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非首发】上海倒楼案黑幕《天书·大空亡》长篇全文连载
http://image161.poco.cn/mypoco/myphoto/20100522/00/55276231201005220005553886435706374_001_640.jpg繁华之都,上海。
在建高楼“风荷水苑”轰然倒塌。
临近楼盘“天元公寓”岌岌可危。
风水大师杨救贫之后七七出马,却发现这里——
大空亡,大凶,无解!
天元公寓倒塌进入倒计时。
危机能否解除?如何解救?
白衣卿相
作家,诗人。
国家级人力资源管理师,中国注册期货经纪人。
生于长白山下,居于黄浦江边。
十三习格律诗,十七入作协。
博客:http://blog.sina.com.cn/byqxlm
邮箱:byqx@163.com
已出版作品:
2006年《匹马成凉州》
2008年《屠龙术·逆鳞》
2009年《屠龙术·骊珠》
2010年《屠龙术·曳尾》
《屠龙术·长生》
《屠龙术·天人》
《屠龙术·逆鳞》上卷(漫画版)
《屠龙术·逆鳞》下卷(漫画版)
《宅是一个人的狂欢》(绘本)
《天书·大空亡》
出版中作品:
2010年《中国塔罗牌·灵棋经》
《天书》系列 引言一:
“天书是一部被收藏在天国的经典,里面记载了人间很多的名人及其事迹,有七道封印。”——《圣经•预言》
引言二:
“天书”是道家称元始天尊所说之经,或托言天神所赐之书。
传说,伏羲机缘巧合得到了天书。
他把天书分成金、木、水、火、土五卷分别埋葬在五岳之巅。
伏羲以天帝的名义为将来的天书传承者授记,立约不可传授外人,不可以所学牟利,只能扶危济困。
但天书传承者的后人为名利陆续违背了誓约,对人间造成极大危害。纷纷遭到天谴,以至灭族。
伏羲的后人必须对天书流传造成的后果负责,收回人间所有的天书,以恢复正常的人间秩序。
结果,他的后人发现,这件事从始至终,就是一个涉及人类终极命运的巨大阴谋,而伏羲从一开始,就无意中成了帮凶……
第一章 倒楼
1.
上海•黄浦区•外滩中心写字楼
2009年6月29日,星期一
国字脸,金丝眼镜,灰色衬衫配同色西裤,三十几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先知公司”朱雀部经理周海生,8:55分准时出现在写字楼的大堂。
电梯门口,徘徊着三个OL,左顾右盼。见到周海生,立刻笑逐颜开。
其中一个上穿宝姿紫色抽象花纹丝质衬衫配同品牌A字裙的,殷勤地替他嵌了电梯。另一个拎09限量版LV黑彩包的按捺不住围拢过来。只有那个穿白色淑女屋天鹅湖限量款薄纱连身裙的小女生,站在原地没动,满脸腼腆中又带着一丝兴奋。
电梯门打开,三个OL都执意让周海生先进。周海生谦让了一番,先跨进电梯。三女立刻跟着涌入。
“我先!”黑彩包抢着冲到周海生面前。
“今天明明轮到我先!”紫宝姿横眉立目。
“今天是该莎莎先问。”周海生笑着做出选择。
黑彩包嘟嘴,虽然不甘心,还是退开一步。
电梯内,顿时成为一个小型新闻发布会现场。
紫宝姿急切地问:“大盘怎么样?上周果然如您所料,周四周五都在盘整,今天呢?”
“今天会突破,涨幅在1.5%左右。本周走势会持续向上突破。”周海生立刻说。
“那我买的方兴科技,会不会大涨?有可靠内幕消息的!”
“对不起,鄙人还是不预测个股走势。”周海生婉拒。
“该我了该我了!”黑彩包挤开意犹未尽的紫宝姿,急切地问:“我老公上次问的在虹桥投资买一幢商务写字楼出租的事情,您觉得怎么样?”
“写字楼不行,可以考虑买几套民用住宅。而且要在虹桥的正西方向,金生水,和他的八字匹配,稳赚不赔。”
黑彩包心花怒放,拉过怯怯的白裙子,说:“这是我表妹,经我介绍到这里上班,她也有个小问题要问……行么?”
周海生和蔼地打量了一下,说:“当然可以。”
白裙子扭捏了一番,小声问:“周大师,我就想问问,本周五快乐女生准决赛15进10,曾哥能顺利过关么?”
周海生一愣,随即干咳了一声,说:“这个问题嘛……我要回去研究一下。你有msn么?”
“有有,我还没名片,那——”
周海生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说:“没关系,你加我好了。我会在周五前告诉你结果。”
白裙子满眼放光,兴奋不已。
2.
周海生匆匆进了13楼B座,先知公司朱雀部经理办公室。
还没坐稳,周海生赶紧开机,调出申银万国的股票交易软件,以高出昨日开盘价3毛钱的价格预挂单买入12万股方兴科技。
然后又拨通手机,说:“老钱,消息没错,虹桥肯定有戏!那幢写字楼压压价,可以下手了,另外你帮我留意一下虹桥西边的房子,我打算拿一套三室一厅的,中介费你可得给我免了……好好,有消息给我电话。”
周海生终于平静下来。泡了杯茶,踱出来。
娃娃脸,细眉杏眼,长发披肩,身材娇小,白色阿迪达斯T恤+法国NO NAME白色散步鞋的朱雀部主管七七,坐在窗前舒适的IKEA办公椅上,一边喝牛奶,一边认真翻看上周五的公司会议纪要。
七七明显是个“白色控”,在她目力范围内,桌子凳子茶杯文件夹垃圾桶通通都是纯白色。
周海生来到她身后,说:“你妈不是炒股么?别说我不关照你,让她买点方兴科技吧,稳赚不赔。”
“哦。我晚上告诉她吧。又是那个基金经理的老婆告诉你的?”
周海生不置可否,随即又道:“虹桥一带的房子要大涨了,你不是要买房么?可以考虑。”
“有点远吧?再说那边要建交通枢纽港,会不会每天都很吵啊……是那个什么规划局局长的老婆跟你说的?”
“除了她还有谁!不喜欢可以随时倒手卖掉。哎,问你一下,快女就是以前的超女吧?怎么会允许男生参加?”
“是啊,不过没有男生啊,都是女生。”
“不对啊,有个叫什么‘曾哥’的,这周五15进10……”周海生疑惑地说。
“哈哈!”七七忍不住笑:“老土了吧经理,那是个女生,叫曾轶可,因为和李宇春风格差不多,假小子,所以被粉丝们尊称为‘曾哥’。我也挺关注她的,上周还在咱们公司每日新闻版上发贴请人预测呢。”
“赶紧看看,有人回贴没?”周海生急急问。
七七打开论坛,找到那个贴子,说:“秦歌和天心都给出预测结果,说能晋级。”
两个人正说着,忽听旁边一声惊叫。
“我倒!”
长相苦大仇深,浓眉小眼朝天鼻招风耳,黄棕色的卷发歪扎了一个马尾,化妆浓艳,一身Cosplay暗黑萝莉系小洋装的见习生未未,偷偷拿起七七电脑旁的《东方晨报》,只看了一眼:“啊——”地尖叫一声,做了一个夸张的“大”字型后,仰倒在椅子上。
穿着CONVERSE短袖T恤米色休闲裤,白皙瘦弱,上海人标志性平头方脸,二十岁出头,大学刚毕业,同是见习生宋雨在啃着面包,不为所动,在看公司的内部论坛。
七七和周海生已经习惯了未未的丑人多作怪,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讨论。
未未肚子一腆,蹦下椅子,大声说:“真倒了!!”
三个人这才不情愿地抬头,勉强看了她一眼,意思是说你不是好好站在那么?看完依然该干嘛干嘛。
未未急了,拍着手里的《东方晨报》大叫:“我不是说我,是有一幢在建的楼倒了!”
未未接着大声念道:“本报讯:6月27日凌晨5时30分左右,上海市闵行区荷花路、洛阳路路口西侧,一在建楼盘工地发生楼体倒覆事件,造成一名施工工人死亡。 事故发生在浦淀河南岸的‘风荷水苑’7号楼,发生倒覆的这幢13层在建住宅楼由上海风华建筑有限公司承建。由于此楼尚未竣工交付使用,所以未酿成居民伤亡事故。”
七七杏眼圆瞪,问:“就死了一个人?我不信!开发商真造孽啊,豆腐渣工程的典范!去年我们汶川大地震,多少建筑质量不合格的楼倒掉。现在可倒好,没地震自己就先倒了!”说着放下牛奶,走到未未身边和她一起看。
宋雨把最后一块面包捏了捏塞进嘴里,含混着说:“早知道了,就在我家附近,好像说倒的时候里面恰好没人。”
周海生慢慢踱过来,推了推眼镜,拉长声音说:“七七啊,赶紧去天心那查一查档案,看看是不是我们客户的楼盘。如果是,赶紧写份报告给老板,争取主动。”
七七摇头:“哪有那么巧!”
周海生语重心长地说:“我说七七,你怎么就没想到,我们是朱雀部,出了这种新闻,你不提前弄明白,客户或咱们公司别的部门问起来,你答不出,那多丢脸?要有职业敏感度嘛!”
未未马上举手说:“经理经理,我去我去!天心姐那边八卦超多,说不定她知道些内幕,我去挖来!”
未未刚到门口,宋雨手边的电话就响了。
他习惯性地扶了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拿起电话:“天心姐好……这家千秋地产没有预约么?”
周海生快步过来,抢过话筒,说:“啊……知道知道,今天上午没别的客户预约……那让林先生上来好了。”
挂掉电话,周海生严肃地对宋雨说:“工作要遵守原则,但像千秋这种上海滩房地产十强企业,还用预约么?请都请不来!回去再背一背我给你的沪上各行业企业排名表,至少前十名要倒背如流,明天下午我检查!”
宋雨唯唯诺诺,立刻从电脑中调出周海生说的那份统计表,认真温习起来。
未未蹑手蹑脚,身子已经探出了办公室玻璃门。
周海生看都没看,说:“回来,不是交待过你,实习期间要负责把客人领到我办公室。然后问问人家喝咖啡还是茶,然后端过来。什么事都做不好,就知道往天心那儿跑!”
未未做出“耶~”的口型,让这个表情停顿5秒,身体僵直,作石化状。然后把头转向周海生:“经理,我就是到电梯口接林先生的……天心姐那边的手相面相课程,是下午的事。”
周海生哼了一声,也没戳穿她,转身进了经理室,关门前转过头从门缝中说:“七七,千秋这种大客户要抓住,维护好一个,咱们部门全年业绩就能完成一半。”
七七随口应了一声。
3.
未未对这个姓林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三十几岁,眼高于顶,腮无二两肉,中分刻板头,一脸奸诈像,最最可恨的是一身浓烈的香水味,让未未一阵强烈地反胃,捂着嘴发出几声夸张的咳嗽。
走在后面的林瘦子居然都不关心自己一下,是不是男人啊?
未未粗声粗气地问:“林先生,您一定是山羊座的吧?”
林瘦子停步,诧然道:“啊呀!你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七七大师吧?果然是厉害,一猜便中!”
未未扁扁嘴,说:“七七是我主管,我刚到公司才一周,是见习生。”
心里却想:“那个小毛丫头,小胳膊小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有什么了不起,以后你们就知道未未大师的厉害了!哼~”
林瘦子山羊般咩咩笑起来:“看来我是来对了,先知公司名不虚传,见习生都出手不凡,一定能解决掉我们董事长的心病……小妹妹,你是怎么算出我是山羊座的?教教我吧!”
未未回头,故作神秘地一笑:“对不起林先生,这是公司的商业机密。”
林瘦子频频点头:“我懂我懂,真是大公司风范啊!”
林瘦子走时,笑逐颜开,在电梯口拉着周海生的手不断摇。
他笑起来还不如不笑好看,未未厌恶地想。
周海生自未未入职一周来难得地对她第一次露出笑脸:“我说未未,不错啊,林先生刚才对你的铁口直断赞不绝口,你的星座水准了得啊。这单生意做好了,我打报告申请给你提前转正!”
未未笑得花枝乱颤日月无光,说:“山羊双鱼金牛双子巨蟹,你觉得他像哪个?他到想像金牛座的,也得长那个体格不是?”
林瘦子假装没听到,维持着那职业性的笑容。
周海生大概觉得刚才这单生意有戏,强压住想一巴掌拍死未未的念头,笑骂道:“你这疯丫头就知道玩你的星座,不好好跟天心学手相面相,我看月底的测试你不能不过关!”
说完进经理室,又在门关到一条缝的时候,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七七你过来一下。”
一提测试未未慌了,手忙脚乱在自己隔间的几个文件夹中翻捡,嘟着嘴:“要死了,手相面相的复习题放哪了?前天明明还看见过……”
坐她对面的宋雨立刻警觉地表示:“你别看我,这次真没在我这。你不是说,拿回家复习去了么?”
未未呆了一呆,一拍脑门:“哎呀!谁说不是呢,真在家里呢?!我在家这几天晚上还后悔没拿回来呢!要不早预习完了,就凭我这智商,保过!”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走向宋雨,宋雨更加警觉地护住自己桌上的复习题,说:“后天就要测试呢!我智商低,我得多看点,你晚上看一遍就行了……”
“啊!!!哎呀……你想干什么……”
宋雨虽然预料到了未未会动手,但还是没想到她竟然夸张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爬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来个猛虎下山,手脚并用。看着那张丑脸铺天盖地而来,宋雨吓得赶紧松手。
“呦~你连答案都抄上去了!太好了,明天我那份拿给你,记得晚上提醒我。”
宋雨很无语,只能坐下,嘴里嘟囔出一句上海话:“乡捂宁……”摆出好男不跟女斗的姿态,拍拍裤子上被未未松高鞋踹出的脚印,先温习沪上各大行业企业排名表。
未未只看了几眼,就犯困了,说:“宋雨,你能记得住那么多条断语么?光脸上痣的含义就几百个,NND……一看那个满脸麻子的面相教学图形我就想吐!长成那样一头撞死算了。”
宋雨被她逗笑了:“谁想背那些都是古文的老掉牙的东东,还不是为了应付公司月底的测试。”
未未探身,小声问宋雨:“听说测试题就是天心姐出,不如今天下午去套一套关系,看能不能……”
“想都别想!”宋雨赶紧挪了挪凳子,尽量在让未未感觉不出自己厌恶的范围内离她远几厘米,专心致志看着屏幕:“你看天心姐每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听别的部门的几个前辈说,她严格着呢,考试时六亲不认。”
两个人正聊着,七七匆匆从周海生办公室里走出来,大声说:“未未,宋雨,马上收拾一下,跟我走。”
两个人异口同声问:“又是模拟现场实习啊?”
“这次是玩真的。”七七大声道。
七七看上去神采奕奕。她自己没什么好准备的,本来就穿运动装,随手拿起的也永远是手边那个形影不离的小提琴匣子。
入职一周里,未未曾经不止五十次央求七七拉首曲子给她听。七七不但不拉,连里面的小提琴都没拿出来给未未看过,未未一直耿耿于怀。
“记得,整个勘测流程都要录像录音拍照。有必要时现场就要做好文字记录,以便于回来整理成报告——谁让我们家总经理就喜欢看报告呢。”
宋雨要带的是松下微型摄像机,未未要带的则是一台佳能数码相机。
周海生走出来,对已经到了门口的七七说:“还是带上罗盘吧,没那东西,唬不了外行。”
七七叹了口气,对宋雨说:“把二号文件柜C格的那个罗盘带上吧。”
“我来我来!”
未等宋雨移步,未未先跳了过去,接了七七悬在手中的钥匙。
周海生有点不放心地说:“未未你仔细点,这个日星堂罗盘可是台湾原产的,总经理亲自定制,值三万多。千万不能颠簸磕碰,也不能靠近强磁场。”
“晓得!”
未未痛快地吼出一句标准四川方言,打开C格的抽屉,捧出里面的红布提包。
4.
七七开着白色甲壳虫在车海风驰电掣地自由穿梭已经不能引起未未的惊呼了,她在车后座上甚至昏昏欲睡。
七七凡事都一丝不苟,驾照就考过三次。说起来好笑,前两次,不是考官不让她过,而是她自己觉得在路考时犯了错误,主动要求重考的。所以可想而知,她的驾驶技术,是多么炉火纯青。更狠的是,她考的是A票,也就是说,她是有资格去开公交车的。
车开上延安路高架。到了延安东路黄陂南路交界。
睡眼惺忪的未未忽然瞄到了一个稀罕东西,摇下车窗,伸出头去看。
“快把头缩回来,危险!”七七叫道。
未未没缩头,说:“哇噻!好壮观的龙柱!”
七七偏头看了一眼,说:“少见多怪。”
宋雨也说:“延安路高架这个龙柱你都不知道?未未你白在上海混一年多了。”
未未缩回头,不服气地说:“不是是雕了条龙么?有什么稀罕!”
宋雨笑道:“说你不知道你还不服气,这条龙可是老有名了。”
未未盯着他,咬牙道:“说!”
宋雨抬身向那边靠了靠,离她远点,说:“我是真不爱说这事,上海人的耳朵都磨起老茧了,你说是吧七七姐?”
七七笑着点头。
未未最怕的就是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恶狠狠地做了个掐宋雨脖子的动作。
七七道:“你就说给她听听吧,总有人不知道的。反正路上无聊。”
宋雨无处可逃,赶紧求饶:“我说我说,七七姐你就别听了,反胃。”
宋雨坐直,清了清嗓子,开讲:“话说当年这里修高架的时候,地基打桩怎么也打不下去,下面比铁都硬,查不出什么地质结构。各路专家用尽各种办法也不行。后来有关部门去请了龙华寺的大和尚帮忙,大和尚说下面是龙脉,最好不好打桩。可工程规划在那儿摆着,不打高架就合拢不了。大和尚叹口气,开始坐下念经,念了三天三夜后,起身走了。说也奇怪,再一打桩,一次成功。随后就听说,那个龙华寺的大和尚回去的当夜就圆寂了。施工队为了镇住或者纪念下面的龙吧,就修了这么个龙柱——这可是上海高架立柱中唯一有包铜雕刻的,其它都是普通水泥柱。所以你不信都不行!”
未未听得悠然神往,叫嚷着下次让七七开慢点,她要仔细看看那条龙。 第二章天元
1.
车开到闵行区的荷花路上,未未来了精神:“七七姐,我知道了!刚才来的那只山羊就是‘我倒楼’开发商派来的,对不对?果然是个大案子哈哈,一旦破译,岂不轰动全国?”
