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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类】] 漫谈大师兼论张中行先生(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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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4 14: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漫谈大师兼论张中行先生(转载自天涯闲闲书话)
  
  文/孤云
  
  我所服膺的大师有两种,归根结底则只有一种。
  
  先说两种之分,一是在学科(学术)领域开风气之先,有超越前人,影响后来者之成果,进而影响时代的人物;一种是在思想上对社会进步居功至伟,泽披万世之人物,其思想对于一民族一国家乃至人类文明的发展而言,不能忽略者,方能为大师。此二者,如能居其一,则堪称大师。但归根结底,二者密不可分,光有学科(学术)之大成而无思想之厚泽,虽为大师犹有所缺憾。有学术大成就之人,必然在思想上对人类有所贡献或有影响时代之思想所在,比如科学技术的革新,本身不具有“思想”,却可以扭转、改变人类的意识形态;而在思想上能影响时代者,必然对时代进步有引领之功。
  
  所以,大师虽有二种之分,实则只有一类。按照古人所说,即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中,为天地立心,是思想上的大师,大师中的大师,孔子、柏拉图等人是;为往圣继绝学,是学术大师,如钱穆、陈寅恪等人;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则是从“外王”的层面来谈,或者说是大师的“功用”,也就是就其影响所及而言的。如果再降而求之,能开一代之风气或影响一时一代者,如胡适、尼采等人是也;如果要再再降而求其次,则在一个时代关键处,有澄清时世之功者,也可以算得上大师,如哈耶克、殷海光等人是,李慎之、顾准等学者都不能算。当然,这里所提的大抵是人文学科的人物,其他领域的我不懂,不多谈。
  
  按照这个标准,张中行老先生能称为大师或国学大师吗?张中行前期的著作,还谈不上是学术著作,晚年的随笔虽不错,最多也只能称之为散文名家,大师是谈不上的。如果谈国学,最有比较性的是钱穆诸人,钱穆于整理国学方面的贡献,又那里是张中行先生可以比得上的?或再拿熊十力等人的佛学研究来和张中行的“说禅”作品对比,又当作如何观?好,我们拿个同时代的人来和张中行比,就是台湾那个被张中行骂为胡说八道的南怀瑾,南氏为张老所不屑,但很多人应该能够同意我的一个看法,就国学普及方面的影响而言,张老逊于南氏几乎可作定论。
  
  不错,也许时不我待,空有满腹经纶而不能济世,或经战火人乱而不能潜心问学,但这只能付之一叹,而不能成为为之“声辩’的理由。而我草就“后五四”这篇文章的本意,也就是想指出,这一代学人有得天独厚的运气,却为时代所压抑,不能在“为往圣继绝学”上有所贡献,这是时代的悲剧,但也是人的悲剧,因为这一代人几乎没有能够超越时代的。在这个意义上,张老在人格上,也谈不上什么魅力。破四旧就跟着烧书,进干校就痛哭流涕,到了老年,回忆他在大学的系主任胡适,犹不敢多言。这样的人,中国多的是。这样的思想,这样的精神,用一句话来表述,就是“苟活于乱世”,有什么好景仰的?
  
  最后再说说张中行的随笔的成就。在文体的贡献上,季羡林称之为“学者散文”,但学者散文并非始自张老。再说为文风格,张老的随笔可看、耐看,其文风冲淡、平和而不失幽默,但要说有什么缺憾的话,就是文章总归有些小家子气,而且为文太过匠心,看过张中行先生随笔的都知道,他往往要在第一段说明题意,在文章中还要说明这一段要写什么另一段要写什么,有点早年教人家写作文的味道。我的看法,张老的随笔实际上是一种“今体笔记”,为后世的历史研究提供些笔记类的史料掌故,特别是老北京、老北大以及”五四”时期风云一时的那些学者、名人的掌故,读来很有兴味。但总归还是沾了时代的光,占了点年纪的便宜。(此话有些不厚道)当然,总体而言,称张老为散文名家并不为过。
  
