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经过的时候。。。
1长云街的街心处有一棵老槐树，每到夏天，就开满一树洁白芳香的槐花。每天晚上槐树底下都有一个老伯伯卖烤红薯，当傍晚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路边面包店门口的灯光会一直亮到槐树脚下，这时面包香夹杂着红薯香总会准时飘起，甜满一条街。
他和她搬来的时候刚好是秋季，没能看到槐树满身的洁白，却正是红薯上市的好时节，每天下班两人都买个热烫烫的烤红薯捧在手心，咝咝地吹着吃。这个季节的红薯肉都是像天边彩霞一般紫，用拇指把烤得脆脆的外皮剥掉，白烟夹着红薯独有的甜香袅袅升起。他轻轻撕下一块喂她，会一直甜到心里去。
有时点点滴滴的甜蜜，其实就是好大好大的幸福。他跑到对面的面包店买两个奶油包，一人一个慢慢地啃，坐在槐树的围基上，看头顶的小鸟在树上跳来跳去，看卖红薯的伯伯招揽客人，看面包店里的人进进出出。有时她会望着街口那间咖啡店，眨巴着大眼睛装出嘴馋的模样，问他，你说摩卡到底是个啥味道呢。他就憨憨地笑，摸着她的头发柔柔地说，许是甜的，等我赚够了钱就让你喝个够好不。每每听到他说这句话她就眯着眼睛很幸福地笑，把他的大手掌拉过来抓着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然后凑到他耳边吹着气说，我还是喜欢烤红薯好了。
还没有去咖啡店挥霍的钱，他们不过是刚刚毕业的学生，留在这个宁静的城市一起奋斗。倔强的他们愣是没要家里一分钱，从白手开始，渐渐地有了长云街尾租来的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买了小电视，小冰箱。筑起了一个甜蜜蜜的家。虽然没有牛扒没有红酒，但和心爱的人一起，面包红薯也是莫大的幸福。
2
起初两人都在离长云街不远的一间公司里做小螺丝，再慢慢找对口的工作。小日子不富裕但也很快乐，每天下班一起买菜，回家时经过槐树买两个烤红薯，吃完再拉着手回家做饭，他疼她，让她去休息自己来忙乎，她像个幸福的小妇人般说不，他却坚持非他不可。推让过几回后她也就不再推迟，心安理得地坐在电视前看连续剧，听着厨房那边传来的叮叮铛铛，吃饭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偷笑。
后来她到了远一点但薪酬也高一点的公司做文员。中午不回家吃饭了，晚饭依然由他一人做好，她每天下班都会看到一个还暖着的烤红薯放在桌上，于是笑他对红薯如此痴情，心中比红薯还甜，坐在小凳上边看电视边吃红薯，红薯掰完了，热乎乎的饭菜也做好了。菜不多，没有大鱼大肉，只是平常人家的住家菜，他不停地给她夹碟里所剩无几的肉片，她捂着碗不让，看他无奈地叹气，嘴角却偷笑。往往一顿饭下来碟里所剩的都是肉片，她以减肥为由，一片一片喂他吃。她争着去洗碗，他不让，说水冷，于是她从后面抱着他看他一个大男人拿碗布把油腻腻的碟子仔细地擦，和他说白天公司里的趣事。有时他也装可怜说在菜市场卖菜的阿姨看他的鄙视眼神，他说她没下班时他就和卖红薯的伯伯聊天，那伯伯的儿女都不管他了自己只好卖红薯为生。于是她调皮地伸出指头说如果以后那个伯伯卖不动红薯了我们就一起养他。他心里笑她孩子气，却也伸出手指和她勾，指头是温暖的。
想起她去面试文员那天可真是狼狈透了，那天的公车在半路抛锚，等了十多分钟司机还没修好，情急下她跳下车一路小跑到公司，却还是迟到了五分钟。当她气喘吁吁地推面试室的门却碰到了里面一位正要出来的男子，他揉着额角皱起眉头，小姐，进来怎么也不先敲门？
结果是这位穿西装打领带面容也颇为俊朗的男子笑容可掬地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地翻着她的简历。小姐，请先说说你今天迟到的原因好吗？
她今天也被公车气得蛮愤怒，一口气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没想到他歪着嘴笑笑说，还解释得挺详尽挺熟练的，上学时经常迟到？
她差点就被气哭了，虽然平时也不是被别人敬如天神，但从小的父母，现在的男友，哪个不是把她捧在掌心呵护备至的。听到他这句嘲讽，泪水就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姐，面试结束了。
那天她回到家就靠在他肩头哭。他不停拿手背替她擦眼泪，像哄小女儿一样哄她。她还是哭，央他抱紧自己。直到他说再哭下去就没人做饭要饿肚子了，她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歉然地笑笑。他拍拍她的头，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红薯，递给她，眼中满是怜爱。
3
后来她却意外地被这家公司录取了，上司竟然是就是面试她的那名男子。她看着他嘴角坏坏的笑意，心里满是问号。上班第二天公司就组织秋游，他坐在她旁边，滔滔不绝地向她介意沿路的风光，却绝口不提那天的事儿。她对他也渐渐没有了当初的厌恶。他从运动背包里拿给她澳洲带回来的红薯干，她觉得没长云街的烤红薯好吃。
