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咀味录之七谁人识得贾宝玉
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曹雪芹诞生前约一个世纪,这位天才作家莎士比亚溘然长逝。他们对于人的见解却有不谋而合之处,思想的奇迹可以打破时间和空间的界限。
资本主义思潮的萌芽,在国外生根壮大,在中国却昙花一现。人的自我意识,人性的苏醒,从君臣父子夫妻的附庸关系中极力挣脱,震惊了中国千百年来奴性社会,现实的矛盾和意识的冲击,让封建社会的地基摇摇欲坠,“补天”情结首次以历史的厚重感和神话的奇幻性出现在《红楼梦》的开篇。
人是活在天地之间,天地无情,人有情。有情才能创造一切,才能高于天地的其他一切。红楼梦中有太多多情的人,最典型的就是“二玉”(贾宝玉情情、林黛玉情不情)。多情自古少知音,很多多情反而被目为无情矫情。贾宝玉抓周时抓到脂粉钗环,婴儿时期通过潜意识来认识和感知世界,这是一个人成长时期最朴实、最本真的赤子阶段,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这样一闹,其父贾政失望继而大怒,这样的淫魔色鬼将来如何继承家业?这还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吗?
贾雨村一语道破机关,英雄的见地确实卓越高超,在这个意义上,他算是宝玉的半个知己,可惜两人的人生取向和奋斗目标天壤有别,否则就能成为忘年交。贾雨村认为天地生人,人分四类:大仁型、大恶型、普通型、亦正亦邪型。人有差异,他对这一差异是从道德评判和人性观察入手,并且认为造成这差别的就是气,我们可以概括为“气赋人性”说,这一论断与上引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独白有异曲同工之妙,莎翁对人爱得热烈而深沉,曹公对人爱得虚无而沉重(集中在他对亦正亦邪型的评说):
彼残忍乖僻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 又在万万人之下。
情痴情种、逸士高人、奇优名娼,他们都属于亦正亦邪型。情痴情种,宝玉秦钟是也;逸士高人,甄士隐是也;奇优名娼,蒋玉菡、柳湘莲是也。从《红楼梦》的描述看来,曹公特别钟情于此类人,正因为“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 又在万万人之下”。惟其聪明灵秀,他们看清人世的真相,惟其看清人世的真相,才“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人世之源不清澈,屈原很早就面临这两难的境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清醒者怎么面对浊世,一如陶潜归隐,一如屈原以个人英雄主义反抗这个世界:陶潜躬耕田园,颐养天年,屈原见逐,命沦深江。清醒者在旷野上有时不免呐喊,“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曹公没有鲁迅的这份胆识,他还找不到出路。清醒者只能后现代些,用荒唐的言行来对抗本就荒唐的世界,这种对抗很不自觉,当外在污浊的强大势力摧毁内在的精神家园时,对抗就变成虚无和躲避,而哈姆雷特却不一样,为了复仇装疯卖傻地要在“颠倒混乱的时代”“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
冷子兴的一句话值得玩味:“成则王侯败则贼”,对人的评说总是要在成败中得出截然不同的称号。站在振兴家族使命的立场上,宝玉是那块“顽石”, 乖僻邪谬不近人情得很,自然不能“补天”。站在天赋人权、追求灵魂自由的立场上,宝玉是那块“通灵玉”, 聪俊灵秀得很,唱响少女的赞歌和自由的颂歌。 就是!小事失败,找经验教训,N次也有益;可做大事就不能失败的,不然很惨很惨 宝玉是那块“通灵玉”
宝玉与哈姆莱特比比有点意思。
通常的理解:宝玉是……。【已经有了答案】
而哈姆莱特是……,还没有答案。是不是也应该说:宝玉其实不能说他是……。因为宝玉自己找到答案了吗?如果说找到了,是他自己找到的,还是我们赋予的? 红楼系列之解读篇,鸿渐兄好文采,俺继续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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