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2-10-20 18:11:27
里尔克:安魂曲
安魂曲[①]
祭一位女友[②]
我拥有死者,我听凭他们离去,
我惊异地看到,他们是如此安详,
如此迅速地安居于死去,如此适合,
如此迥异于死者这个称谓。只有你,你返身
归来;你掠过我,你出没着,你想
触碰到什么,好让那东西发出声响,
显露出你的归来。啊,不要拿走那些
我慢慢学会的东西。我猜对了;当你
因某件东西而惹起乡愁的时候,
你迷了路。我们改造了这件东西;
它已不在这里,我们一看清楚它,就
用我们的在将它映像到我们身内。
我以为你已经远远离去。我迷惑的是,
偏偏你迷了路并且回来,竟比
任何一个女人都变化得大。
因为你的死,我们感到震惊,不,是
你激烈的死,阴暗地将我们中断,
将“至此”从“自此”中撕下:
这些与我们相关,排列这些
将是我们全力以赴的劳动。
然而你本人也感到震惊,即使此刻,
不再值得惊恐之际,你依然感到惊恐;
你遗失了你的一段永恒,
踏入这里,朋友啊,这里,
这里一切尚不存在;你心思分散,
第一次在万有中,心思分散、心不在焉,
种种无尽的天性的彰显,你抓不住,
就像抓不住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一样;
从已经接纳你的那个循环里,
有一种不安,以喑哑的重力
将你向下拖出,在被计数的时间里——:
这些,每每在夜里将我惊醒,像入室的窃贼[③]。
我可以这么说吗?你归来,只是
出于纡尊降贵,出于慷慨,出于充盈,
因为你这般自信,这般存身于自己的内心,
你四处走动,像个孩子,并不害怕
那些人们为他做下什么的地方——:
哦不:你在请求。这些就这般
进入我直至骨骼,像一把锯横贯而过。
一个责备,你作为亡灵所背负的,
你将之追送给我,当我在夜里退缩至
我的肺,我的五脏六腑,
我的最后最可怜的心室,——
这样的一个责备无论怎样也不如
你的请求残酷。你在请求什么?
说吧,是否我当远行?你可曾
在什么地方遗落了一件竭力想随你
一同前行的事物?是否我当置身一个国度,
那个尽管与你亲近得就像你感官的
另一半,你却不曾见过的国度[④]?
我想要舟行在那里的江河,
想要上岸将古风采访,
我想要与门下的妇人攀谈,
在她们呼唤孩子的时候旁观。
我想要铭记她们怎样身披
风景,在草原与田野上
从事古老的劳动;我想要恳请
她们引领我拜谒她们的王,
我想要贿赂那些祭司,要他们
将我横放在最灵验的立像前,
转身离去,深锁神庙的重门。
然后我想要,如果我知道许多事,
我想要直接观察动物,于是
一种什么从它们的转变中滑入
我的关节;我想要在它们的眼中拥有
一个短暂的存在:它们的眼睛握住我,
然后慢慢将我放开,安静地,不加臧否。
我想要从园丁那里学会脱口而出
许多花的名字,于是我
从这些美丽的专有名词的碎片里
拾得百种芬芳中的一丝余香。
我想要购买果实,那些果实,里面
那个国度再次出现,绵延至长天。
因为你理解这些,这些饱满的果实。
你将这些果实放在面前的碟子里,
你用颜色称量它们的重。
你像看果实一样看女人,
看孩子,看他们从内部
被驱入他们存在的模式。
最后,你像看果实一样看你自己,
你将自己从衣服里取出,
将自己拿到镜前,让自己进入镜中,
一直进入你的凝望;巨大地停留在镜前,
不说“是我”,而说“这是”。
最后,你的凝望就这样毫无好奇,
就这样一无所有,就这样真正的贫穷,
于是你的凝望不再渴望你本人:圣洁地。
我想要这样留住你,就像你
将自己置入镜中,深深地进入,
远离一切[⑤]。为什么你又别样地到来?
为什么你要收回自己?为什么你想
说服我,让我相信你颈上的
琥珀项链里,依然有某种重来自
那些重,仿佛那些重从未在对面
归于宁静的画像里存在过?为什么
你用你的身姿向我展现一个恶兆?
是什么令你将你肉体的轮廓
像一只手的掌纹一样铺陈,
以至于除了命运我再也看不见它?
来到这烛光下吧!我并不害怕
直视死者。倘若他们到来,
他们就有权像其他事物一样
在我们的目光里逗留。
来吧!我们应该宁静片刻。
请看我书桌上的这枝玫瑰,
烛光围裹着它,畏葸地,不正像
是在笼罩着你?它本不该在这里。
它本该在外面的花园里,
花开花落,与我毫无关系,——
如今它这般存留:与我的意识又有何干?
不要惧怕,如果此刻我领悟了,唉,
它就会在我的心中升起:我别无选择,
我必须领悟,即使我会因此死去。
领悟到你在这里。我领悟了。
全如盲人通过周围来领悟一件事物,
我感受到你的宿命,知道你的宿命没有名姓。
让我们一起哀诉吧,哀诉有一位将你
从你的镜中带走。你还会流泪吗?
不会了。你泪水的力量和奔流,
你已经将之化为你成熟的直观,
你正在将你身内所有的液体
转化成一个强健的存在,那个存在
上升着循环着,状态平衡而又盲目莽撞。
那时一个偶然,你最后的偶然,拖扯着你,
将你从你最遥远的进步拖扯回来,
拖扯你回到液体所欲的一个世界。
拖扯的不是你的整体;拖扯的最初只是一部分,
然而,日复一日,现实在这一部分周围
加增,终至这一部分变得沉重,
于是你需要你的整体:于是你离去,
艰难地依照规律把自己碎成
一块块,因为你需要你自己。
于是你拆毁自己,从你心脏
夜暖的土地挖掘出依然鲜嫩的种子,
那种子将发芽生成你的死,你的,
关于你自己的生的你自己的死[⑥]。
你吃着它们,你的死的谷粒,[⑦]
像其他人一样,你吃着你的死的谷粒。
谷粒的回味甜得出乎
你的料想,你的唇甜甜的,
你:你内心的感觉也甜甜的。
啊,让我们哀诉吧。你可知道,当你
命令你的血回来,你的血是怎样
犹豫而不情愿地从循环中归来?
是怎样迷惘地再一次开始
肉体的小循环?是怎样满怀
猜疑与惊讶地进入胎盘,
因遥远的归路而骤然疲惫?
你催促着它,你推动它前行,
你将它拖向火场,就像
人们将一群动物拖向祭坛;
你却还想要它因此而欣喜。
你终于迫使它欣喜,欣喜地
奔跑而来,奉献自己。因为你
已经习惯另外的尺度,你觉得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如今
你已置身于时间里,时间是漫长的。
时间在流走,时间在增长,时间
恰如一场久病的一次复发。
你坐着,你一言不发地将
你许多未来的许多力量弯垂成
再度成为命运的新的胚胎,
当你将这段时间与你的生比照的时候,
你的生是何其短暂!痛苦的劳动啊!
