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ushijun 发表于 2005-6-11 22:17:48

爱在生命中流淌

爱在生命中流淌(上)

声明,本文是转贴


丈夫从华盛顿乘飞机回来,已经是深夜12:30了,虽然觉得身体不适,但还是很快被分离两天再团聚的喜悦所冲淡。看着肺炎已接近尾声、终于可以安然入睡的儿子,摸着我怀孕七个半月的肚子,感受着女儿在里面遥相呼应的拳打脚踢,丈夫两天来的牵肠挂肚终于收了起来。丈夫说,七月下旬的华盛顿闷热潮湿,室内的空调却开得很低,也许是着凉了。于是,丈夫吃完感冒药,就躺下了。

早上9:00,丈夫还是挣扎着起了床。儿子见到爸爸,高兴地扑过来,而丈夫却没有力气抱起他,看得我心里好担心。因为儿子的肺炎还需要进一步调养,我已经请了假,在家里照顾他。所以,我劝丈夫也请个假,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丈夫摸摸我的头,说:“我先去趟公司。如果撑不住了,我就回来。”我只好点点头,又给丈夫吃了感冒药,才看着他驱车离开了家。

没想到一个小时后,丈夫就打回电话,有气无力地告诉我,他很难受,马上就回来。我心里一惊,因为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儿。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

果然,当丈夫跨进家门时,我惊呆了。一张煞白的脸,掺杂着痛苦,连嘴唇都紫了。丈夫虚弱地对我勉强一笑,我的心跟着就揪紧了。当我挺着肚子,把丈夫扶到卧室,睡倒在大床上时,丈夫就瘫在那里了。我焦急地问丈夫,到底哪里不舒服。丈夫在迷糊中清晰地刻着痛苦二字,指着胸口,软软地说心口痛,喘不上气儿。我大惊,立刻慌了神。突然,丈夫说了句“想吐”,就撑着我,来到浴室,呕吐起来。可是,因为早上本来就没有吃什么,吐出来的也全是胃酸之类。我心疼到了极点。好不容易,丈夫平静下来,我这才发现他的脸已是蜡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十个手指完全僵硬,象是抽痉一般。我大惊失色,喊着儿子,两人一起跌跌撞撞把已经不能自已的丈夫放到了床上。天啊,我的丈夫怎么了?

我一边让儿子继续给丈夫揉着手,一边给丈夫冲来了热的蜂蜜水,让丈夫乘热喝。几口下去,丈夫的心口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我才连忙找出Kaiser的医疗手册,查找有关心口痛的症状说明。当我翻到心脏病发作的六大症状时,我简直傻了,因为,除了心率不齐我不能确定外,其余五条——出虚汗、呼吸不畅、手臂麻木甚至手指抽痉、恶心或呕吐、头晕——完全和丈夫此时此刻的状况吻合!手册上用黑体标注,如遇此情此景,立刻拨打911!

我……差点儿晕过去。

突然,电话铃响起来,我吓了一跳。原来是干妈从国内打来的长途。因为她刚刚和干爸通话时得知丈夫不舒服,请假回了家,所以特意打过来询问情况。简直象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我立刻告诉了干妈丈夫的情形。干妈正在国内进行心脏病的疗养,未等我说完,马上命令我,迅速拨打911!

911?!又是911!!

来美国,我就知道了911,是火警、匪警、紧急救护于一体的全国通用免费电话。一旦拨出去,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将会一起出动,三、五分钟内迅速抵达出事地点,进行相应的人员救护和抢救工作。早闻其效率极高。儿子在幼儿园时就接受过简单的教育,我也曾经模拟过紧急情况,考他如何拨打和应对911电话,包括清楚告诉接线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前的地址和电话等。可是,真轮到我要打911时,我还是懵了。

看着丈夫被疼痛折磨得几乎变形的脸,我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我颤抖着拨通了911,一只手握着丈夫无力的手。几乎是同时,一个女接线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请求帮助!”我大声喊着,只觉得嗓子很干。女接线生一边迅速定位着我的电话位置,一边询问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我急切地说:“我想,我丈夫心脏病发作了!”并简短说了那五个症状。女接线生听后,沉稳地核对我的地址,并立即安慰我,说救护车等已经出发,应该在三分钟内到达;同时问我现在是如何处置丈夫的,并简单告诉我救护方法。我告诉她我已经做了。她马上夸奖我:“太太,你做得很好。千万不要着急!”听了她的话,我感动得几乎要哭了。