  对于老者我们总要有几分敬畏,况且这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剧,至少六分是时代的错,四分是个人的思想境界问题。况且,不是大师并不意味着什么,大师毕竟难求,这世界上更多的还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平平凡凡的知识分子。斯人已逝,但盖棺论定不仅要宽容,还要客观。
  
  2006年3月3日


转者按:张先生西去,有些媒体称其作“国学大师”。这个词语似乎用的太多太滥,人们常常反感。此贴或可启人之思。特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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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4 14:32: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斯架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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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4 14:50:2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上的语言太不厚道了。

对于老者,我们总该有几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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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4 15: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Dasha倒同意孤云的话,昨夜也在闲闲读过。我们对老者(死者)可以敬畏,但并不是每个老者(死者)都值得敬畏。将不是“大师”的人轻率地誉为“大师”,是对“真正的大师”的大大的不敬,尽管“真正的大师”根本无须也不屑这个名目。

至于枫兄厚不厚道,反倒是次要的。可能枫兄真的很有原因这样说话。就像Dasha一向出口狷介。至少目前在网络上,人还是有说出自己心里话的权利吧。而且,Dasha并不认为“不厚道”就没有什么不好,恐怕忠奸不辨、良莠不分才是真正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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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4 15:47: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国人虽然一向以死者为大. 固然尊重死者也是应该的, 但尊重不代表要把他们的功绩托上天. 张先生是否大师, 我学识有限, 不敢妄语. 但我相信他以住对学科的贡献是不应因他的去世而有所改变. 我反而希望媒体少列出些他担当过的职位, 反而应多当持平地介绍及评说他的作品, 使一般读者对他有多些认识, 待公众自行判断便可矣!

至于枫兄用"这斯架鹤了?"说法, 个人也认为好象是不太尊重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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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head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06-3-4 16: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大致翻看了一下枫兄的旧帖,似乎对张老批评“南大师”一事心怀芥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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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4 16: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大师水平如何不得而知.不过南大师这种能说出来"黑格尔的唯物辨证法"的人在我看来基本上就是个骗子.张大师能敲打敲打骗子,想来应该还是有些斤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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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5 00:46:07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江不学,窃谓:
胡适之虽然因缘时会,开一代风气,可著书只有上卷,恐怕也称不上国学大师。
张先生《顺生论》铸古熔今,自成一家之言,也算得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了吧!

  “总结一生您认为给你戴一顶什么‘帽子’比较合适?比方:文学家、教育家、哲学家等等。”

  “如果硬要戴一顶帽子,我想可能是思想家。这一生中我自认为不糊涂。”

  “您一生最满意的著作是什么?”

  “最用力的是《顺生论》。”

  “在‘五四’前后中国产生了一批文学大家,比方鲁迅他们。可是1949年之后却没有产生一位能望鲁迅之项背的,这是怎么回事?”

  “人若是只遵命,上面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当然就产生不了大家。特别在‘文革’时期,不允许有自己的人生哲学,不允许有自己的人生价值观,这怎么产生伟大的作家和伟大的作品?”

  “这也是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剧。”

  “吴祖光曾当面跟我讲,曹禺有一次因病住院,打电话让他去。他去了,两人谈得很深。曹禺认为这些年没有一点成就,是混过来的。吴祖光说,我看你这些年就是太听话了。曹禺一听从病床上跳起来,拍案大叫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太对了。”

  “太听话了,说再明白一些就是太信了。”

  “所以我给现代年轻人一个忠告,这就是多念书,少信宣传。学问往上看,享受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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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5 01:3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5楼tvhead2006-03-04 16:09发表的“”:
大致翻看了一下枫兄的旧帖,似乎对张老批评“南大师”一事心怀芥蒂啊!