七七诧然道:“什么‘我倒楼’?”
“就是风荷水苑啊。那么直挺挺躺下,好像我们QQ聊天时说的‘我倒’,可不就该叫‘我倒楼’!”
七七哑然失笑,一脚急刹车,说:“下车。”
未未刚想说还远呢,七七已经下了车。宋雨也跟着下来了,未未这才很不情愿地下车,一下来,她就被惊呆了。
“我倒楼”那条河的桥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道路两旁是横七竖八的警车。
警察不知是来维持秩序的还是也特地赶来看热闹的,总之警民关系融洽,大家一起其乐融融看倒楼,并不时交流心得。
未未身边走过一个高举“青龙旅行社”的漂亮女导游,尖声对后面十几个老外说着英语。说完,老外们明显两眼放光。纷纷举起相机和摄像机,隔着老远就对“我倒楼”一阵猛拍。
未未听不懂英语,捅捅宋雨,小声问:“那导游说什么呢?”
宋雨皱着眉说:“真不像话,居然开发出‘倒楼一日游’这种变态项目,亏这家旅行社想得出!”
未未笑得前仰后合,说:“老外还得花钱看,咱们公司自己组团,免费。七七姐,这地方看不清楚,咱们往桥那边挤挤。”
七七说:“看一眼就够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带好东西,跟我走。”
2.
他们的目的地,是“我倒楼”背后相隔几十米,一幢正在销售的楼盘——天元公寓。
天元公寓正门外售楼处前人声鼎沸,售楼处的工作人员都龟缩在办公室内不敢露面,五六个保安如临大敌,阻止着人群涌入售楼处。
人群中,部分说上海话的,夹杂着说各种方言的,还有普通话的,此时汇集成一股股此起彼伏的声音:“退房!赔偿!”
两辆警车夹着一辆鸭嘴、圆灯、溜背造型的黑色保时捷911 Turbo跑车呼啸而至。人群为之一静。
两辆警车上跳下八个警察,维持秩序。保时捷上,先是林瘦子下了车,接着颠颠儿跑到另一边,毕恭毕敬打开车门。
车里下来一个身高180以上,混血儿般高鼻深目,棱角分明,戴Dior太阳镜、身穿Lee牌牛仔裤、足蹬Ariat西部牛仔马靴的青年。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大声疾呼:“高锦泽!他就是高锦泽!千秋房产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大家围住他啊,不给退房就不许走!”
高锦泽偏过头,看了喊话那个人一眼,冷电般的目光让那个人不寒而栗,不觉闭嘴。
高锦泽缓步走向人群,所有人不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人肉通道,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售楼处。
林瘦子早看见了七七,招呼着她们三个跟进了售楼处,刚一关门,外面就恢复了喧嚣。
听完林瘦子的介绍,坐在硕大的老板椅中,皱着眉的高锦泽,毫不掩饰自己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七七一番,用带着广东味的普通话说:“盘子很靓,是你们总经理的小蜜吧?”又转头不悦地对林瘦子说:“林仔,先知公司究竟有没有诚意合作啊?我的五十万预付款已经划账了,就派这么个小妹给我?我不如去夜总会找,也没这么贵!”
还没等七七发作,未未先火了,挺身冲到高锦泽面前,怒目圆睁,吼道:“你说谁像小蜜?我看你还像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呢!”
七七赶紧拉住未未臂弯往回扯,未未又冲高锦泽哼了一声。
高锦泽惊呆了,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从没被人这么吼过,还是个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奇装异服假睫毛浓到像把刷子的火星妞,还被侮辱成吃软饭的?!
他抖着手,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白手帕,尽量从容地擦了擦脸上刚才未未喷溅过来的唾沫星子,猛然把白手帕狠狠掷到地上,偏着头,咬着牙,瞪着未未。
未未有点后怕,硬撑着不肯后退。
七七上前一步,挡在未未面前,平静地说:“高先生,您从广州大老远赶过来,是为了解决风荷水苑倒塌给天元公寓销售带来的危机,不是来看我这个小蜜或者跟我们公司见习生吵架的。如果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公司会全额退款。”
几句话让高锦泽冷静下来。
他此行是临危受命,他这个千秋地产上海分公司挂名总经理,很少在上海出现,他更关注的是广州总部的地产生意。总觉得上海这里做地产,售价虽高,但成本也高,总的来讲不合算,所以平时上海的楼盘都是交给副总林友(林瘦子)打理。
今早被老爸的电话吵醒,才知道出了这种事。更令他恼火的是,笃信风水的老爸,急病乱投医般给他找了家什么沪上的风水公司。这种事在他看来,应该直接危机公关,动用总公司在上海的一切关系和大量金钱解决问题。
高锦泽是个只信自己、不信别人的人,更别说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可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建筑系的优等生,当初在董事会上就建议不要买这块地,在地质情况复杂暗流汹涌的河滩建高楼,还要开挖地下车库,本来就很危险。
结果总公司的那个什么懂风水的执行董事徐钦,却面红耳赤地跟他争究起来,说他洋墨水喝多了,数典忘祖,不知道“明堂见水为财”的道理,这楼盘盖出来一定热卖。
如今出了事,那个执行董事就没声音了,还得他父亲派他过来收拾烂摊子。
他想起父亲上飞机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次上海之行,关乎你在千秋的地位,能不能接我的班,也在此一举了。我这次请的先知公司,在上海大名鼎鼎,所顾问的楼盘,无不热卖,你徐叔也提起过的。”
徐叔,就是那个号称懂风水的执行董事徐钦,这次天元公寓要出事了,就做了缩头乌龟。再一看先知连个仙风道骨能唬人的老头都不来,只来了个娃娃脸小美女和两个小年轻跟班,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不过,如果不应付一下,跟父亲无法交待。
高锦泽耐着性子,问七七:“你们公司怎么个业务流程?”
七七平静地说:“早上林副总和我们朱雀部经理沟通过,已经预计到会有业主来闹事,我们公司负责协助解决此事。”
“‘协助’?你要知道,现在连市政府都束手无策,你们怎么协助??”
高锦泽有些恼火,他很讨厌七七那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样子,一个小女孩子,身高不过160,看起来至多20岁的样子,也装什么风水师,看我一会儿让你怎么丢丑。
“现在问题的焦点是——天元公寓会不会有楼倒。”七七直言不讳地说。
高锦泽皱眉,道:“当然不会,这个楼盘,我参与了整个设计过程,建筑质量方面上海也数一数二。”
七七依然平静:“我相信,但我相信没用,已经买了天元公寓的业主不相信,没买的潜在用户也不相信。”
高锦泽愁眉深锁,低声说:“的确如此……麻烦就麻烦在,没人信。风荷水苑7号楼一倒,周边的几个楼盘,没一个能独善其身的。那你说,该怎么解决?”
“拖。”七七斩钉截铁:“千万别松口,一套楼也不能退,否则就会不可收拾。反正现在矛盾的焦点在风荷水苑,政府没给出明确说法之前,天元公寓是安全的。”
高锦泽立刻吩咐林瘦子:“去徐汇苑给我调八个保安过来,日夜守护天元公寓。记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每个人每天发二百奖金。”
林瘦子立刻打电话调人去了。
高锦泽道:“不过,我老爸花五十万,不只是为了听你这一句建议吧?”
七七叹了口气,对宋雨说:“把罗盘拿出来。”
高锦泽眼睛一亮,认为七七开始履行程序了。其实在七七看来,她的勘测已经结束了。
3.
那罗盘被几层红色软布包裹在中间。
高锦泽很好奇。他知道,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指南针,其实就是罗盘。罗盘是为了看风水发明出来的,正如火药是道士炼长生不老丹时发明的一样,颇为荒唐。
这个罗盘,制作精美,外方内圆,方的是红色的电木,里面的圆盘是黄铜制成,上面镂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透露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中间是一个小圆盘,里面是个指南针,在不断晃动。
天元公寓的正门修得很漂亮,汉白玉牌坊,小区里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杨柳绿枝,青石路面,共十栋电梯公寓,每幢15层,典型的仿古风格。
门口一对两人多高的石貔貅,栩栩如生。台阶和墙面,贴的都是整块的汉白玉,光可鉴人。天元公寓C座正对的就是倒掉的风荷水苑7号楼,7号楼是临浦淀河而建设,如今7号楼躺倒后,C座便可直接面河。江风徐来,颇为惬意。
她凭一个风水师的知觉,一进天元公寓大门,一眼就感觉到C座很可能是十栋楼中最容易出问题的,因为它和风荷水苑倒掉的7号楼正对,方位和条件相似度高。
七七留意到,这幢C座和刚刚看过的A座、B座都不一样,C座的的大门,似乎窄了点,而高度,又似乎过高了些。
七七在又窄又高的青绿色C座公寓楼正门外,双手托住罗盘,放在小腹肚脐的位置,水平放置。
罗盘上的指南针轻轻摆动,随着七七身体和手的微调,逐渐稳定下来。七七对宋雨说:“乾山巽向,记下来。”
宋雨放下摄像机,拿起笔记本和笔,飞速记下。
未未在一旁拍照。
“这个叫‘坐乾向巽’,是整幢大楼的入气口,楼内的吉凶祸福,都跟这个入气口的坐向有关。你们两个来看一下罗盘。一会儿在大堂的中央位置,再测一下坐向,通常会和外边测到的一样。”七七解释到。
因为今天是第一次实战勘测,未未和宋雨都很用心。
两人都把头凑过来看罗盘上的指针。
高锦泽其实也很想看一看,不过他怕有失身份,只能用眼角瞟了两眼,没走近看。
七七走进C座大堂,大约80平米,汉白玉地面,天花板青色木质框架吊顶,雕龙刻凤,光线柔和。大堂里摆了两张青色皮沙发,看起来很舒适的样子。正对门挂了一幅巨大的泼墨山水画,细看下竟然是油画手法绘制,出人意料,但是颇有古典时尚的美感。画框下是一排整齐的绿色木制信箱,标明各室各户的名称,一梯五户,左右双梯,一共150户,整整齐齐。
目测了一下前后左右的方位,选了一个她认为是整幢楼中心点的位置,站定,再次下罗盘。
罗盘内的指针方位,直直地指在了乾宫和坎宫交界的那条线上。
七七皱眉,轻轻转动了一下罗盘,罗盘的指针依然牢牢地指在两宫的交界线上。
宋雨伸头看了一眼,主动记录下来。
七七摇摇头:“不可能啊……这么好的坐向,怎么一进到楼内就变成‘大空亡’的凶兆了……”
未未来了精神:“什么‘大空亡’?听起来很酷的样子!”
七七指着穿过罗盘盘面上的那道红线,道:“简单来说,整个罗盘盘面是分成八等份的,正好是八卦一卦占一份。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测得的方位是在天元公寓坐在乾宫里的,现在却出现了少许度数的变化,坐向变成了正正好好在乾宫和坎宫交界的度数,这在风水学中,就称为‘大空亡’!是大凶之兆。我很少实际测到过。”
高锦泽很轻蔑地说:“楼内有钢筋水泥,影响了指南针的磁场,度数稍有变化这平常啊,‘大空亡’了又怎么样?我的楼还不是照样卖得很火。”
心想:“耸人听闻,想多骗钱,没门!”
七七并未和他争论,收了罗盘,低头看着脚下,好一会儿。
然后款款走近正在看她的高锦泽,低声问:“这幢C座奠基的时候,发生过什么问题?”
“当时地基打了很久……林仔,你知道有什么问题么?”高锦泽转头问林瘦子。
林瘦子眼光闪烁,连声道:“就是地下有暗流,桩打不牢,多费了些料和工时。后来增加的预算还是您批的呢,是不是?”
高锦泽想了想,点点头。
七七追问林瘦子:“打地基的时候,找风水师看过么?真的就是加了点料就好了?”
林瘦子脸一沉,不悦地道:“七七小姐,打地基这种事情,你纵然是风水师,也不可能比我懂吧?”
七七莞尔一笑,撩了撩耳畔的长发,说:“我的罗盘告诉我,地基的水泥质量有问题。”
高锦泽呵呵一笑,说:“七七小姐恐怕是臆测吧?海螺水泥这种上市公司的产品如果都有质量问题,那楼就没法盖了。”
七七摇头,说:“恐怕我们脚下的地基里灌注的,不是海螺牌的水泥。”
高锦泽高声道:“怎么可能!海螺水泥是我们千秋的战略合作伙伴,也是唯一的供应商,我们地基的水泥怎么可能不是海螺的!”
七七笑而不答,只看向林瘦子。林瘦子被火灼了一般把眼光闪向一旁的电梯。
高锦泽似乎是顺口问了一句:“是吧林仔?”
林瘦子一副胸闷不已的样子,含混着应了一声,最后还是说:“C座的地基,比另外几幢预算多了足足30%呢……”
高锦泽音调不变,又问:“我是说,咱们公司的楼,所有建筑用水泥,都是海螺的,对么?”
林瘦子的脸上露出比哭都难看的表情:“高总……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个地基超预算太多了,为了能把楼顺利盖起来——”
“听不懂我的问题么?”高锦泽陡然声色俱厉。
林瘦子一哆嗦,颤着音说:“是是,不是不是,是……昆山一家水泥厂的……质量绝对过硬,刚通过ISO质量认证呢!”
高锦泽伸手到林瘦子的腰,抓住他领带的宽边,一圈圈卷到他领口,把他憋得通红的脸凑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顿道:“今天早上我还和老爸夸口,说这幢楼是我设计的,建筑材料又一流,肯定没有垮塌的风险——”
高锦泽又逼问了一句:“咱们C座现在售出了多少套?入住率高不高?”
林瘦子松口气,邀功一般说:“售出八十多套了,有三十多户已经入住。”
高锦泽冷汗涔涔,无力地推开林瘦子,说:“马上让入住用户搬离,租房费用公司出,然后马上秘密加固楼体,不惜代价,快!”
4.
林瘦子刚飞奔到大门口,就被堵回来了。
一高一矮两个政府公务员模样的人对他亮出一张盖了公章的纸片,说:“你是天元公寓的负责人吧?我们是市政府的,荷花路所有在建、在售楼盘,现在都必须维持原状,接受政府统一进行安全检测评估,请予以配合。”
林瘦子连连答应,无奈地回了一下头,见高锦泽冷电一般的目光正射向自己,慌忙又低了头。
这时,一个穿着污迹斑斑的粗布衣裳、破黑布鞋、满头凌乱银发、身材佝偻的老太婆,一手拖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里面空易拉罐、空酒瓶和汉白玉台阶撞击出清脆的声音,一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进入大堂,走向右边的电梯。
那两个公务员疑惑地对视一眼,其中高个的对林瘦子严肃地说:“从现在起,这幢楼内的所有住户,必须搬离。在政府安全检测评估报告出来之前,不得居住。”
林瘦子唯唯诺诺,双手拦住老太婆,伏在她耳边大声说:“钱阿婆,你的房子现在不能住了,我另给你找个地方住吧!”
那钱阿婆呆滞的眼神瞬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惊恐,她腿一软,双手扶着拐杖,就给林瘦子跪下了。
林瘦子尴尬万分,蹲着要把她扶起来,钱阿婆丢了拐杖,双手扣住林瘦子的双臂不放,口中嗬嗬着,牙齿漏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两行浊泪,顺腮蜿蜒而下。林瘦子像是生怕钱阿婆说出话来,半搀半拖把她往门口弄,并示意门口的两个保安过来帮忙。
矮个公务员有点看不过眼,对林瘦子说:“对老人家尊重点,忘了告诉你,这次如果出现大面积业主投诉或上访,将视情节轻重,给予楼盘停止销售半年到两年的处罚!”
林瘦子苦着脸说:“同志,我知道了,我把这位阿婆安排到公司宾馆住还不行吗?”
矮个公务员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那钱阿婆一下子跳起来,尖着嗓子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和我儿子在一起!”
矮个公务员点点头,对林瘦子说:“应该的,老人家需要照顾,他儿子也一起住宾馆去吧,行么?”
林瘦子面露难色,沉吟道:“这个嘛……”矮个公务员脸一沉。他表面上是和林瘦子商量,其实已经没有商量余地。没想到这个瘦子居然敢不听!
林瘦子当然看出矮个脸色不善,急急解释道:“这个老太婆是疯子,她儿子是天元公寓项目建筑承包商的工人,去年在建这幢楼时莫名其妙失踪了,杳无音讯,可能是回家了吧,反正没人知道下落,我到哪里去找啊!再说了,他儿子是工程承包商的人,和我们千秋地产一点关系也没有!”
矮个点点头,说:“原来这样。不过她穷成这样,怎么买得起天元这么贵的楼盘,平时有人照顾她么?”
林瘦子赶紧道:“她没买楼,她是从家乡赶来找她儿子,找不到就不肯走。她该去找的是工程承包商才对……我们公司是可怜她,让她暂时住在这栋公寓的空房子里……您放心,我们公司一定把她照顾好。”
钱阿婆伏在地上,深情地抚摸着大堂中央的汉白玉地面,用漏风的牙齿和难懂的方言念叨着:“阿武啊阿武,娘不走。”
门口进来一个面如黑炭的小保安,搀起钱阿婆,对林瘦子说:“经理,我和阿武是好朋友,她一直是我在照顾的,让阿婆先到我的出租屋住吧,我继续照顾她。”
林瘦子摸出皮夹子,迅速点出一千元钱,塞给小保安,说:“小伟,照顾好点,以后每个月给你一千。”
保安小伟默默接了钱,一手拎了编织袋和拐杖,一手搀了钱阿婆,叮叮当当出门去了。钱阿婆这回不哭不闹,乖乖跟着。
七七和高锦泽、林瘦子告辞,高锦泽此时已经不敢轻视这个小靓妹,学理科的他逻辑思维严密,常以对方的能力判断好恶。立刻对七七生出几分好感,亲自把她送出大堂。
售楼处前的业主们,不知何时,已经大部分散了。可能是听了刚才那两个公务员的劝说,回去等“说法”去了。
高锦泽主动和七七握了握手,说:“惭愧,要不是你,我一定会麻痹大意,失去主动。光凭这点,五十万也值。”
七七淡然道:“幸亏入住率不高,没有酿成大错,亡羊补牢吧。”
高锦泽点点头,说:“高某打学建筑这门起,就立志要建最稳固、最合理、最廉价的好楼,‘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七七笑笑,说:“理想虽好,不过有点不着边际。高总如果能把这幢天元公寓处理好,就已经不知积了多少功德了。再见。”
“先别走!”高锦泽恋恋不舍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天元现在的危机,用风水术能解决掉么?”