超出全部力量的劳动!你劳动,
日复一日,你劳动,行动艰难,
你从织机上抽制出美丽的纱线,
别样地使用所有你的丝线。
而最后你依然有心情去庆祝。
因为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你想得到酬劳,
就像孩子,在喝下或许有益健康的
苦中带甜的茶之后,渴望得到酬劳。
就这样你酬劳你自己:因为你
离其他人都太远,此刻依然;没有人
能够想像出应该给予你哪种酬劳。
而你却知道。产褥期里你在床上坐起,
你在面前立起一面镜子,镜子把一切
完整地归还给你。这时这一切都是你,
完整地在镜前,镜中,有的只是假像,
欢喜地佩戴首饰、梳头打扮的
每一个女人的美丽的假像。
就这样你死去,像女人们从前那样死去,
旧式地,你在温暖的房里
死着产妇的死——那些产妇们想要
重新愈合,但却不再能够,
因为她们同时分娩出的阴暗,
也再一次归来、拥挤着、闯入。
尽管如此,是否就不必去找来
陪哭妇呢?那些女人,她们为金钱
付出哭泣,只要人们能够给足钱,
她们就会在人静之后彻夜哀号。
按风俗来吧!我们还没有足够的
风俗。一切都在离去,都在被誓言弃绝。
所以你必须归来,死后归来,来到这里
和我一起追补哀诉。你可听见我在哀诉?
我愿将我的声音像一段织物一样
抛在你的死的碎片之上,我愿
将我的声音也一直拖扯成丝丝缕缕。
一切,我所说的,必将这般
千疮百孔地在这声音里行进、冰结;
停留在哀诉中。但此刻我控诉的:
不是某一个将你从你的身体里召回的,
(我找不出他,他就像是每个人)
我要在他身上控诉一切人:男人。
如果我心深处某个地方升起一个
曾经的孩童的形象,我并不认识的、
或许是我童年里最纯洁的孩童:
我也不想去详究。我只想
看也不看就用它塑造成一个天使,
我只想将这个天使抛入提醒上帝的
那些呼号天使[⑧]的第一列。
痛苦已经持续得太长太久,
无人能够忍受;让我们感到过于沉重的,
是虚伪的爱所源起的纷乱的痛苦,这种爱,
像一个习惯,建筑于失效的时间约束之上,
自称是正义,却滋生于非正义。
在哪里,那个有权利占有的男人?
谁能够,占有那自身也无法持久的事物?
那个事物,时而只是极乐地接住自身
又抛出自身,就像一个孩子在玩球。
很少有人能够统帅一样紧紧
守住船头的尼刻女神[⑨]像,
当自身神性所具有的隐秘的轻盈
骤然将她托向明亮的海风:
我们也很少有人能够唤起
一个女人的注意,当她不再看我们一眼,
沿着她的存在窄仄的地带离去,
仿佛穿过一个奇迹,而非出于事故:
他本该对罪怀有使命与兴趣。
如果说有某种罪存在,这就是罪:
就是再增加一分爱的自由在我们
自身所具有的全部自由的周围。
我们,我们爱的时候,拥有的只是
彼此分离;执手相握,于我们而言
轻而易举,毋须首先学习。
你还在吗?在哪个角落?——
你对所有这一切知晓得这么多,
掌握得这么多,你却就这样离去,
对一切敞开着,仿佛晨光渐明的白日。
女人就必然受苦:爱就意味着孤独,
艺术家们时而会在劳动中预感到,
爱的时候,他们必须有所改变。
二者你同时开始;二者存在于那个
荣誉从你那里拿走的、此刻正在歪曲的事物中。
唉你已经远离所有荣誉。你已经
渺不可见;你已经悄悄带走
你的美,就像人们收起一面旗,
在工作日灰蒙蒙的早晨,
你别无所求,只求一个长久的劳动,——
没有被完成的劳动:依然没有完成。
如果你还在,如果在这阴暗里
依然还有一个地方,当一个声音,
寂寞在黑夜,在高高的房间里,
在气流中,荡起平平的声波,
你的灵魂会敏感地在那里与这声波共振:
那么听我说:帮助我。看呐,就这样,
不知何时,我们从我们的进步滑落到
我们并未意欲的某种事物里;
在那里,我们仿佛陷入一场梦,
在那里,我们死去不再醒来。
无人在继续。对于每一个将血液
提升到一个必将漫长的工作里的人,
有可能发生的是,他不再将血液高举,
血液因自身的沉重而失去价值。
因为一个古老的敌意在某处
存在于生活和伟大的劳动之间。
我愿看清并说出这个敌意:帮助我。
不要回来。如果你能够忍受,你就
死在死者之中吧。死者是忙碌的。
但请拨冗帮助我,愿你不会因此心思分散,
就像最远之物偶尔帮助我那样:在我心中。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2-10-20 18:20:17
里尔克:安魂曲
祭沃尔夫•卡尔克罗伊德伯爵[⑩]
真的我从未见过你?我的心感到
这般沉重,因你,如同因被推迟的
太过沉重的开始。我愿开始将你
讲述,如今已是死者的你;你啊,
欢欣而激情的死者。这一切真如
你料想的那样轻松,抑或
不再去生依然远离死去?
你以为,在那里你会更好地占有,
因为那里无人在意占有。你觉得,
那里你会置身于对面风景的内部,
这里那风景却像一幅画总在你面前闭合,
那里你会从内部出来走入你的所爱,
然后离去,穿过一切,强健而摇曳。
啊,愿你如今向你稚气的错误里
凭添假象,还并不太久。
愿你,放松在忧伤的潮流,
沉迷地、半梦半醒地,
在围绕远方众星的运行中
寻得欢乐,你从这里搬移到
你梦寐的死去里的欢乐。
在这里是多么近啊,好友,你与那欢乐。
在这里是多么安居啊,那个,你意料中的,
你强烈的渴望中真诚的欢乐。
那时你,满怀对幸与不幸的失望,
钻入自己的里面,然后带着一种见识
疲惫地升上来,在你幽暗的
发现物的重量下摇摇欲碎:
你背负着它,它,你不曾认清的,
你背负着欢乐,背负着你的小小救主
施与重担,穿越你的血液,渡到对岸。
为什么你没有等待,等待那沉重
变得全然无法承负:那沉重骤变,
因这般纯正而这般沉重?你可看见,
或许瞬间之后就会临到你的事:
当你猛然关上门,或许他
正在你的门前扶正他头上的冠冕?
这一声撞击,是怎样响彻了宇宙,
当某处一个敞开,被不耐所产生的
坚硬尖锐的气流砰然关闭。
谁能誓言,不在泥土中
一道裂痕也会穿过健康的种子?
谁曾探究,在驯服的动物心中
是否不是一种杀戮之欲淫邪闪现,
当这碰撞将一道电光投入它们的脑中?
谁识得这流动,从我们的行为
涌入对面的一个近端,
谁会与它同行,当一切都在先行?
