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网上流行的文章,主要是依据\"金融时报\"2005年10月7日的一篇社论,标题是\"中国最脆弱的环节:为了经济的发展,中国的大学需要很大的改进\"(China's Weakest Link: For the Sake of Business, Universities Need Big Improvements)。其社论的核心,不是说中国人的母语不是英文,而是强调中国的大学质量太差,特别是受儒家文化中死记硬背的教育传统的影响,不鼓励学生的创造性,过分强调对老师不加置疑的尊重。结果,除了顶尖的一层薄薄的精英外,中层的人才奇缺。英语程度不佳和实用技能的缺乏,成为中国学生争不过印度学生的主要原因。在未来全球化的进程中,发达国家服务业中大量白领的工作外包给印度,但以中国目前的高等教育状况,中国很难象印度那样抢到这笔生意。
那天讨论,正好James Scott教授和另一搞农业技术的林学院教授在我们组。我被轮上当主持人,即对所读的书提出概观性的分析,然后提出引导性的问题。那周读的,是法国著名年鉴学派史学家Emmanuel Le Roy Ladurie的经典著作\"The Peasants of Languedoc\"(Languedoc的农民)。该书的主题是从14到18世纪这四百年间法国农村的经济和人口变动。他大致的观点是,这段时期农业停滞,土地上的产量没有提高,人口稍有增长就下跌,无法突破马尔萨斯的铁率。究其原因,是中世纪的社会没有技术进步的能力等等。当时我是博士课程第一年,英语还非常差,而且这是我读的第一本法国史的著作,300多页,加上其他两门课还有大致相当的阅读量压着,根本读不完。如此主持讨论,心惊胆颤。不过,我马上发现,人家并不在那里检查你是否读完了书,而是要看你的思想。于是灵机一动,马上提出一个话题:作者仅仅提出没有技术进步,但没有分析原因是什么。这似乎和年鉴学派的基本信念有关:基层社会这种\"长时段\"的缓慢演进,如人口、生态等,是历史最本质的深层动力。政治层面的变化(即传统史学的主要题材)则是短时段的、浅层的现象,很难影响长时段的历史。人类不过是长时段的历史的囚徒。想跳出生态和技术的时代限制、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好象胳膊拧不过大腿,是徒劳的。真是如此吗?我引述彭慕兰的一个研究,指出在二十世纪初的山东,有改良的棉花种子,但当地一些社会就是不接受。原因之一是当地村里的统治阶层,害怕一旦引进了改良种子,村民得到了实惠,就都跟着那些带来新种子的人走,自己的权威受到损害。所以他们抵制新技术。由此我进一步提问:法国农村没有技术进步,究竟是技术本身的问题、是长时段历史的缓慢节奏所导致,还是地方权力结构的问题?政治上的所谓浅层的变化,是否可以决定性地扭转长时段的深层历史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