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声。镇江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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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柔声。镇江印象
楼心月

当有人问我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总是说不联牵。并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又怎么说得清楚呢？千头万绪的。我想，我定是太喜欢自己的家乡了。
二十年窝在一个小城里，并不觉得它的好处。横平竖直的几条街，又有什么意思。离了家才知道游子的滋味不好受，便又想到，古人离家去国，万里飘零，又是怎样的一种况味，我是不行的，估计肯定要死在路上。所以我不争气的经常回家，所以我性格软弱注定碌碌一生？也许吧。那如果一直窝在那小小的城市里，吃每日吃惯的菜，过已经过惯的日子，好象也没什么特别悲惨的嘛。本来我就不求闻达嘛！我只求作个舒服的镇江人。
每次下了火车，就回感到家乡很特别的味道，那大概是这座城市特别的气味吧，潮湿温润，带着厚重沉稳的感觉，好象是沉在水底晃荡着，安逸而舒缓，几千年没有变过。
以前学历史和地理，老师们大多壮怀激烈，郁闷地向我们倾诉他们的不解。不过说来也是，镇江本来就临长江而居，更有京杭运河浩浩荡荡穿流而过。水运不可谓之不发达，再说，也还算是地处江南，河网纵横，南北商道贯穿，离南京也算是比较的近，军事上经济上都是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为什么就很难快速地发展起来呢，好象总是要慢人家半拍？倒是我妈一语道破说：“因为镇江人太懒了！”妈妈是上海人，有着那个城市人特有的敏感和细致，她说这话时有几分怨恨的神气，对镇江人懒惰好象非常的不满。上海人大多有着一份善意的刻薄，我早已经习惯，所以我原谅她小小的错误。我倒是爱煞了这座城市里飘荡的庸懒气氛了。
每个城市都有一张特有的脸，或温柔细致，或硬朗挺刮，我想这座城市的表情应该是庸懒的，带着几分自得和对自己现状的小满意。那是一张在千年的香醋缸里泡大了的脸，是吃细滑幼圆的锅盖面长大的脸，也是一张喝着长江的水永远永远的脸。那张脸是什么样子的，大概，半是孩子半是老人吧。半是温柔半是强硬吧，那张脸是苍白的，但却出奇的细嫩。
镇江的人，好象一生中都离不开三样东西，水晶硝肉，锅盖面，香醋，还有那驰名的淮扬菜和东乡陈香蜜卧的羊肉。印象中的镇江人，总在张罗着吃食，花样不断，南来北往的食物，在这里一停，就被人们好奇地买回去，细细地烹制，虔诚地品尝。在那样的城市里，又怎么能过得不惬意呢？
在肉里放上硝腌制，也真亏镇江人能想得出来，再拿出来，就是艳红细嫩，晶莹剔透的硝肉。肉紧实但是入口却是酥烂的，透明的皮冻和绵软清香的肉在口中丝丝融化，冰雪消融，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所以传说中的张果老也被这种特殊的香气吸引而下凡。小时候，我总在想那个倒骑了毛驴的仙人，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谗嘴的老头子，在镇江繁杂的小巷子里穿寻，小毛驴的铃铛“地呤地呤”的，和驴蹄的声音混合着，空旷悠远地响着，不过是为了寻找那一股子香气，一顿果腹的美味，怪可爱的。可是，就是这样的一道菜，也不过是饭前的一道冷菜，大家乱筷一夹，也就没有了。当地人谁都不把它真的当成什么事儿。最好还是就着面条吃。雪雪白的面条，是锅盖面。刚刚轧出来的绵软的面条扔到巨大的锅里，偏偏在上面盖上一个小锅盖。小小的锅盖地溜溜地漂在那锅面上，有谁会想到里面是美味的珍馐？那样煮出来的面，精道有嚼头，在浇上雪白浓稠的骨头汤汁，上面盖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硝肉，就着蟹黄汤包，这是一个奢华的镇江人理想中的早餐。如果不能天天吃这么丰盛，也没关系。徘徊于镇江的小道，哪里都能找到一家小面馆，点一碗面，片刻就上来了，毛豆，香干，肉丝铺了一大碗，让人想拒绝都难。所以，标准的镇江人早晨无论多忙，必要到自己想熟的面馆，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吃下去，我想，还吃下了对一整天的希望，带着饱饱的满足上路，去为自己的事业和学业打拼。
而无论是硝肉还是面或是汤包等种种，都要放上镇江的香醋。在小碟里倒上一小碟醋，那浓郁醇厚的醋味会在自己的身边氤氲开来。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东西还没有入口，就平地里增添了三分香气，酒还没有喝，就有了一分醉意。
镇江是临水的城市，也是靠山的城市。在镇江，极目一跳，就会看到远处有连绵的远山，温柔地舒展着，绿毅盎然。顺着一条路闲逛，一抬头就是长江边上了，浩荡的江水在眼前展开，雄阔得一塌糊涂。诗中的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今天的人也可以感受到。诗中的壮怀激烈，诗中的相思无解，今天的人也可以体会到。
同是临水的城市，镇江有太多的不同了。山温水软，桃花水泛是温柔的苏杭，那里有说不出的缠绵，道不尽的恩爱。气象万千，沉郁如黄钟大吕般，那是南京，那里有说不完的兴亡和变迁。我想，镇江只是夹在他们的中间，有点迷离的曳回着，带着点梦游的心不在焉，就象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人说书，书上也有银枪乱舞，也有水袖低回，也有感今怀古，也有浅吟低唱，黯然神伤，但是再精彩些，也只是书中的故事，与他们无涉。就算是传说中的《白蛇传》，也只是在金山寺斗过法而已，生离死别是在杭州的雷峰塔。镇江的人只是专注在过日子上，临着江，靠着水，喝着醋……
这也许就镇江的气味吧。微酸，有深深的米香和醋香，闻了让人醉软，让人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