惟憾你已经毁弃。惟愿你的这些
必将被人讲述,世世代代。
一个英雄即将到来,我们将意义
视作事物的脸,他却将之
像假面一样撕下,飞速地向我们
露出一张张脸,脸上,眼睛早已透过
被堵住的洞孔无声地将我们凝望:
这就是脸,将不会变样:
惟憾你已经毁弃。砖石摆在那里,
空气里砖石四周,建筑的
节奏已经几乎不可抑止;
你往来奔走,没有看见它们对你
一块掩饰另一块的顺序;每一块,
当你全无举起它们的信心,
站在它们之前匆匆试探的时候,
它们似乎落地生根。于是你绝望地
将它们全部举起,但只是,为了
把它们抛回开裂的采石场,
它们,因你的心而膨胀,采石场
再也容纳不下。假如一个女人
将轻柔的手放在这恼怒依然
温柔的开始之上;假如一个,一个
忙碌的人,忙碌在内心最深处的人,
在你默默走出去,想要有所行动时,
静静与你相遇——;哪怕假如你的路途
只是经行一个入夜仍醒的作坊,
里面男人们在锻造,里面仿佛的白昼
简直已经成真;假如你满盈的目光里
只要再多一些空间,得以
容纳一只甲虫操劳的映象,
你就会陡然间在澄明的顿悟中
得以阅读那些文字,那些符号,
童年起你就慢慢铭刻在心里,
时而你还试探着用这些字符构成
一个句子:唉,你觉得那句子毫无意义。
我知道;我知道:你躺在那些字符前,
抚摸它们的纹理,就像人们触摸
墓石上的铭文。凡是你觉得可以
点燃发光的东西,你就以之为火炬
举在字行前;然而在你领会之前,
火焰却已经熄灭,或许因为你的呼吸,
或许因为你的手的颤抖;或许仅仅
因为火焰自身,就像火焰偶尔灭去那样。
因此你从未读成。但我们,却不敢
藉由痛苦远远地去阅读。
唯有诗歌我们在注视,那些诗歌
依然从你情感的斜坡运下
你所选择的词语。不,
不是一切你都选择;时常一个起句
就作为整体托付给你,你复述着它,
仿佛一个任务。而它让你感到悲伤。
唉,真希望你从未从自己那里听过它。
你的天使此刻依然高声别样地用
重音读着同一个文本,从我口中
爆发出欢呼,以你的天使的方式述说,
欢呼为你:因为属于你的曾经是:
每一分爱再次将你背叛,
你在能见中认清舍弃,
在死之中认清你的进步。
这些属于你,你啊,艺术家;这三种
开敞的模式。看呐,这是第一种的
铸件:你情感四周的空间;那是
我从第二种里为你锻造出的直观,
无所渴求的、伟大艺术家的直观;
而第三种,第一股颤动的钟铜
从心的白热里出来,刚刚涌入
其中,你就亲手过早地将之
打碎——,那是一个死,被出色的劳动
深化,在其中铸成,那个自己的死,
如此需要我们,因我们生活着死。
除却这里没有哪里我们距它更近。
这一切都是你的财富与友谊;
你时常对此有预感;但后来
这些模式的凹空却让你恐惧,
你伸手进去,空手而返,
于是你开始抱怨。——啊诗人古老的诅咒,
那些应当说话的时候总是张口抱怨的诗人,
他们的情感,他们总是论断,
而不是培养;他们始终以为,
凡是在他们心中成为悲或者喜的,
他们都熟悉,都应该在诗歌里
报以惜或者赞。他们像病人一样,
在感到疼痛的时候,使用那些
充满痛苦的语言去书写疼痛,
而不是像大教堂的石匠顽强地
将自己转换成岩石的冷静一样,
艰苦地将他们自己转化成词语。
这就是拯救。只要你曾经看见
一次,看见命运怎样进入诗行,
一去不回,怎样在其中变成画像,
仅仅是画像,仅仅是一个先祖,
你偶尔瞻仰时画框里的让你觉得
既像你又不像你的一个先祖——:
你也就会一直隐忍。
思考那并不存在的
事,不过是小题大做,不过是一个
比喻式的责备的一个假象,对你无所中伤。
发生的事,就这样领先于
我们的料想,因此我们从未追赶上它,
从未获知它本真的形貌。
不要羞惭,当坚持到终点的
那些死者与你擦肩而过的
时候,(终点意味着什么?)同他们
用眼色交谈吧,平静地,当作习俗,
不要惧怕我们的悲哀会异样地成为
你的负担,会使你在死者中显得醒目。
伟大的词语,出自发生的事
依然可见的时代,并非为我们而存在。
谁还在言及胜利呢?忍耐就是一切。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2-10-20 18:22:34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2-10-20 19:06 编辑
里尔克:安魂曲安魂曲哀悼一个小男孩的死
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我都牢记了些什么样的名字啊!
狗、母牛、大象,
如今如此久如此远竟还能认出来,
然后是斑马——,唉,何益?
此刻驮着我,
如水位一样上升,
超过了这一切。安宁了吗,
已经知道,存在,无需
挤过软的和硬的物品,
去向那理解中的幻境?
而这已经开始的双手——
你们偶尔会说:他答应……
是的,我答应过,然而我向你们答应的,
此刻并不让我担心。
间或,紧靠着房屋,我久坐着,
凝望一只飞鸟的去远。
真想我也能够变成这,这个凝望!
这凝望驮着我,高高地,我的眉毛
全在上方。无物我曾珍爱。
珍爱意味着恐惧——,一旦你理解,
我就不是我们,
而是比一个男人更大,
而是
恍然我本人就是危险,
而在那危险里
我就是核。
一个小小的核;我不忌羨它的街道,
我不忌羨它的风。我将它交出。
因为我们全都这般坐在一起,
是我从未料到的事。我的誓言。
你们说、你们笑,然而每一个
并不在说中、并不在笑里。不在。
恰如你们全都在摇晃,摇晃的却既不是
糖盒,也不是满斟葡萄酒的玻璃杯。
苹果卧着。何等的好啊,偶尔
握住这坚硬饱满的苹果、
这结实的桌子、这些宁静的早餐杯:
这些上好的杯子,它们何等地感动了岁月。
甚至我的玩具偶尔对我来说也是好的。
玩具也几乎能像其他物品一样
可以信赖;而不只是这般静息。
它这般立在持续的苏醒中,
恰似立在我和我的帽子的正中间。
那是一匹木制的马,那是一只公鸡,
那是木偶,只有一条腿;
我已经为它们做了许多事。
它们看天的时候,我把天空变小,——
因为我提前理解了一匹
木马的孤独。要是我会做木马:
我会用木头做出任意大小的一匹马。
它被涂上色,然后被拖着走,
在真正的道路上得到一次次撞击。
为什么称这东西为“马”
不算是谎言?因为本人也一点点
感觉到自己是马,鬃毛披散、筋腱饱满、
四蹄狂奔——(为了有朝一日
成为一个男人?)但是,同时就没有
因此一点点变成木头,
静静地僵硬,
面部的表情渐渐淡弱吗?
此刻我几乎以为我们始终在交换。
我看小溪的时候,仿佛我在那里潺潺,
小溪潺潺的时候,我也就涓涓而来。
看见一个鸣响之物的时候,我就已经鸣响,
当它鸣响的时候,我就是它的底座。
就这样我强行与一切为伴。
愿一切没有我却也心满意足,
或者把我挂在身上,日渐哀伤。
如今我突然离开而去。
开始
一次新的学习,一个新的探问?
或者此刻我该问
你们中的一切都怎样了?——此时我恐惧着。
房屋?我还从未这般正确理解过。
房间?唉里面有这么多东西存在。
……你啊母亲,究竟谁才是
狗?
甚至,我们在森林里找到浆果,
此刻对我也是一个神奇的发现
…… …… ………… …… …… ……
那里一定会有死去的孩子,
来和我一起游戏。那里总是有
这些死去的孩子。先是躺在卧室里,
像我一样躺着,变得不健康。
健康……在这里听起来何等的好!可这还有意义吗?
