涤后空灵的竹林,翠绿欲滴,清馨撩人,每一片竹叶都像一个快乐的天使,随风而舞,发出翅膀摩擦尘世的习习吟唱。色泽深沉的竹干高耸着,笔直的刺向天空;竹林并不密集,但却在不可知的云端默契的汇合起来,层层叠叠,遮天蔽日;踩在松软的湿土地上,感觉阳光仿佛跳动的精灵,寻找着每一隙狭窄的漏洞,洒下千丝万缕晃动的灿烂;空气中隐约可见浮动的尘土,悠然的停滞着。哦,我多爱它,我爱着杨逍用手抚摸过的每一片绿叶,爱着我们相伴走过的每一寸甜蜜的土地,爱着这里留下的每一滴 鲜活的记忆!
      生命中第一次,我忘记了孤独吞噬的黑暗和恐惧,忘记了父亲在我瞳孔中深深刻进的伤痕和寒冷,忘记了母亲冰冷的眼神和无端的责骂,……10 年了,我压抑了太久的冲动如火山般不可抑制的迸发爆裂,我把世界所欠我的爱毫无保留的全部给了这个主宰我命运的男人,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要告诉月下吹箫的他,告诉他我所有的往事,告诉他我的父亲的鲜血和我母亲的守候……我要告诉他,杨逍,这世界从没有仿佛,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就像母亲不爱父亲,那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就像晓芙拒绝了你,你无力去改变事实;而我,就是,为你而生。
    为你而生……  
    但我无法告诉他。“听萧阁”中,时光如流,我们从容的看那窗外冬去春来的繁华生机,吮吸春日第一缕微风带来的淡淡馨香……19岁那年突如其来的幸福将我的理性冲得一干二净,在某个被酒精过渡麻醉的雨夜,我把自己给了他。我迷失在那个狂乱放肆的夜中,却没有听到宿命嘲弄的笑声。
    然后,20岁的一个夜晚,我听到了。
    那夜的月光,始终躲闪在阴郁的浓云中,不是银白色,而是另一种惨白的、压抑的色彩;那夜,明教祭礼,杨逍一早便匆匆离去,很晚很晚,仍未归来。我点起一纸灯烛,百无聊赖的,托腮注视着黑黝黝的竹林。入夜,无风。整个竹林仿佛一张阴沉的脸,一言不发;空气中满是阴冷寂静的气息。我望着,望着,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夜晚,那个女人干柴般枯瘦的手将我引向了一场神秘的赌局;而我甚至没有看清她嘴角诡异的笑容,就迈开了孤注一掷的脚步——
     我见到了他,从此他融入我寂寞的生命;于是我把所有的赌注毫无保留的押了下去,
我固执的躲在自己制造的海市蜃楼中,我甚至一度忘记了,我在和一个怎样的对手抗争————命运!
     命运……
     门“砰”地被撞开了。寒气夹杂着刺鼻的酒气,让人一阵晕眩。恍惚中,我又看到了那个翠竹林中跌跌撞撞的杨逍;他低沉地咆哮着,扑倒在桌上,双目赤红,发丝凌乱。我怔怔的;而他突然抬起头,野兽般愤怒的大吼着:“晓芙!!晓芙!!晓芙没有负我!”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疯狂的倒退,那双暴戾的冷漠的眼睛,那个狂傲的犀利的浪子……他不顾一切疯狂的冲了出去;而我的世界,轰然倒塌,时光仿佛错乱的棋盘,我看到19岁的自己,颓然瘫倒在黑夜中……
     …………]
     我终究还是败给了命运。或者,败给了纪晓芙。为了保全她 与杨逍的骨肉,她放弃了众目觊觎的峨嵋派掌门之位,违师逆祖;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自尊和声名,抛夫弃母……她选择了流亡,带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天涯为家。于是,那些庸俗的市民们再次有了谈论的话题,他们秃鹫般苍白的眼神流露出令人作呕的欲望和贪婪,唾液横飞地说着这真是个不要脸的 婊子,千万别让爷们碰上了……我茫然的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已经一年没有离开过山上了,我仿佛已经不太适应这过分刺眼的阳光,和那些丑陋的世俗的嘴脸。江湖传闻,杨逍在四处寻找着纪晓芙,不舍昼夜;而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哪里。
      光明顶上,从此只有寂寞。母亲寂寞的守着一方冷冷的坟墓;而我,寂寞的守在“听萧阁”空荡荡的厅堂。我多么希望,某一天早晨走出房门时 ,会看到他熟悉的笑容;一如19岁那年他握我手时,掌心的温柔……
      我再次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否有任何意义。我宁可如母亲般,清楚地看到绝望之墙,仍义无反顾的走过去——至少,结局,在她自己手中。而我,我的等待是盲目的——即使等来了,怕 也只会是另一个女人的幸福。我发现自己再度陷入寒冷和寂寞中,我在茶桌上摆满了火红的蜡烛,无数跳动的火焰强烈的灼烧着我红肿的双眼;但我还是好冷,好冷……
      ……那一年明教祭礼,只有光明右使范遥主持。
      ……
  

