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
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最关心我的亲人.早在几天前就有一个不知是来自哪里的信号告诉我,公已经死了.可是我并没有在意.我不相信.我还在想给他过今年的大寿,他的生日我是记得最清楚的,在十月初十.我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没有记住我婆的生,在那一天我更该打电话回去,至少早就应该写信回去了的.可是我没有做到.从此我不会再忘记我婆的生日了,这天,四月初八,是婆的大寿天,也是公的祭日.
昨天,全班的同学一起去吃饭.我特意要喝酒的,喝的是白酒.可是没有醉,那小瓶的白酒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度数.再上网,酒开始发作,不过也只是一点点劲道.回到寝室觉得好累,他们在看电影,我坚持了一会就忍不住倒头大睡.
好几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男同学把头发全染成了金黄色,还卷着.梦见我和机房的那男生一起上了最高的楼,好象是在买什么东西.又有一个女生,是我们班上的,告诉你,我很喜欢她,她对我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呢?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没有找到用什么话来表达我的想法.又看到了学兵和他的哥哥,好象又有彭荣.学兵对我说,你好狂,一个月就用了1500块钱.大家都在问,你是怎么用的,用在哪些方面了.我说,我也不知道,让我想想吧.我真不知道怎么用那么多.梦见上什么课,突然大地裂开了,好大的裂口.老师,是个女的,说,用旁边的泥块补上呀,你们还可以站在裂口的边上.我说,把乒乓球台子拆了,搭在上面.
然后,我公复活了.我看他看得好清楚,他的眼睛有两圈绿晕.不知道是谁在对我说,公并没有死,他好好的呢.不要只看了他的照片就误会他死了.哦,原来他没有去世.可是我看到公只是那么一瞬间.那么清晰,不是正面,是他的头部侧面.公的眼睛有两圈绿晕.脸上很多的皱纹.好象铜版雕像,深刻,清晰,没有表情.我深信他在梦中来向我作过告别.
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匆匆呢?他一定有很多的话还要对我讲的,我在家的时候和他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短!他说话的时候我是那么没有耐心!公最能理解我作为一个年轻人的性情,知道年轻人不想和老年人在一起,不爱听老年人啰索.公的最后的日子,他最爱的孙子却不在身边,他一定充满了孤独.我和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常给我说到死,”还能活多久呢?”\\”没有几天了”,公好象看得开,可是我听得出他很舍不得离开.他一这样说,我就默不作声,埋着头只吃饭,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就像我现在一样.婆就吵他两句,不让他讲什么死的.原来他是对死亡早就有了准备的.我为什么不好好孝敬他呢?我只顾着自己的快活,电话也不打回去,信也不写.
和公的最后一次电话里说话,是在去年他的生日那天,我让他和爹一起接的电话.他那时说话已经没有像是自言自语,在电话的那头,他不停地说,你要好好的做,我要给你说的你在家时我都已经给你讲了的,你还记得吧?我说我记得.他讲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话说了,你记得就好.你要好好的做,为你自己,也为你爸爸(在电话里,他总是把我爹称作你爸爸)他们,我呢你就不要关心,我晓得你有孝心,心里记着我和婆的.我晓的.我和你婆现在身体都很好,你不要担心.家里的就不要你管了.只做好你自己的事.他一个劲的交待,其间我没有插上几句话.我没有想到那就叫做遗言!过年的时候我回家,忙着走亲串戚去了,在家的时间也不多.公好像已经习惯了孤独,不大爱说话了,而以前他是那么多的话!过年的时候他都只是要去睡觉,我叫他看电视,他说不好看,坐一会就走.以前看电视,他最讨厌广告了,一来就要骂的.而现在他坐在电视机前,却非常的安静,很少再作声.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他,一个即将离开的老人,已经进入人生的最后阶段.我为什么不能和公见最后的一面呢?不和他说最后一句话呢?为什么不早点和家里联系,为什么那么无情无意?我外婆外公死前,我妈要我去看看他们,我不去,我妈很生气,骂我说真是个无情无意的东西.我当时心里很火,现在我知道她骂对了,我真是个无情无意的东西!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给家里人捎去一个问候,也不多多关心他们!公,你在想着什么呢?是不是想着我呢?我知道你在离去的时候还在为我着想:不要给他讲,让我的孙子好好学习吧.你的孙子一直都是你的骄傲,走到哪里,你都要向人说起的,别人夸奖我,你心里特别高兴,但是总要很谦虚对他们说,哪里哪里,都是你们爱护他呀.公,我晓得你要对我说的话平时都已经说了,我永远记得的.我也永远记得你,我最爱的最爱的亲人哪!
你昨天入土,你入土的时候我却在和人大笑!
你昨天入土,你入土的时候我却不能亲自为你送行!
你昨天入土,我从此失去了我最爱最敬重的亲人!
公!不要走得那么忙呀!你知道吗,我一直相信你会活到看到重孙的,会看到我事业有成的那一天.我一直相信我工作的那一天我可以好好孝敬你一次的.公!为什么不给我时间呢?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急呢?公!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过吗?你现在怎么样呢?我不能回来看你呀.不能看着你回到大地中去.你对我说,你死了后只要我每年去给你烧点纸你就满意了,你说,我晓得你不迷信,但是烧纸是对死者的纪念.只要你过年时候给我烧点纸就行了.公!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我会让你在那里生活得很好的.你劳动了一生,你应该享享清福的.可是直到你离开,你还在劳动!公,你就放心吧,你大寿的日子我一定要到你的坟上烧香叩拜.过年时候我会给你烧好多好多的香纸!
公,安息吧!我会好好做人的,一定不令你失望的,我一直都是你的骄傲!
公!安息!
注释：
·［1］公：湖北恩施地区方言，意即“爷爷”；
·［2］婆：同上，意即“奶奶”；
·［3］重孙：即“孙子的儿子”，站在长辈角度来看的。
·［4］香纸：给死者烧的“纸钱”，在恩施州来凤县沙坝村保持着这一古老的造纸工业，也许是世界上唯一保存下来的完整的古代手工业形态了。
·［5］此文为祭悼我的爷爷而作，闻爷爷病逝噩耗，心痛不已。每每暗中涕下。未作任何修改，以保持原态，可见当时心情矣！
作者：姚元权
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中文系
E-mail:yaojiucai@126.com 从新做人去了,你应该为他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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