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中艰难行走
追忆中艰难行走和同事接了个课题,撰写本地的文化图志,我负责地理部分。本以为不难,我就是本地人,生于斯,长于斯,只需设计条路线,一路娓娓述来即可。但是,我错了,当我开始重新穿梭于这曾经熟悉的街巷时,才发现,我错了,这只是我曾经熟悉的街巷。面对着已然面目全非的,我无话可说;甚至,原初以为自己仍能清晰记得的种种往事,也随之支离破碎。艰难的行走,艰难的追忆,于艰难追忆中艰难行走。
我不想写了,可又觉得有写的欲望,这写的欲望时时在诱惑着我,可我又不知,该如何下笔。焦灼,烦闷。
终于提起笔来,艰难地写着,从蹇涩的笔端,一点点挤出干瘪的文字,味如嚼蜡。准备写四章,小学,外婆家,回家路上之一,回家路上之二。勉强写完第一章,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已与图志无关,只是想写曾经熟悉,却已陌生的。
第一章、小学
1976年至1977年底,那时我五岁,在我后来就读的小学里头,一个小房间中住着。我的较为清晰的童年记忆就是从这时开始,此前的往事,只留存有星点碎片,偶而,在眼前一闪而过。我不知道我家为什么要搬到这里,从父亲工厂的生活区,楼房,三间屋,小姐姐,搂着我,桌底下,轻轻对我说,嘘~~~只记得有天晚上,舅舅、姨夫们,都在我家,激烈地说着些什么,我和哥哥,呆蚊帐里,看他们。关于那个房子的记忆到此为止,翻开下一页,便是小学里的小小房间。
小学的校名叫建设,后来有段时间曾恢复50、60年代的名字,打铁巷小学;因为那条胡同,就叫打铁巷。这是本地颇有名气的一家小学,论其历史,也颇有些年头。其前身,是创办于1928年的永嘉县私立水木石初级小学,这一名称源于当时设此巷内的水木石业(即建筑业)公所。
关于我居住时这小学的布局、建筑,在我脑中,只是些片段,胡乱而模糊地叠在一起。我努力着冥思苦想,试图将它们拼搭成一幅完整的图景,但直到现在仍是搅作一团,如一锅煮烂了的馄饨。
我只记得进了校门,左右两侧,很惭愧,我只会使用上下左右之类的词来确定方位,根本分不清啥是东西南北中,除了搓麻将时。总之,进了校门,左右两侧,都是两层的建筑。右侧,底层是空的,隐隐记得往前一直走到头,有个台子,或许,这底层是个风雨操场吧。我记忆中的新年,就开始于这个风雨操场。那应该是1977年的年初,这个时间估计不会错,母亲和同住于学校中的另一位老师,在这里一起做松糕、箬糕、糖糕。我和哥哥在一旁,跑来跑去,欢快如小狗般。这位老师的女儿,后来成了我小学同班同学。去年的小学同学聚会,以前从未参加的她来了,我马上叫出她的名字,同学们颇为讶异,我得意地说,我们曾经是邻居。至于右侧的二层,我已毫无印象,或许,应该是教室,如左侧的二层。楼梯的位置,也应该如右侧,在西面。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这楼梯的方位,因为我父母后来搬到城市西部,和楼梯是同个方向。(至于我之所以知道我父母家是城市西部,因为旁边是汽车西站,汗。)现在我可以确定方位了,校门在东面,左侧是南面,因为那个方向有汽车南站。那么,剩下的右侧,自然就是北面了。
沿着西面的楼梯,我忽然又犹疑了,准确的说,似乎应是西南角的楼梯,走上去,大约十几级吧,南面,从东到西,应该都是教室吧,可我只记得一个,最西头的;或许,本来就只有一个教室?我的脑子越来越晕。不管了,反正楼梯上去,北侧,一个逼仄的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就是我家当年住的地方。可是,我开始有些恐慌了,南面,从东到西,一长溜;北面,就一四四方方小房间?这都啥建筑嘛!或许,当年这学校的建筑格局是冂字形的?大约只能是这样了。可,那西侧除了我家那小小房间外,还有些啥房间?又是派啥用场的呢?