果然,我的电话还没有挂,就已经听到呼啸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我立刻谢别了接线生,等着门铃从电话中传来,以便给急救队员打开大铁门。儿子在一旁拉着我:“妈咪,爸爸没事儿吧?”我摸摸他:“小子,你陪着妈咪。我们一起陪爸爸看病去,好不好?”儿子坚定地点点头。丈夫看着我们娘儿俩,吐了三个字:“好抱歉。”我笑了,我要笑给丈夫看,“一定没事儿的!”
  
当六名急救队员冲进家门时,家里顿时挤满了人和器械。我紧紧拉着儿子的手,看着他们给丈夫测心率、量血压,并回答他们的提问,因为丈夫已经说不出话了。当一名女急救队员让我说出丈夫的社会安全号码(Social Security Number)和驾照号码时,平时背得滚瓜烂熟的我,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了。女急救队员赶紧拍拍我的肩:“太太,坚强些!一切会好的。”我才惊觉我已紧张得不能自已。我在心里不停地喊着,我不能没有丈夫,我不能失去丈夫!她这一拍,让我猛然惊醒。是啊,我要坚强些。我不能跨!丈夫需要我,儿子需要我,肚里的女儿需要我!

我一抹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恢复了镇定,一一签字,并目送两名队员抬着丈夫出了家门。然后,我问清楚了救护车要去的医院的地址。领头的队员问:“太太,你行吗?”他看了看我已经很大的肚子,又看了看儿子。我点点头,麻利地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小包,里面装了一瓶水,一个桃子,并多带了一件衣服。医院空调温度低,肺炎还没有好彻底的儿子可能受不了。然后,我拉着儿子,坐上了汽车,朝离家1.5英里的卫理公会医院驶去。我的丈夫,还在那里。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

等我和儿子赶到时,已是中午11:30了。丈夫已经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躺在了急诊室的病床上,身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导线。挂号的护士小姐一再强调,丈夫的急诊费将由我们的医疗保险公司出,请我们不必担心。医生和护士们进进出出,为丈夫做着心电图、X光、B超、验血、验尿,并打着点滴。服了止痛药后,丈夫恢复了一点精神。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和肚里的女儿。我安慰他,女儿很乖,现在也不踢我,因为她知道爸爸不舒服。儿子更是乖乖地趴到病床边安慰着丈夫。看着丈夫能说话了,我的信心也上来了。我暗暗祷告,祈求上帝保佑我的丈夫。

下午2:30,结果终于出来了:丈夫的所有指标均正常,包括心、肺、胃、肾、肝!可是,丈夫的心口痛丝毫没有减轻,依然很艰难地和疼痛搏斗着。急诊大夫又仔细询问了丈夫的痛处、痛点和痛法,还是一头雾水。于是,她给丈夫加大了止痛药的剂量,只能再作进一步的观察。半颗心刚放下,丈夫就示意我和儿子赶紧吃点东西。我才突然意识到,早过了午饭时间。回头看着可爱的儿子,无聊又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丈夫周围的新奇玩意儿,一看就知道是饿得撑不住了,却拼命忍着,不敢打扰我和丈夫。好懂事的儿子!我心疼地摸摸儿子的头,赶紧掏出匆忙中带来的一个桃子,塞给他吃。儿子看了看,歪着脑袋问:“妈咪,你呢?爸爸呢?”我解释说:“爸爸生病,不能吃东西。妈咪还不饿。你先吃啊。”儿子眨眨眼,说:“妈咪,还是一人一半吧!”

