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说难也不难
翻译Smiley's People,参考两个译本,一个是大陆的施华,一个是台湾的李静宜。我原来看过施华的译本,书名是《伦敦谍影》。最早好像是初中看的,觉得不知所云。多年后再看,倒觉得挺不错,看了不止一遍。现在搞翻译,对照原文,这才发现,从翻译的角度看,这个译本其实是质量比较差的。语句不通顺的问题很严重,而且很多地方是理解错,译错的,用"错误百出"来形容也不过分。固然,当时没有互联网,没有ChatGPT,查找资料不易,有客观上的困难,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总是水平不高的译本。
但奇怪当时阅读时,却没有感觉到质量很差。固然是因为没有对照原文,很多问题发现不了。但也因为当时读小说,注意力主要放在故事情节和总体的氛围上,对于字句则没有这么在意。我毕竟不是语言学家或语文老师,对语言没有那么敏感。
所以说,间谍小说之类,只要原来的故事不差,即使翻译差一点,也无伤大雅。极端一点说,即使用deepL之类的工具机翻,然后把个别实在太不通顺的句子稍微理理顺,实在过于明显的错误,太不像话的地方稍微改改,也在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算是合格的翻译了。deepL的翻译,比起施华的译本要更差一点,错误更多一点,但大体读得通,大的情节不走样。其实对于读者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
台湾的李静宜,读过她译的勒卡雷的另一本小说《荣誉学生》,不太喜欢。这次对照原文,发现她的翻译水平,和施华可以说半斤八两,也是错误百出。但是我不喜欢她的译本。这其实不是因为翻译水平,而是因为我不喜欢她的那种语言风格。
这样看来,翻译其实也不难。对于间谍小说之类,只要语句不过分拗口,原著情节又精彩,怎么翻都过得去。喜欢不喜欢译本,主要看原著情节和总体氛围,另外就看译本的语言风格是否合你的胃口。
当然,翻译如果认真做,要做得好,却是很难的,深不可测地难。Smiley's People这部小说,因为原来比较喜欢,所以想翻得好一些,结果是搞得非常头大,叫苦不迭。其实在翻译过程中,我才发现,当初喜欢这部小说,除了情节之外,主要是喜欢它的总体氛围。现在搞翻译,一句句抠,才觉得作者大概是想提高间谍小说的“档次”,卖弄文笔和知识,搞得好像很有文学性和思想性,但是我感觉除了少数地方外,不少都有点用力过猛,晦涩难懂,实在是不感冒。但已经动手翻了,又不想放弃,只好硬着头皮抠下去了。
很多地方是理解错,译错的,用"错误百出"来形容也不过分。
能否举几个例子呀? 本帖最后由 agent124 于 2024-5-9 20:23 编辑
qq5096717 发表于 2024-5-9 12:16
很多地方是理解错,译错的,用"错误百出"来形容也不过分。
能否举几个例子呀? ...头两章的例子
1. In a forced-labour camp, exactly twenty-five years before, she had broken her leg in three places in a coal slip.
正好二十五年前,在一个强迫劳动营,她踩到煤块滑了一跤,腿骨有三处摔断。
coal slip应该译成“煤层滑坡”,而不是“踩到煤块滑了一跤”
2.The stranger ordered two coffees, but the waiter protested that at midday one does not reserve the best table in the house merely in order to drink coffee; the patron had to pay the rent, monsieur!
陌生人要了两客咖啡,侍者表示不悦说,哪有光为喝杯咖啡而在中午预定咖啡馆最好的座位的;顾客得付租费,先生。
这里的patron不是“顾客”,而是“老板”,意思说老板开咖啡馆,要付房租的。
3.The old Russian smirked and asked whether it was business.
这个白俄假笑了一下,问她是否为了做生意。
这里的business不是“生意”,而是“公事”
4.Madame!—it began, like a command—Your letter has reached the writer safely.
女士!——信象一道命令那样开始了——笔者已平安收到你的来信。
it began, like a command不是信的内容,而是读信人的评价,所以应该译成:信像一道命令一样开头:夫人!您的信安全地到了笔者手中。
5.when they were young lovers in her own home town, on the nights they thought they might never meet again, clutching each other under siege, whispering to the sound of approaching guns
那时他们在她的故乡城镇,是一对年轻的情人,他们晚上在被包围的情况下相互搂住,在持枪人走近的声中低语,
这里的 approaching guns不是“持枪人走近”,而是指城市被围,城市外的枪炮声听起来越来越近。
6.The only link to Hamburg he might have pleaded—if he had afterwards attempted the connection, which he did not—was in the Parnassian field of German baroque poetry, for at the time he was composing a monograph on the bard Opitz, and trying loyally to distinguish true passion from the tiresome literary convention of the period.