七七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风水能很好地解决自然的问题,但对人的问题却常常无能为力。因为人太‘活’了。天元的地基有问题,有大问题。你要想办法先解决了。”
高锦泽连忙道:“这个我已经知道,我会偷偷进行加固的!”
七七看了看跟在高锦泽身后的林瘦子,欲言又止,一扭头,走了。
宋雨和未未紧紧跟上。 第三章: 先知
1.
回去的一路上,七七闷闷不乐。
进门就看见周海生在朱雀部办公室中央兜圈子。
见了七七,周海生眉开眼笑,问:“去天元公寓有什么收获?”
七七摇摇头,说:“没什么,例行公事。”
未未吃惊地道:“怎么会‘没什么’?多刺激啊!我才知道七七姐有多厉害,罗盘转一下,就看出天元公寓的水泥是伪劣产品,真神了!那个姓高的,都被吓傻了,那模样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是吧宋雨!”
宋雨跟着点头,说:“七七姐是厉害,那位高总跑前跑后,狼狈不堪。”
七七听到恭维,不但没有喜色,反而脸色一冷,道:“叫你们两个小鬼跟着去学做事的,不是学怎么拍马屁的,这么绘声绘色,不如帮我写今天的案例报告!周总,明天你跟他们两个要报告,我去吃午饭!”
宋雨和未未面面相觑,不知平时一向温柔和善的七七姐怎么了,刚才办事过程不是挺出风头的么?
周海生拉着二人在沙发上对面而坐,说:“七七就这臭脾气,悲天悯人,当年我带她的时候,她工作过程中遇到别人的伤心事,就会当自己的。别理她,明天就好了,你们两个好好说说,今天和千秋地产上海分公司高总见面的全部过程,注意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未未说评书般描绘,宋雨则偶尔补充重要细节。周海生默默听着,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待二人都说完了,他也不予置评,只说:“明天写份报告,你们能参与到这个案子中,就会在这批见习生中大出风头,对你们三个月后转正大有好处,我会替你们在商副总那里说的。”
未未和宋雨感激涕零。
周海生很和蔼地打发他们先去吃饭。
2.
先知公司的饭厅在13楼拐角的一个三十平方的单间内。
在寸土寸金,每平方每天8美元的超A级写字楼内拥有一个纯粹的饭厅,对任何公司来讲,无疑都是十分奢侈的。
也就是在午饭时间,宋雨和未未才陆续见到了青龙部、策划部的那些同事和领导,不过大部分都叫不上名字,更遑论交谈了。
不过,和他们一起入职的几个其他部门的见习生,大家都是刚出校门,二十岁出头,属于职场新丁,见面时常常会打个招呼,虽然也互相都叫不上名字,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除了——那个叫“修”的怪人。
只有那个“修”,是宋雨和未未都知道他叫什么的,偏偏和他却熟悉不起来。
这个修,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结伴而行,也不和任何人寒暄,甚至是他在青龙部的主管——大美女夕树和经理秦歌!
这也太大胆了!
未未有几次主动跟修打招呼,都被他给当空气直接略过。
但她并不因此而恼火。用她的话说:领导都敢不鸟,那么不鸟我,也就情有可原了。
修最怪的,还不是不喜与人交往,而是他身上永远都是一套黑色对襟中装,脚上永远都是一双一尘不染的白袜子和一双黑色的千层底布鞋。
未未之所以原谅他,是因为他有一头飘逸的齐腰长发。
未未觉得,他完全有资格去应征当飘柔的广告演员,或者去演《宫》一类的偶像剧。看他走路的样子,就很忧郁很寂寞,眼神的漠然和五官的清秀,集合了《宫》中“信”和“律”两个男主角的优点。更何况,他的名字也是一个字。
他抿紧嘴角时的样子最迷人。可惜的是,未未从招聘会现场到公司这一周,就没听修发过一次声。
未未越来越渴望听听修的声音,以思春期少女的心态YY一下,那一定是充满磁性的低沉温柔的嗓音,魅力无穷。
修果然还是如往常那样,躲在西边的角落里,独自一个人面对着墙壁缓缓吃着饭。
他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个来的,又是最后一个走的,十二点到一点这段公司午休加午餐的时间,就被他耗在了吃饭上。
未未甚至都怀疑他是一粒米一粒米数过再吃,并且一边睡觉一边吃饭,不然怎么要吃那么长时间?不过无法求证。
有几次,未未好奇,在他起身后瞥他的不锈钢餐盘,发现里面半粒米一寸菜叶一滴汤都不剩,干净得可以再装一份新的饭菜。
未未和宋雨来得晚了,饭厅里除了修,就没有旁人,甚至七七也不在。按理说,她吃饭没这么快的。
先知公司地处上海市中心地带的黄浦区外滩中心,楼顶一朵硕大的莲花,为上海市地标性建筑。西靠人民广场,窗外即是黄浦江和外滩,风光无限。只是周围饭店林立,价格奇高。远不是未未这般小见习生消费得起的,好在公司高层善解人意,中午在附近酒楼订餐,12点准时送来。
未未初到上海打工,下班回到租住的小屋后,附近菜市场多半只有残菜叶出售,所以中午这顿饭就变得极为重要。她饭量极大,于是早早和送饭阿姨处好关系。每次阿姨都会额外给她多盛饭菜,这才能勉强保证她可以撑到下班,在公车地铁上辗转1个多小时后,到达虹口区的家里时,不至于立即躺倒。
未未顺口对修“嗨”了一声。
“嗨”完就后悔了,想着自己应该矜持一点,这家伙每次都不应声,还是让自己很丢面子的。但好在今天只有宋雨在,未未早就把宋雨当成“自己人”了。
没想到那个修神奇地半转过身,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叫点头致意吧?
未未更加疑心是自己的幻觉或是修正好要做这么个动作,和她的“嗨”纯属巧合。
不过修很快就扭过头,又留给两个人一个修长挺拔的后背。
青龙部主管夕树摇曳生姿地进来了!
栗色披肩波浪长发一丝不乱,蓬松卷曲。瓜子脸上妆容精心修饰,看不出化妆的痕迹,但肯定是有画过,让人不得不叹服她化妆术的高明。上穿白色真丝衬衣,衣领开到胸上3厘米处,这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刚好勾勒出一丝丰满的胸部曲线,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于是转而被脖子上那条每粒都不小于1.5厘米的价值上万浑圆饱满的珍珠项链吸引住目光。她一抬手,手指纤长优雅,指甲被精心修护过。她的手上永远不会出现残破的指甲油,每周更换,光洁明亮,无懈可击。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似乎经过无数次精心彩排,让人赏心悦目。
不管旁边是生物非生物,都会立刻被她倾倒,甘愿或被迫以她为中心。
她对所有人几乎都是高傲的,偏偏所有人又不会觉得她失礼。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从一周前的招聘会时起,就开始对宋雨和未未出奇地热情和蔼,让两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莫名其妙,汗流浃背。
每当同时看到修和夕树,宋雨就会自然而然想起一周前参加先知招聘会那天的情形。因为那天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事实上,直到现在,宋雨也还时常不敢相信,他已经在外滩中心上班了!
3.
一周前
上海•徐汇区•上海体育馆
宋雨顶着烈日,没精打采地在上体馆的招聘会上晃。
他那天早上本来想继续躲在屋里打魔兽,不过实在受不了老妈的唠叨,一拍鼠标,扭头说:“要不是你和老爸非逼着我去上什么鬼‘工商管理’专业,我找工作会这么费力嘛!”
宋妈愣了愣神:“谁让侬高考那年这个专业最热呢……再说,东方大学可是名校,名校的工商管理——”
“——也没用!妈你知道每年多少从海外回来的MBA么?海龟都成海带了,满大街臭着没人要。我一个小本科生,哪家公司待见?”
“那侬也不能……每天就这么打游戏……”宋妈典型上海老太太做派,别人声音一大,不自觉就把自己的声音调低八度。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在玩而是在卖装备和游戏币!是在赚钱!我这个月好像没跟你要过钱吧?”宋雨回嘴道。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要在九个月亮同时满月的夜里.,游过零下40度恋人眼泪汇成的湖底.……”手机铃声似乎不合时宜、又恰如其分地响起来。
这是宋雨单独为舒舒设的铃声。宋雨故意慢吞吞过了一会儿才接:“昨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那边的舒舒欢快地说:“昨天正面试呢,怎么接?告诉你哦,我找到工作了,在虹口一家日资企业做文员。昨天后来你怎么关机了?本来想你请我吃饭庆祝呢!你呢?昨天面试的那家——”
宋雨忽然就厌恶起舒舒的声音来,他想起了昨天面试时那个肥肥的人力资源部经理看他时那轻蔑的眼神,他当时几乎就想夺路而逃,而后的问答干涩无比,宋雨觉得自己完全是在走过场。
天知道那胖子在听说自己刚毕业时为什么要那么夸张:“我们公司只要有两年工作经验以上的推销员,你怎么搞的?”
宋雨心头火起,但嘴上却磕磕巴巴:“您之前应该看过我的简历啊……招聘启事上不是说‘工作经验不限’么?”
胖子冷笑:“等我们把你培养好了,你再跳槽去别家?”
宋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放低姿态来应聘这家小公司的推销员,已经让他够窝火的了,没想到还是受冷遇。
他淡然说了句:“那我回去攒两年工作经验再来。”
说完,抄起胖子面前的自己的简历,塞入挎包,转身出了那间灯光昏暗,桌椅简陋,只是墙面上稍稍刷了白粉的简易办公室。
“那家小破公司,谁有空去!另一家跨国贸易公司约我今天去面试,办公楼在人民广场那边。”宋雨用冷淡的声音说。
“啊,那太好了,等你定下来,咱们一起去徐家汇的好乐迪K歌庆祝……”
宋雨不等她说完就赶紧挂断电话。
宋妈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平时儿子接舒舒电话时都会不耐烦地示意她出去的。
她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怪不得你不去上体馆……原来是有家大公司要面试。在人民广场是吧?坐56路到徐家汇再转地铁一号线,早上地铁人很多,会不会太挤,要不买辆小绵羊(助动车)上班……”
宋妈一边唠叨着,拉开大衣柜,拿出那件宋雨唯一的白衬衣就往他身上套。宋雨表情木然地任她扣紧脖子的衬衫扣子,然后换上皮鞋,默然出门。
4.
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让他窒息。
六月的太阳很大,哪怕是早上。
宋雨僵硬着膝关节上了56路,车上开得很足的空调让他舒服了些。他无处可去,为了消耗掉一天的时间,只有去一小时车程外的上体馆转转了。
整个上海是一块巨大无比的平地,没有坡也没有山。由13个区组成,各区均是楼房与街道,没有农田。稍长的一条街甚至比一个小型城市的市区长度还长。区与区之间并无分隔带,等于13个中型城市紧挨在一起。横穿上海市区大约3、4小时车程,所以经常出门办一件事情,一来一回,就是一天。
一到上体馆门口他就后悔了。
比前几次现场招聘会还夸张,不止是人山人海,几乎可以不用走就被推着向前动了。宋雨紧张地把自己的CONVERSE单肩包抱在胸前,挣扎了几下,旋即被人群挤入了“投资•外贸•物流”招聘专区。
会场里面似乎没那么挤了,不过某些知名企业的展位前里三层外三层,别说递简历,连工作人员和招聘岗位都看不到。
宋雨叹了口气,信马由缰,今天包里只有一份简历,还是昨天从胖子那里抽回来的,前几次他来参加这种现场招聘会,都会带二十几份简历,遇到认为合适的摊位就留一份。今天,他像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一般,看着一张张求职者满怀希冀的脸飘过。
他知道,等待他们的,只有漫长的等待,之后是失望,然后是绝望。
很多公司,不想要人,却来参加招聘会。
很多个人,不想求职,也来参加招聘会。
宋雨听那个大他几岁的混得不错的做招聘经理的表哥说:“很多老板奸着呢,现在在报纸上打广告太贵,招聘广告便宜得多,公司介绍时把企业吹嘘一通,招聘现场求职者还这么多,多好的广告效应啊。收的简历,都不带回公司,直接扔废纸篓里。”
而自己,今天到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求职意向。为什么来的呢?为舒舒?为妈妈?还是为自己?
在上体馆里晃悠了半小时,到了饭点。他和所有人一样,在没有第二选择的情况下,掏了10块钱买了份看起来饭菜都不新鲜的盒饭,准备找个角落咽下去。
靠墙已经有一帮大声讲话的农民工和纯乡下妞蹲在一起吃盒饭。
靠宋雨最近的,是个身高不足150,头上扎着歪马尾辫,穿着白底草莓图案短袖衫,卡其色马裤,蓝色耐克鞋(宋雨不用第二眼就知道那是假货)的胖妞,居然想把自己身下那张脏兮兮满是脚印的报纸热情地让给他坐。
他大骇,盒饭还没吃完就落荒而逃。
宋雨一想起她大嚼的嘴和眉飞色舞大声说话的样子,就直反胃。
他很机械地挪动步子,大部分公司的摊位已经撤了,很多简历散落在小隔间的长条桌下,上面已经有了杂乱的脚印。
奇怪的是,前面“广告•咨询•服务”的招聘展区内,依然有一个很大的展位,排着四条长龙。
身为一个根正苗红的上海人,宋雨从来不屑于跟人哄抢,比如一窝蜂挤公交车、在学校食堂一哄而上打饭等等,都被他十分鄙夷。相反,如果是那种有秩序的排队,他就会觉得是有素质的体现,甚至有的时候会不自觉排过去,排到他时,他再问是做什么的。
莫非自己是“排队控”?
这次,他又是被不知不觉吸引过去了。他站在四排人的身后,通过缝隙,看展台内的公司宣传展板。
用作展板背景的那幢楼,宋雨再熟悉不过了。或者说,所有上海人甚至在上海的外地人,都会十二万分熟悉——上海外滩中心——由超A级办公楼、上海威斯汀大饭店和威斯汀公寓组成。占地面积20000平方米,总建筑面积190000平方米,总投资4亿美金。办公楼共有50个楼层,楼高198米,是目前外滩最高的建筑物。
宋雨记得上海所有著名建筑、甚至不著名建筑的各种历史背景、数据。他狂热爱好着收集这些建筑的画册、照片、资料。其实之前,他想考的,是东方大学的建筑系,然后出国留学,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建筑。
可惜,他只有一个病休在家纯家庭妇女的老妈,一个经常只发基本工资、工厂半死不活的老爸。于是他提早断了出国留学的念想,选择了东方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
他轻轻诵读着展板上的公司简介:“美国先知(Prophet)特殊事务咨询有限公司成立于1999年,全球总部位于美国纽约曼哈顿。大中华区总部位于上海外滩中心13楼,是一家房地产及个人人生规划咨询企业。大中华区设朱雀部、青龙部、白虎部、玄武部四大部门,现根据公司发展需要,特招聘白虎部经理一名、公司副总经理助理一名、玄武部主管一名、浦东办事处经理一名。文员一名。朱雀部、青龙部、见习生各二名。待遇优厚,欢迎应聘。”
莫非是传说中的风水公司?!宋雨隐约听说过一点关于这种公司的传说,几乎所有房地产开发商,都在买地和盖楼时请大师看风水,不看风水就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上,很多高楼和建筑物,都有很多传说,尤其是楼顶标志。甚至这些标志,还涉及到和周围建筑物的斗法!他对此类传说甘之如饴。
不过,在他看来外滩中心办公楼顶的莲花,一定有故事,可惜几乎从来没听到过相关的传说,这也导致他对跟外滩中心有关的消息格外关心。
他的驻足沉思,更像是在排队。他排的是第二行。所以,他也就等于是盯着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的背影在看。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是典型的长期在健身房练出来的“倒三角”。他的头发很长,飘散在脑后。他穿的这套黑黝黝的衣服,宋雨小时候看爸爸穿过,并隐约知道料子叫“香云纱”,很贵重。
那个人领了一张表格,被先知的工作人员引导到一旁去填了。
宋雨刚要伸手接表格,嗖地一声,工作人员手里的表格就不见了,接着身后有人嘿嘿一笑:“我写字慢,我先填吧。”
宋雨听声音耳熟,一回头,差点和一张热腾腾肉乎乎的笑脸贴上。
一哆嗦,赶紧缩脖子,视焦集中过程中——先是看到了一条熟悉的歪马尾辫,然后是一对小眼睛,塌鼻子,绽开的厚嘴唇,故意夸张歪扭地笑着——想起来了,刚才热情地把报纸让给他坐的那个乡下丫头!
宋雨窒息,不敢搭话,慢慢扭过头,领了自己的表格,小跑到一旁的桌上闷头填表去了。
5.
那丫头拿着表格看了半天,看看发表格的那个女人的胸卡,问:“天心啊,你给的这张是什么啊,不是简历表么?”
发表格的女人三十岁左右,长得很温婉,眼光和善,唇红齿白,一头不大张扬的烫得很妥帖的波浪发。麻质宽松款改良中式米色无领短袖上衣,右腰上手绘一朵黄色兰花,下摆处不对称设计,配水色七分裤,坡跟麻质凉鞋,一副书香门第小家碧玉的样子。
她柔柔的声音和她柔柔的卷发一样,都让人心为之轻轻一动:“简历表可以随后再交,请先填好这份问卷。谢谢。”
那丫头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上下看了看那表,便把表格抖得沙沙响,粗声粗气道:“看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这么老土啊?”
对面青龙部的牌子后面,坐着一个个子高高,清瘦白皙,戴平光眼镜笑眯眯的温文尔雅的帅哥。见未未后面已经没人排队,好整以暇地问:“这位小姐,我们公司什么地方土了?”
那丫头撇嘴:“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招的人居然不是懂星座塔罗牌的,而是懂什么鬼周易风水的,有没有搞错啊?”
帅哥很帅地一笑:“你说西方的十二星座和塔罗牌啊?好,那我考考你,对了,你是摩羯座的吧?”
那丫头诧然:“咦??你也懂星座?怎么看出来的?”
帅哥微微一笑:“这个靠经验。”
帅哥继续说:“我问你,2009年最衰的星座有哪几个?”
那丫头不假思索:“双鱼、双子、巨蟹!”
帅哥点头,问:“这三个星座运气最坏的时候是哪几个月?”
那丫头张口结舌:“我在网上看的,不是一年都坏吗?”
“不,是五月到七月。因为木星、天王星、海王星、凯龙星,几大慢行星搅和到一起,会令这三个星座的人感觉折腾、疲惫、操心、举棋难定。”
帅哥宽容地一笑:“再问一个,塔罗牌中,三角形爱情牌型,战车如果出现在4的位置上,代表什么?”