在那里,我现在的地方,
我想,没有人患病。
我患咽喉痛,已然这么久——
这里每一样都如一种新鲜的饮料。
依然我没有看见那将我们啜饮的
…… …… ………… …… …… ……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2-10-20 18:37:54
里尔克:安魂曲
献给克拉拉•韦斯特霍夫
一个时刻起,尘世间有更多围绕着
一个事物,围绕着一个花冠。
片刻前这轻盈的叶……我在编结:
而此刻这常春藤异常沉重,
被晦暗充满,仿佛从
我的事物中吸吮未来的黑夜。
此刻我几乎因将临的黑夜而恐惧,
孤独地伴着我制作的这个花冠,
毫无预感,当藤蔓缠满
冠饰的时候,会有什么出现;
我完全只需要理解:
有什么可能已经不在。何等地迷失
在从未觉察的念头里啊,里面那些神奇的事物,
想必我已经见过一次……
……随流水飘走的,是孩子们在游戏中撕碎的鲜花;从张开的指缝掉落,一瓣又一瓣,一直落到花束再也无法辨认。一直落到余下的部分,被孩子们带回家,正好用来烧火。然后可能有一个人彻夜,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沉睡的时候,为这破碎的鲜花垂泪。
格蕾特尔,从最开初
你就已经注定绝早地死,
金发地死。
久已注定,在你注定生之前。
因此主在你之前安排了一个姐姐,
又安排了一个哥哥,
藉此让你之前有两个亲近的人,那两个纯洁的人,
他们昭示给你那个死,
那个属于你的:
你的死。
你的姐姐哥哥被创造。
只是,藉此让你习惯于死,
让你借两个死亡时刻
与数千年来一直在恫吓你的
第三个死亡时刻和解。
为你的死
生被重建;
手,将花朵捆扎,
目光,将玫瑰的红
与人的强大觉察,
它们被人塑造,被人重新销毁,
被死两次创造,
就在死径直向你本人,从
灯火渐熄的舞台走下之前。
……它在可怕地走近你吗,亲爱的玩伴?
它可是你的敌人?
你可曾为它心头泪流?
它可曾将你从滚烫的枕
拖入闪烁的黑夜,
拖入那个全家无人睡去的黑夜……?
它是什么模样?
你一定知道的。
你已经为它启程向故乡行去。
— — — — —— — — — — — —
你知道
扁桃开花的姿容,
你知道湖是蓝色的。
许多事情,只有体验过初恋的女性
才能够感觉到,——
你都知道。大自然对你耳语,
在南方暮色苍茫的日子里,
告诉你无尽的美,
一如从前,唯有那些有福的人
用有福的唇才能说出美,因为他们与美二者
拥有一个世界、一个声音——
更轻轻地你已经觉察到这一切,——
(啊,这无终的怒气是何等地
触碰着你无终的谦卑)。
你的信来自南方,
因阳光而依然温暖,但孤苦伶仃,——
最终你本人也跟随你疲惫
求助的信踏上行程;
因为你在光芒中并不开心,
每种颜色落在你身上如同罪,
你生活在不耐之中,
因为你知道:这并非全部。
生只是一个局部……属于何处?
生只是一个色调……停于何处?
生只是将意义关联到众多的
圆,属于向远处增长着的空间,——
生只是一个梦的梦,
梦醒却在别处。
就这样你将生放手。
巨大地你将生放手。
我们熟悉你的幼小。
属于你的是如此稀少:一丝笑靥,
一根细小、总是略带忧郁、
温柔异常的头发,一个小小的房间——
那个房间姐姐死去后让你感到空阔。
其他的一切恍然只是你的衣裳,
这就是此刻我的感觉,你啊安静的玩伴。
然而你曾经是
特别的多。我们是偶尔知道的,
当你傍晚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
我们偶尔知道:此刻想必有人在祷告;
一群人已经进入,
一群跟随你的人,
因为你熟悉路途。
你想必已经熟悉路途,
你昨天就已经熟悉了……
最幼小的姊妹啊。
看这里啊,
这顶花冠是这般沉重。
他们将会加戴给你
这顶沉重的花冠。
你的棺椁能承受住它吗?
假如你的棺椁
因黑色的重量而断裂,
你衣裳的褶裥里
就会爬满
常春藤。
远远地向上攀缘,
围绕着你攀缘,
汁液,在常春藤的藤蔓里涌动,
用它的嘈杂撩动你;
你是如此童贞。
但你已经不再闭合。
你已经被拉长已经松弛。
你肉体的门扇扇虚掩,
于是湿漉漉地
常春藤抬脚踏入……
— — — — —— — — — — — —
仿佛一队队
修女,
彼此引导
藉着黑色的绳索,
因为你的身内一片晦暗,你啊泉井。
你的血液空荡荡的
通道里,常春藤拥挤向你的心;
旧日你温柔的痛苦
带着苍白的喜悦与回忆
彼此相遇的地方,——
它们漫游着,仿佛在祈祷,
在进入你的心,那颗心,寂然无声,
晦暗地,向一切敞开。
但这顶花冠却让我感到沉重,
在光亮中,
在活人中,在这里我身旁;
它的重量
将不复存在,
在我将它放在你身上的时候。
大地充满了平衡,
你的大地。
这顶花冠沉重,因眷恋它的我的眼,
沉重,因我为它
所进行的工作;
所有看见它的人所心生的惧怕,
都黏附在它上面。
将它拿给你吧,因为它一被做成,
它就属于你。
将它拿离我吧。
让我孤独!它恰如一个过客……
几乎让我感到羞愧。
你也感到害怕吗,格蕾特尔?
你不再能够走路了?
你不再能够站在这陋室里我的身边?
你的脚疼吗?
就这样停留在此刻一切全在一起的地方吧,
明天有人会将花冠给你带去,宝贝,
穿过枝叶凋零的林荫路。
有人会将花冠给你带去,安心等待吧,——
明天有人还会给你带去更多东西。
即使明天风狂雨骤,
也不会对花有太多伤害。
有人会将花给你带去。你有权利
安全拥有它们,宝贝,
即使明天它们会变成黑色会残败不堪
会永久消逝。
不要因此而担忧。你将不会再
辨别出什么在上升什么在下沉;
颜料已干,色调已空,
甚至你也根本就不会知道,是谁
给你带去所有这些花。
此刻你已经熟悉那个他者,每当我们
在黑暗中将它抓住,他就会驱逐我们;
从那个你所渴望的,你被救赎
成某个你所拥有的。
我们之中你曾经形象幼小,
或许此刻你已是一片成熟的森林,
林叶间有风有声音。——
相信我,玩伴,暴力不会再临到你:
你的死已经衰老,
在你的生开始时;
因此死紧抓住生,
以便生生不过死。
……………………
有什么在我周围飘荡吗?
是夜风走了进来?
我没有颤抖。
我坚强而孤独。——
我今天创作了什么?