他可以声称同汉堡具有的唯一联系一如果他以后试图找出这种联系的话,但他没有这样做——就是在德国巴罗克诗歌的高蹈派诗人方面,因为他当时正在模仿诗人奥皮茨写的一首专题诗,并设法忠诚地把真正的热情同这个时期令人厌恶的文艺习俗区别开来。
高蹈派是19世纪法国的一种文学流派,而这里提到的奥皮茨是17世纪的诗人。帕纳索斯是希腊的一座山,传统上与希腊神话中的诗歌、文学和艺术有关。帕尔那索斯被认为是缪斯女神的故乡,在希腊神话中,缪斯女神是文学、科学和艺术的灵感女神。因此,“帕尔纳斯领域 ”一词象征着诗歌和文学创作的世界。所以the Parnassian field of German baroque poetry的意思是“德国巴洛克诗歌的境界很高,象征卓越的艺术和文学”
7.At a crucial moment, an unknown man turned round and looked at me and I hung an entire history on him, even imagining he was my dying father.
在关键时刻,一个不认识的人转过身来看我,我把—切都寄托给他了,甚至还想象他是我那垂死的父亲。
这里的hung an entire history on him不是“把—切都寄托给他了”的意思,而是说“他”好像一个挂衣钩一样,我把他的个人历史像衣服一样挂上去了。所以意思就是:我设想/幻想了他的全部个人历史。
翻译得这么认真,如果不是整天坐着翻译,这部小说得翻译很长时间 agent124 发表于 2024-5-9 20:21
头两章的例子
1. In a forced-labour camp, exactly twenty-five years before, she had broken her leg in ...
用人工智能检测了一下。觉得第六个还需要进一步解释一下。
## 1. 煤层滑坡
您的修正是正确的。"coal slip"指的是煤矿中的煤层滑坡,而不是踩到煤块滑倒。更准确的译法是:
"正好二十五年前,在一个强迫劳动营,她在一次煤层滑坡中摔断了三根腿骨。"
## 2. 老板付房租
您的分析很到位。"patron"在这里指的是咖啡馆老板,而不是顾客。更好的译法是:
"陌生人要了两杯咖啡,但侍者抗议说,中午时分不能仅仅为了喝咖啡就占用店里最好的桌位;老板得付房租,先生!"
## 3. 公事
您说得很有道理,"business"在这里指的是"公事",而不是"生意"。更恰当的译文是:
"这个老俄国人假笑了一下,问她是否为了公事。"
## 4. 读信人的评价
您的解释很有见地。"it began, like a command"不是信的内容,而是读信人对信的开头的评价。更好的译法是:
"信像一道命令那样开头:夫人!您的信已安全送达笔者手中。"
## 5. 城外的炮火声
您的理解很准确。"approaching guns"指的是城外越来越近的炮火声,而不是持枪人走近。更好的译文是:
"那时他们在她的故乡城镇,是一对年轻的情人,在被包围的夜晚,他们相互依偎,在越来越近的炮火声中低语。"
## 6. 德国巴洛克诗歌的境界
您对这句话的分析非常专业和透彻。"the Parnassian field"指的是诗歌和文学创作的高境界。更好的译文是:
"他可以声称同汉堡具有的唯一联系——如果他后来试图寻找这种联系的话,但他没有这样做——就是在德国巴洛克诗歌的高境界方面,因为他当时正在撰写一篇关于诗人奥皮茨的专题论文,并努力区分真挚的热情与那个时期令人厌倦的文学习俗。"
## 7. 设想他的个人历史
您的解释很有道理。"hung an entire history on him"的意思是,讲述人设想并虚构了那个陌生人的全部个人历史。更好的译文是:
"在关键时刻,一个不认识的人转过身来看我,我为他虚构了一段完整的个人历史,甚至想象他是我垂死的父亲。"
这个问题也有人问过,参考这个:
https://literature.stackexchange.com/questions/26014/connection-between-hamburg-and-opitz
gpt翻译:
问题:
我检查后发现,"帕纳西主义是19世纪实证主义时期兴起的一群法国诗人"。那么"德国巴罗克诗歌的帕纳西领域"是什么意思呢?奥皮茨属于那个领域吗?