那丫头苦思冥想后,说:“战车牌意味着训练有素的心智……那个……爱情上,是有第三者么?”
帅哥摇头,说:“主要是不能放弃,控制情绪,以理智化解矛盾。”
那丫头信服地点点头,凑近帅哥,盯着他的胸卡,念道:“青龙部经理:秦……歌……”
秦歌点点头,说:“星座和塔罗牌,也都是千变万化的东西,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完全掌握的。如果你懂了中国的阴阳五行,再玩起星座和塔罗牌,就会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那丫头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随即又不大自信地摇摇头:“这个……古文的东西,我学不来的,我语文成绩超烂。”
秦歌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喜欢星座和塔罗牌,也是一种对神秘文化的兴趣。你可以填张表。”
问卷表格加简历都收齐了。
各部门的负责人快速地审阅着问卷,批注着自己的意见。天心负责汇总。
上千个应聘者,留下的可能不到十个。许多人在填完问卷表后,就知道自己没戏了,简历也没附,就陆续散去,不再做到外滩中心上班的美梦。也有几个有易学底子的年轻人,甚至认为问卷上的东西太简单,没有让他们一展所长。
宋雨本来是该主动走的。他留下来的唯一原因,是看到了一个人——她身高170左右,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米色真丝短袖衬衣,枣红色一步裙,肩挎米色PRADA通勤皮包,脚上是一双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大红色露趾高跟鞋,那鞋跟足有12厘米高。
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似乎经过精心彩排,那么令人赏心悦目,无懈可击。不管旁边是生物非生物,都会立刻被她倾倒,甘愿或被迫以她为中心。
她像公主,或者说像女王一般,可以用气场慑服人。
在她香气撩人地路过宋雨面前时,宋雨偷眼瞥见了她胸卡上的名字——青龙部主管:夕树。
6.
天心已经汇总完了问卷表格和简历。分成两摞摆在桌子上。一摞是厚的,一摞是薄的。
夕树银铃般地笑道:“我来晚了,各位同仁辛苦,看来这次选定了很多人才嘛~”
一边妖娆地和诸位同事打招呼,一边扭着水蛇腰坐到了秦歌边上,问道:“经理,有没有招到什么帅哥哥给我当手下啊?”语速舒缓,音色动人,宛若雨落银盘。
说着眼睛飞速在现场剩下的不到二十个人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长发黑衣男子身上。
夕树冲天心勾勾手,天心会意地贴过耳朵,夕树跟她说了两句什么,天心从薄的那摞表格里抽出一张递给夕树。
夕树一边看,一边不时瞟一眼那男子,然后提笔在上面写了点什么,交还天心。
随即,她偏过头,斜睥着边上朱雀部的中年男子,嗲嗲地问:“周经理,你的七七主管哪里去了?商副总可是规定,今天各部门经理和主管,都必须到招聘现场的……”
那周经理谦卑地一笑,说:“正是商副总临时派七七出去到浦东办个棘手案子……”放低声音:“就是上次浦东办事处搞砸的那家香烛店……”
夕树哼了一声,说:“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浦东办事处的鲁经理一走,还真是玩不转了。”
她故意把尾音拉长放高,让那边浦东办事处的主管能听见。不过那主管也只是低了头,装听不见。
夕树又说:“像鲁经理那样的,哪里是招聘能招得到的?我早就跟商副总说过,这种奇人异士,是要请的……另外周经理啊,见习生的人选都定了么?”
周海生翻翻手边一摞薄薄的简历表,道:“定了。我要那个修,还有林宵。”
夕树笑笑,眼睛瞟向那个还不肯离开的小丫头,心思一动,问:“这位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大喜,凑过来:“我叫未未!你们公司很好玩,我想跟着秦歌学星座和塔罗牌!”
夕树点点头,说“其实我们公司星座和塔罗牌的第一高手,是天心姐——你还是跟她学吧……”
天心微笑着,把薄的那摞表格放到了厚的那摞表格的上面,然后从底下抽出一张表格,放到夕树面前的桌上,说:“来应聘的女生不多,这小丫头难得有点星座塔罗牌基础,秦经理刚才考核过呢……我那两把刷子,可不敢和咱们秦哥哥比。”
夕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把头转向朱雀部的周经理:“我跟商副总商量过了,推荐了一个女见习生到我们青龙部上班,商副总的意思是公司的女员工还是少了点,要增加,不如就把未未留在朱雀部吧……”
周经理何等老练,不动声色,点点头,说:“商副总的意思,当然要照办。我们部门配一男一女两个见习生,还是比较合适的。”
夕树紧接着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逡巡,眼睛一直在她脸上偷瞄的宋雨,手伸向天心:“那个小男生填的表和简历,给我看一看。”
天心又从下面拿了宋雨的那份递给夕树。
夕树只随便浏览了一下,递给周经理:“您看这个男生怎么样?上海本地人,名校东方大学毕业,适合做储备人才。”
周经理皱了皱眉头,接过宋雨的表格,也是随便浏览了一下,说:“还行吧……不过——”
“哎呀周经理——”夕树忽然很嗲地扯了扯他的西服袖口:“那个修就让给我——我们部门吧。今天七七不在,您就一锤定音嘛……”
周经理讨好地笑了两声,说:“既然这么说……反正一个见习生而已,能不能转正还不一定呢。”
就这样,宋雨和未未,成了先知公司朱雀部的见习生。 第四章:饕餮
1.
只是宋雨很疑惑,如果夕树对他和未未很有好感,为什么又不把他们两个招进青龙部呢?
在宋雨看来,青龙部面对的大都是平民百姓,好打交道,不像朱雀部这样动则就是跨国公司或超级富豪。他更喜欢那种小人物的平凡生活,至少那里更适合未未——因为她几乎半句英语都听不懂!
像所有OL一样,夕树一直在号称减肥的同时钟爱巧克力,并且每顿饭总是吃不完。她绝对算不上胖,只是有一点点男人都喜欢的丰腴。
她热情地跟宋雨和未未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端了餐盘坐到修的右边。修却似乎正好吃完饭,从左边转了个身,把餐盘放在清洗台上,抬步走向饭厅门口。
未未失声笑道:“原来修还是不理你啊?”
夕树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提高声调叫道:“修,我是来问你,为什么不交上周的实习报告?”
修停步。
空气似乎凝固了。
修不回头,用未未想象中的充满磁性的低沉温柔的嗓音拂过众人的耳膜:“下班前……”
说完,又以自己一贯的步频,出了餐厅。
未未盯着修的背影,做了一个夸张的晕倒的姿势。
宋雨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只埋头吃饭。
七七第二天一上班,就被周海生叫到了经理室。
亲手给她冲了一杯冻顶乌龙后,周海生用和蔼的声音说:“我说七七啊,你怎么老毛病就是改不了,只知道做事,不会写报告。这次的报告是宋雨替你起草的,我代为润饰了一番,特别提到了你怎么镇住千秋地产上海总经理的事情。现在看来,这可是条大鱼啊,我昨天开价一百万,太仁慈了!”说着,周海生咂嘴摇头,惋叹不已。
七七抬头,有些不屑地说:“我不说是因为知道您会趁火打劫,我看那个高锦泽人不错,是个可以解决问题的。”
周海生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你看,七七啊,我们先知是要赚钱的,不是慈善机构。朱雀部也有业绩考核压力,青龙部的单子虽然金额小,但数量多,今年做得蒸蒸日上,我们朱雀部一向不甘人后,你不帮我谁帮我啊?整个公司还不是我们两个最亲!千秋地产这种上海顶级地产商,花钱如流水。它送上门来,你不黑它一下都对不起它!何况这次是他们广州总部的董事长亲自搭的线,上海分公司还不是要对咱们俯首帖耳?”
七七带听不听地继续喝茶。
周海生低声说:“你昨天镇住了高锦泽,这很好,下面他对你会言听计从,咱们就给他来几个耗钱的风水局,额外再花他个一二百万,我给你按10%提成!”
周海生的所谓提成,一向到了单子结束后就不了了之,七七也就不当回事了。
七七抬眼看了看周海生,说:“我尽量吧,不过我要设的那个挡水煞的局,未必有用。天元公寓最大的威胁,是来自公寓本身——”
周海生一惊:“什么‘本身’?你昨天测出了什么不对?”
七七的眼光中也露出了一点茫然,沉吟道:“我说不上来,天元公寓外面的那条浦淀河,是典型的‘反弓’,发凶是早晚的事。可也不至于弄倒一幢楼这么夸张……并且,天元公寓别的楼入口都是正方形的,颜色是乳白色。独独C座的入口,是长条状的,五行属木,整幢楼的颜色,也是罕见的青色,足以化水煞为财气,肯定是经过风水同行勘察指点过的……”
周海生也有点疑惑:“不是说因为水泥质量的原因,导致楼有裂痕么?”
七七摇头:“那是为了稳住高锦泽,最重要的是,稳住那个林瘦子。我总觉得,他知道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天元公寓的一些内幕。”
周海生立刻道:“你今天可以再去一趟天元,继续观察!另外我会委托天心代为查询一下,看能不能查出当初给天元公寓看风水的是谁,顺藤摸瓜。”
七七正想着怎么借机再去一趟天元公寓,高锦泽的电话就过来了。当然,他还不知道七七的手机,是通过天心那边的公司总机转过来的。
高锦泽的声音很急切:“我昨晚连夜勘察了天元公寓C座附近的水文地质,发现楼房的地基出现了大问题,正在沉降,楼体已经出现几处裂痕,再不加固,就会出大问题!”
七七站起身,问:“最严重会到什么程度?”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说:“可能步风荷水苑7号楼的后尘,也倒掉……问题是——这里面有二十多住户,不肯搬离,我们不敢采取强制手段……这幢楼一旦出问题,会比风荷水苑更严重!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七七声音一冷:“高总,我看,不是业主不肯搬,是您不肯说出真相吧?否则,没有人敢冒死住在一幢随时可能倒塌的危楼里面!”
高锦泽小声道:“怎么说出真相?真相一说,不但现在的C座所有业主会全部退房,整个天元公寓其它九幢楼也再无法销售了,你知道那是——那是多么大一笔钱?”
“钱?你打算用多少条人命换这些钱??”七七愤愤然道:“本来以为你高先生会与众不同,没想到也是个见利忘义的!”
高锦泽也火了,提高声音道:“我找你是因为你们公司收了我的钱!不用你讲大道理教训我!我要找你们周经理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七七气得鼓鼓的,摔上电话,随后就听到周海生办公室的电话铃响起。
几分钟后,周海生把门开了一道小缝,对七七招了招手。
七七霍然起身,开门进了经理办公室,重重坐在周海生对面的椅子上,等待周海生的训斥。
周海生笑眯眯地给七七的冻顶乌龙杯子续了点热水。开口就说:“高总托我向你道歉。”
七七一愣,抬头看着周海生白净圆润的脸。
周海生喝了口茶,慢悠悠说:“七七,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这点我一直很欣赏……不过,你也要替客户着想吧?这么个高档公寓大楼,多少亿的资产,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吧?如果高锦泽宁死不向业主说出真相,那就会有部分业主一直不走,这楼一旦倒了……就算不为高锦泽,为了那些业主的性命,你也该出手,对不对?”
七七听着,终于点了点头。
周海生放松下来,说:“高总中午请你吃饭,舒友海鲜闵行店。”
七七站起转身。
“给你的提成比例加5%,你要买房了嘛。”周海生补了一句。
七七没接茬,开门离去。
2.
十一点半时,未未和宋雨正要去饭厅吃饭,七七叫住了他们,说:“跟我走,带你们吃好的。”
未未大声欢呼:“七七姐万岁!我不用吃大锅饭了!”
宋雨撇嘴道:“你就那么肯定大锅饭不好吃啊,我看肯定比你自己做的强。”
七七路上看起来心情不错,放着吴克群的原版CD。未未在后面用跑调的嗓子大声跟唱《将军令》,惹得宋雨和七七大笑。未未却闭着眼自唱自陶醉,自得其乐。
舒友海鲜闵行店大厅的气势一下子就把未未镇住了。她眼睛都不够用了,四处乱看。这是家主营粤菜的饭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七七报了高锦泽的名字,被领到了二楼的包房。
迎宾小姐开门后,高锦泽的满脸笑意因为一眼看到了七七后面跟着的未未和宋雨而僵在脸上。然后他尽量平复下表情,说:“多谢七七小姐赏光,请坐。”
他不看也不招呼未未和宋雨。
很明显,他今天本来只想请七七一个人,没想到来了这么两个讨厌的跟屁虫,尤其是未未,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未未根本不用人招呼,大剌剌地坐到了高锦泽对面的位置上,还对他龇牙一笑,摆出自以为职业的笑容。笑得高锦泽心里发毛,慌忙把眼睛移开,直皱眉。
这是张可以坐八个人的大圆桌,高锦泽原是想和七七挨着坐,桌子大点好放菜,显得隆重豪华。
结果人多了,各据一方。宋雨在未未的左边坐了,七七则坐到了未未的右边。三个人都离高锦泽有两三个人的位置,高锦泽自我解嘲道:“是我选的桌子太大了点,应该选个六人桌。”
服务员递上菜单,高锦泽问七七:“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么?”
没等七七回答,未未抢着说:“肉多多益善,少点海鲜,容易拉肚子。还有,我是四川人,喜欢吃麻辣的,这儿有川菜么?”
高锦泽瞠目,七七和宋雨也齐齐扭头看向未未,未未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嘿嘿笑了笑,说:“我就是馋肉了,公司每天中午的菜都不够吃。不麻辣也行啊!”
高锦泽咳嗽了一声,继续问:“七七小姐……”
七七连忙说:“客随主便。”
高锦泽说:“林仔推荐这家的大王蛇两吃——”
没等他说完,未未兴高采烈地插话:“蛇好吃蛇好吃,以前我一放暑假就到乡下姥姥家住,我表哥们就会抓蛇烧给我吃,那味道——”
未未说着又自我陶醉起来,似乎还在品味当年的蛇肉。
高锦泽不理她的茬儿,怕她再横生枝节,快刀斩乱麻,一口气点了卤水拼盘、土笋冻、椒盐大王蛇两吃、清蒸老鼠斑、锦上添花、游龙闯金窝、红鲜大鲍鱼四份。点心是炸五香卷、黄金富贵饼。
等到红鲜大鲍鱼上桌,服务员逐一把四份鲍鱼放到各人面前。未未忽然手舞足蹈,之后飞快掏出夏新手机,竖起来对着自己面前那份红鲜大鲍鱼调整距离。
七七大窘,伸脚在桌下踢了未未小腿一下。未未浑然不觉,七七只好在桌子下面用手去捅她的胳膊,未未幅度很大地摆了一下右手,顶开七七,专心致志地继续对焦距,然后咔嚓一声,按下手机的快门。在屏幕看了一看,似乎不大满意,删掉,又把手机横过来拍了一张,再通过屏幕看了看,这下似乎满意了。
七七在一旁,想死的心都有了。内心诅咒了一万遍,下定决心,下次死也不带未未出来和外人吃饭了。
揣好手机,未未满意地叹了口气,说:“回头我要跟我妈说,她姑娘在上海,也吃过鲍鱼了!有什么了不起啊,不拍个照片她还以为我吹牛呢!”
七七和宋雨都低了头,用刀叉切割着鲍鱼。
未未一来嫌刀叉烦,二来也不会用。抄起一只筷子,竖着对准鲍鱼中间一插,倒提起来,不顾汁水淋漓,夸张地歪着头,伸嘴就是一大口!唇上沾着汤汁,闭目大嚼,故作满脸陶醉相。
高锦泽停了刀叉,眼珠都停止了运动,看傻了。
七七和宋雨看了看嘴不停蠕动的未未,“吧唧吧唧”的声音如雷贯耳。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然后埋头小口嚼着自己的鲍鱼。
未未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三口两口就把鲍鱼消灭掉了,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沿着嘴唇绕场一周,把唇边剩余的汤汁悉数收到口中品味了一番。
这一幕正好被正对面不小心一抬头的高锦泽看到,他差点把刚吃了一半的鲍鱼吐出来,悲愤地仰起头,看了天花板一会儿,才强忍住胃部的痉挛。
这回他更小心了,剩下的时间坚决不再看未未一眼,连余光都尽量避免扫到。
一顿饭下来,只有未未吃得志得意满,还打了两个很响的饱嗝,不时拍一拍肚皮。
显然,由于一顿饭的原因,她对高锦泽敌意全消,在走廊上故意和他并排走,商量道:“高总,既然你是大老板,下次请我们吃饭,就别点其它菜了,都不如那鲍鱼好吃,一个人多上几盘就够了。”
高锦泽苦着脸点头,疾走几步,抢先下楼,扭头远远地对七七道:“明天中午十点,我在天元公寓大堂等你!”说完,看了一眼快步跟上来明显还有话要说的未未,大踏步落荒而逃。
未未扭头问七七:“这个高总人这么好,明天中午还要请咱们三个吃饭啊?”
七七双手乱摇,慌慌张张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和宋雨明天下午还要手相面相测试,我一个人去就好。”
未未一听,才忽然想起还有这茬,自己都给忘脑后了,顿时蔫下来,头转向宋雨,宋雨赶紧说:“别急别急,我那份下午去复印一下,咱们就都有得看了。”
未未连连点头,连夸宋雨够兄弟。
3.