我感动地点点头,丈夫也欣慰地捏了儿子一把。于是,一个桃子便成了我和儿子难忘的午餐。在我心乱如麻之时,在丈夫被莫名的心口痛折磨之时,我们的儿子成了最好的舒缓剂和开心果。

时针就在安慰与焦虑中一分一秒地滑过,丈夫的疼痛也时好时坏。好在有止痛药扛着,多少可以被丈夫咬牙忍下来。急诊室的温度凉快到了近乎冷的地步,幸好给儿子带了一件长衫。丈夫则冻得不行,因为他的上身几乎贴满了监视仪器的传感器,无遮无拦的。我直后悔没有给丈夫捎个毯子过来,只好用手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希望藉着这一握,把丈夫的痛苦分给我一半,把浑身的寒意驱走散开。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4:30,大夫才进来察看丈夫的情形。尽管丈夫依然充满痛楚,但大夫还是找不到病因。这让我更感到恐惧。终于,大夫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大概是胃疼吧?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于是,病号饭很快被送来,都是西式便餐,不是丈夫爱吃的,唯有一个类似馒头的东西引起了丈夫的兴趣。丈夫一边啃着,一边安慰我:“可能真是饿了呢!”我笑了笑,但愿如此;同时赶紧招呼饥寒交迫的儿子,趁热吃丈夫不吃的便餐。儿子高兴地跳起来。此时的他,终于肆无忌惮地露出小馋猫样儿,和我一起,把余下的沙拉、牛肉汤、面包、牛奶等一扫而光。

没想到,我们的饭还没有吃完,丈夫就开始痉挛,心口更加疼痛难忍。大夫冲了进来,察看心电图,却没见任何异样,只好又是一剂止痛药。我心里隐隐拥起了一丝不满。看到丈夫因为吃下了食物而疼痛发作,我生气大夫的建议不负责任。我终于看不下去了,向大夫提出要转到Kaiser Permenante——我们自己的保险医院。可大夫说,丈夫查不出什么异样,转院也没用,还不如先回家观察,如果情况恶化,再到医院来。

看着折腾了大半天的丈夫,浑身冰凉,毫无血色,我心里充满了矛盾。立刻转院吧,丈夫肯定受不了复杂的中间过程,本来疼痛外加受冻,人已经折磨得不像样了;回家吧,丈夫的心口痛依然如故,大夫又无法对症下药,万一痛起来,我们该如何是好。权衡再三,我还是下决心先回家。毕竟还带着只有六岁的儿子,正处于肺炎尾声。无论如何,我要先安顿好儿子,不能让他跟着拖累跨了。何况,回家后,丈夫不必如此挨冻,我还可以给他熬些白米粥喝。即使再去医院,也可以做好充分的准备。
于是,我很快办理完出院手续,扶着丈夫,牵着儿子,来到了停车场。丈夫执意要开车,担心大肚子的我行动不便。我坚决不同意。终于,拗不过我的丈夫坐到了汽车后座上,儿子听话地紧挨其坐下,负责照顾爸爸。没想到,车子刚驶出去不远,丈夫的心口痛又开始隐隐发作。想到刚才在急诊室的情景,我们都不想立刻返回。好在路程非常近,车子很快就在下班的车流中驶进了家里的车库,丈夫终于在下午5:45回到了jia

由于丈夫痛因不明,我心里总是不踏实。照顾丈夫躺下后,我赶紧冲蜂蜜水给他喝,同时让儿子一边吃着零食垫底儿,一边看护着爸爸。接着,我就火速熬一小锅白米粥给丈夫,再做一大锅蛋炒饭给儿子和我,边忙边打电话,请求邻居的援助。刘昕阿姨知道情况后,毫不犹豫地让我把儿子送到她那里去过夜,这样,无论丈夫病情发展如何,我都会方便主动些。我听了万分感动,心里暖暖的,发现自己不再孤立无援。然而,我还是很犹豫,我不舍儿子与我们分开,更不忍给刘昕阿姨添麻烦。刘昕阿姨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体贴地让我慢慢想想,过一会儿她再打电话过来。

我告诉了丈夫和儿子这个想法,儿子马上坚决否定,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丈夫看看我的肚子,心疼得难以掩饰。我斜坐在床边,把儿子拉到怀里:“小子,爸爸病得很厉害,妈咪一个人不能同时照顾你和爸爸,因为你的病不能再复发了。你可不可以就和刘昕奶奶住一个晚上?明天,等你早上醒来,吃过早饭,想爸爸和妈咪时,妈咪就来接你了。”