……常春藤叶,我在黄昏时取来,编结着,
弯折着,最终使它完全驯服。
它依然闪动着黑色的光。
我的力量
盘旋在花冠里。
原文请参看:
http://www.zeno.org/Literatur/M/Rilke,+Rainer+Maria/Gedichte/Das+Buch+der+Bilder/Des+zweiten+Buches.+Zweiter+Teil/Requiem
定稿:2010年4月4日17时53分1秒
--------------------------------------------------------------------------------
[①] 底本:
RainerMaria Rilke, Requiem. Im Insel-Verlag / Leipzig1909
RainerMaria Rilke, Gesammelte Werke. Bd. 2. Leipzig, Insel-Verlag, 1927
RainerMaria Rilke, S鋗tlicheWerke. Bd. 1. hrsg. vom Rilke-Archiv in Verbindung mit Ruth Sieber-Rilke,besorgt durch Ernst Zinn. Insel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and Leipzig, 1987/97
RainerMaria Rilke, Werke. Kommentierte Ausgabe in vier B鋘den mit einem Supplementband. Bd. 1. hrsg. von Manfred Engel, UlrichFülleborn. Insel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and Leipzig, 1996
参考书目:
RainerMaria Rilke, Briefe aus den Jahren 1907 bis 1914. hrsg. von Ruth Sieber-Rilkeund Carl Sieber. Im Insel-Verlag zu Leipzig,1933
RainerMaria Rilke, Briefwechsel mit Anton Kippenberg. 1906 bis 1926. Bd. 1. hrsg. vonIngeborg Schnack und Renate Scharffenberg. Insel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andLeipzig, 1995
Carl EmilUphoff, Paula Modersohn. Mit einer farbigen Tafel und 33 Abbildungen. LeipzigVerlag von Klinkhardt & Biermann, 1919
GustavPauli, Paula Modersohn-Becker. Mit 59 Bildtafeln. München Kurt Wolff Verlag,1922
PaulaModersohn-Becker. in Briefen und Tagebüchern. hrsg. von Günter Busch u.Liselotte von Reinken. Fischer Verlag GmbH, Frankfurt am Main, 1979
MarinaBohlmann-Modersohn, Paula Modersohn-Becker. Eine Biographie mit Briefen.Genehmigte Taschenbuchausg., 1997
G鰐tertage. Paula Modersohn-Becker in Bildern, Briefen undTagebuchaufzeichnungen aus Worpswede. mit einer Einführung von Bernd Küsterhrsg. von Peter Elze. Worpsweder Verlag, Bremen, 2003
Graf vonWolf Kalckreuth, Gedichte von Graf von Wolf Kalckreuth. Im Insel-Verlag zuLeipzig, 1908
HellmutKruse, Wolf Graf von Kalckreuth. Ein frühvollendeter Dichter. Kr鰃ers Verlagsanstatt GmbH, Hamburg-Blankenese, 1949
IngeborgSchnack, Rainer Maria Rilke. Chronik seines Lebens und seines Werkes. 1875–1926.erweiterte Neuausgabe hrsg. von Renate Scharffenberg. Insel Verlag Frankfurt amMain and Leipzig, 1 Aufl., 2009
Rilke.Leben, Werk und Zeit in Texten und Bildern. hrsg. von Horst Nalewski. Insel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and Leipzig, 1 Aufl., 1992
[②] 德国女画家褒拉•莫德松–贝克尔(Paula Modersohn-Becker,1876.2.8– 1907.11.20)。1900年,褒拉和好友女雕塑家克拉拉•韦斯特霍夫(ClaraWesthoff)结识了在沃尔普斯维德(Worpswede)借住画家奥托•莫德松(OttoModersohn)家中的诗人里尔克。次年,褒拉嫁给奥托•莫德松,而后,里尔克娶克拉拉•韦斯特霍夫为妻。1906年,褒拉画出若干当时被视为“空前的”女画家裸体自画像。同年,褒拉也为里尔克画出一幅肖像画。1907年11月2日,褒拉生下一女,20日,死于血栓。时隔将近一年,1908年10月31日起,里尔克用三天时间,写下这首《安魂曲》。这是一首五音步抑扬格的无韵长诗。
[③] 犹典出《新约•启示录》第16章第15节:看哪,我来像贼一样。那儆醒,看守衣服,免得赤身而行,叫人见他羞耻的,有福了。
[④] 《里尔克集校注》(Rainer Maria Rilke, Werke. Kommentierte Ausgabe in vier B鋘den mit einem Supplementband. Bd. 1. hrsg. von Manfred Engel, UlrichFülleborn. Insel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and Leipzig, 1996. S. 884)认为此处指埃及。
[⑤] 此后的描述,关涉若干褒拉•莫德松–贝克尔的绘画,请参看相关书籍。
[⑥] 参看《时辰祈祷书》第三部《贫穷与死亡之书》的《主啊,请赐给每人他自己的死亡》相关注释。
[⑦] 据《里尔克集校注》(第一卷第885页),此处犹与埃及祭祀冥神奥锡利斯(Osiris,汉语也译乌悉立斯、奥里西斯、俄赛里斯)的宗教仪式相关。相关细节,亦可参详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金枝》(TheGolden Bough)相关记述。汉语可参看徐育新等译《金枝》(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下卷三十八—四十二章。
[⑧]《旧约•以赛亚书》第6章2–3节:“其上有撒拉弗侍立。各有六个翅膀。用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彼此呼喊说,圣哉,圣哉,圣哉,万军之耶和华。他的荣光充满全地。” 撒拉弗,即基督教九级天使中阶位最高的大天使。
[⑨] 尼刻:Nike,古希腊语为Νίκη,古希腊胜利女神的名字(此名词也是一种运动鞋的商标,被汉译成“耐克”)。诗中此处指称装饰在船头的胜利女神像。
[⑩] 沃尔夫•卡尔克罗伊德伯爵(1887.6. 9 – 1906. 10. 9),诗人、翻译家,画家利奥波德•卡尔克罗伊德之子,翻译过波德莱尔的《恶之花》等。1906年因不堪兵役之苦而自杀。里尔克与沃尔夫•卡尔克罗伊德并不相识,只是听闻事件之后有感而发。后托请他的岛屿出版社编辑安东•基彭贝格(AntonKippenberg,1874–1950)将此诗手抄件转赠给沃尔夫•卡尔克罗伊德的母亲。从里尔克此诗的行文来看,无疑,里尔克读过沃尔夫•卡尔克罗伊德的诗集。
此诗中的“沉重”,亦含“艰难”意。请读者酌情替换。
圣克里斯多夫,Christophanie,古希腊语Χριστόφορος,意指“背負基督的人”(Χριστό,基督;φορος背负)。汉语译名有圣基道霍、基道、圣基多福……乃至傅雷译成“克利斯朵夫”。传说曾背负小基督渡过一个浅滩,因此被奉为旅人的主保。
沃尔夫•卡尔克罗伊德有诗句:因为能见意味着舍弃(Denn sehend werden hei遲verzichten),参见Gedichte von Wolf Graf vonKalckreuth. Insel, 1908. S. 12。
沃尔夫•卡尔克罗伊德有诗句:此刻我在他的自由中爱恋着死(Jetzt liebe ich den Tod in seiner Freiheit),参见上书第80页。
小男孩,指雅菲夫妇1915年死去的八岁儿子彼得。雅菲夫妇,里尔克的朋友,丈夫埃德加•雅菲(Edgar Jaffé,1865–1921),为现代社会学创始人马克斯•韦伯(MaxWeber,1864–1920)的校友与同事;妻子艾尔莎•雅菲(ElseJaffé,1874–1973),为韦伯的学生,被韦伯及其弟弟阿尔弗雷德•韦伯(AlfredWeber,1868–1958)追求过。艾尔莎•雅菲本名ElisabethHelene Amalie Sophie Freiin von Richthofen,简称艾尔莎•里奇特霍芬女男爵,是“一战”时期击落敌机八十架的德国空军佼佼者、空战英雄“红男爵”厉秋芬(Manfred von Richthofen,1892–1918,今译曼弗雷德•冯•里奇特霍芬)的远亲,其妹弗丽达•里奇特霍芬(Frieda von Richthofen,1879–1956),为以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名动中国的英国作家劳伦斯(D. H. Lawrence,1885–1930)之妻。据英格褒•施纳克(IngeborgSchnack,1896 –1997)《里尔克生平及作品系年》(Ingeborg Schnack, Rainer Maria Rilke. Chronik seines Lebens und seinesWerkes. 1875–1926. erweiterte Neuausgabe hrsg. von Renate Scharffenberg. Insel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and Leipzig, 1 Aufl., 2009. S. 550)记载,此诗有可能是艾尔莎•雅菲请求里尔克写作的。