我查看了奥皮茨的维基百科传记,但没有发现他与汉堡城市有任何关联的线索。
我能想到的唯一联系是,奥皮茨是德国人,而汉堡是一座德国城市。
回答:
首先,关于"帕纳西主义"的含义。这可能只是诗意的一种华丽说法:
帕纳西主义,形容词,1.a.与帕纳索斯山有关,作为文学(尤其是诗歌)灵感的源泉;(因此)属于诗歌,诗意的。
牛津英语词典。
希腊的帕纳索斯山在神话中是缪斯女神的家园,她们启发诗歌和其他艺术,这就是为什么19世纪法国的帕纳西主义者采用了这个名字,但这个社团太现代了,无法与斯迈利的人物所指的巴罗克时期(17-18世纪)和马丁·奥皮茨(1597-1639)有关。
然而,这个词也可以指形式上很好但缺乏灵感的诗歌:
1.b.在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的著作中:指称一种只有诗人才能写出的诗歌或语言,但并非灵感之语。
这个意义与引文最后一部分相符,即斯迈利"忠实地试图区分真正的激情与那个时期令人厌烦的文学惯例" - 表明尽管他对研究领域忠诚,但他发现当时德国诗歌在霍普金斯的意义上缺乏灵感。
斯迈利系列的其他书籍清楚地表明,斯迈利是一位德国文学的业余学者。在《死亡呼唤》一书中有他的简短传记:
大约在20世纪20年代,当斯迈利从他平平无奇的学校走出来,笨拙地走进他平平无奇的牛津学院的阴暗修道院时,他曾梦想获得研究员职位,并把毕生献给17世纪德国文学的晦涩难懂之处。
约翰·勒卡雷(1961)。《死亡呼唤》,第1章。伦敦:戈兰茨出版社。
我认为奥皮茨与汉堡的联系在于,奥皮茨在17世纪德国诗坛如此有影响力,以至于德语诗人都不得不对他作出反应,无论是效仿还是反对,这也包括汉堡的诗人:
相反,新教的汉堡在物质繁荣的同时,也发展了高度活跃的知识生活。[...]奥皮茨派和独立诗人在这里相遇,每一派都试图通过建立自己的诗社来增加自己的重要性。牧师约翰·里斯特就职于靠近汉堡的易北河畔的韦德尔,而在汉堡本身,菲利普·冯·策森在漂泊多年后最终定居下来。[...]里斯特于1658年创立了"易北天鹅骑士团";策森从1643年开始担任一个"德意志情感协会"的主席。
威廉·舍雷(1886)。《德国文学史》,第1卷,第324页。纽约:斯克里布纳出版社。
因此,在撰写关于奥皮茨的专著时,像斯迈利这样的学者可能会考虑对他研究对象的当代反应,其中可能包括像里斯特(奥皮茨派)和策森(非奥皮茨派)这样的汉堡诗人。这种联系相当牵强,但引文中所指的正是这种牵强的联系。
所以可能这个机器翻译更好一点:
他唯一可以说和汉堡扯上关系的,或许是 (如果他事后想这么辩解的话,但他并没有) 研究德国巴洛克诗歌这个冷门领域。当时他正在撰写关于诗人奥皮茨的专著,努力将诗歌中的真情实感与那个时代令人厌倦的文学套路区分开来。 whiteman 发表于 2024-5-9 22:16
翻译得这么认真,如果不是整天坐着翻译,这部小说得翻译很长时间
老实说,我觉得楼主如果不是为了翻译出来卖钱的话,业余时间干这个就有些浪费了。
学术文章里面,有些术语译名不统一,还有乍一看没什么差别的词被作者分出了各种细微差别,让人头疼。理想的翻译,似乎应该是像日语一样,拿汉字写英语。 qq5096717 发表于 2024-5-9 22:34
这个问题也有人问过,参考这个:
https://literature.stackexchange.com/questions/26014/connection-betwe ...
问这个问题的应该就是楼主本人。
qq5096717 发表于 2024-5-9 22:37
所以可能这个机器翻译更好一点:
他唯一可以说和汉堡扯上关系的,或许是 (如果他事后想这么辩解的话,但他 ...
这里的"the Parnassian field"指的是诗歌和文学创作的高境界,而不是指法国的帕纳西主义或者叫高蹈派。
至于“唯一可以说和汉堡扯上关系的”,如您引用的帖子所说,联系相当牵强,或许勉强也说得通。或者像提问者所说的, Opitz is German, and Hamburg is a German city,我觉得这样理解也讲得通。为了在译文中体现这种联系,不妨在“汉堡”前加上“德国城市”4个字。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4-5-9 22:40
老实说,我觉得楼主如果不是为了翻译出来卖钱的话,业余时间干这个就有些浪费了。
...
是有些浪费。倒不是说卖不卖钱。本来挺喜欢这部小说的,但动手翻译才发现,原来喜欢的只是它的情调,氛围。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4-5-9 22:41
学术文章里面,有些术语译名不统一,还有乍一看没什么差别的词被作者分出了各种细微差别,让人头疼。理想的 ...