头大如斗,直接把烟灰弹进了茶杯。
天气闷热,空气中满是躁动的浮尘,看着前两天写下的文字,已懒待写下去,又不舍得这已写好的千把字。看会小说,备了下课,背几个单词,魂不守舍。记忆的深处,有点点昏暗摇曳的烛光招引着我。
沿着楼梯上去,脚下传来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响声,打开门,迎面一张大床。印象里,这床,满满地占据了整个间。可我家的厨房又在那里呢?奇怪,那时在哪里做饭呢?算了,不想了。还是说床吧,这床上,有我所能想起的人生第一个梦,噩梦。被一个老女人,装箩筐里挑走了,在一条仄仄的、漫着青苔的、幽暗的小胡同里,外婆家后面的小胡同。惊醒后,心跳的厉害。
房间的木地板,如那木楼梯,委实很破烂了。处处绽着裂缝,满是灰尘,顽童身上的裤子。有一天,我和哥哥从外面回来,在楼梯上丢门钥匙玩,直接扔进了一个口子。结果,挨了母亲一顿狠揍。母亲用斧子砸开挂锁后,我奔进房间,蹲着,将手指伸进地板上的开裂处,死劲抠着。传达室的阿婆听到我们哥俩的号哭,急急奔来,见我正抠地板呢,以为钥匙掉这里了,也蹲着跟我一起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抠这条地板缝,大约当时脑子里就一奇想,那钥匙啊,会自个儿漫游到此处,冒出头来,盈盈一笑。
传达室的阿婆对我很好,比对我哥哥好,或许是我小时候长得蛮逗人的缘故吧。阿婆大概早就过世了。读小二时,我在学校艺术团舞蹈组,排一节目,熊猫舞。有组动作,熊猫吹泡泡,一杯肥皂水,拿管子微吸,吹出。那天晚上排练,不知道为什么,猛吸,咕嘟,肥皂水进了肚子。跑传达室问阿婆借水桶到操场井边打水漱口,直接把个桶掉进水里。
翻过此页,便是封底,关于阿婆的记忆,到此为止。
那井,在操场南侧,离校门不远。印象中,井的旁边,有座小小的拱桥。这确乎是很奇怪的事,因为,学校不在水边,为什么会有桥?也因为,我可以很确定地说,当我读小学时,也就是1979年,这井边并没有桥。可是,我的记忆仍然执拗地认定,井边,有一座小小的拱桥。1976年底,或是1977年初,大雪,罕见的大雪,母亲拿了一个脸盆,铲了满满一盆雪给我,在井边,在桥边。
前两个星期,因事,去了趟我的母校,我曾经生活过的母校,二十多年没去过的母校。校舍,精致而漂亮,那小小的房间,那木楼梯,那台子,那风雨操场,早已不在,当我读小一时,就已不在了。我读小学时的校舍,也已不在。只是,那井,我小学毕业时仍在的井,也已不在。传达室的位置仍是依旧,大门边小小房间。出来一门卫,已看着我徜徉有好些时间,问我,来干嘛?冲他笑笑,转身离开。这学校,已与我无关;虽然,曾满是我的足迹,在他之前。包括,这传达室。
那时,午饭后,我爱站在传达室窗边,看巷子里,拥挤着的学生,等着开门入校。蹲着的,站着的,说笑的,打闹的,嗡嗡嗡,嗡嗡嗡,声浪,灼热的阳光。总有人挑着担子来卖零食,这个时间。最多的是两种,海苔;和某种贝类,拿小木棍挑里头肉吃,是个老头,瘦,不高,白头发,掺着好些灰色,挑来卖的。我很谗这贝,和这贝的吃法,可是母亲就是不给我买,很坚决,包括其它零食,说脏。结果是,到现在,我没吃零食的习惯。朋友很奇怪我每每在酒吧,就一小盘瓜子,喝一堆啤酒。其实,那时零食的种类也少得可怜。印象最深的是,甘草,一分钱一根;香烟糖,如卷烟般,有淡淡的红蓝旋纹,很漂亮;冬瓜条,冬瓜切成小条,晒干,用糖渍过,很甜,小时爱吃。前几天,邻居给自家小孩买了一袋,拿了些给我女儿,女儿咬了一口,撇嘴,不屑。递给我吃,只有她不爱吃的,才给我吃。我拿过来放嘴里,甜的发腻,真难吃!可小时候竟觉得是无上美味!刚工作那年,同事给我介绍女朋友。见面,四个人,同事和我,那女的和她朋友。我和她朋友聊得极欢,追忆儿时游戏,零食,包括甘草,香烟糖,和冬瓜条。第二天同事问我,怎样?我说,很好啊,和她聊天真棒。同事说,不是这个,是那个。我说,要这个,不要那个,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同事说,不行,只能那个,不能这个,这个有主了,就要结婚的。我倒,这可恶的甘草香烟糖冬瓜条。