岛屿出版社1927年出版的《里尔克总集》(Gesammelte Werke)中,此诗被置于1908年出版的两首《安魂曲》之后。后被收入《里尔克1906–1926年诗集》(Rainer Maria Rilke, Gedichte 1906 bis 1926. Sammlung der verstreuten undnachgelassenen Gedichte aus den mittleren und sp鋞eren Jahren. Hrsg. vom Rilke-Archiv in Verbindung mit Ruth Sieber-Rilke.Besorgt durch Ernst Zinn. Im Insel-Verlag Zweigstelle Wiesbaden, 1953. S.121-124)。
克拉拉•韦斯特霍夫(ClaraWesthoff)即里尔克日后的发妻。格蕾特尔•柯特迈尔(Gretel Kottmeyer),克拉拉的朋友,1900年亡故,事迹不详。里尔克在1900年11月20日的日记中写道:
克拉拉•W今天写信提到一个黑色的常春藤花冠,她所讲述的重新成为一首完整的诗。她是怎样谈及那黑色的花冠的啊,那花冠,是她毫无预感地从她房屋的山墙灰色的十一月的风里取来,此刻在这斗室里变得非凡的庄重,一个自为之物,一个骤然之物,一个显得渐渐沉重之物,仿佛正在尽饮一切哀伤,这房间空气里的、这晨光胧明里的哀伤。而这一切都应当陈放在可怜少女的薄薄的木棺上,那在南方、在阳光的手中死去的少女。黑色的花冠或许会压碎棺椁,花冠长长的藤蔓或许会攀上白色的殓衣,与合十的手生在一起,与心生在一起,那颗心,充满凝固的血液,也变得黑色、平坦,在死者的晨光胧明里与常春藤叶的心几乎无法区分……在血液空荡荡的通道,常春藤将穿行着,叶片叠着叶片,在长长的藤蔓上,如一群修女,在一根绳索上互相倚靠。
我愿用这幅画面写一首安魂曲。
(Rainer Maria Rilke, Tagebücher aus der Frühzeit. hrsg. von RuthSieber-Rilke und Carl Sieber. Leipzig, Insel-Verlag, 1942. S. 388f)。
参校Das Buch der Bilder. Zweite sehr vermehrte Ausgabe. Juncker. Berlin,Leipzig, Stuttgart, 1906; Das Buch der Bilder. von Rainer Maria Rilke. Leipzig.Insel-Verlag, 5. Auflage, 1913; Das Buch der Bilder. von Rainer Maria Rilke.Leipzig. Insel-Verlag, 1920; Gesammelte Werke II. Insel, 1927; Tagebücher ausder Frühzeit. hrsg. von Ruth Sieber-Rilke, Carl Sieber. Leipzig: Insel, 1942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2-10-22 18:53:01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2-10-23 00:24 编辑
里尔克6首俄语诗(稿本A)+草稿2篇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Sechs Gedichte für Lou Andreas-Salomé
(29. November – 7. Dezember 1900)
<I>
ПЕРВАЯ ПѢСНЯ.
.... Вечеръ. У моря сидѣла
дѣвочка, какъ мать сидитъ
у ребенка. Она пѣла,
и теперь она слышитъ
его сонное дыханіе;
видѣвъ миръ и упованіе
улыбается она:
не улыбка — это сіяніе,
праздникъ своего лица.
Дитя будетъ точно море
трогать даль и небеса, —
гордость твое или горе
шопотъ или тишина.
Берегъ его только знаешь,
и сидить тебѣ и ждать....
То и пѣсну запѣваешь,
и ничемъ не помогаешь
ему жить и быть и спать.
29. ноября 1900.
Шмаргендорфъ.
<II>
2. ПЪСНЯ.
Я иду, иду и все еще кругомъ
родина твоя, вѣтренная даль,
я иду, иду и я забылъ о томъ,
что прежде другихъ краевъ зналъ.
И какъ теперь далеко отъ меня
болъшые дни у южнаго моря,
сладкія ночи майскаго заката;
тамъ пусто все и весело и вотъ:
темнеетъ Богъ... страдающій народъ
пришелъ къ нему и бралъ его какъ брата.
1. Декабря 1900.
<III>
ПОЖАРЪ.
Бѣлая усадба спала,
да телѣга уѣхала
въ ночь, куда-то, знаетъ Богъ.
Домикъ одинокъ закрылся,
садъ шумѣлъ и шевелился:
послѣ дождя спать не могъ.
Парень смотрѣлъ ночь и нивы,
то летѣлъ, не торопясь,
между нами молчаливый
неоконченный разсказъ.
Вдругъ онъ замолкъ: даль сгорѣла
Вѣдь и небосклонъ горитъ...
Парень думалъ: трудно жить.
Почему спасенія нѣтъ? —
Земля къ небесамъ гладѣла,
какъ бы жаждала отвѣтъ.
5. Декабря 1900.
<IV>
УТРО.
И помнишь ты, какъ розы молодыя,
Когда ихъ видишь утромъ ранъше всѣхъ,
все наше близко, дали голубыя,
и никому не нужно грѣхъ.
Вотъ первый день, и мы вставали
изъ руки Божья, гдѣ мы спали —
какъ долго не могу сказать;
все былое былина стало,
и то что было очень мало,
и мы теперь должны начать.
Что будетъ? Ты не безпокойся,
да отъ погибели не бойся,
вѣдь даже смерть только предлогъ;
что еще хочешь за отвѣта?
Да будутъ ночи полны лѣта
и дни сіяющаго свѣта
и будемъ мы и будетъ Богъ.
6. Декабря 1900.
<V>
ЛИЦО.
Родился бы я простымъ мужикомъ,
то жилъ бы съ болъшимъ, просторнымъ лицомъ:
въ моихъ чертахъ не доносилъ-бы я
что думать трудно и чего нельзя
сказать...
И только руки наполнились бы
любовью моею и моимъ терпѣніемъ,
но днемъ работой-то закрылись-бы,
ночь запирала-бъ ихъ моленіемъ.
Никто кругомъ не бы узналъ, кто я.
Я постарѣлъ, и моя голова
плавала на груди внизъ, да съ теченіемъ.
Какъ будто мягче кажется она.
Я понималъ, что близко день разлуки,
и я открылъ, какъ книгу, мои руки
и оба клалъ на щеки, ротъ и лобъ...
Пустыя сниму ихъ, кладу ихъ въ гробъ, —
но на моемъ лицѣ узнаютъ внуки
все, что я былъ.... но всетаки не я;
въ этихъ чертахъ и радости и муки
огромныя и сильнѣе меня:
вотъ, это вѣчное лицо труда.
Nachts. 6. Dez.
<VI>
СТАРИКЪ.
Все на поляхъ; избушка, ужъ привыкъ
къ этому одиночеству, дыхаетъ
и лаская, какъ няня, потушаетъ
плачущаго ребёнка тихій крикъ.
На печкѣ, какъ бы спалъ, лежалъ старикъ,
думалъ о томъ, чего теперь ужъ нѣтъ, —
и говорилъ-бы, былъ-бы какъ поэтъ.
Но онъ молчитъ; дасть мирь ему господь.
И между сердца своего и ротъ
пространство, море... ужъ темнеетъ кровь
и милая, красавица любовь
идетъ въ груди болш' тысячи годовъ
и не нашла себѣ губы, — и вновъ
она узнала, что спасенія нѣтъ,
что бѣдная толпа усталыхъ словъ,
чужая, мимо проходила въ свѣтъ.