下午没什么事,七七开始逛公司内部论坛。
先知公司的内部论坛是个超级八卦和热闹的地方。论坛设立的初衷,无外乎是为工作监督和交流,还有互相切磋业务。
不过不知何时起,就变了味,成了一个大杂烩。
比如原来的“每日新闻”栏目,指的是总公司和各分公司、办事处的每日新闻,结果现在成了每日八卦新闻,诸如“艳照门”啊、明星绯闻啊、各类小道消息啊,层出不穷。里面会以青龙部和北京办事处的人为主,预测明星绯闻真假、明星生男生女、明星运程等。
至于“预测交流”栏目,还不算太离谱,里面讨论的的确是“预测”相关的问题,但探讨的主流绝不是公司正在接手的案例,而是——彩票、股票、汇率、期货,甚至快女晋级人选……以玄武部的人居多,经常奇准无比,让观者小赚一票。
“工作汇总”栏目,是最枯燥的一个论坛,上面是各部门的每月人员工作安排、已处理案例存档、未处理案例进程、新接手案例分配等。
公司各部门每个人每天无论多忙,都必须在上面发贴,说明自己每天的工作内容。有部门间交叉的案例贴子,会稍微红火点。因为两个部门的人会在遇到问题时互相推诿扯皮,乃至恶语相向。不过,也不至于太过火,因为这个版块要求实名制。
至于别的版面,喜欢实名的实名,喜欢马甲的马甲,马甲还可以不止一个。
七七知道,公司的四大部门,表面上每个部门只有五六个人,其实,每个部门背后,都有一支精通部门业务的庞大外围团队。这些人,或是不怎么缺钱,或是在全国各地,或是在上海但是不爱坐班选择兼职。
总之,他们名义上是先知公司的员工,但人很少出现在公司总部和分公司。这些人,也混迹在论坛之中,时常语出惊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七七是上来更新自己的工作日程贴子的,每个人的工作日程,都是单独一个贴子。每天自己跟帖更新,部门领导或其它部门的相关人员,也可以进来跟帖,或解释或嘱托或讨论。
甚至有时候商副总也会现身,说个只言片语,引起论坛上所有人的围观。
只有神秘的上海总部总经理,从来不在论坛上出现。
甚至,关于总经理姓什么,都有四个版本——杨、曾、廖、赖。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呢?因为,这四个姓,是风水史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各擅胜场,历代名家辈出。总经理姓其中哪一个姓都正常,如果不姓其中一个姓,反而不正常了。
七七入职两年来,就从没见过什么总经理。她甚至一度怀疑,上海先知公司,是否真有一个总经理的存在。
七七昨天下班前简要回顾了到天元公寓调查的全过程,并贴了几张图,标明了罗盘测出的坐向度数及“大空亡”。
没想到今天看,贴子点击从原来的五万多变成了五万三百多,也就是说,至少有上百人参观了七七的工作记录。回贴都有十四条。
因为这个论坛是公司唯一需要实名发贴的,所以大家反而很少回贴。一天十几条的回贴绝对创纪录!可见,公司的人都很关注天元公寓这个案子。
说穿了,是关心“我倒楼”的相关八卦。
里面直接有四五个别的部门和分公司的同事问进展的,还有几个是外地的朱雀部专员通过新闻图片,画出示意图帮七七分析原因的,另外南京办事处的风水专员姚贝贝的分析最详细。
这个姚贝贝是中国地质大学研究生毕业,专门研究中国古建筑,尤其民居。绘图技术一流,常常不用到现场,就能通过谷歌的卫星图画出准确的罗盘坐标方位,很多时候甚至比现场勘测的风水师用真实罗盘测的数据还准。这点连七七都很佩服。
七七到南京出差时,见过她两次,两个人每次都是彻夜长谈,可谓一见如故。
姚贝贝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中国古老的风水术破译成适合现代百姓使用的东西,让风水可以和古代一样,平易近人,造福苍生。
姚贝贝的贴子很长,很专业。她先是从地质学和建筑系角度分析“我倒楼”倒掉的主要原因:一,地基打得太浅;二,土质结构不适合建地下车库;三,地下暗流冲击;四,建筑材料低劣、施工技术粗糙。
然后,她通过GOOGLE卫星图,分析了天元公寓C座的危险性。并把“我倒楼”倒掉的推测原因和天元公寓的相关条件做一一对比。
七七很欣赏她的分析思路,所以看得分外认真。
几处对比下来,姚贝贝做出的初步结论是——天元公寓C座只要做简单加固,就应该不会步“我倒楼”的后尘。
不过在最后,她提到了七七在天元公寓大堂内用罗盘测到的那个奇怪的“大空亡”卦。并说以天元公寓风水师的水准,绝对不会犯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让公寓内有这么大的煞气。
她建议七七换个罗盘重新测一下,可能是上一个罗盘不准。她还因此痛骂了现在生产罗盘的厂家,经常粗制滥造,害人不浅。
七七回贴,诚挚地感谢了姚贝贝,并说自己明天会再去天元公寓,换一个罗盘测一测,可能根本就没什么“大空亡”,只是罗盘失准。
最后一个回贴的是天心。她说她正在通过各种途径,查给天元公寓风水布局的人,不过还没结果。
七七把今天高锦泽请吃饭的时间地点列出,就退出登录了。
第二天一早登录就发现了一条夕树的回复:怎么不把菜单列出来?
七七回复了一条:只记得大王蛇两吃和炸五香卷,其余的忘记了。另外,是客户请客,不需要公司报销。
宋雨和未未都在乖乖温习手相面相考试复习题。
七七拎起自己的小提琴匣,没带上次宋雨拿的那个罗盘,就出门了。 第五章:空亡
1.
七七一个人开车时,喜欢听古筝,那种没有任何其它乐器伴奏,声音没有经过合成的古筝CD。
每一下静寂中的弹奏,都似乎在拨动她心底的筝弦,一圈圈漾上来,全身有不可言说的愉悦。
手机响了,七七关掉古筝,戴上蓝牙耳机。
“死七七,昨晚那么早关机,不是留言给你让你今天早上一开机就回电给我么?是不是找到小白脸了,昨晚正在嘿咻啊?哈哈哈哈。”耳机里传来的,是一阵清脆放肆的大笑。
“死悠悠,你半夜一点多给我打电话,还指望我开机?我早上都跟打仗似的,哪有心情跟你闲聊?现在又赶着去办一个棘手案子。你上次说新交的那个世家公子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鉴赏一下啊?”
“那个啊?我一周前就甩了!典型的‘富二代’,没底蕴没品味,又不肯在我身上花钱,连套房子都不肯送给我,没前途!我现在吊上了一个钻石王老五,著名的AAAA级跨国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下次吃饭时给你看。不过——”
“不过什么?小富婆,你现在手头三四套房了,还不够!赶紧找个踏实的男人嫁了,没必要非找有钱的吧?”
“就是楼的问题啊,我上次认识的那个什么秘书长卖给我的那套低价房子……倒了……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千万别跟着业主去闹事,否则他肯定要栽。你说,我该怎么办?”
七七大吃一惊,不觉一脚刹车,问:“什么?你也是‘我倒楼’的业主??”
“什么‘我倒楼’?我是说‘风荷水苑’……”悠悠嗔道。
“我知道,就是那幢楼。你就听那个秘书长的话,别轻举妄动。”七七嘱咐道。
悠悠悻悻道:“你说我今年流年不利,让我别做投资,我还不信……今年大盘涨了50%,我的通化东宝死活都不跟涨,如今买的这套低价房子,又倒了……我真是今年最霉奖的有力竞争者啊!”
“行了悠悠,你前两年没少赚,今年就当歇歇脚。记得别再投资了,包括你那几个搞风投的朋友,你今年也少接触。”七七告诫道。
悠悠立刻说:“七七你说得对,那几个玩风投的朋友今年死惨了,他们挂靠的外国风投基金大面积撤资,回本国救驾,扔下了很多烂尾项目,如今他们到处躲债呢,我哪里还见得到!不过七七啊,我听说房子还是要涨的,你不是要买房么?我给你介绍几处房源啊。”
七七笑了,说:“行啊,不过我没太多钱,什么独幢别墅、高档住宅小区就算了,我就买套八九十平的普通住房,随便住住。”
悠悠立刻说:“放心好了,我早就帮你撒网了,并且精选了两套小户型的,你周末有空么?”
七七说:“看房子当然有空了。周六中山公园龙之梦8楼避风塘吃个中饭,下午陪我去看房。”
“没问题!到时见。”
悠悠挂了电话。
悠悠是上海著名时尚杂志《LOW》的公关部经理,同时也是一个二线模特、三流演员。这不是别人说的,而是悠悠对自己的定位。
悠悠说,不怕你是二线模特三流演员,怕你不承认。
人首先要找准定位,这和广告是一个道理,别墅广告在有线台放是浪费金钱和时间,应该在高档私人会所定向投放,才算目标群体定位准确。
她是七七的大学学姐,学生会主席。在校期间就很罩着七七,两个性格迥异的人能成为死党,连她们两个都觉得诧异。或许,性格差异是一种互补,两个人可以互相替代进入对方的人生,让对方换个活法。
七七毕业后,应聘进入先知,活得循规蹈矩。悠悠则混得风生水起。她换男朋友的周期,用她自己的话说,比大姨妈来的次数还要频繁。
她汲取每个男人的优点,有的是上司,专门用来升职加薪;有的帅,专门用来养眼;有的是做汽车生意的,就让他送车;有的是做房地产的,就让他送房;有的是官员,就享受某些特权……
总之,悠悠最大的本事,是同时交往N个男友,又能不撞车,即便是分手了,依然还能藕断丝连,必要时让对方为她出头。
悠悠曾经在她的独幢别墅中,向七七展示过一个鳄鱼皮镶金边的大名片夹,里面都是男人的名片,各行各业各种头衔,让七七叹为观止。
悠悠得意地说:“拿行话来说,这叫‘集邮’。当然,姐姐我有时候也会倒追男人的,只要值!”
2.
七七想着悠悠的事情,车就开到了荷花路。
桥上人不见少,周围警车更多了。
七七和上次一样,停了车,步行到天元公寓。
高锦泽早已守候在大门口。
七七和他寒暄了两句。
保安们都忙活着防止示威的业主围攻高锦泽。高锦泽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七七看得出他眉眼中隐含忧色。
七七蹲下身,把小提琴匣放在膝盖上,郑重其事地拉开琴头部分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红布软包,一层一层打开,里面露出一个饱经沧桑的小小的黄杨木罗盘,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上,正对大门。
隔了一会儿,一步步走向大门,眼睛却一直盯在罗盘的指针上,一眨不眨。
高锦泽不敢打扰她,悄无声息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大堂。
七七在上次站过的大堂中心点站定,依然盯着手心中的黄杨木罗盘。一言不发。秀眉却越蹙越紧。
指南针南面的针尖下沉,紧粘在罗盘乾宫和坎宫交界的线上!
七七心里一惊:“沉针!”
七七知道,这个罗盘,是自己唐代的祖宗杨筠松生前用过的三个罗盘之一,经过杨家历代风水师的使用,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气,能主动感应气场。
七七平时是不会出动这块罗盘的。这次,她是想验证一个猜想,一个关于天元公寓“大空亡”出现原因的猜想。现在看来,十有八九……
高锦泽终于忍不住了:“上次七七小姐不是用罗盘测过了么,怎么今天还测?”
七七收了罗盘,塞入小提琴匣,拉好拉链。低声道:“不好意思高总,我想我有办法了,不过现在还要回去和经理汇报一下,再和您沟通实施。”
高锦泽很想立刻知道,不过也不好勉强,只能笑笑,说:“我现在如坐针毡,下午上海建科院和岩土工程勘察设计研究院的专家组就要来了,如果得出……楼不行的结论,那——”
“高总放心,专家组不会乱说话,毕竟涉及到人心安定……另外,一个月内,这幢楼不会有问题。”七七安慰他说。
没想到高锦泽立刻紧张地问:“那一个月后就要有危险了?”
七七沉吟一番,咬唇道:“也不一定……八月十二日那天小心点……我真要走了。”
高锦泽不好再留,把七七送到楼头。
高锦泽走后,七七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绕到天元公寓的后面,若有所思地观测天元公寓。
几个年纪很大的业主尾随而至,其中一个彬彬有礼的银发老者问七七:“昨天电视里说上海建科院和岩土工程勘察设计研究院的专家今天到,你是么?”
七七摇头,说:“不是,我只是对这幢楼感兴趣。”
另一个老头子嚷道:“我早就说不是,一个小女娃,什么专家,你没看她是跟高锦泽出双入对的么?说不定就是千秋地产的!”
说着很凶地对七七靠过来。七七退了一步,淡定地说:“我不是千秋地产的,别误会。”
其他几个老头子也都凶巴巴地围过来,七七陷入半包围圈,一步一步向后退。
“几位几位,她真的不是我们公司的,是晨报的记者,来采访替业主维权的!”一个千秋地产的保安跑过来,黑炭般的脸上堆满笑,拦在七七和几个老者之间。
七七隐约记得上次来见过他,林瘦子似乎叫他“小伟”。他代为照顾那个捡垃圾的怪阿婆。
几个老头子半信半疑,不过还是放过了七七。
小伟领着七七向回走。七七致谢,小伟憨笑着说:“是我们高总心细,看见你没走远,就让我护送一下……这些业主,脾气都大得很,不过我也能理解,一辈子攒钱加欠债买套房子,现在随时可能倒,搁谁身上,也得怒气冲天……”
七七暗暗佩服高锦泽心细体贴。她问小伟:“那位钱阿婆怎么样了?你似乎跟她早就认识?”
小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停步,脸转向别处,说:“我要回去巡逻了,再见!”说完头也不回,逃一般疾步向天元公寓走去。
七七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围墙拐角,微微点了点头。
3.
未未和宋雨考完试从会议室走到走廊,未未一脸愤怒,眼珠转来转去,对宋雨说:“我看天心明显和我过不去,专出我不会的题!”
宋雨表情轻松,反问:“关于手相面相,你会的是什么?”
未未顿时语塞,随即哼道:“我看你早就盼着我被开掉吧?这下好了!”说完头一扭,大踏步自己先走了。
修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和未未打了个照面。未未一脸的愤怒化成了一个苦笑,说:“可能会再见了,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再见。”
修没说话,但唇角动了动,在未未看来,就是在鼓励她。她心情好了点,走路速度也慢下来。
电梯门一开,七七走了出来,一看未未的脸,就知道她试没考好。
拍了拍她的肩膀,七七说:“一次考试,没什么大不了。一会儿你和宋雨,到咱们一部的小会议室来一下。”
说完,径自到周海生办公室去了。
未未叫了宋雨,提前到了朱雀部的小会议室坐定。未未起身,说:“我还是帮七七姐泡一杯菊花茶吧,明天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宋雨看着未未,惋叹道:“早知今日……怎么就不认真复习一下?”
未未横眉:“我当然有复习,不就差那么一点点吗?我前两年考四川大学,也就差1分而已。结果运气不好,后来只能去民办大学,本大小姐不高兴去就是不去。不然也不会来这里学什么鬼手相面相!不就是被开掉么?有什么了不起,这公司神神道道的,本小姐还不高兴在这儿做呢……”
宋雨知道她又在逞强,没接茬。
未未不由想起老妈经常在长途电话里给她支的招:
1、在公司要找机会对领导叫苦,不能一声不响老实干活,这样的人最吃亏;
2、要装傻,不能显示出比同事高明,这样别人就会疏于防范,把压箱底的本领都教出来。只要一直装傻,就可以在背后偷笑别人的轻敌,逮到机会,立刻就上。
这些都是老妈工作多年来的金玉良言,句句珠玑,字字肺腑。
在此基础上,未未根据自己不多的社会经验,添加了几条:
1、主动找机会搞点动静,起码在公司上下混个脸熟,在每个部门领导心目中留下鲜明印象,对将来的晋级大有好处;
2、经常告诉直属主管自己会在家里加班做公司的事,下班时尽量最后一个走,显示出非常敬业的样子。主管那么忙,哪有空去过问自己的工作量,但是长此以往就会留下自己爱公司如家的好印象;
3、万一做错了事,考不好试,同事们自然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所谓众怒难犯,领导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这么大个公司,难道还非指自己一个人做事不成?一个好汉三个帮,所以群众关系很重要,要多花心思;
4、不是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情,坚决不主动做,什么端茶倒水发快递拆包裹的活儿,又不算在工资里,哪个傻冒爱做就去做。当然,帮领导端茶例外。
未未坚信自己的聪明才智,觉得跟自己的4大纲领比起来,老妈也要逊色一半。
公司表面上这样考试那样考试貌似很严格,其实应该也不过就是幌子,妆点门面。通过这家公司的见习期简直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简单到不值一提。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高中毕业就孤身一人到上海滩闯天下的人来说,未未觉得鲤鱼跳龙门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4.
七七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了热气腾腾的胎菊茶,奇道:“谁帮我泡的?”
未未无精打采,举了一下手。
七七忍不住笑,说:“转性了你?这次测验固然重要,但也没人说考不过就立刻开人……只不过,剩下的两个多月,你要努力点,做出些成绩来……”
未未半信半疑,不过眼睛眨巴眨巴,又开始放光了。
七七正色道:“未未、宋雨,你们一直抱怨实习过程中没实战。现在实战的机会来了,我已经向周经理申请过,让你们正式加入天元公寓这个案子!”
未未兴奋地大声欢呼,宋雨跃跃欲试。七七等她们平静了,喝了一口菊花茶,说:“记得下次放枸杞、红枣、桂圆和冰糖。”
未未连连点头答应。
七七让宋雨打开投影仪,又让未未拿来自己的苹果超薄笔记本电脑,接上视频线,调出宋雨上次拍的天元公寓附近的环境照片。
七七指着大屏幕,说:“既然加入这次行动了,那就要开始真正学习了。你们别嫌烦,别觉得理论上的东西没用,想真正做个风水师,首先要懂理论,这样的实践才能有的放矢。”
一看未未和宋雨的苦瓜脸,七七忍俊不禁:“放心吧,先不让你们背古文,我没天心那么离谱。”
未未和宋雨长出一口气。
七七不紧不慢补上一句:“不死记硬背,但要活学活用。我会随时抽查,”
然后,不管她们两个又变回苦瓜脸,打开一份桌面的PPT,说:“我整理了一些关于风水的‘干货’,里面都是实用的东西,你们一定要每日温习,对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耳熟能详!”
七七说得斩铁截钉。
未未和宋雨噤若寒蝉。
“你们两个的玄学基础啊,差得要死,几乎是负数!比起青龙部那个修和苏寝,天上地下!我真不知道周经理怎么选的人!”
这是七七第一次当着两个人的面抱怨她们基础差。
宋雨不由低头,脸红耳热。未未却调转目光看向别处,一副我没听到,我无所谓的样子。
七七仰头,叹了口气:“孔老夫子说‘有教无类’,谁也不是天生就懂那些天干地支紫白九星。不过,你们要想在先知转正,就得下苦工夫死工夫。天心那边的手相面相测试我可以帮你们摆平,但我这关的测试,绝没后门可走!”
“啊?”未未抬头,可怜巴巴看着七七:“我还以为,天心那关不好过,你这里可以……可以蒙混过关来着。”
未未嬉皮笑脸起来。
七七却更严肃:“我们风水界流传着一句俗语:庸医杀人,只杀一人;庸师杀人,祸可灭门!就是说,一个庸医,学艺不精,顶多害死人家一口人的性命。如果一个风水师,学艺不精,胡乱给人家调整阴阳宅,则能杀人于无形,甚至让整个家族遭受灭门之祸!”