儿子看着我,不乐意,一百个不乐意全部流露无疑,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低下了头。我看了,更加难过。我扶着他的小肩膀:“小子,看着妈咪。”儿子听话地抬起了头。“你是不是小男子汉?爸爸病了,你要不要帮忙呢?”儿子点点头。“那,今天晚上你自己照顾自己一次,就是对爸爸最大的照顾了。好不好?”儿子犹豫了。我趁机安抚道:“刘昕奶奶很疼你,送过你那么多好的字典、图书和玩具,你也喜欢刘昕奶奶,对不对?”儿子无庸置疑地点点头。“那你今天晚上和刘昕奶奶过,还可以和她好好玩玩儿,是不是很开心呢?”儿子的脸终于放晴了,但还是不放心地问:“妈咪,我真的只住一个晚上?”我一刮他的鼻子:“那当然。你放心好了。爸爸和妈咪说话算数!”

儿子的安排有了着落,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小小的他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我和刘昕阿姨商量好,吃过饭,洗完澡,我就送儿子过去。好在我们紧相邻,走路不到一分钟。我和儿子赶紧吃了炒饭,饿了一天,两个人都吃得狼吞虎咽,想必肚子里的女儿也是饥肠辘辘。饭后,立刻招呼儿子洗澡、更衣。白米粥也恰恰煨好,我连忙喂丈夫喝几口米汤。浓浓的、酽酽的米汤暖暖地滑下肚,丈夫的疼痛似乎有所好转,脸色也好起来。我看了,心情好了许多。

儿子终于收拾停当,此刻,已是晚上8:00了。我把睡衣、玩具、图画书、铅笔盒装进了他的背包中,儿子便明白要出发了。他跑进卧室,俯身搂着爸爸,亲了一下:“爸爸,你要勇敢哦!”丈夫怜爱地嘱咐了几句,便拍拍儿子,让他放心去。
拉着儿子,走在去刘昕阿姨家的路上,我没有说话,生怕多说了,自己会不忍心把小小的他留在外头过夜。儿子倒恢复了往日的活跃,不停的说东说西。这就是孩子,总能很快释放自己,轻装上阵,让我突然很羡慕。刘昕阿姨看到了我们的身影,已经迎出了门,一手接过了儿子,一手拍拍我的手:“如果有事儿,千万吱一声儿。还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儿子这里,别想。有我,你就放心好了。”

我的泪突然要涌了出来。独自支撑了一个白天,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很坚强了,但还是被刘昕阿姨几句温暖的话感动得脆弱不已。忙碌中,紧张中,担心中,恐惧中,我丝毫没有想过肚子里的女儿,因为她实在很乖,原本喜欢东踹西打的小东西,这一天居然很安静,以至于连我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孕妇,一个稍有不适随时可能早产的孕妇。我望着刘昕阿姨,只说了一声“谢谢”,就说不下去了。刘昕阿姨赶紧岔开话题,告诉我,干妈已经打来电话了,准备让她儿子Parry,也就是我们儿子的干爸,护送丈夫再去医院确诊。我一听,心中立刻有了依靠似的。此时的我,既不能电告父亲母亲,更不能通知公公婆婆,远在国内的他们将会怎样的担心。所以,干妈和刘昕阿姨的关怀,让我感到了何等的母爱,真是给无助的我打了一剂强心针。

目送刘昕阿姨领着儿子进了屋,回味着儿子亲在我脸上的吻,我如释重负地赶回了家。丈夫一个人在床上躺着,我实在放心不下。没出我意料,丈夫果然很难受,又想呕吐了。我扶着他,揉着他的背,希望能减轻他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痛苦。我鼓励着丈夫:“一会儿,Parry来,我们就带你去医院!”
知道Parry要来送他,丈夫果然放心了不少。他实在不忍心更不愿意我晚上一个人开高速公路。然而,心口痛似乎在加剧,让丈夫又说不出话来。冒汗、气闷、麻木、痉挛、恶心、头晕继续交织地袭击他,让他几乎昏了过去。我心痛,我难过,但我没有惊慌。有了上午的经验,我立即扶丈夫平躺在床上。就连在如此痛楚之际,丈夫也没有忘了让我少用劲,怕动了胎气。我说:“恐怕我们不能等着Parry开车送你去医院了。还是急救要紧!”丈夫点了点头。