полдень, 7. Декабря 1900.
为莎乐美所写的六首俄语诗
1
第一歌
……黄昏。一位少女
坐在海边,如母亲坐在
孩子身边。她唱了歌,
此刻她在听
孩子静静的呼吸;
眼看着和平与希望
她在微笑:
不是微笑——而是光芒,
是她脸上的节日。
孩儿将像海一样
触动辽阔与长天,——
你的骄傲或者忧伤
喁语或者沉默。
你只知道他的岸,
你坐着、等待着……
即使你在唱歌,
也毫无助益于
他的生他的在他的睡。
2
第二歌
我走着,走着,周围始终是
你的故乡,多风的辽阔,
我走着,走着,我忘记了
我从前熟悉的别的国度。
此刻离我何其遥远啊
那南方海边的浩大日子,
五月落日的甜蜜的夜;
那里一切都虚空而愉快,这里:
上帝在暗去……苦难的人民
来到他身旁,视他为兄弟。
3
火灾
白色的农庄已沉睡,
马车行向黑夜,
去往何处,上帝才知道。
寂寞的村舍深锁,
花园簌簌又耸动:
雨后无法入眠。
小伙子望向黑夜与田地,
不疾不徐,在我们
之间飞过一个静静的
未完成的短故事。
突然他沉默了:远处失火了
地平线竟然在燃烧……
小伙子想:难以活下去了。
为什么那里没有拯救?——
大地向天空望去,
仿佛在渴盼一个答案。
4
清晨
你可记得玫瑰年轻的样子,
当你在早晨最先看见它们时,
我们的一切是近的,远方是蓝色的,
无人需要罪。
这是头一日,我们站起身
从上帝的手中,我们曾沉睡的地方——
睡了多久我不知道怎样说;
一切昔日的都变成了壮士歌,
曾经存在的非常少,
如今我们必须将之开始。
会发生什么?不要担心,
不要对陨落惧怕,
即使死也只是一个借口;
你还想要一个怎样的回答?
如果有夜,充满了夏天,
有昼,闪耀着光,
我们就会在,上帝就会在。
5
假如我生为一个简朴的农人,
我就会活着,有着巨大、空阔的脸:
没有向我的面容里搬运的是
难以想像的与无法
说出的……
唯有双手会充满
我的爱与我的忍耐,
在白天会被劳动所掩盖,
在黑夜会被锁在祈祷中。
周围无人知道我是谁。
我会变老,于是我的头
向下游到我的胸膛,仿佛伴着河流。
看上去是如此柔软。
我知道分离的日子近了,
我将双手像书一样敞开,
将它们放在面颊上、嘴上、额头……
将它们空空地带走,放在棺椁上,——
我的儿孙们会从我的脸上
认出我是谁……但那依然不是我;
这个面容里是欢乐与痛苦,
更庞大、更多过我本人:
看呐,这就是劳动永恒的脸。
6
老人
所有人去了田间;茅屋,如此习惯于
这种寂寞,呼吸着,
仿佛保姆,爱抚地平息着
哭闹着的孩子安静的哭声。
暖炉上,卧着一个老人,似乎在酣睡,
他思索着如今不复存在的事,——
如果他开口,就会像一个诗人。
但是他在沉默;主赐与了他平和。
他的心与他的口之间
是空间,是海……血已然暗去,
而美人,那妩媚的爱人
在他的胸中已经走了数千年,
却找不到唇,——再一次,
她知道,没有拯救者,
一群陌生的、疲于语言的
穷人,一旁而过,走进光里。
=====================================
遗物中发现的两篇手稿
<A>
Я такъ усталъ отъ тяжбы больныхъ дней
пустая ночь безвѣтренныхъ полей
лежитъ надъ тишиной моихъ очей.
Мой сердце начиналъ какъ соловей,
но досказать не могъ свой слова;
теперь молчаніе свое слышу я —
оно растетъ какъ въ ночи страхъ
темнѣетъ какъ послѣдній ахъ
забытаго умершаго ребенка.
<B>
Я такъ одинъ. Никто не понимаетъ
молчаніе: голосъ моихъ длинныхъ дней
и вѣтра нѣтъ, который открываетъ
болъшіе небеса моихъ очей.
Передъ окномъ огромный день чужой
край города; какой нибудь болъшой
лежитъ и ждетъ. Думаю: это я?
Чего я жду? И гдѣ моя душа?
两篇草稿
1
我变得如此孱弱,因染病日子的重负
无风的田地里空空的夜
停落在我的眼的寂静之上。
我的心像夜莺一样开始,
但无法说出自己的话语;
此刻我倾听着我的沉默——
它醒着,就像夜的恐惧
它暗去,就像最后一声叹息
属于一个被遗忘的死去的孩子。
2
我如此孤独。无人理解
寂静:我长日里的声音
没有风可以打开
我的眼的阔大天空。
窗前是巨大、陌生的日子
在城市的边缘;某种更庞大的什么
卧着、等待着。我想:那是我吗?
我在等待什么?我的灵魂在何处?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2-10-23 00:26:35
里尔克2首意大利语诗草
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7月14日修订稿:
微笑的诞生
战胜上帝的她,孤独在世间,
天使般的脸上有着泉水。
为我唱吧,显赫的缪斯,唱最初的快乐,
那是我们尚在的、罕有的微笑
…… …… …… ……
【旧译稿:
微笑的诞生
战胜上帝的,世上唯有这人
她天使般的脸上有着泉水。
著名的缪斯啊,向我最初的快乐
歌唱我们依然罕有的微笑
…… …… …… ……
原文:
La nascita del sorriso
Vinse il Dio quella chi sola al mondo
Ebbe la fonte nel suo angelico viso.
Cantimi, inclita Musa, il primo giocondo
Quello, nostro ancora, raro sorriso
— — — — — — — — — — —
— — — — — — — — — — —
===================================
【7月14日修订稿:
说吧鸟啊,你总是去向
心带你去往的地方吗?
你从未欺骗过自己,
从未屈服于风吗?
我时常,张开灵魂的
翅膀,无定地前行。
并不忙碌的天使,
属于一位沉睡的少女,
向着天空的一个点,
掉转我的心。
【旧译稿:
说吧鸟啊,你总是去向
心带你去往的地方吗?
你从未欺骗过自己,
从未屈服于风吗?
我时常,张开灵魂的
翅膀,犹豫地前行。
并不忙碌的天使
属于一位沉睡的少女,
转向天空的一个点
返回我的心。
原文:
Dimmi uccello, sempre vai
lì dove il cuore ti porta?
Mai non t'inganni
mai non cedi al vento?
Io spesso, su queste ali
dell' alma vado incerto.
L'Angelo inoccupato
d'una fanciulla chi dorme
verso un punto del cielo
torna il mio cuor.