未未一哆嗦,强笑道:“没那么严重吧……”
“当然有!”七七不容置疑地说:“尤其是阴宅,如果寻龙点穴不准,‘分金差一线,富贵不相见’,阴宅管三代,不能大富大贵还算了,更有甚者,可能会导致后代流离失所,暴死街头!”
未未和宋雨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耸动。
七七叹道:“我也不怪你们玄学基础不好。如今学校不教这些,你们这批八零九零后,闲书也看得少,顶多知道些十二星座塔罗牌就如获至宝了,哪里知道中华五术的博大精深。”
“武术??七七姐还会拳脚功夫啊?”
未未大感兴趣。
七七哼了一声,道:“说你们不学无术吧,你还来个现身说法……我说的是数字的‘五’,不是武功的‘武’。所谓‘五术’,是中国玄学的统称,包括‘山、医、命、卜、相’五大类。我们风水术,就属于‘相’术的一种,以前不止‘相人’,给人看相,还可以相兵器、相马——伯乐就是善于相马的。看风水,就是‘相宅’。哎呀未未你别打岔,一扯就远了。”
未未赶紧连连点了二十几个头,表示理解,不敢再插嘴了。
七七把PPT向后点了几页,说:“前面的自己回去看,我直接教你们点实战的东西。看风水,重要的是两样东西,你们记住,一是‘形’,二是‘气’。万变不离其宗。”
宋雨举手:“‘形’好理解,这个‘气’,不会是老子说的那种‘恍兮惚兮’,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吧?我们又没有阴阳眼。”
七七笑了:“史上那么多风水师,不可能个个都有阴阳眼。你听说过以前的风水师都有‘三宝’么?你一定没听说过,我直接告诉你吧,那就是:罗经、鲁班尺、洛阳铲。”
“我知道我知道!”
宋雨看起来很激动:“我在起点上看过《鬼吹灯》,知道‘洛阳铲’怎么用,咱们公司有么?”
“没有!”
七七一板脸:“什么《鬼吹灯》、《盗墓笔记》,鬼蜮伎俩,旁门左道,这种东西也能风行书市,反倒是真正能济世救人的风水术,无人问津。宋雨你有时间多看看我给你推荐的风水入门类书籍。”
宋雨怏怏应了一声,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是没看……但那些东西看起来就像天书一样……”
5.
七七道:“言归正传,看风水的时候,先不要急着下罗盘,要先围着房子转三圈。”
“那你看天元公寓风水的时候,连一圈都没转啊!”未未忍不住表示疑义。
七七白了她一眼,说:“我现在,转半圈就够了,你转一晚上,都看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多观察房子的前后左右,需要注意的是,什么方位有山、有水、有高大建筑物、电视塔、高压线、有特殊形状的东西、有壁刀、反弓、路冲、天斩……”
未未做了个夸张的晕倒动作,趴在桌子上,呻吟起来。
七七道:“这些名词,听起来古怪,其实很简单,我在PPT上都画成图形表示了。一看就懂。
宋雨却在仔细看七七画成图的风水名词解释,边看边兴奋地说:“风荷水苑和天元公寓对面的那条浦淀河,居然是个标准的‘反弓煞’!”
未未一听,也赶紧从桌子上爬起来看。
原来,七七在PPT上,不光画了示意图,还把未未拍的河岸的图也横向放了上去,果然,严丝合缝。
未未道:“原来‘反弓’就像弓箭的柄弯的部分对着建筑物,随时可能射出箭去,好玩!那如果是‘反弓’的背面这边呢,风水也不好么?”
七七欣慰的说:“难得啊,我们未未知道思考了,有疑问才能有进步。‘反弓’的这边,叫‘环抱’,属于上好的风水格局。”
宋雨盯着整齐卧倒的风荷水苑看,说:“如果风荷水苑不倒,以它地基的位置看,和天元公寓是错开的,它应该相对于天元公寓是‘壁刀’,对不对?”
“对!”
七七很开心地答道:“你能这么想问题很好。只要两幢一列的楼是错开的,那么,它们之间,就互为‘壁刀’。‘壁刀’嘛,就是墙壁形成的刀。会形成锋利的气场,影响跟它并排的建筑物、不过现在看来,明显是天元公寓的‘壁刀’更胜一筹,风荷水苑已经倒了。”
宋雨点点头,若有所得。
“天元公寓紧邻倒掉的风荷水苑,原来是风荷水苑替它挡河水‘反弓’的煞气,现在则变成了直接面对。水文地质都一样,很容易重蹈覆辙。”七七分析道。
接着说:“另外,我刚才又去重新测了一下天元公寓气场,和上次一样,‘大空亡’!而且,有‘沉针’的现象……”
“什么是‘沉针’?”
未未一听新名词就来劲。
“风水术的罗盘,和指南针的区别就在于,罗盘除了测房屋坐向,还有‘感气’的作用。所谓‘感气’,就是一种‘告知’,告诉你这个房间里有什么……”
“有什么?”
未未紧追不舍。
“有……”七七欲言又止。
“某种……灵体的存在吧……具体的很难说,但一定是有不寻常的事情。”七七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
于是转移话题道:“罗盘上的二十四山间的空亡,叫‘小空亡’,只是表明‘气弱’而已。但这种罗盘八卦中的两个卦之间压线的叫‘大空亡’,则会先盛后衰,凶祸连连。比如,鲁迅祖屋就是癸山丁向大空亡,他爷爷相当于教育部长,后因亲属行贿而败落。”
未未满不在乎:“什么这空那亡的,我只知道房子有高档低档的区别,住别墅就爽,住棚户区就不爽,棚户区风水再好,我也不想住,别墅就算‘大空亡’,我也喜欢!”
七七大笑:“就你现实。我们现在在讨论的问题啊……未未你就把它当成一个虚拟的游戏,在游戏中,会有一些设定,你要想过关,就必须按照游戏规则来,对不对?”
七七接着又说:“咱们先不深究大空亡是真是假,客户花钱请我们,就是让我们解决掉‘大空亡’这个‘虚拟’问题。你就当是打游戏过关,得到电脑中虚拟游戏币的奖励,怎么样?”
七七这一番话,大对未未胃口,她来了精神,说:“那楼如果倒了,就和风荷水苑一样,是有科学解释的;如果不倒,就是我们公司的风水调整起作用了。总归怎样我们都能给出合理解释,这是多好的买卖啊!”
宋雨大摇其头:“未未你这家伙真够坏,客户要是碰上你,可就死定了!”
未未得意大笑,对七七说:“既然‘大空亡’无解,我们直接告诉林瘦子他们不就行了!”
宋雨若有所思:“至于‘反弓’……七七姐上周教我们,五行化解,以和为贵。‘反弓’为水,不能用土克,那样是对抗,两败俱伤。要用疏导,以木来‘纳水为财’,变不利为有利,对吧?”
未未马上接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土克水,木生水!”
七七点头赞叹:“看你平时嘻嘻哈哈的,我讲的五行知识还是记住了一些呢。”
未未一仰脖,晃着头说:“其实我早就觉得风水是一种游戏,我最爱玩游戏了,自然会记得一些……水煞,可以用木化解,不过话说回来,那家天元公寓,早早的把楼修成长条状,又涂成难看的青色,不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块木头么?这等于已经把反弓的水煞给解了,没咱们公司什么事了!” 第六章:联席
1.
宋雨不解地说:“问题是,如果这幢楼设计时就有风水同行介入,并且成功解决了‘反弓煞’,那现在为什么又要找我们公司介入?我们还能做什么?”
七七陷入沉思,恍惚着道:“是的,我刚才和周经理也谈起此事,他也有此疑问。而且,周经理提出,从天元公寓的外形和颜色,可以看出设计者是个懂行的,那就不会出现‘大空亡’这种立向,这简直就是任何一个风水师都可以避免的。如果让我们去解决‘大空亡’这种无解的难题,那就是要明摆着让我们公司难堪,因为楼既不能推倒重盖,也不能变成庙宇。不过,看那个高锦泽,不像是故意在消遣我们啊……他现在自身难保。”
“肯定是高锦泽他们公司有人在整他,那个林瘦子一定知道详情!”未未语出惊人。
“你怎么知道??”七七和宋雨齐声问。
未未一愣神,梗着脖子说:“第七感啊……我的灵感很准的,肯定是这么回事。”
“切……”七七和宋雨同时表示了自己的鄙视,然后对视一眼,七七说:“不过——似乎也有点道理……宋雨你打个电话给天心,问问她查没查到当年谁给天元公寓看得风水!”
宋雨立刻转身出去,给天心打内线电话去了。
不到三分钟,宋雨回来,脸上写着失望:“天心姐说,这种事情,官方报纸不会记载,只能通过风水界业内打听,问了很多有关联的,居然没一个知道的。天心姐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至少不是上海风水界的人看的。不过这也不奇怪,很多外地开发商,是会带自己本地的风水师来看地的,毕竟信任度更高。”
七七略一思忖,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天心的手机:“天心,现在我真的很急切地要知道,天元公寓到底是谁做的风水勘测……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么?”
“你呀,一着急,哪怕公司内线电话就在你手边,你还是会直接打我手机。这浪费的可是你的电话费,真服了你了。”天心婆婆妈妈数落她道。
七七急了:“大姐!天元公寓都要倒了,里面上百条人命,都攥在你手里呢!”
“别别,我不是阎王,不需要那么多条命……不过也不是毫无线索……我从一个上海风水界前辈口里打听出,那家千秋地产,有个董事,姓徐,是个江西赣南形法派风水高手。本来在上海混的,给人看风水,赚了点钱,就到深圳去发展。合伙做房地产,用了十几年,把千秋地产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了全国数得着的房地产集团公司。那家公司的董事长啊,姓高,后来他们两个董事……”
没等天心说完,七七就掐了电话,她知道,如果任由天心说下去,那个董事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可能被她扯出来说一通。
七七喝着菊花茶,一言不发地思考。
许久,她对宋雨说:“去找周经理,让他弄到高锦泽的手机号,我要和他聊聊。”
五分钟后,宋雨拿着个便签纸进来了。
未未说:“周经理还真神,不是算出来的手机号码吧?”
七七却见怪不怪一般,直接照着纸上的号码拨打了过去。
2.
“谁?先知公司的七七小姐?啊呀太荣幸了,太意外了,能接到你的电话。什么事?”那边的高锦泽,喜出望外。
七七开门见山问:“天元公寓的风水是谁给看的?”
高锦泽显然一愣:“风水?天元公寓是我设计的,哪有什么人给看过风水啊,我是麻省理工建筑系毕业的,才不信什么鬼风水……哦……不好意思七七小姐,我无意贬低你的职业,实际上对你的能力,我是很钦佩的!”高锦泽尴尬地连忙解释。
七七不以为忤,一笑,说:“不必介怀,风水本来就有人信有人不信,就像宗教。那我想问问高总,C座为什么和其它九栋楼不一样?门为什么设计得又高又窄,外墙又为什么涂成了青色?”
一提这事,高锦泽似乎十分生气:“别提了,还不是施工队混账!我也是这次来才发现,他们说那种进口玻璃幕墙用完了,就擅自把门给缩窄了一下。还有那个涂料,本来应该涂成乳白色,结果弄成了难看的青色!我正跟林仔说,马上都给我改,可是现在上面不让动这幢楼,回头一起修整吧。”
七七现在毫不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
从楼的主体形状到大门形状,再到楼的颜色,都早就定了。高锦泽这个设计师,不过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傀儡。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很有可能,就是天心说的那个姓徐的千秋地产的董事。
八成是他给天元公寓看的风水并做了相应布置,而且原因可能就是高锦泽不信风水,他才只能瞒着他更改这些风水配置,也只要他,有这个权力。
只是,天元公寓出问题了,作为千秋地产的董事,他为什么不出面解决问题,而是允许别的风水公司介入呢?
是他压根就不在乎天元公寓的死活,还是他解决不了天元公寓的问题,抑或,他想看先知公司的笑话?
几种猜想都有点说不过去。
“这套天元公寓项目,负责施工的都是林副总吧?”七七不经意一般问。
“是啊,都是林仔在负责。他以前很精干的,偏偏这次,从楼体颜色到大门,再到地基,毛病出了一大堆,简直不像是他干的事,太匪夷所思了!”
林瘦子?
对。
七七又想起了这个眼光闪烁,鬼鬼祟祟的家伙。来找周经理的,也是这个人,他一定知道,是谁要改天元公寓C座的大门和墙体颜色。甚至,他的地基水泥,也远不是为了省钱那么简单吧。
七七向高锦泽道了谢,跟他约好明天下午两点还是天元公寓大堂见。
未未在那里,通过七七的只言片语,大概也猜出了点情况,嚷嚷道:“靠,天元公寓的人摆明了耍我们!弄个无解的死局让我们公司去当替死鬼!”
七七用赞许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说:“挺聪明的小丫头,这个林瘦子,一定知道很多内幕。只不过,想让他说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扁他!”未未腾地站起来:“暴打一百遍然后鞭尸!我就不信他不怕痛!”
“凭什么打人家?那是违法的。”七七白了她一眼。
“要不……”未未想了想:“挠他痒痒!这样就不怕他不说了!”
未未想出这个主意,还很得意。七七懒得理她,问宋雨:“你认为呢?”
宋雨说:“天元公寓的单子都接下来了,预付款也收了,现在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得跳了。当务之急,是找出破解天元公寓风水死局的办法!”
七七缓缓点头,蹙眉,道:“先解决‘反弓煞’的问题吧!”
未未不解地问:“那个‘反弓’,不是被天元公寓破解了么?”
“原来天元公寓前面有个风荷水苑挡着,现在替死鬼倒了,‘反弓’就直接冲向天元公寓,用原来的布局,当然抵挡不住了。”宋雨替七七回答道,然后心里暗骂两声未未“笨蛋”。
七七嘉许地看着宋雨,说:“对的。另外,天元公寓的立向是‘大空亡’,早晚要发凶,等于是潜伏的内鬼,现在得了‘反弓’这个强援,就会内外夹击,致天元公寓于死地!”
宋雨说:“毕竟现在天元公寓还没倒,证明发凶的时间还没到,我们还有机会。”
“是的,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发凶的日子,我推算出来了。”七七怅望着窗外说。隔了一会儿,宋雨不甘心地问:“‘大空亡’真的无解么?”
七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凡事无绝对。再说,我总觉得,这个‘大空亡’,有点蹊跷——”
七七站起身,在小会议室踱步,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外滩、黄浦江,觉得自己可能是陷入了从业来最大的危机中,而且如此无辜加莫名其妙!
未未最见不得人多愁善感,走过来和七七并排而立:“七七姐,你不是有很多化煞的手段么?干嘛不用出来!‘大空亡’解不了,至少先挡一挡那个‘反弓’水煞,也不算白收他们的钱。”
未未这个朴实的想法提醒了七七。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在这里空想,和千秋地产那边也交待不过去。同时也不好在内部论坛写每天的工作记录。
七七痛快地交待未未:“你负责明天上午去解决天元公寓的‘反弓’水煞问题,我上午有点事,下午再过去。”
未未傻了:“啊……不是吧……让我去化解‘反弓’?”
七七认真地点点头,说:“是啊。多好的锻炼机会,还有宋雨,你们两个一起。”
宋雨也呆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七七已经一阵风出了会议室和朱雀部大门,没影了。
未未和宋雨大张着嘴,对视了半晌,然后同时说:“你去!”之后,又一起闭上了嘴。
沉默了好久,宋雨先开了口:“你平时不是总嚷嚷着没实战的机会么?”
未未一梗脖:“那也——不能我一个人去不是?反正有你垫背。”
宋雨愁眉苦脸道:“平时都是咱们跟七七大小姐混,顶多拎拎包打打杂,什么事她都摆得平。现在让咱们上?咱们两个到公司才一个星期,几斤几两客户不知道,咱们自己还不知道么?去了一问三不知,什么都做不来,还不囧死!”
未未喘了一口粗气,说:“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们只要拿着罗盘,去了一脸严肃,不怎么说话,指点着人家挪挪盆栽啊,拆个围墙啊什么的,就糊弄过去了。”
未未一句话提醒了宋雨,宋雨赶紧去把朱雀部的罗盘拿了放到自己的包里,说:“明天就靠这东西撑场面了!未未我们明早直接到荷花路汇合吧。”
未未说:“你提醒我了,我也要带上我的超级无敌魔力紫水晶球,水晶化煞最厉害了,还能带给我灵感。”
3.
七七昨晚到家后收到周海生的一条短信,说明天早上九点半有重要会议,让她准时出席。
七七一早来上班没发现未未和宋雨,猜出他们可能是去天元公寓那边了。
七七当然没指望他们两个能解决什么,只是想放他们单独锻炼一下,另外也避免周海生知道未未手相面相成绩不好责怪未未。
放下包,她去了趟洗手间。考虑到今天要参加“联席会议”,七七特意穿的职业装。一件H&M的白色棉布衬衣,配黑色西裤。镜子前,曲线玲珑,英姿飒爽,但一张娃娃脸彻底出卖了她的年龄。她轻叹了口气,因为这张据说明星们都想要的小脸型,她看起来总是比实际年龄小5岁,客户经常对她放心不下。
回到办公室,她刚打开电脑,穿一件藏青色短袖衬衫的周海生就夹着鳄鱼公文包出现在她面前:“九点半公司临时部门联席会议,你准备陈述报告。天元公寓的问题,我怕单凭我们朱雀部是扛不下来的。与其到时跟商副总无法交代,被青龙部看热闹,还不如现在就把问题推出去,大家群策群力,解决不了也怪不到咱们一个部门头上。”
七七皱眉,问:“您昨晚问过咱们朱雀部的那三个顾问了么,他们怎么说。”
周海生嗤笑道:“有什么好问的,‘大空亡’加‘反弓煞’,背到家了。”
七七最讨厌参加公司的例会了。
很多事情明明在论坛上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非得形成书面报告,然后在会议上按部门做上周的总结发言和下周展望,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有那工夫,自己都看完一幢写字楼的风水了。
不过她很清楚周海生的行事作风。此人一向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一看不对头立刻连消带打撇清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算是替自己出头,不能不配合一下。
七七匆匆整理打印了这次天元公寓的资料,来到会议室。通常公司周一例会的时候,是全体先知公司的职员都要参加的。而这种临时部门联席会议,则通常是商副总主持,几个相关部门负责人出席。
七七最不喜欢的是和青龙部一起开会!