于是,我从容地二度拨通了911,更有条理地通报了紧急情况。我请求送丈夫去Kaiser医院,而不是上午的卫理公会医院。但是,我被告知,按照拨打911的规定,急救病人必须先送到5英里以内的附近医院先行抢救。无奈,我只好接受此处理办法。接着,我打电话给Parry,通知他计划有变。没想到,Parry已经到了家门口。他大度地说,完全听凭我调遣。有了后援,我更加信心十足。
六名急救队员很快来到卧室,四名都是上午来过的,于是也更熟悉而麻利地处置丈夫。房东太太Julie也跟着进来,关切地问我是否需要帮助,说几家邻居都知道了,如果需要,可以找他们帮忙。毕竟,一天拨打两次911,实属罕见。我谢谢了她,满怀感激。

丈夫很快被救护车带走,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入夜的洛杉矶东部。我带上两个煮好的嫩玉米,两个洗好的大蜜桃,两瓶ArrowHead的矿泉水,再捎上我和丈夫的夹克衫,跟着Parry,开车再次前往卫理公会医院的急诊室。儿子不在身边,我已经做好守夜的准备了。

虽然上午已经来过卫理公会医院,但是入夜后的急诊室更显得繁忙。尽管已经9:30了,通宵照明的节能灯还是把整个急诊大厅照得苍白而略带寒意。由于急诊病房只允许一个病人家属照顾(小孩子除外),Parry只好留在大厅等侯消息。当我看到丈夫又被一堆导线、传感器所包围时,我的心还是像针扎一样的痛。我扑过去,用脸贴着丈夫的脸。虽然还不到一天,他的胡子已经很扎人了。

丈夫安慰着我。上午做过的检查又在重复进行着:心电图、X光、B超、验血、验尿。值班的男护士似乎没有经验,抽血时扎了几次都不成功,等抽完时又止不住血,白白的病号服很快就殷红了一片,使本来已经贴满了传感器的丈夫的胳膊更显得突兀,让我略微平复的心情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晚上的急诊大夫似乎更忙,没有太多工夫听我讲述详情,简直就像没空停留似的,做完检查,就让我们等结果。丈夫,当然还是例行吃了止痛药。由于被疼痛和检查折腾了整整十二小时,丈夫已经非常疲惫和虚弱。我轻抚着他,让他先睡一觉。

等丈夫迷糊了,我赶紧跑到大厅找Parry,告诉他当时的状况。我看了看表,已接近11:30,实在很晚了。我想劝Parry先回家,有情况再叫他过来,因为我一点儿没有把握,到底还要等待多少时间。Parry不放心,说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有明确结果才能离开。我知道Parry的脾气,也就不劝了,赶紧取出嫩玉米和桃子,让他当宵夜吃了。Parry推辞了一番,拿了玉米和矿泉水,就让我别管他,赶紧回到丈夫身边。

当我轻声回来看丈夫时,丈夫又被疼痛震醒了。我不得不叫来急诊大夫。大夫似乎也无能为力。他一再强调,丈夫的检查和化验结果刚出来,一切指标正常。他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丈夫如此难受。我听了,很无奈,也很无力。本来,我特意带上了几页从华人工商上复印下来的医学专用词汇,以便和大夫交流。我想指着胃溃疡、肾炎、肾结石、胆囊炎、胆结石、肠炎、心肌炎的英文词汇,一一询问他,和他讨论到底哪个更有可能。现在看来,都是枉费功夫。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新的一天悄然开始了。可是,我的丈夫却病因不明地痛苦着。我不能这样坐着等待。我要做点儿什么。我一咬牙,跑到前台,坚定不移地请求转院。大夫和护士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又彼此商量了一下,便答应了我的请求。我说:“请通知Kaiser,我要送丈夫去那里!”
当Kaiser的救护车抵达卫理公会医院时,时针已经指向凌晨1:15。两个医护人员麻利地给丈夫换上他们带来的监视传感器以及输液瓶,然后很小心地把丈夫从病床上移到了担架上。我试图保护丈夫的身体不被磕着碰着,其中一名医护人员笑着说:“太太,还是好好保护你的孩子吧!这个大孩子,交给我们好了。”我笑了,被他们的幽默逗笑了。第一次,我觉得急诊室的空气原来也可以如此轻松。