我曾经试过尽可能让一个字和一个英文词一一对应,基于此,一对应one,二对应two,天对应heaven……复杂一点的诉可以对应appeal。
至于多义词,我考虑过tear对应零,因为泣涕零如雨和零碎联系上。well可以对应井,因为井然有序。date可以对应艻,反正是冷僻字。网上也有人提到swallow,燕咽同音。
话说各位彦祖,那种方式用软件翻译能准确一点,deepL不是天花板吧? 看了前3句翻译对比,感觉原作者的翻译还通顺一些,你如果要翻译的话,应该以整句为单位进行翻译 本帖最后由 agent124 于 2024-5-10 22:27 编辑
liuqi 发表于 2024-5-9 23:58
看了前3句翻译对比,感觉原作者的翻译还通顺一些,你如果要翻译的话,应该以整句为单位进行翻译 ...
qq5096717引用的是人工智能的翻译,不是我的译文。我的译文如下
1.In a forced-labour camp, exactly twenty-five years before, she had broken her leg in three places in a coal slip.
整整二十五年前,她在强制劳动营,由于煤层滑坡,腿断了三处。
2. The stranger ordered two coffees, but the waiter protested that at midday one does not reserve the best table in the house merely in order to drink coffee; the patron had to pay the rent, monsieur!
陌生人要了两杯咖啡,侍者却不高兴地说,哪有人晌午时占了最好的位子却光点咖啡。老板可是要付房租的,先生!
因为后面一句说“Since the stranger did not follow this flow of patois, Ostrakova had to translate it for him.”(陌生人听不懂这一连串土话,奥斯特拉科娃只好给他翻译。),加上这是口语,所以尽量处理得通俗些。
3.The old Russian smirked and asked whether it was business.
老白俄假笑着问她是公事还是私事。
4.Madame!—it began, like a command—Your letter has reached the writer safely.
信像一道命令那样开头:夫人!您的信安全地到了笔者手中。
5.when they were young lovers in her own home town, on the nights they thought they might never meet again, clutching each other under siege, whispering to the sound of approaching guns
当时他俩在她的故乡,是一对年轻恋人。城市已被团团包围,他们说不定再也不能见面。他们在黑夜里紧紧拥抱,在逼近的枪炮声中窃窃私语。
6.The only link to Hamburg he might have pleaded—if he had afterwards attempted the connection, which he did not—was in the Parnassian field of German baroque poetry, for at the time he was composing a monograph on the bard Opitz, and trying loyally to distinguish true passion from the tiresome literary convention of the period.
尽管他事后并没有试图把当时做的事和汉堡联系起来,但假设他这样做的话,最多也只能说,他正在研究的德国巴洛克诗歌艺术的高妙境界能和德国城市汉堡沾上一点边。当时他正在撰写关于奥皮茨的一部专论,并努力将真正的创作热情和那个时代令人厌倦的文学传统区分开来。
7.At a crucial moment, an unknown man turned round and looked at me and I hung an entire history on him, even imagining he was my dying father.
在决定性的时刻,一个不知名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我,而我杜撰了他的一整部个人历史,甚至把他想象成我垂死的父亲。
agent124 发表于 2024-5-9 20:21
头两章的例子
1. In a forced-labour camp, exactly twenty-five years before, she had broken her leg in ...
感谢大佬分享,很专业
学习了,翻译真是一门艺术 楼主的翻译,已经不是普通的认真,那是精细操作。英文小说一般就读些故事情节,这么精细、精准的翻译,那是要消耗大量脑细胞的。
再次读这贴,感觉真的敬佩啊 本帖最后由 YLtree 于 2024-5-11 09:53 编辑
第二句里,patron,查了一下词典,可以表老板也可表顾客。不知道前文是否有提及老板。否则突然第一次提及老板,按口语以及英语习惯,没必要加在patron前加定冠词the。至于前面的stranger、waiter加不加都符合“指代已知的人或物”这一准则。但是在“指代特定的人或物”的时候,也还是可以使用the。因此从语法上来说,两种翻译都行。个人读了几遍:即使翻译成中文,此处patron翻译成顾客或者老板都有一定的逻辑道理。
补充说明一下:个人从来都不认为翻译说难也不难的看法。因为每个译者即使在母语情况下都有对同一段话不同的解释,何况还是在非母语情况下翻译。比如道德经就有许多版本的译文。里面许多多音字,一词多义,甚至断句不同都会造成不同意思。不妨思考一下,如果一个一语双关的句子,那么如何用不同的语种翻译成其它语言?强行翻译不仅拉低了“一语双关”的文学水平,也会使读者错失跟原著一次近距离交流。基本上看法就是:有能力直接读原著,而译本是以译者的角度去转述成中文,后者也是在文化交流中不可或缺的的角色(虽然很难,水平参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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