但凡大师,都免不了旁人"其名难副"的责难

可以争鸣

但是拒绝方派棍法

对于张某

先是不爽,所以"这斯"

后来想想,

毕竟是西去之同胞,进而"架鹤"

"了?" 只是组成完整的句子,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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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5 18:42:26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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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3 21:32:20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听话了,说再明白一些就是太信了。”

  “所以我给现代年轻人一个忠告,这就是多念书,少信宣传。学问往上看,享受往下看。”

宋公明兄说得不错啊
大师说得太多总是学术浮躁的一个表现,现在的情况是现阶段毕竟还是没有多少大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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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3 09:38:44 | 显示全部楼层
(转贴张老的访谈录)

   张中行:最舍不得的是生命
   作者:张者
  
   在燕园曾经住着四位老先生,季羡林、金克木、邓广铭、张中行。人称"未名四老"。四位先生实则住在未名湖的后湖,那地方叫朗润园。所以卞毓芳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又称这四位先生为"朗润园四老"。如今,四老中的金克木、邓广铭已经仙逝,季羡林和张中行也已九十高龄了。已经跨入新世纪的这两位老人近况如何,笔者首先访问了张中行先生。
    
  张中行先生在几年前已搬出了燕园。原来,张中行在文革时被逐放原籍,回京后和老伴长年借住燕园女儿家,在八十五岁上才分到房子。这是套极普通的三居,张先生说: "搬家前只是扫帚一把,顶棚一张,墙四面,地一片,过一遍,了事。"整个家没进行任何装修,白墙灰地,屋里除两个书柜半新着,旧书桌已旧成古董,破藤椅腿上打着绷带。怪不得有人曾说他这是"都市柴门"。
    小民活好了,这个社会也就安定了。
  张中行已不能亲自为我打开他的都市柴门了,他近来一直在病榻之上。见我到来,他在家人的搀扶下起身,然后步入书房。这个过程他用了至少五分钟……我一直随他身后,心下发紧,这就是当年那位风流倜傥的北大才子吗?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呀!张中行说:"我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很少拿笔,几乎连信也不写,文章更不用说了。"
    
  我问;"那么你躺在病床上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张中行答:"不想什么了。整天躺在床上,躺着半睡半醒的想什么,不想。我现在只能说是还活着。我是一个平民百姓,小民何求,就是活着。活着不易。"
    
  "那么你怕死吗?你怎么看待生死的?"
  "怕死。至于说我自己怎么看待生死,我想怎么看都没有用,只能任其自然,生就生了,到了相当的时候死就死了,完全任其自然。我不能决定。"
  
  "你有一本书叫《顺生论》,写得好,被誉为当代中国的《论语》。你在书中说,人类乐生,把可以'利生'的一切看作善,人类畏死,把可以'避死'的一切看作善。你这个观点的理论基础是什么?"
  "生是一种偶然,由父母至祖父母至高祖父母,你想,有多少偶然才能落到你头上为人。上天既然偶然生了你,所以要善待生,也就是要善待人。"
  
  "过分利生会不会成为贪生,过分避死会不会成为怕死?一个人贪生怕死,他会不会说假话?"
  "如果只有说假话才能活,我就说假话。我认为这对人品无甚损伤,因为说真话便死了。甚至需要无耻不要脸才能活,修养到了也可以做。但这有了限度,要有一个原则,文革中你让我说假话,批斗之后还给饭吃,那种假话谁都说过。只要良心不亏,要想办法活着。"
    
  "这是不是一种软弱呢?"
  "这不是什么软弱。作为小民来讲,要能活,并能活得好一些。只有小民活好了,这个社会也就安定了。"
    
  如果为一时的义气,死则死矣,这是匹夫之勇。
  "那么周作人投敌当汉奸也是一种活着,你对周作人如何评价?"
  "人归人,文归文,混在一起不好谈。如果人生中有一个大污点,学问、文章难道都一文不值了?人既使有污点,也不能全盘否定。他做伪官时已五十几岁了,五十岁以前的东西不能一概否定吧!解放以后还翻译了一些东西,也不能说一文不值。我觉得现在印他的书是对的,还是值得看一看,他的学识、文章,现在还是没有人能比得上。"
    
