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何事长向别时圆
有一年中秋节的前一天,我给学生上课时提到吕温《吐蕃别馆月夜》,诗云“三五穷荒月,还应照北堂。回身向暗卧,不忍见圆光。”我忽然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击中,声音开始哽咽,眼睛也不知不觉间湿润了。吕温出使吐蕃,而我北上冰城,同样在月圆之夜时离乡万里,我与他的处境颇类、感受相同,很自然地捕捉到了诗人的旨意。回身避月,无情却见情深,只为不想那轮明月触动内心的思乡情结,勾起无尽的千思万绪,而我却偏偏由此想起了家。就在上课的前几日,我刚刚接到姥姥去世的噩耗,心情原本就很沉重,复杂的情感在那一刻顺理成章地宣泄而出,藉着诗句得到纾解。此后的每一个中秋节,我都怀着一种沉重的心情,因为这一天要担荷着对亲人的牵挂与思念,它的份量对我来说重若千钧。工作与家庭的位置,我宁愿选择将家庭放到第一位,但我又不得不为工作所牵绊,所谓的选择于是成为虚语,并不能实现,亦从未实现。我又不想轻易捐弃长子所负的责任,只觉得压力很大,这种空洞的、口头上的挂念甚至成为一种累赘,压得我喘不上气,以致每到年关、中秋便焦灼不安。很期盼能有一个中秋节,让我和全家所有人聚在一起,就像儿时那样,一家人围着炕桌,啃着黄元帅,看着月亮爷,说着杂七杂八的琐事。然而自从上大学后,我便再也未曾与父母兄弟同度中秋了,只能在想象中回想团圆二字。老家那很重视中秋节,这是一个仅次于春节的节日,中秋节前家家户户要带着礼物(一般是水晶饼)走访亲朋好友。即使是家境不好的人家,在十五晚上也要团坐一起,享受人间佳节,希冀年年长相厮守、人人团聚。在我遥远的记忆中:一轮圆月照在终南山下的一个村落,银光流转,一片皎洁。除了厨房亮着灯,每家任由月光穿牖入户,决然不会燃灯,要的就是自然的光线与原生的环境。此时炊烟袅袅而起,弥撒于静寂的夜空,主妇们趁机要做一两道拿手菜,即使不过是极普通的农家家常菜,也必会郑重其事,姑媳齐上阵。这时倘若有些稠酒,自然是最妙了,村人好喝稠酒,度数不高,知名度并不低,待客、过节少不了它。尽管去年冬日酿造的稠酒,或许经夏日发酵后已有酸味,但这并无妨人们的兴致,加些糖精,胜似醪糟,“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男人与小孩或坐在院中,或围坐屋内炕桌前,静待主妇烧酒做菜。等到热气腾腾的酒菜上桌,一家人沐着月光,就着秋意,喝着小酒,尝着小菜,分享着祥和与安乐。有爱闲谝的汉子,乘着酒劲,谈天说地,逗得媳妇孩子笑声连连,于是村子便活了,传满了笑声。那个时候,我不太懂得团圆的意义,心中比较留意的是:十五晚上吃什么?家里买了什么好吃的?早在八月初,我便开始盘算中秋节还有多少天就到了,我还有多少天能大快朵颐。
时移境迁,现在想的自然不是吃了,单纯成了对亲人的思念。我很羡慕那些在老家工作的同学旧识,他们能够在中秋节与家人欢聚一室,举家分享温馨与欢乐。不少人总是这样,至少我就常是如此:拥有时压根不知珍惜,得不到的时候才会想到当初的机缘多么可贵,由此而陷入追忆和回想,甚至把曾经的拥有极度得美好化。吴念真在《这些人,那些事》中写到他母亲总是说:台湾的水果真难吃,西安的水果又大又好吃。因为留在他母亲脑海中的是对故乡的美好回忆,老太太就是靠着这份美好的念想在宝岛上艰难地度日子。我何尝不是如此,常处于追忆与回想的状态,事实上这暗示着我当时是多么无知与粗率。“人生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与其说是我最不喜欢这句诗,还不如说是我最怕这句诗。人生代谢,真的无力阻止。既然如此,为何不在拥有时,好好珍惜呢。 几年前的中秋,我同学在东北访书,圆月之下一人独酌,感慨之余给我短信,他本是一个不常流露感情的人,与他同学六年,不曾见他如此,因此难以忘记。
兄何故非要用“渡”字? 引用第1楼陶梦于2011-09-25 11:42发表的 :
兄何故非要用“渡”字?
我改一下,输入法自动出来的。 哈哈,兄终于交作业了。
环境有时候是触发情感之源。记得读书时候、刚刚工作时候,对于中秋,总有一种感觉。如今不知何故,对节日的概念日益的淡了。每忆儿时中秋追逐月光的快乐,不禁唏嘘年轮的不可阻挡。 最近也看了吴念真的书,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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