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

gjland

“我们不如顺着时间行走，行走。直到往事消磨，岁月无痕。”
  
  他又一次失眠。看着她婴儿般熟睡的脸，他毫无睡意。他想，如果叫他看这张脸一辈子，
他也不会累。
  但是，会绝望。
  
  他是在他家门口“捡”到她的。
  她蹲做在地上，双手掩面。身边是一堆烟蒂。
  “你是谁？”
  她抬眼看他。他发现她的眼睛是棕色的。
  人们说有棕色眼眸的女子生性冷漠。
  她的确冷漠，并且孤独而安静。
  “你叫什么？”
  “不知道。”
  黑暗中他听见她磁性的温存的嗓音，突然觉得这样一个女子是上天派来蛊惑人心的。
  “那你为什么蹲在这里？”
  她用一双冰冷的棕眸看着他。
  那一刻，他读出绝望者的灰心。于是，他突然觉得寂寞，为这个和他一样孤独的女子。他
想他们是同一类人，没有昨天，没有未来。
  没有幸福。
  他朝她微笑。
  “那么，我叫你艾儿，好吗？”
  他看见她的眼睛闪过一缕蓝光。她笑了，笑的唇齿泛白，如一朵凋零的月季。
  “我本来就叫艾儿。”她说。

  她跟他约定每周五晚上在他家碰面。
  他所能拥有她的，每星期也就只有这一晚。
  仿若灰姑娘一样，魔法的时效一过，她就消失不见了。
  在不属于他的日子里，他找不到她。
  “你我什么不叫我艾儿？”
  每当他吻她时，她就这样问他。
  不是好奇，而是一种祈求。
  他突然生气，黑暗中犹如一头困兽。
  他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叫艾儿，也许那天晚上他若叫她虹或是别的什么，她就叫虹或其他。
  这让他很没有真实感，他怕她也许是一个梦。
  除了知道她叫艾儿，他对她一无所知。
  然而这“艾儿”也可能只是一个假名。
  假的，一切都不真实，包括他自己。
  “你为什么不叫我艾儿？”黑暗中她仰起脸问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泛着光泽的脸，还有寂寞的眼，温润的唇。
  他觉得他一点也不了解她，这个叫艾儿的女子。
  有一阵子，他想娶她。
  虽然他只知道她叫艾儿，但他还是有这样的冲动。
  他想，无论怎样，他爱她。
  他爱这个连名字都不确定的每周五才出现一次的女子。
  他把他的想法告诉她。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
  只是手指突然传来温热的感觉。他抬起手，手指上有一颗浑圆饱满的温暖的液体。
  他吮吸它，吮吸到悲哀的气息。
  “安，你知道吗？6年前，有一个男人也曾这样对我说。”
  她笑了，黑暗中再次如凋零的月季。
  他也笑。
  “是吗？”
  “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想问她为什么没有嫁给那个男人。
  但他无法呼吸。
  除了不安，还有痛。  
  混乱，惊慌，灰心，绝望。

  最近他变得忧郁。
  他又开始回复从前那种彻夜不归与朋友饮醉天明的生活。
  包厢里的陪酒小姐不安分的抚上他的脸。
  “为什么你如此忧郁？”
  他冷眼看着眼前妖娆的女子。
  他想念着那个叫艾儿的女子。
  “你是否需要安慰？”
  “滚！”
  他仓皇离开KTV。
  突然他哭了。
  不为什么，只因他想念那个每周五才出现一次的女子。
  想念她冷情的棕色眼眸。
  想念她吻他是她的祈求：“安，为什么不叫我艾儿？”
  那个如烟花般的女子已经消失了2个星期。
  在这2个星期里，他生不如死。

  “他来找我了。”
  她说，以极淡的口气说。用极冷的眼眸看他。
  他再一次感觉心脏的无力。
  也许他就要停了，他想。
  从他遇见这个女子开始，他的灵魂就不再属于他。
  他平静的看她。那双棕眸里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又想若是有一天他消失不见了，她的眼眸里会有什么？
  他希望能有流动的液体，一滴，两滴。他希望藉这种温暖的东西，抓住她寂寞的灵魂。
  
  她第一次留在他这里过夜，这让他的心悄悄温暖了起来。
  至少可以再看她一段时间。他想。至少可以有第一个周六之约。
  他一遍一遍地摩挲她的脸。
  他突然想起她说6年前也有一个男人像这样摩挲她的脸。于是他低头温了她的脸颊，然后就
觉得很累。
  灵魂在黑暗中禁锢。纠缠，挣扎。
  终于他睡着了，尽管他希望他能看着她的脸，一整夜。
  醒来时，身边已空无一人。
  枕头上有她的一根发丝。
  他暗想毕竟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虽然她避免他们的人生有交集，但有些事发生了就不能
改变。
  他爱她，已无庸质疑。
  但他觉得绝望。他的爱。正一步一步走向沉沦。
  她的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他把它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里。

  依然是每周五的见面。依然是无望的等待。
  他还是只知道她叫艾儿，也还是想娶她。
  依然整夜的看她。依然失眠。
  他突然有点了解6年前的那个男人。
  当爱情有点绝望，有点悲哀，有点无能为力，注定它将凋零。
  艾儿凭空消失后，他坚持周五之约。
  然而这一次，艾儿不会来了。
  她说她要走了，因为他告诉她不如顺着时间行走，行走。于是她就走了。
  带走了他的灵魂。他想，这是个狠心的女子。
  然而他爱这个狠心的女子。
   
  无法入睡。
  “那么，我叫你艾儿好吗？”
  “我本来就叫艾儿。”
  黑暗中，他想起她棕色的冷情的眼睛。
  以及微笑时月季般的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