因为她会看到一个她很不想看到的人——青龙部主管夕树。
说起来,这个女人,还是和她一起进公司的,而且,同在周海生的朱雀部做见习生。一开始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可随着朱雀部主管位置的空缺,两个人就隐隐形成了竞争关系。
七七本无意去争什么主管,只要有工作做有工资拿,她才不在乎什么主管的虚衔,反正都是在周海生手底下做事。
结果,在晋升考核的关键阶段,朱雀部接到一个上千万的跨国公司大中华区选址的大单子,不过客户是个美籍华人,又懂行又挑剔,最后还是七七大显身手,搞定了对方。商副总不但钦点她做了朱雀部主管,还向总部给她申请了价值三十万的专用配车。
一山难容二虎,夕树愤而离开朱雀部,申请投到青龙部秦歌经理麾下。结果不久后,青龙部主管就因为种种原因离职,夕树顺理成章当上了青龙部主管。但却从此对七七心存芥蒂,时不时对她冷嘲热讽。
九点半过了,会议室却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大概九点四十五左右,商副总大踏步走入会议室。
他平头,国字脸,不怒自威,永远的一身光鲜的阿玛尼西装,走路、说话、行事,都迅疾如风,行云流水。
周海生躬着身子,赔着笑脸,跟在商副总后边,低声向他诉说着什么。商副总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迅速坐到了会议主持人的位置上。
周海生只好住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青龙部一个人都没来!
商副总脸色很难看。
他可以来晚,但下属不行!
好在,夕树还算及时地、风情万种地走进会议室,媚笑着和商副总、周海生打招呼,仿佛没看到七七一般。
一边打招呼还一边娇声抱怨:“一开会我们家秦经理就有事,让我这个小主管来现眼……哎,七七你也在啊——”
夕树忽然一转脸,看着七七,嘴角带着笑意:“你在周经理就不用来开会了吧?啧啧,商副总说不定哪天再钦点我们的大才女做朱雀部经理……”
七七一向不喜欢逞口舌之快,况且嘴上工夫,确实是夕树更胜一筹。只假装没听见,低头整理文件。
接着,夕树探过头,对周海生说:“周经理还是老作风,接到棘手的案子就开始‘群策群力’,赚钱的案子则悄无声息地做成自己的部门业绩。这点上啊,我们青龙部就知道傻干活,代人受过,唉!”
周海生咳了一声,说:“青龙部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申请召开部门联席会议啊,如果能帮上忙,朱雀部一定不会坐视。”
夕树咯咯一笑,说:“看你,周经理,还当真了,都是一个公司的,谁帮谁还不是应该的。”
商副总听出夕树话中带刺,语带不悦地问:“秦经理怎么还没来?太不像话了!”
“哦……忘了说,秦经理让我向商副总请个假,他说今天上午要到天资经纪公司去——”
“秦经理以后要请假,必须直接向我请,不能总让你这个主管代劳。”
商副总没容她说完。
夕树张了张嘴,一脸无辜地说:“秦经理是昨晚半夜给我发的短信,说他今天上午去给天资经纪公司的新模特算命,要下午才过来。”
商副总哼了一声:“我看,他是昨天晚上给算的吧?而且,一定是在床上算的。”
夕树脸上挂起职业性的笑容,不说话。
商副总提高声音:“请转告秦经理,‘天资经纪公司’的卢总没有办年卡,不用跑得那么勤,这不会给公司增加任何业绩。他私人时间接外单我管不着,但利用上班时间睡觉就不合适了。”
夕树代人受过,一脸悻悻。
商副总开门见山:“我觉得天元公寓这个案子有必要开个会,七七先简单介绍一下情况。”
七七把整个情况简明扼要说了一遍,最后强调:“ ‘大空亡’在建筑上很少出现,尤其这种高层高档商品住宅。”
商副总开口道:“现在情况大体清楚了。且不管是不是有人给我们公司下套,总之既然收了预付款,天元公寓的事情就是我们公司的事情了。夕树,你有什么看法?”
夕树本来想说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朱雀部自己惹的麻烦。
但一看商副总脸色不善,怕进一步激怒了他,强笑了一声,说:“我昨晚回去,一夜没睡呀。给我爸打电话咨询,又翻检风水古籍资料……”
“直接说结论吧。”
商副总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正在表功的夕树。
夕树强忍住心中的恚怒,深呼吸了一口,说:“其实‘大空亡’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古人说对寺庙就很吉利,风水师还故意那么立向呢,因为寺庙的钱,取之十方,用之十方……”
商副总冷笑一声:“你是说,建议咱们的客户把天元公寓捐给国家,修建一座寺庙,每户供一个罗汉,差不多正好五百个,对不对?”
夕树不禁一笑:“唉呦商副总,你真是太幽默了,太会逗人开心了。每户供一个罗汉,哈哈哈哈。”
商副总冷然看着她,抿紧了薄薄的嘴唇。
七七却眼前一亮,一拍桌子:“对啊!我早该想到,改寺庙!”
商副总皱眉:“七七你也跟着疯了?把高档商品楼改成寺庙?这——这跟客户怎么交代!”
七七满脸兴奋地解释:“不是的,商副总,本来我是担心天元公寓随时会发凶倒掉,现在只要建议客户在大堂设佛堂,然后把楼内每一家都摆上一个罗汉,岂不就成了寺庙一般,至少可以暂时镇住,不让‘大空亡’发作!”
经她这么一说,商副总也觉得有几分意思:“那好啊,佛堂的问题,我有办法,我认识安远路浴佛寺的觉诲方丈,让他立刻帮忙把天元公寓大堂布置成佛堂,然后每户请一尊罗汉像!”
七七连连道谢,然后站起身,说:“我得赶紧给我手下的两个见习生打个电话,免得他们在天元公寓乱说话惹出什么麻烦!”
说着,七七掏出手机,边调宋雨的号码边走出会议室。
七七的电话如果再早打那么一分钟,就不会出这么大乱子了! 第七章:名记
1.
未未到达荷花路洛阳路的时间,是九点半。
宋雨傻等了她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未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米色娃娃衫,一看料子就是七浦路淘来的便宜货,脖子上挂一串彩色塑料珠子项链,配一条牛仔热裤,脚上穿一双地铁口买的日式黑色夹趾拖鞋。斜扎的马尾上,装饰了两颗十分卡哇伊的粉红色塑料球。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张着足以塞进自己拳头的大嘴,哈欠连连。
宋雨一看她那孩子气的装扮就一个头比两个大,亏得自己还特意去买了件鳄鱼的深蓝色黄色细格子短袖衬衣,想在客户面前扮稳重。他沉声问:“为什么不开手机?”
未未一愕,盯着他,手在裤子里乱摸一顿,一摊手,说:“放在昨天那个裤子里了……”
宋雨摇头,说:“快点吧,晚了就赶不及回公司吃工作餐了,我可没钱请你吃饭!”
一提到公司的午饭,未未就来了精神,甭管她嘴上怎么说,其实,中午这顿工作餐,才是她一天中最重视的。
她早饭因为睡懒觉,从来不吃,也顺便省钱。晚饭帮合租一室的室友们做,别人出菜钱她出人工,顺便蹭饭,也不用花钱。当然,十来个人共同挤在八九十平的群租房内,哪个人经济状况都宽裕不到哪里去。
群租房是被上海市政府命令禁止的租房方式,因为居住人太多,消防隐患太大。
但群租房往往在距离市区比较近的地方,单独租这么一套虹口区电梯公寓的两室一厅大概需要四五千一个月,租用这样的小隔间,就只需要600左右。
虽然政府明令禁止,抓到就罚,但有需求就有市场。依然有很多像未未这样,刚来上海不久,租不起好房子,又不想住到郊区每天花4、5个小时上下班的人,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
未未租的房子是房东利用简易的石膏板,将原本两室一厅的房子分隔成了十来间,每间不过三四平米,狭长的房间,只能塞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极小的写字台以及一个简易衣柜,剩下便连放凳子的空间都没有。上网、化妆都只能坐在床上。
石膏板只有两厘米厚,隔壁人睡觉如果打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也有年轻的两口子租一间,大家只能相约不要弄出声响影响别人。
大家每天从上海的各个地方下班挤车折腾到家大概就已经是晚上八九点,谁还有心思把不多的精力花在烧饭做菜上?哪怕未未做的是野菜团子,大家也会来个饿虎扑食。
因为从小父母离异,未未常常独自在家做饭喂饱自己,和那些完全没有做菜经验80后90后的室友们比起来,她就成了高手,人人景仰。
就未未而言,她确实是对做菜抱有十二万分兴趣的。
说句实话,她对所谓的手相面相完全不感兴趣,只想着混得一天是一天,最好一眨眼就到月底好拿工资。
好在先知这种跨国公司是严进宽出,福利待遇极好。一旦混过招聘那关,至少3个月见习期工资是稳拿。只要3个月内没有重大失误,是走是留,也要等到3个月后才见分晓。
一想到还有3个月好日子可过,未未就放心大胆地把心思放在烧菜做饭。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做菜虽然原本不是未未擅长的,但比起她更不擅长的容貌、身高、考试、工作、外语……所带来的自信心上的毁灭性打击。做菜给室友们吃,会让她有种女王般的成就感,回复一点小小的自信心。
未未经常想方设法做一些网上学来的稀奇古怪的菜,比如用三层肉饼夹五分熟荷包蛋西红柿切片再涂上点奶酪做成的中西合璧“三明治”。她每次都带头吃得兴高采烈,乐观情绪感染了室友们,再加上根本没别的选择,哪怕难吃,吃慢了也没了。何况未未把每天上班下班的所有心思都花在晚上做什么菜上,味道也不至太差。于是人人奋勇争先,弄得未未是国家一级厨师一般,最后连未未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手艺应该是不错的。
但是,中午时,未未就会被拉回现实,舌头告诉她,哪怕是这种被公司人人斥责为“大锅菜”、“没放油”、“偷工减料”的工作餐中的菜,都比她每天晚上炒的任何一个菜好吃一百倍。只是她永远都不肯在嘴上认输。
她也会随大流抱怨盒饭的饭菜质量不好,但实际上,她是十分喜欢公司中饭的,连一片菜叶和一滴紫菜蛋花例汤都不肯留存。
未未嘀咕了一声:“小气鬼,谁稀罕你请吃饭……”
不过她明显加大了步幅,她真的怕吃不到好吃的公司免费工作餐,还要自己掏十块钱买盒饭。
2.
天元公寓小区
保安小伟坚决拦住了要往小区里闯的未未和宋雨。
“不行,没有预约,我们高总任何人都不见!”
小伟一点商量都没有。
未未一瞪眼,说:“你让不让开?”
小伟看了看她,撇嘴道:“就你?想打架是不是。”
未未骂了一句:“狗仗人势!”冲上去就推了小伟一把。
小伟不防,一个趔趄,红了脸,拧着眉毛冲上来。
宋雨赶紧拦在小伟和未未中间,赔笑说:“这位大哥别动怒,好男不跟女斗,我们真是先知公司的,那天在大堂你也见过不是?”
小伟见宋雨斯斯文文,也不好动粗,瞪了未未一眼,对宋雨说:“我也知道你们是,可我们高总真的有事,不能见你们。另外这几天业主闹得太厉害,我们林副总说了,没经预约就放人进去,立刻就开掉!”
“山羊!林瘦子!喂!!”
未未跳着脚,冲着小伟身后大呼小叫。
小伟一回头,就看见他的林副总阴沉着脸看着他。
他赶紧解释道:“这个,他们非要——”
“这两位是先知公司的,高总的贵客,你怎么敢跟人家撕打!”
小伟涨红了脸:“副总您不是说那个什么……不预约任何人不得入内么?”
林瘦子一皱眉:“你是人脑子还是猪脑子?他们又不是那帮刁民业主!”
小伟还想争辩,林瘦子一把推开他,换上笑脸,说:“两位,里面请。”
未未和宋雨,做了亏心事一般,心里很没底地跟在林瘦子后面。
事实上,宋雨早上还幻想过,和未未随便来走个过场就可以回去交差了。没想到未未居然很执著地要闯进去,还差点和保安打起来。
如今,林瘦子一出现,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未未却因为林瘦子放了他们进来而开心,不断试图和林瘦子攀谈。林瘦子却连应付她都不想应付,只哼哼哈哈几声,赶紧把他们往C座带。
一到C座大堂门口,未未就扯过宋雨的包,掏出里面的布袋子,拉开拉链,拿出一只罗盘来。
林瘦子看到,不解地问:“你们不是测过两次了么?怎么,上两次都没测准?”
“没有没有!”宋雨赶紧一把夺过正在被未未翻来覆去观赏的罗盘,塞回自己的包里,说:“七七主管就是让我们来做点准备工作,她下午要来正式作法。”
“作法??”林瘦子倏然色变:“她作什么法!她凭什么作法!骗钱也没有这么骗的,我们公司不会再继续支付任何费用的!”
“嘿嘿!”
未未撒开双臂,做了个很夸张的往后仰倒90度的样子,说:“不作法?那天元公寓就会像风荷水苑一样——我倒!”
林瘦子眨巴着眼睛,忽然歇斯底里叫道:“你、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负法律责任!!”
未未被他吓了一跳,退了半步:“你喊什么喊,让外边那帮业主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未未的这句恐吓很起作用,林瘦子似乎嗓子眼一下子被塞进去一个鸡蛋,噎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未未不屑地别了别嘴,安慰他说:“别怕,隔很远呢,听不见。别怕。”
林瘦子总算把“鸡蛋”噎进去了,直翻白眼。缓了口气,林瘦子带着哭腔央求道:“大小姐,你可千万别乱说天元公寓要倒的事情,这要是让记者和业主们听去,高总还不把我生吃了!”
宋雨也上来圆场:“未未不会乱说的,林副总放心。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让天元公寓不倒。”
“你有办法?”林瘦子狐疑地盯着宋雨。
“我们公司当然有办法!”
宋雨在话中加入“公司”二字,就是为了一会儿推卸责任,反正下午七七要来。
“好,我今天上午就奉陪到底了,等着看贵公司的高招。”
宋雨只能默默无语,装稳重的同时,装出装胸有成竹的样子。
三个人在天元公寓C座大堂站定。
林瘦子似乎很客气地问未未:“这位……小姐,还没请教贵姓?”
未未摆摆手:“叫我未未就行。”
“不知道我们天元公寓为什么会倒?”
林瘦子忽然问起。
未未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个很严重很难回答很高难度的问题,
“不过我未未大小姐对问题从来都是迎难而上!”未未心里想。
“因为……因为……很简单啊,因为你们前面的风荷水苑倒了!”
林瘦子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公司的理论依据?”
宋雨因为跟未未并排站立,连眼色都不能给她递,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要捅娄子了。
为什么不会的问题她还要勉强回答呢?真傻啊!
宋雨很后悔和她一起来了。
“这个啊……”
未未眼珠乱转,吧嗒着嘴,说:“本来嘛,天机不可泄漏……”
宋雨心中大喜,心想还好,你知道什么啊,别解释了。
“不过呢,看在你这么诚心想知道的份上——”
未未语气一转,宋雨心一凉。
未未侃侃而谈:“风荷水苑倒掉,是因为河水的‘反弓煞’,这个煞气可厉害了,相当于一个人弯弓搭箭每天瞄着你,不定哪下一不留神,嗖——噗——一箭穿心,Over。”
未未做出一个弯弓射箭的姿势,然后手指指向林瘦子的胸口。
林瘦子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嘴里道:“‘反弓煞’早就被我们……我们给化解了,天元公寓通体青色,楼又是‘木’形……”
未未一听,林瘦子居然知道这点,不简单!只好加码:“光有‘反弓煞’还好,最惨的是天元公寓的坐向是‘大空亡’!”
未未瞥见林瘦子一哆嗦。得意起来:“‘大空亡’知道不?风水界大名鼎鼎的凶兆,怎么就叫你们赶上了呢?啧啧。”
林瘦子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说:“那你们的七七主管派你们出来,想必是有解决办法了吧?”
“当然……”未未大咧咧地说:“这个世界上,凡事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宋雨很绝望。
林瘦子则听到了希望,说:“你们两位先在沙发上坐一下,我去跟我们高总通报情况。”
说完,转身上了电梯。
待电梯门关上,宋雨再也忍不住:“未未你不说话会死啊!不吹牛会死啊!七七主管都解决不了的‘大空亡’,你能药到病除?一会儿你在这立功,别拉上我,我回去吃工作餐去!”
未未一愣,她本以为,宋雨会帮她,没想到,宋雨想划清界限,溜之大吉。
她一拍沙发,横眉冷眼:“宋雨,你别不识好歹!我还不是为了我们两个的面子?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回去……这可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
平时寡言少语的宋雨居然毫不示弱地拍了一下沙发:“你搞清楚,是你想出风头,不是我!你知不知道,见习期的要诀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一会儿别闹出什么事情,出事了你自己兜着!”
未未气哼哼,摆出满不在乎的架势。
宋雨扭过头,也不说话了。
电梯门一开,高锦泽大踏步走出来。
林瘦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远远看见未未,高锦泽浑身不自在,脚步也缓了下来。
宋雨起身迎候,未未却依然坐在沙发上——这个沙发,果然比她办公室的那个电脑椅舒服多了,她上次在公寓大堂时就想坐一坐了,可惜没逮到机会。
“我还以为你们七七主管也来了呢。”
高锦泽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和对未未的厌恶。好在,未未天生对别人的厌恶免疫。
“你就住在这楼里啊?”
未未好奇地问。
“啊,这几天事情多,临时先住在这里了。”
回答完,高锦泽觉得,自己压根不必回答她的。
“嗯……”未未皱了皱眉,面色沉重,深表同情地说:“不容易啊,明知道楼要倒了,还敢住!是个有良心、讲义气的开发商!”
宋雨和林瘦子,都被未未的话雷了一下,高锦泽就更不用说了。
他很后悔刚才一听到先知公司来人的事情也没问清楚就匆匆下楼,可惜了刚亲手煲好的皮蛋瘦肉粥——上海这里实在不像广州,到处都是喝早茶的地方。高锦泽偏偏又是个很挑食的人,而且又非常重视早饭,于是只有亲自动手了。
他下楼时还幻想着,请七七一起上楼,喝他刚煲好的粥,那将是多么温馨——可惜现在被这个傻妞一闹,胃口全无。真是命中的克星啊,注定是上帝派来不让他好好吃饭的,上次在舒友就搅了他午餐的胃口……
他把不满写在了脸上:“谁说这幢楼要倒?我敢住在里面,就是这幢楼安全的表现!”
宋雨暗暗佩服他的大胆和精明,可能,也唯有如此,才能平息天元公寓业主的猜疑,也让那些关注倒楼的媒体难以兴风作浪,博取了不少同情分。
3.