因为是我们的保险医院派来的人,便觉得更加和蔼可亲,真如同见到亲人一般。当担架行至大厅时,我见到了Parry。在此守候了整整四个小时的Parry,满脸倦意,我赶紧告诉他,我要和丈夫一起坐救护车去离此11英里的Kaiser Permenante医院了,请他务必先回家。有事儿的话,就是三更半夜,我也打电话吵醒他。Parry一乐,一直目送我们上了救护车。

第一次坐救护车,原来并不宽敞。丈夫的担架占去了半个车厢,另一侧则是一直齐到顶的各式急救器械和药物。一名医护人员开车,另一名则坐在丈夫旁边观察病情。我呢,只好坐在丈夫的脚下了。丈夫在迷迷糊糊中拼命把脚收了起来,好让我坐得舒服一些。有个大肚子,我才发现,确实占地不少。
车窗外,异常冷清的街道急速向后驶去,就连平时非常繁忙的10号高速公路也突然变得清闲而空荡。救护车行驶得十分平稳,就连我这没有安全带可系的孕妇也没有后顾之忧。在这夏日清凉的凌晨,我的心渐渐沉淀下来。看着有几分睡梦的丈夫,我完全被关爱所包裹。我默默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等到丈夫查出病因。我不能睡。

当丈夫被推到Kaiser急诊大楼的一个独立急诊病房,所有监视设备全部换成了数字式时,我立刻被这里更新型的设备和条件所折服。以前,无论带儿子看病、打预防针,还是我做两周一次的产前例行检查,我都没有仔细欣赏过这里的一砖一瓦,每次都行色匆匆。经历了两次拨打911,两度推进急诊室,我才体会到Kaiser的先进和亲切。
很快,值班大夫John Bigley笑容可掬地进来,手里拿着卫理公会医院转过来的两次检查和化验结果。在Bigley大夫看来,丈夫完全不必要再重复做上述的各项检查了。于是,他开始询问丈夫病情。可是,丈夫却因过度疼痛和折磨,无法连续回答,只好由我作答。Bigley大夫一边提问,一边仔细听我介绍,还一边做着记录,足足用了半小时的时间。受到他的鼓舞,我拿出了那份复印的医学专用词汇表,开始和他讨论丈夫的病情。Bigley大夫立即给予了很高的赞扬,完全支持我对丈夫的病情作透彻了解。在一一否定了肾炎、肾结石、胆囊炎、胆结石、肠炎、心肌炎等后,Bigley大夫提出了两种可能:食道溃疡或者胃溃疡,而且胃穿孔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于是,他给丈夫开了两种药,并当即命护士送来给丈夫服用。一种是CIMETIDINE,用于中和胃酸;另一种则是镇定药,有安眠成分,帮助丈夫安然入睡。他说,如果他的判断正确,那么丈夫应该在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之内疼痛明显缓解。我由衷佩服Bigley大夫的行医作风,耐心、缜密、极富经验,同时十分体谅病人的疾苦。当我对Bigley大夫说着感谢,目送他离开急诊病房时,丈夫已经安然入睡,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如同我的安心丸,让我放心了不少。

由于Bigley大夫的诊断,使我的心理负担轻省许多。我坐在病床边,看着丈夫已经熟睡的脸,心疼又爱怜。经过十八小时的折磨,丈夫终于可以暂时忘了疼痛,睡个安稳觉了。此刻,我毫无倦意,却发觉自己饿了,肚里的女儿也饿了。我连忙找出嫩玉米,啃了起来。忙活了一天,这次的宵夜最有滋味。