小学有两个校区,巷子的两侧,门对门。我住在西校区,我不知道那时有没有东校区,应该有,可是我没印象。不过,我读小一时,是在东校区。进门左侧,是间平房,体育器械室。右侧,也是间平房,但忘记干啥用的。刚入学不久,报名参加艺术团,要选拔,就在这房间里。几个同学站一排,两个高年级的小姐姐,很神气地挨个看过,菜市场选新鲜猪肉般。然后,指着我说,你,出来,就是你了。我知道肯定是我,因为她俩是我哥哥同学,我很得意主考官是我哥哥同学。哥哥高我三个年级,他的名字很怪,泠侃;老师点名老念错,有叫他冷克的,有的叫冷兄,后来,终于来了个美术老师,叫他令兄!我很怀疑我哥哥为什么学习成绩不好,就是因为从一上学起,他就迷失了自己,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该被叫作什么。可怜的哥哥。但那美术老师确实很厉害,很年轻,且不羁,上课时拖着把椅子希哩哗啦摇头摆肩甩臀地进来;虽然错认令兄,画却极棒。大街上的宣传画,他的最好,特灵气那种。后来调到艺术学校当校长,现在,也退休了吧。
过了平房,往前直走,是沙坑,跳远用的,跳高也在这里。课间我和同学爱到这里玩沙子,挖个坑,上头放两条细细的树枝,铺张纸,再覆上沙。骗个同学过来,一脚陷进去,好玩!
沙坑北侧,主教学楼,两层。教学楼西面和校门那边的围墙间有块空地,上体育课扔沙包就在这里,往教学楼墙上扔。第一次扔,用右手,没扔到墙上;第二次,用左手,轻松命中。恍然大悟,我是个左撇子,四处奔走相告。
读小一时在主教学楼一楼,小二时在二楼,应该只有一个学期。还有个学期,在教学楼北侧的平房,肯定是上学期,因为当时班里来了个留级生,很老实的那种。我们都鄙视他,因为他是留级生,且很老实,不会打架。把他书、本子都撕了,书包扔操场,他蹲在地上哭。到小三时,他不见了,还是留级。在教学楼和平房教室之间是厕所,很脏的便池,和一个很脏的马桶,刺鼻的氨水味。平房教室再往北侧,东校区的风雨操场,可我已记不清在这里上过的体育课,连体育老师长啥样都不记得,只有体育老师长啥样我不记得,因为他不是主课老师,更主要的,他是个男的。两个音乐老师我都记得,因为有一个是我同学的阿姨;还有一个,很漂亮,有两个很深的酒窝,我现在还记得她家住哪里,虽然从来没进去过。一天晚上,小二时,排练结束,回家,她说住岑山寺巷,我说和她顺路,其实这样走我要绕个圈子才能回家的。拉着手一起回,当然,准确地说,是老师牵着我的手;在她家门口,她说到家了,说再见,我说再见,然后绕个圈回家。
又是三天过去了,真快。昨晚喝了很多酒,早上起来蔫蔫的,到处骚扰,问人中午吃啥,终于混到可以睡午觉了,楼上却开始装修,咳。只好重新把这篇稿子翻出来,继续。
东校区有个大操场,西侧中央是司令台,读一年级时,本地一副市长曾在这台上亲切关怀我们,早忘他讲些什么,不外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祖国的花朵四个现代化接班人同学们你们长大了要干什么诸如之类。后来还有个儿童文学作家来给我们讲故事,也在这台上,是晚上。我很兴奋能见到大作家,还能听大作家讲故事,可是听了很失望;因为他讲的是武松打虎,听过。司令台南侧是一溜竹竿,爬竿用的,没事就去爬爬,体育课、课外活动也爬,没老师担心会出什么安全问题,也确实没出过安全问题。我从来没能爬上去,挺郁闷的。
靠近教学楼,有棵大树,不知道啥树,玩打架游戏时的据点之一。人分成两组,一组在树下,一组在墙边,进了据点便不能打。两种打法,两边各出来一个人交手,或是一声吆喝,集体冲出打混战。我小三时跟一师傅学南拳,经常比画个三招两式地吓唬人,也真打趴下几个,颇风光过一阵。只可惜好景不长,江湖代有才人出,没多久便被某同学揍得满地打滚,很没面子。更没面子的是,我很崇拜的师傅,某天晚上正在习武时,闯入几个流氓,我那偶像般的师傅啊,没多久便被揍得满地打滚,很没面子。
桌上摆着电脑,烟,茶,两本小说,这本瞟一眼,那本瞟一眼,到客厅看电视,躺沙发上发呆,迷迷糊糊地又鬼混了一下午。没有多少心思去写这东西,很多事情摆在眼前,都不想去动,更别提这玩意了。
好吧,继续。