【傻按:此二诗曾蒙如今已ID自杀的豆友“波伦亚之烛”粗略校读,但尚有不尽人意之处,如今斯ID已杳,不胜唏嘘。
“註銷註銷”子 :inclita译成“著名”似乎不妥呢。没有冒犯的意思。第二首里,三处逗号都不必加。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6:31:51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6:36 编辑
我置家在昼与梦之间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我置家在昼与梦之间。那里孩子们相互追赶,燥热欲眠,那里老人们安坐在黄昏里,炉灶炽红,照亮他们的房间。
我置家在昼与梦之间。那里晚钟清澈,声声荡远,少女们因回声而拘谨,疲惫地倚在水井的边沿。
一株椴树是我喜爱的树木;一切夏天,在椴树里默然,再一次摇动在千根枝条里,再一次醒转在昼与梦之间。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6:35:08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6:40 编辑
为我庆祝·我欲成为一座花园
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我欲成为一座花园,许多梦
在它的井边吐放新艳,
那些梦分泌、臆想了一个梦,
在沉默的交谈里合而为一。
而当它们徐行的时候,我欲以话语
如以树梢在它们头上簌簌发声,
而当它们静息的时候,我欲带着我的
沉默将昏迷者的浅睡倾听。
我不欲伸手拿取喧嚣的生活,
不欲向任何人探向陌生的时日:
我感到我绽放着白色的花朵,
在清凉中将花萼高高举起。
许多的花从春泥中拥挤而出,
它们的根在泥土深处吮吸,
只为不再边掌握边屈膝,
向着从未给它们祝福的夏季。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6:48:07
始终赠予你的美吧
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始终赠予你的美吧
没有算计和言语。
你沉默。美则代你述说:我在。
请到来,以千倍的意义,
到来,最终超越每个个体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6:50:46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7:00 编辑
命运,是黄昏,在一朵玫瑰的意识中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命运就是(我每天都感觉到)比偶然更多,比运数更少。是——空气,被一次翼翅扇动所感觉,是黄昏,在一朵玫瑰的意识中。一切的日常与不被强调是命运,当一个人全然遭遇它的时候,命运是每一首歌曲,当歌曲在沉默中酬答那个围绕着它的命运的时候······
成长仅仅取决于一个命运,在至深的事物上空,仅仅这样变化,于是你再也不能用自己的感官找到那细微之物。仅仅这样思考,似乎无人思考,仅仅这样行走,似乎无人行走······
因为还从未有什么真正亲历一切真正的奇迹,——白昼立在你的门前,震颤着,它生长着的姿势在追求你的感官去经历它。
拿起什么吧,无论它会怎样:爱情曾经被生活过吗?一个人曾经被选为一个超然巨大的憎恨吗?憎恨大概全都降临到这位与那位——但不是整体,全无相互关系。让我们渴望一切整体:让我们鸣响。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6:52:34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7:03 编辑
往事为你而种植栽培,为从你的心里,花园一样,升起。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野战在摇晃,恍如一艘大船。就这样城市慢慢庞大,然后如同大海的波涛倒退回从前,就这样蜂拥向悬赏高昂的目标,那些铁矛迅疾的飞鸟之力,就这样孩童为花园演出化妆打扮,——就这样不重要与重要的事发生着,只是,为了将这些日常的经历化为千个巨大的比喻,交给你,让你能够因这些而茁壮成长。
往事为你而种植栽培,为从你的心里,花园一样,升起。
你啊苍白的孩子,你让歌者富有,以你的能够被歌唱的命运:就这样盛大的花园节日在上演,灯火无数,池塘令人惊异。朦胧的诗人们静静地复诵着每一个事物:一星,一屋,一林。无数你想要纪念事物,围立着你动人的形象。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6:54:08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7:06 编辑
玫瑰拥抱着一个梦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玫瑰拥抱着一个梦在秋夜里:春妍可爱地停在它的面颊。
纵使风力狂野地在山坡上穿行,夏甜的阳光渴望在它心里苏醒。——
但黎明的时候,山峦中山谷内苏醒的玫瑰却望见花瓣——颜色死灰,
风在辽阔的山坡如此粗暴地刮入,——
闪亮中它枯萎的面颊是一小滴——露……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6:57:01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7:08 编辑
大地,像一个懂诗的孩子。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春天回来了。大地像一个懂诗的孩子。许多,啊许多......长久学习的劳苦使它赢得了赞美。
它的老师为人严厉。我们喜欢这个老人胡子上的白。好了,什么称为绿,什么称为蓝,如果我们问:它能答,它能答!
大地,自由的大地,幸运的你,现在和孩子们一起玩吧。我们要捉你,欢乐的大地。变得最欢乐。
啊,那些老师教给它的许许多多,那些刻印在树根和长长的、难弄的树干上的:它唱着,它唱着!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7:09:04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7:10 编辑
一千次看见自己忘记了自己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这是他的道路之痛。日子渐渐在职务中枯萎了他,他咒骂过喜悦与节日。黄昏时分,老旧的丝绒之上闪烁、燃烧着苍白的火焰,他来到冰冷的咖啡屋。
到来,也像其他人那样,吐痰、玩乐、窥望、说话。嬉笑、醒来、思索,透过而成烟雾的树皮在许多镜子里,在光滑的玻璃里一千次看见自己忘记了自己。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7:15:21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7:22 编辑
我爱我本质的幽暗时分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我爱我本质的幽暗时分在其中我的感官渐渐深沉在其中仿佛在旧日的信笺我发现已然被生活过的我的日常生活已然杳如传说已然被克制从其中我获知我拥有空间通往第二无时限的宽广生活/时而我好像那棵树成熟而簌簌在一座坟茔上空将梦实现实现逝去的少年的此时已被温暖的树根拥着曾在伤悲与歌唱中遗失的梦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7:16:59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7:23 编辑
让我成为你的辽远的守望者
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让我成为你的辽远的守望者,
让我成为岩石上倾听的人,
给我双眼,让我看遍
你的海的寂寞,
让我伴着滚滚江河
在拍岸的喧嚣中
深入夜的声音。派遣我到你风起云扬的
荒凉国度,
那里雄伟的修道院宛如华服
围裹着不曾生活过的生命。
那里我愿置身朝圣者之中,
不再有欺诈能够将我
同他们的音容隔阻,
那里我愿追随一个失明老者
走无人识得的路。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7:20:13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3 17:24 编辑
我爱我本真的晦冥时分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我爱我本真的晦冥时分,
那一刻我的感官渐渐深沉。
那一刻,仿佛在旧日的信笺中,
我发现,平淡的生活已然度过,如传说一样遥远而神奇。
那一刻里我省悟,我拥有
通往第二个永恒悠长生命的空间。时而我恰如那棵树,
枝繁叶茂、树影婆娑,在坟茔之上成就幻梦(温暖的根须簇拥在梦的周围),成就昔日少年在伤悲与琴声中失去的梦。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7:30:12
本帖最后由 依荷听雨 于 2023-3-8 23:10 编辑
我却用所有不间断的目光,向自身拖入:目光、见解、新奇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译 | 陈宁/ Dasha
我保持了超然敞开,我忘记了,
外面不仅仅是事物与完全
安居于自身内的动物,它们的眼光
从它们生命的圆满中递出的不是
别的而只是一幅框里的画像;
我却用所有不间断的目光
向自身拖入:目光、见解、新奇。
谁知道,眼睛在空间里塑造自我,
安居于一侧。唉只是向你冲去,
我的视线没有被安置,成长着
进入你的里面,最终暗暗地
延伸着,进入你受保护的心。
依荷听雨
发表于 2023-3-3 18:00:54
回忆
诗 |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译 | 陈宁/ Dasha
于是你等待,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无限滋长着你生命的什么;
那些全能,那些超凡,
那石头的醒转,
那转向你的深渊。
金色棕色的书
在书架上渐渐模糊;
于是你想起曾去往的国度,
曾经的旧事,想起那些
再次失去的女人的衣裳。
于是你忽然醒悟:就是这些。
你站起身,眼前悄然升起
逝水流年的
影形、祈祷和恐惧。
rea
发表于 2023-3-16 22:59:50
大地之上可有尺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