(3)
       韶华如水,红了樱桃,绿了 芭蕉。我不知道自己离开听萧阁已有多久,只是看着镜中不再年轻的容颜时,会依稀想起19岁那年快乐的时光,那片翠绿欲滴的竹林,那点
寒风中瑟缩的烛光,还有一个,我一直深爱的男人……我无需等待了。纪晓芙死了,死于灭绝师太之手;而杨逍,回到了听萧阁。他带回了他们的女儿——杨不悔。不悔,不悔,爱君无悔,死亦何妨……我开始理解纪晓芙,甚至,开始尊敬她。也许,她的爱,比我更深。她
押下了世间最大的赌注:青春、贞节、亲情、师门、名誉、安逸……甚至生命。她赢了。
       而我只想知道,很多年后,当他独自坐在那张茶桌上,还会不会记起,曾有一个安静的女孩,用那把紫砂壶,为他沏出一室飘香……
       我叹息,红尘如梦,原来真是这样。想起一位老者讲过,相濡以沫不过是无奈时仓皇的借口;事实是,当海水再涨潮时,它们,相忘于江湖。与其苦苦守候,莫若相忘于江湖。
       我记住了这个故事。我其实很想把它讲给母亲听,可惜,母亲走了。她死于寂寞。寂寞的光明顶上。
        如果我没有离开那里,结局,会不会和母亲一样?
        哦,命运。我微笑着,抱起宁儿,转身而去。有一天,我会告诉懂事了的宁儿,你爹,是个英雄……
        但愿,他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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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1 09:38: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望有大人加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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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16:44: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严格意义上说,这不能算原创,发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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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17:5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记得楼主发了几篇武侠在文学版,青青版版还非常欣赏,这样我仍然把帖子转到文学版吧,欢迎楼主对读书区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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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20: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真是高产,强烈要求给楼主开辟一个peer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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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20:25:30 | 显示全部楼层
kgbg所言极是,peer如果有意的话可以协商开办专栏,奖励自然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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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20:27:38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5楼青青园中葵2006-03-21 20:25发表的“”:
kgbg所言极是,peer如果有意的话可以协商开办专栏,奖励自然不会少:)


小声怯怯地问版主一声,版主很稀饭武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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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20:3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汗~~~~欧很少看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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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21: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6楼kgbg2006-03-21 20:27发表的“”:



小声怯怯地问版主一声,版主很稀饭武侠是吗
  兄问错了,版主里面看武侠最多的可能是我——有十八年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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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21:26:19 | 显示全部楼层
即日起长歌被聘为文学版武侠小说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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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21:37:38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9楼青青园中葵2006-03-21 21:26发表的“”:
即日起长歌被聘为文学版武侠小说顾问
  不好,非常不好,青青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就乱写呢^_^,顺便问一句有工资没?^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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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2 08:32:16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0楼长歌-废墟2006-03-21 21:37发表的“”:

  不好,非常不好,青青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就乱写呢^_^,顺便问一句有工资没?^_^


大侠啊,您应该当让不仁才是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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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2 10:35:02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0楼长歌-废墟2006-03-21 21:37发表的“”:

  不好,非常不好,青青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就乱写呢^_^,顺便问一句有工资没?^_^


工资面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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