  "那么什么时候牺牲个人生命才为善呢?"
  "这要看具体情况。土改时我妹妹为了救全家人的命,就曾亲手把女儿按在缸里淹死。她用一人之命救了全家之命。"
    
  张中行所说之事在他的一篇文章中写过。这篇文章叫《伤哉贫也》。说的是1947年搞土改,有些人把政策扩大化,搞筷子里拔旗杆,再穷的村都要找出地主来,只要有吃饱的那就是地主,成了地主就有可能被揪出来打死。张中行家在那个庄虽不富,但也能吃饱,这样就成了革命的对象。土改一开始村子被围了,一个也不让出,如果不出去被揪出来就可能被当成地主打死。张中行的妹妹刚生一个女孩,有残疾,便把孩子狠心按在水缸中淹死,慌称埋孩子混出村。张中行说:"这虽牺牲了一条命却救了全家命。如果没出去真要活不成,南院二婶未逃便被打死。"
    
  张中行充满了对"生"的热爱。他认为如果为一时的义气,死则死矣,这是匹夫之勇。张中行的《顺生论》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礼记·中庸》)的现代版。所谓"天命之谓性"也就是对于生命来讲,活着比死要好,这是天命。为什么?谁也说不清。快乐比痛苦好,这也是天命,天命如此,本性如此。"率性之谓道",意思是说顺着本性做,这就是生活之道。本性由天命而来,我们的生活之道只能这样。
    
  一位九十高龄的老人,在病中。"死亡"也许是他最忌讳的话题。可是他谈得是那样坦然,那样深刻。我想只有把生与死彻底悟透了的"得道高僧"才会有如此达观的心态。
    
  无论夫妻感情有多好,一生中女性不移情容易,男性就难了。
    
  我问:"在死之前你最留恋的是什么?"
  张中行道:"人与人不一样。皇帝当然最留恋的是他的天下。我没想过最留恋什么。说到生命结束时最舍不得什么?我这年岁的人也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有什么情人。如果年轻时候有非常好的情人,当然最舍不得是情人。老年人就没这个了。"
    
  "那你舍不得的是什么呢?"
  "舍不得的是生命,愿意活着,人都怕死。"
  
  "你刚才说如果一个人有情人他最舍不得是情人,你一生中有情人吗?"
  "有!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会有的。"
    
  "你认为人的一生中爱情、友情、亲情最重要的是哪一种情感?"
  "我想还是异性之间的男女情感。"
    
  "你说的这种男女之情在年轻时候当然是最重要的,那么对于老人来说哪种情感最重要?"
  "我想还是男女之情。"
  
  "你这样看重男女之情,你认为男女之情靠得住吗?是不是主张从一而终?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张中行认为从一而终是社会的要求,不是自然的要求。社会的要求是求安定,自然对于人的要求则是传种。由自然的本性来讲,雄性都是多妻的,雌性则不然。比如,一群鸡中,雄鸡总是追逐雌鸡。无论夫妻感情有多好,一生中女性不移情容易,男性就难了。这是上帝所定,不是人所能左右的。西方有哲学家讲,遇绝代佳人,如你不动心,你就对不起上帝,上帝造出这样的人,你竟然不动心?一般来说,有相当文化程度的人,没有对妻子以外的异性动过感情的很少。远得不说,就说五四之后的,徐志摩、郁达夫、郭沫若、胡适之等等。就连王国维这位大家公认的书呆子,十足的旧式人物却偏偏爱上了侄女。还有一首诗:"昨夜梦中多少恨,……停车不系相慰问。"很有感情。
    
  我与杨沫,"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你23岁时和杨沫相识,然后相爱,后来同居,再后来分手。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后来杨沫成了作家,写出了著名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书中的余永泽据说有你的影子,你认为呢?"
   