因为是新人，上司对她颇为照顾，刚刚进公司的一个月，没给她太繁的任务，只是嘱她好好熟悉公司的环境和工作流程。有时她甚至可以提前下班，就赶回家，看家中的他忙进忙出，满头大汗。心里却一片甜蜜。
很快又过去一个冬季，春天为长云街带来淅淅沥沥的雨水。大槐树又长出了满树的嫩叶，卖红薯的伯伯支起了挡雨的蓬，烤红薯的甜香，透过潮湿的水汽和薄雾，依然传得好远。
公司的业务多了，经常加班，任务一完成她就急急赶回家，看到他把电视台转了又转，饭菜依然摆在桌上，还有一个凉了的红薯，他极力掩饰眼里的疲倦，对着她微笑说，等我把饭菜热了，很快就好，乖。然后走过来轻轻的抱抱她。她啃那个凉了的红薯，发现凉了的和烫手的是一样的甜。
她还是觉得很幸福，她憧憬着以后赚够了钱，就和他一起去买一幢别墅，就他和她，两人一起幸福地生活，还可以要两个孩子，这就是一个幸福的家了。边想她嘴角就情不自禁露出微笑，然后伸伸腰，继续处理桌子上如山的文件。
后来再工作再忙的时候她不忍心让他等，便说不回家吃了，嘱他自己先吃。深夜赶回家的时候刚好老伯伯收摊，便买两个红薯胡乱填饱肚子。渐渐就吃不到当初那种醉人的甜了。
任务终于在两星期后完成，庆功那天她第一次去了西餐厅，第一次喝到摩卡。她小心翼翼地用汤匙掏上层沾着红糖的雪糕，却对着面前那份热气腾腾的牛扒手足无措，万分尴尬之时竟然被细心的上司觉察，他悄悄坐到她对面。默不作声地切着自己碟中的牛扒，好了后却不动声色地和她的对调。她低下头不好意思看他，心里却满是感激。
回到家电视还开着，他早已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她叹口气，把电视关了，倒在床上和衣而睡，却一夜未眠。
4
她的上司开始带她外出应酬，经常出没各种高档场所，但只要下班她一样匆匆赶回家，只有家才是她温暖的所在。但她对桌上的红薯已失去了最初的热情。他还是一声不吭的做饭。她给他说西餐桌上学到的礼仪和服饰，她告诉他吃日本菜时筷子要横放，吃西餐时要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告诉他喝红酒前要微微地晃和小口地抿。他很认真地听，然后也跟说白天的事儿，他还说起他小时候和几个小伙伴，在地上挖一个坑，把纸团和晒干的禾梗堆到坑里烧，直到灰烬把坑填满，然后用小树枝在中间挑开，放进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红薯，再在上面实实的压上泥土。一个小时后再把红薯挖出来，这时红薯的外皮已把烤得炭化了，把烤焦的部分剥掉，香甜的薯肉还夹着泥土的清香。他说虽然吃得满嘴黑乎乎的却觉得那是天下最可口的美味。
她微笑着听他说完，却好像接不了话，两人就一直沉默。
总是有什么在越走越远。她不再稀罕摩卡是什么味道了，她不会再在西餐厅里自惭形秽，她学会了分别CD、LANCOME、CHANEL香味之间的千差万别，她懂得了欣赏那些简朴却优雅高贵的ESPRIT、POSE、BELLE，她张口的都是他不明所以的名牌，尽管他还很疼她，但她总是觉得两人之间话题变得越来越少，矩离则是越来越远了。
红薯的坚持敌不过红酒的诱惑。事情都是从最初就开始走向结束，爱情只是一件注定会慢慢冷却的俗事。把话说白就没意思了，她想。
所以他的突然离开她一点也不觉得突然。她拒绝了上司的追求，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整整三天。她只不是明白，她爱他，但却不能在一起。都是些什么，把纯洁摧残如斯，把爱情折磨至此。当初两人一起追求的东西，却成功扼杀了最初的甜。
5
她收拾心情。既然留下的都是伤心，不如离开。经过槐树底下，停下，也许现在只有烫手的烤红薯才能让麻木的她感到一丝温暖。
姑娘，你也要走了哇？老伯伯吸着烟斗对她说。
嗯。
真可惜啊，前几天那个和你一起的小伙子也走了，还来跟我道别。哟，以后就少你们两个老顾客了。
啊，伯伯你烤的红薯好吃，忒多人喜欢，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呵，是吗？可你知不知道哇，那个小伙子其实不喜欢吃烤红薯的，每次他都只是挑最个头最小的那个，起初我以为他是帮我老人家清掉个头小的，后来一问，原来还真的，他说从说小时候家里穷经常用红薯下饭，慢慢呢就吃腻了。啊……姑娘你怎么了？
手中的红薯骨碌碌地滚到地上，她眼中一片漆黑。
只是不可能了，都不可能回来了。爱情这俗事就像一个慢慢冷掉的烤红薯，虽然还会和烫手时一样的甜，但她已经尝不出。
曾经，那些淅淅沥沥的雨水，那个笑容干净的男孩，他用自己那颗比烤红薯还要火热的心，宽容了她一个雨季的任性。而她，竟然用自己的忽略任性了他一个雨季的包容。有些错过，不能挽回，代价却是这般沉重。她是知道的。
她早已是泪如雨下。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