很快,四十分钟过去,丈夫依然沉睡着。Bigley大夫按时进来,察看丈夫的病情。他要听丈夫亲口告诉他此时此刻的感觉如何。然而,无论如何唤丈夫,无论如何推丈夫,我那睡得香香的丈夫除了略微翻一下身,表示对我们的一点儿反应外,根本就醒不了。平时,丈夫可是睡得很轻的人呢!我不好意思地对Bigley大夫耸耸肩。Bigley大夫却笑了,因为他的判断完全正确。于是,他拿出一份打印好的病情说明给我,并用通俗的英文解释着丈夫的病症Reflux Esophagitis(逆流型食道炎)。原来,这是一种胃酸或胃液逆流至食道,使食道壁受损,引起食道溃疡的一种食道炎,多发于下食道括约肌无法正常单向工作时,即下食道括约肌本来只能单向开放,在进食或吞咽状态时允许食物和口水进入胃部,否则将保持紧密状态,防止胃内容物倒灌。这种病发作时,最典型的症状就是心口疼痛,而常常被人误以为是心脏病发作。丈夫如此严重,跟他感冒、发作时又在急诊室误食了干硬的东西等有关,加上紧张和始终没有对症下药,才使病情拖至此类病例的极点。感谢上帝,只是虚惊一场!

当我谢过Bigley大夫,感叹于他的医术时,我的一颗悬挂的心终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放下了。我轻轻抚摸着丈夫安详的脸,爱意与满足盈满怀。丈夫的无病无灾,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接下来,到值班药房拿药,办理出院手续,我都办得快速而轻松。然而,凌晨4:30的时间让我却步了。留下来吧,急诊室不允许;到医院大厅等待天亮,我又不忍丈夫再次受苦。无奈,只好吵醒Parry,麻烦他跑一趟,来接我们俩回家了。打了四次电话,好不容易,才有人接起来,是王叔叔。我怀着歉意,请王叔叔叫醒Parry。王叔叔关切地问着丈夫的病情,并让我耐心等候,Parry一会儿就赶来。

当医院派人推来轮椅,准备送我们走时,丈夫才被迷迷糊糊地推醒了。我帮他穿好衣服,并披上带来的夹克衫。夏夜的洛杉矶依然带着几分凉意。由于药物的安眠作用,丈夫几乎不清醒,找不到方向,可爱极了。推轮椅的人进来,误以为我是病人,直让我坐上去。我指指自己的大肚子,说:“我和我的宝宝很健康呢!”他才连忙去扶丈夫,说:“你可真是个幸福的丈夫呢!”想不到一句话似乎惊醒了丈夫,居然半梦半醒又傻乎乎地来拉我,嘟囔着:“老婆,辛苦了。坐!”我乐了,看着第一次如此傻气的丈夫,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Parry很快就赶来了。知道了丈夫的诊断结果,也放心了。在东方的晨曦微微露出一线光时,把我们送到了家门口。扶着丈夫,呼吸着晨雾里清新的空气,闻着庭院中淡淡的花香,生活真美好的感慨回荡在我的心中。在睡梦中的丈夫,跌跌撞撞跟着我走着,嘴里继续嘟囔着,手还伸过来,夺走了我肩上的挎包,放在自己身上。我冲动地亲了他一下。爱我的丈夫啊!梦中都没有忘记照顾我们娘儿俩!
把丈夫放倒在床上,已是清晨6:00了。而我,在经历了整整二十小时的担惊受怕后,睡意全无。我要给丈夫熬点粥,喂他吃下去,然后再吃药;我要做好早点,尽早接回我的儿子,让他在没有想我们时,就已经回到了温暖的家中。然后,和我一起用早餐,陪我们一起补个好觉……

四十小时后,丈夫完全康复,除了还要继续服用CIMETIDINE四天,每顿饭量有所节制外,全然看不出经历过两次911呼救、三次急诊室救护。

四十天后,女儿顺利降生,体重七斤半,健康喜气。

四个月后,我们陆续收到了二十四份医疗账单,总计$11329.27,其中要求我们个人支付$6415.26。虽然丈夫的健康最重要,然而真正看到账单时,我还是有点儿懵了。

经过七通电话查询,两封情况说明信,终于使医疗保险公司明白并相信,丈夫确确实实在同一天接受了两次911急救。交涉并等待六个月后,终于得到保险公司的明确通知,我们只需付三次急诊挂号费,每次$35.00,外加药费$18.71。至此,丈夫历险记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







liushijun 发表于 2005-6-11 22: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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