  "这你只能去问小说作者了,只有她最清楚。"
  张中行认为《青春之歌》是小说,依我国编目的传统,入子部,而不能入史部。小说是可以编造大小情节的。后来,有人曾告诉张中行杨沫在追述往事之时,言及分手总暗示张中行负心,落后。张中行认为,认定负心,是人各有见;认定落后,是人各有道。
    
  杨沫去世时,张中行并没有前往参加追悼会。据悉,在遗体告别仪式的头天晚上,吴祖光先生曾打电话给张中行,问参不参加,张中行说不参加。张中行认为所谓告别,有两种来由,或情牵,或敬重,也可兼而有之,对于她,两者都没有。仪式后,张中行接到女儿来信,主旨是说生时的恩恩怨怨,人已故去,就都谅解了吧。张中行复信时说,人在时,我沉默,人已去,我更不会说什么。
    
  张中行在后来谈到和杨沫分手的原因,认为主要是两个人在思想上有距离了,一个走"信"的路,一个走"疑"的路,道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么感情呢?"
  "这是个人私事不能问。"
    
  文革时杨沫单位的人来外调,希望他说坏话。造反派还对他进行了威吓,辱骂,让他照他们的要求说。张中行写了一个材料,大概是说杨沫直爽、热情,有济世救民的理想。真的相信她所信仰的东西,并为之奋斗,比那些口头主义者好多了。后来这个材料杨沫看到了,还写信表示感谢。
    "
  在你的一生中情感经历颇为复杂,据悉,你十七岁时受父母之命在家乡便娶了一位妻子,好像还在一起生活过,她一直住在你家乡,直到八十年代才去世,对于她你是否有话可说?"
  "那是一个大变革时代,处在那个时代的人婚姻状况都复杂。孙中山、蒋介石、鲁迅等都先有一妻,后来才找到如意伴侣。一个人从农村出来到一个开化的地方变化会很大。这是我们这代人婚姻方面共同的问题。"
  
  "你能谈你现在的夫人吗?"
  "我的夫人人品非常好,待人忠厚,对谁都非常好,很难得。我们虽然没有卿卿我我的感情,但一生平静。夫人能忍,无论环境如何,境遇如何,都能坦然处之。"
    
  我这一生中我自认为不糊涂。
  "你有四个女儿,三代毕业于北大,你认为新北大和老北大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我二女儿、二女婿,四女儿、四女婿,三女儿的女儿,四女儿的女儿加我一共有七个人毕业于北大。我是老北大,他们是新北大。老北大和新北大最大的区别是老北大没有受到毛泽东的影响,新北大受毛泽东的影响比较大。"
  "你认为一个人影响一个时代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不过古来如此。"
  
  "你认为教育最大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德国的小学教科书说打败拿破仑完全是德国人的力量;英国的小学教科书说打败拿破仑是英国人的力量。罗素主张把这两种小学教科书放到一块让孩子念。有人就担心,说你这样让孩子信什么呢?罗素说,你教的学生他不信了,你的教育就成功了。"
    
  "你的一生'多疑'、'存疑'从来不信什么,一生无信仰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人什么都不信也很难。"
  "你信什么?"
  "有些不明确表示出来的其实也是信。比方活着比死好,每个人都相信。"
  "你相信'生命的价值'是吗?"
  "是的。其实不信很难。不说别的,不信宣传那就很不容易。我好像记得也是罗素说的,英国人问他谁最伟大,他回答得很简单,说谁能杀我谁最伟大。是呀,不只是英国人,哪个国家的人都是这样,相信伟大的人物都能杀人。"
  "你说的不信,首先是建立在有知识的基础之上的吧!一个无知的人他无法去不信。因为一个无知的人无法对一切事物作出判断,不能判断他如何去不信。"
  "是的,要达到不信了,教育也就成功了。从这个角度说我们的教育是不成功的。许多年轻人没有判断力,过于轻信。年轻人不要轻信宣传,多看书,够看看西方的书。"
    