小三下学期开始,频繁更换语文老师,我们的班主任、教语文的蔡老师生病了,从此再没回来。记不清换了几个,走马灯似的。有回来了个极年轻的姑娘,刚上任就要检查前一天布置的作业,我很紧张,我好长时间没做作业了,没人管。那时对老师还是相当的敬畏,于是幼小的心灵便有了些许焦虑,被抓住可咋办呢?眼看着老师一个个检查过来,快到我身边了,还是束手无策,自知今日必无生还之理。谁承想天无绝人之路,地无饿死的雀儿,陡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却见那老师笑嘻嘻地问我可还记得她,我晕,直如做梦般。扭捏半天答云不识,她便笑嘻嘻地告知我可回去问我妈。说罢便检查下一位同学的作业去也!回家后问我母亲,答曰,你干妈的二女儿!你小时寄养她家,她家四个女儿,最小那个可是许给你做媳妇的。接着便絮絮历数我当年在她家时如何顽劣,比方说往腌菜坛里撒尿之类。我却已无心去听,只在那里琢磨,我这老师姐姐蛮漂亮的,不知我那未来的媳妇相貌如何,想来也应不错,便满心欢喜起来。老师姐姐没教几天就走了,去了电台,后来进了电视台,后来又离开电视台,再未见过。
无心再写,第一章就此草草收尾吧。
夜深了,听窗外雷声,蛙鸣,虫吟。莫名的感慨。 我们这里也有个打铁巷,不过是条短短的街道,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到一分钟就到头了。侏儒似的平房,听着不绝于耳的当啷当啷的打铁声,其实是一种劳作的呐喊,但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是一种恐怖的嘶喊。每每听到这种声音,只好掩着耳朵,在那不平的石板路上狂奔,不到半分钟就脱险了,这么好的机会也没有变成田径运动员,可能是没有名师指导,只是靠着蛮力吧。
跑到尽头,有一家粮站,记得小时候老是跟着爷爷奶奶去买米,在粮食出口处扯开米袋,口中说着米的容量,只见上面高高的站台上站着工作人员,推着如风箱的东西,那白花花的大米便啦啦啦地从出口处流到了米袋中,一眨眼的工夫,干瘪的米袋居然丰满起来了。我最关心的是那箱子,一拉一推的特别好玩,于是常常跟着爷爷奶奶去买米,每到那里,趁工作人员不留意时,爬上站台,踮起脚后跟,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地拉扯着那庞然大物,终于骄傲了几把,至于下面的出口有没有米粒倒出,记不真切了。粮站早就旧城改造掉了,而打铁巷因为赔偿数额太大了,没有一个开发商会发善心,至今还在,是城市中残留的文化风景之一。
追忆往事时,细节可能不真切了,可能还会残留想当然的自我麻醉和自我改编,不过有一点是真实的,那便是对往事的重掇,对逝去时光的怀恋,对第一次感情的封藏。 引用第0楼hzyuan于2011-05-01 01:12发表的 追忆中艰难行走 :
追忆中艰难行走
和同事接了个课题,撰写本地的文化图志,我负责地理部分。本以为不难,我就是本地人,生于斯,长于斯,只需设计条路线,一路娓娓述来即可。但是,我错了,当我开始重新穿梭于这曾经熟悉的街巷时,才发现,我错了,这只是我曾经熟悉的街巷。面对着已然面目全非的,我无话可说;甚至,原初以为自己仍能清晰记得的种种往事,也随之支离破碎。艰难的行走,艰难的追忆,于艰难追忆中艰难行走。
我不想写了,可又觉得有写的欲望,这写的欲望时时在诱惑着我,可我又不知,该如何下笔。焦灼,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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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就是胜利,黑黑不可半途而废 嘿嘿 黑黑你要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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