  "你认为中国人有信仰吗?或者说有宗教信仰吗?"
  "中国人过去没有宗教信仰,严格按西方的宗教的定义来衡量,中国只有巫术,没有宗教。中国人讲实惠,让得到好处我才相信,才会感激,这是巫术。这和基督教不同。基督教认为得到实惠了,幸福是上帝赐予的,没有得到实惠,不幸,是上帝在考验我,还得好好修炼。"
  
  "你是不是认为自由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
  "拿儒家的话说我认为最重要是'心之所安'。信什么不信什么要受内心的指引,心里认为应该信那就信,这就是心之所安。如果你明明不信,是为了某一种目的,逼着自己去信,那就不是心之所安了。这种信仰是一种假信,为了个人私利。有些人也许不是为了私利,但他也不是内心真信,只是听到了宣传,盲目地跟着走。罗素有一本书叫《怀疑论集》,年轻人都应该看看。"
    
  "总结一生你认为给你戴一顶什么'帽子'比较合适?比方:文学家、教育家、哲学家等等。"
  "如果硬要戴一顶帽子,我想可能是思想家。这一生中我自认为不糊涂。"
  "你一生最满意的著作是什么?"
  "最用力的是《顺生论》。"
  
  借助运动来整别人的人不能原谅,损人利己的人不能原谅,无情无义的人不能原谅。
    
  "在五四前后中国产生了一批文学大家,比方鲁迅他们。可是1949年之后却没有产生一位能望鲁迅之项背的,这是怎么回事?"
  "人若是只遵命,上面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当然就产生不了大家。特别在文革时期,不允许有自己的人生哲学,不允许有自己的人生价值观,这怎么产生伟大的作家和伟大的作品?"
  "这也是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剧。"
  "吴祖光曾当面跟我讲,曹禺一次因病住院,打电话让他去。他去了两人谈得很深。曹禺认为这些年没有一点成就,是混过来的。吴祖光说,我看你这些年就是太听话了。曹禺一听从病床上跳起来,拍案大叫,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太对了。"
  "所以我给现代年轻人一个忠告,这就是多念书,少信宣传。学问往上看,享受往下看。"
    
  在采访张中行先生之前,我曾见到由季羡林先生写的一篇文章称张中行为"高人、逸人、至人、超人"。在谈到张中行的文章时,季先生用了这样一段话:"我常常想,在现代作家中,人们读他们的文章,只须读上几段而能认出作者是谁的人,极为稀见。在我眼中,也不过几个人。鲁迅是一个,沈从文是一个,中行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季先生的这段话可用四个字概括之,叫"文如其人"。我曾读过张中行先生的文章,如今又有幸和张中行先生面对面交谈。我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文如其人。他平和,但平和中却有激情;他不信,但不信是建立在自信的基础之上的;他温情,却柔中见刚;他淡泊致远,却刚正不阿,耿直倔犟。在采访张中行先生时,我曾临时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突然结束了我的采访。
  
  我问:"在你一生中你最不能原谅的人和事是什么?"
  他答:"借助运动来整别人的人不能原谅,损人利己的人不能原谅,无情无义的人不能原谅。"
  
  "如果他(她)忏悔了呢?"
  "忏悔应有具体表示呀!其实忏悔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已经死了怎么忏悔。多少次运动给人家戴帽子,后来他说给人家戴帽子不应该。不应该就算了,你已把人家整得家破人亡了,你说不应该又能怎么样?"
  
  "除了这种因政治运动而整人之事,还有什么事不能原谅?"
  "有些事会影响一生,让你无法原谅和宽恕。"
  
  "什么事影响了你的一生?"
  "不好说……"
  
  "那你一生中有内疚的事吗?"
  "谈不上内疚。但人一生做那么多事哪能样样都对。如果做得不对,心里自然不会坦然。"
  
  "你能不能举个例子说出你认为比较内疚的一件事?"
  "我举不出来。我一生中在背后从来不说人坏话,也没干对不起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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