这时,一大票电视台记者蜂拥到天元公寓C座大堂,几个天元公寓的业主跟在一个波浪发、绿色丝绸连衣裙的电视台记者后面喋喋不休。
天元公寓的几个保安,想拉住那些业主,无奈摄像机一直在跟拍,动作不敢太大,言语上的劝阻,当然不起任何作用,而且只能火上浇油。
高锦泽一皱眉,低声问林瘦子:“我今天上午有预约记者么?”
林瘦子额头见汗,小声道:“没有,这些东方电视台的记者不知道怎么闯进来了,尤其来的还是那个台里第一名主持人——蔡伊霓!可千万别招惹她,她那张利嘴,会让人体无完肤!”
高锦泽怒道:“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能随便放记者进来——你去给我应对,记得别乱说话!”
说完,高锦泽转身匆匆走向电梯。
林瘦子热情洋溢笑着迎向蔡伊霓,刚要寒暄,忽听蔡伊霓旁边的一个业主高声叫道:“蔡记者,那个人就是高锦泽!”
“高先生!”
蔡伊霓的声音,那么轻脆动听。穿过乱糟糟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单独传入高锦泽耳中。
这时,一楼电梯的门刚刚打开。
高锦泽没有马上抬脚入内。
“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蔡伊霓上前一步。
她的声音,也因此更加清晰动听了。
高锦泽慢慢转过身。
所有人都簇拥在蔡伊霓的后面。
一瞬间,高锦泽以为,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就是蔡依林!
两年前,他在香港的一个大地产商的六十寿诞现场酒会上,见到过蔡依林。她那首《野蛮游戏》,狂野奔放,活力四射,舞技和唱功都无可挑剔,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面前这个女记者,虽然穿着没那么夸张,但她的大波浪发型、野性的眼神、暴大的胸部、纤细的腰肢,无不像极了蔡依林。
更何况,名字也那么像!
甚至声音。
那种不用很高声就能穿透周围杂音,直接通过耳鼓抵达人内心深处的声音。
一楼电梯的门因为长时间没人进入,自动关闭了。
“当然可以。”
高锦泽很友好地对蔡伊霓微笑。
然后,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未未和宋雨坐的那套沙发。
宋雨识趣地站立起来。
实际上,电视台那些人一进来,他就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可以趁乱溜走了,高锦泽和林瘦子,光应对记者就忙不过来了。
回去和七七、周海生也好交代。
他拉不动未未,未未还是坐在沙发上。
事实上,自从蔡伊霓从外面进来,未未的眼睛就直勾勾黏在她脸上,须臾不曾离开。
宋雨是上海人,当然认识这个正当红的电视台当家花旦蔡伊霓。
他当然也喜欢看她,现场见到真人也很激动。不过,他都不好意思像未未那样死盯着人家看。
未未站了起来。
宋雨向门口走。
未未没有跟着宋雨走,而是——直接走向蔡伊霓。
蔡伊霓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淡定地走向沙发,对未未视而不见。
擦肩而过时,未未两只手一把抓住了蔡伊霓拿话筒的手!
“今天真的是摩羯座的幸运日,我没算错,蔡依林我太喜欢你了,你所有的歌我都会唱几句!”
高锦泽、林瘦子、保安小伟、电视台的灯光师,四只手同时伸向未未。
未未浑然未觉,背上胳膊上的四只手根本拉不走她。
“你给我签个名吧。另外我用塔罗牌算过,你跟陈冠希没上过床,另外你们的星座也不合啊,一个天秤一个处女……”
未未使劲一晃身,甩脱了高锦泽和林瘦子的手,脸红红地对着蔡伊霓说:“偶像,你给我签个名吧,我永远支持你!”
5秒钟后,未未还是被保安小伟架走了。
蔡伊霓见惯不怪,落落大方地说:“小妹妹,我不是蔡依林,不过你不必失望,我认为除了知名度,我任何一点都不比她差。”
未未死都不信,一边挣脱小伟的控制,一边嚷道:“你不用否认的,明星都不敢在平时承认自己的身份……我除了SHE就最喜欢你了,我不会认错的,你给我个签名我就走!”
灯光师和小伟,重新控制住还要扑向蔡伊霓的未未。
蔡伊霓微笑着摇摇头,不去管她了。
蔡伊霓和高锦泽坐在沙发上。
她转过头,做了个“开拍“的手势,然后注视高锦泽,抬起话筒说:“高总,今天很荣幸能采访到您,是个意外的惊喜。希望您能给我个更大的惊喜。”
高锦泽耸耸肩,说:“能被东方电视台的著名美女主持人采访,应该说荣幸的是我。”
蔡伊霓轻抬皓腕,撩人地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问:“那就进入正题:高总如何看待风荷水苑的倒掉?”
“我当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鲁迅先生的名篇《论雷峰塔的倒掉》。不知清理风荷水苑地基的时候,会不会发现白娘子。”
蔡伊霓轻笑一声,说:“风荷水苑该不是被许仲琳哭倒的吧?不开玩笑,我想知道,对天元公寓,高总有什么要说的?”
“要说的?”高锦泽一挑眉:“蔡小姐是想听听楼盘营销策略,还是天元公寓的销售情况?”
蔡伊霓慢慢收起笑容:“我听天元公寓业主反映,天元公寓的建筑用料有问题。对此,高总有什么要说的?”
高锦泽也严肃起来:“蔡小姐,您是主持人,说话要有依据。众所周知,我们千秋地产的水泥供应商只有海螺水泥,天元公寓的地基也不会例外。天元公寓的地质构造是有点问题,导致地基有沉降反应,不过也不能就此得出地基用料有问题的结论吧?”
蔡伊霓立刻道:“我这么说当然是有我的消息来源。”
高锦泽追问道:“那你倒说说看!”
蔡伊霓顿了一顿:“这个嘛……”
“高总是好人,地基的水泥是被林瘦子偷换成别的牌子了,但高总知道后仍然敢住在天元公寓里!”
一片哗然。众人的目光,从高锦泽脸上转开。连摄像机,都移向了那个大声说话的人。
未未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一边摇手推倒保安小伟,一边摇头:“别看我,我真不知道地基用的水泥是什么牌子的……”
林瘦子咬牙切齿露出一副要把未未生吞活剥的样子。
高锦泽脸色煞白。
未未从来没被灯光和摄影机对准过,不免真有了些慌乱,回头去找宋雨,却不见他踪影,于是心里更慌,就想夺路而逃。
蔡伊霓的话筒已经伸到了未未嘴边:“请问,你是千秋地产的职员么?”
“不我不是,我是先知公司的!”未未赶忙申辩。
“先知……似乎听广告部的人说过,你们总部是在外滩中心吧?”
“是……”未未无意识地点着头,脑子已经被炽热的灯光烤成了一锅糨糊。
“据我所知,那是一家著名的风水公司!”蔡伊霓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
又是一片哗然。
高锦泽冲林瘦子低声吼道:“快给我把这个傻妞弄走,越远越好!”
林瘦子用眼光向保安小伟直递眼色。小伟去抓未未的胳膊,未未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懵懵懂懂接听,里面传来宋雨的声音:“马上!立刻!打车回公司!!”
未未甩脱小伟,分开人群,飞一般跑出天元公寓大堂,三步两步跑下台阶。路旁,一辆强生顶灯的出租车停在那里,后车门一开,宋雨探出头来,向她招手。
未未一大步就蹿到了车上,重重扣紧车门。 第八章:悠悠
1.
未未满头热汗,被空调一吹,连打了两个喷嚏。
宋雨面无表情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心相印纸巾,看也不看她,递了过去。
未未抓过来就很大声地擤鼻子,然后大字型瘫倒在座椅上,呼呼喘气。
喘息了一会儿,未未忽然笑出了声。
宋雨偏过头,研究她为什么笑。
“幸亏,幸亏七七姐不知道,否则这次我死定了!”未未边笑边说。
“就是七七姐打来电话……让我立刻打车和你一起回去的。”宋雨看向窗外。
“什么!”
未未全身触了弹簧一般弹起来,头撞到了出租车的顶棚。
她把头凑近宋雨的耳朵,颤着音:“那你没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七七姐吧?”
宋雨点了点头。
未未长舒一口气。
宋雨说:“我说了。”
未未一巴掌就扇到了宋雨肩膀上,打得他身子一歪。
“没义气的!出卖我!”未未大叫。
宋雨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这不正赶上她来电话问么……再说,如果七七姐要不知道你捅娄子了,下午来天元公寓,还不被高锦泽和林瘦子给生吃了!”
“对啊!”
未未一拍脑门,说:“赶紧给七七姐打电话,告诉她下午千万别来天元公寓,那绝对是有来无回!”
宋雨哀叹道:“逃避是没有用的!千秋地产是付过钱的客户……可怜七七姐刚有了解决天元公寓‘大空亡’的手段……”
未未扁着嘴,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嘟囔道:“大不了,把我开掉,只要七七姐没事。”
“你这是想一走了之?”
宋雨横了她一眼。
未未只好哭丧着脸,不说话了。
七七听到宋雨的叙述后,十分心焦。
怕只怕,天元公寓要倒的事情一旦被电视台曝光,千秋地产可能就没有时间做任何事情了,先知公司也没有机会避免倒楼悲剧的发生!
周海生得了商副总的圣旨,一个劲儿催七七赶紧去浴佛寺请觉诲大师。
七七一直推脱着,因为那边如果摆不平千秋地产,觉诲大师一去,非吵起来不可。
未未和宋雨都是低着头进来的,大气都不敢出。
七七本来攒了一肚子骂人的话,见了他们可怜巴巴的模样,只剩下了一句:“还没吃午饭吧?只剩两份饭了。”
未未和宋雨如遇大赦,转身飞逃出朱雀部办公室的大门,冲向饭厅。
2.
七七转身,茫无头绪都走进小会议室。手里玩弄着自己的白色摩托罗拉•明PDA。这款手机的白色版本比较罕见,七七喜欢单色调、简单的东西。从服饰到用品。如果有可能,她一定都选白色。她甚至想把自己即将买的新家,也装饰成白色主色调,这样会让她感觉洁净、舒服。
这款手机已经很老了。
用了足足三年。
悠悠见她一次就劝她一次,赶紧换个新手机吧,太老土了。还时不时在七七面前秀她在美国买的Iphone,并说下次去美国时帮她带一个。
七七对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是随缘。从男朋友,到用的物件。
该来的来,该去的去,来时不惊喜,去时不留恋。
手机,该用就用,该磨损就磨损,不过就是个物件,为人所用的物件,只要还能通电话发短信,足矣。
只要还能用,七七就死都不会换新的。
不过,她已经决定,自己的手机寿终正寝后,她就换一款白色的Iphone。不过她会自己买,而不是通过悠悠代购。
能不麻烦人,她就尽量不麻烦人。
她总希望,自己是个默默的存在。
一想到Iphone,她就想到了悠悠。
悠悠一直混娱乐行业,跟东方电视台的很多领导也熟,不如通过她打听一下。
想到这,七七拨通了悠悠的电话。
“你居然担心这种事情?我说七七,你就别闹了,根本不用托人,我敢打保票,这期节目一定会被电视台领导K掉,就算能播,播的也一定是‘河蟹版’,不信你等着瞧!”
悠悠听完七七的陈述,满不在乎地说。
七七将信将疑地挂了电话。她觉得这种很震撼的新闻,电视台怎么会放过呢?她现在只怕,高锦泽打电话给周海生告状,未未和宋雨就小命难保了。
怕什么来什么,周海生的电话直接到了小会议室:“七七你来一下。”
七七磨磨蹭蹭敲开周海生的门,周海生正在死盯着屏幕看,一脸严肃。
七七知道,他又是在看股票行情了。
于是,自顾在他对面坐下来,不出声打扰。
终于,周海生抬起头,皱眉思索,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以前都很准的。”
七七问;“周经理,找我什么事?”
“怎么不但不涨,反而在缓慢下跌……七七啊,晚上发个贴子,帮我问问方兴科技的趋势。”周海生嘟囔道。
“知道了。”又是这种无聊的事情,七七起身。
“别走啊,我话话没说完呢。”
周海生伸手,示意七七坐下,然后端起茶杯匆匆喝了一口,说:“你怎么没如约去天元公寓?那边林副总打电话来催了。还有,觉诲大师联系过了么?”
七七支支吾吾。
周海生叹了口气:“我交待的事情你不办可以,商副总交待的事情你也不办吗?”
七七窘道:“不是的周经理,是——觉诲大师那边,我还是亲自登门去请,电话说太不礼貌了。天元公寓我这就去,在等未未和宋雨吃完饭。”
周海生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眼睛重又落到屏幕上,不动了。
七七只好出发。
这次,她不敢带未未和宋雨了,把他们两个打发到了天心那里学习手相面相。
她不知是该先去浴佛寺找觉诲,还是先去高锦泽那里探探风。
七七坐在地下车库的车里,一直没有发动甲壳虫。
她忽然觉得,就这么待着,也挺好。
周围的车来来去去。
七七就这么眯着眼,半睡半醒半躺。
究竟过了多久,她也不知道,也不在意。
直到,手机响了。
“我们彼此怀念,在隔壁的房间,似水流年……”
《我和上官燕》,这首铃声,是七七给悠悠专设的。
说真的,以前只要是悠悠的电话,七七一定第一时间立刻接听,可怜的赵薇连一句歌都没唱完整过。
这次,七七没急着接起电话,而是任它唱完了一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悠悠…………”
“七七,别告诉我你还在午睡,有好事情啊!”
悠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
这是七七的直觉。
“什么事?”
七七的声调依然朦胧。
“那个……晚上来‘沐家私房菜’,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
“又是相亲啊……你就那么肯定妹妹我没人要?纵然不如你那么抢手,总有个把不开眼的能看上我吧。”
“得了吧,在学校里追你的男生就够绕女生宿舍楼一周的了,是你说流年桃花未动,就把所有人都打发了。你不是说,今年流年到了么?姐姐我当然要拉你一把了。”
“你看得上的,一定被你上过了;你看不上的,我也不会要。”
七七露出微笑。
“这个……算了,反正,你就当来陪姐姐吃个饭,还不行吗?”
七七睁开眼睛,说:“别吓我,你这种见过大场面的都应付不了的人,我就更不行了。我最怕应酬,也不会喝酒,也不会荡笑和说荤段子,你还是找别人救驾吧。”
“七七你——怎么这么——”听得出悠悠有点急了。
七七有些不忍:“姐姐,你至少得说明白,到底让我去干什么吧?”
悠悠这那边沉默不语。
七七叹了口气:“我去。几点?怎么走?”
悠悠长舒一口气:“七七妹妹够义气!其实又不是见什么凶神恶煞,蹭顿饭吃嘛……在陕西北路康定路这里,晚上六点半。”
一看时间,已经是接近五点了。
3.
七七启动车子,茫然开到延安西路上。
还有一个多小时,无处可去。
想想有一个月没去百盛了,心里一痒。
自从决定买房后,自觉不自觉地,就减少了逛街购物的次数。
悠悠说,女人不像男人,青春岁月没几年,必须把握住,这一辈子才不亏。
七七对名牌服装、包、手表等,并无特殊嗜好。
她到百盛,买的,大都是三样东西,皮鞋、内衣、化妆品。
因为,这些是“内在”的,给自己用的东西。
一分钱一分货,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品质上绝对不能打折扣。
她逛百盛,简直算不上逛,“定点清除”,直接到相应产品的专柜,买了就走。
随着下班的车流,七七按悠悠给出的地址,把车开到了陕西北路一家独门独院的小洋房门口。
高大的法国梧桐边上,应该是饭店划出来的车位。已经有一辆黑色别克和一辆高大怪异的“路虎”轻型越野车,但并不见悠悠那辆形影不离的黄色宝马MINI敞篷车。
院子门口,也静得根本不像一个营业场所。
门前没有任何招牌。
只有几株杨柳,慵懒地透过院墙,伸出几缕翠绿。
七七几乎怀疑自己走错地方,站在门口那对石雕麒麟前,对着斑驳的黑铁皮门发呆。
正想着是不是该给悠悠打个电话,铁门吱扭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水绿色旗袍,眉清目秀,年约二十的姑娘走出来,落落大方地问七七:“请问是杨小姐么?许小姐在里面二楼二楼客厅。”
小洋房院内,假山流水,绿树成荫,墙壁上爬满青藤,楼角还生了青苔。
一楼一进去,隔了道梅兰竹菊的屏风,看不到里面。
楼梯仅容一人通过,拐了一个圆角上二楼。
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空气中略有木料经年月久产生的湿润发酵的味道,却并不令人讨厌,仿佛这种小洋楼,就要配这样一种味道。
二楼是那种窄条的木地板,油漆大都剥蚀了。
转过一道四大美女屏风,一张八仙桌后,坐着两个人。
七七觉得,在这间屋子里出现的人,都应该长袍马褂,至少,要穿得像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人。
可惜,桌子后面的两个人,都是名牌得不能再名牌,新潮得不能再新潮。
一个当然是悠悠。她永远是这样光鲜靓丽。
另一个人,三十五岁上下,一看就是个各方面都很体面的上海男人。
七七没落座,只看了他的脸一眼,就对悠悠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和公门中人来往。”
那男人上下打量七七,七七很讨厌他看人的样子,明明没看出什么,非要露出已经对你了然于胸的样子。
他有些轻佻地说:“这么好的身材,怎么不穿旗袍?休闲装不适合你。”
悠悠在桌子下轻推了他一把,笑着起身,转过桌子,揽住七七,说:“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我来引见一下。”
一指那个男人,说:“金铭,反正你也看出是公门中人,官衔就不说了。这次是有求于你。”
“七七,我妹妹,比亲妹妹还亲——嗳我说你,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的确,金铭的眼睛,一直在七七的脸蛋和胸脯在打转。
被悠悠一说,他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反而赞叹道:“难得的璞玉啊,这种条件的女孩子,居然穿着这种衣服每天在辛苦打工,没天理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种夸奖,七七没道理生气。
于是,她随着悠悠坐了下来,没理他。
七七打心眼里烦轻佻的男人,偏生现在的男人都没皮没脸,个个都自来熟,不但言语不检点,一有机会还喜欢挨挨蹭蹭动手动脚,真不知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便宜占来何用。
金铭问悠悠:“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唐代风水世家的传人啊?”
口气中,满是疑问和不屑。
七七不止一次被人看轻。
很多客户,第一眼起就不信任她会看风水。
她有时候真想自己是个白胡子老头,那样才更像风水大师。
至少,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出名的女风水师。
以前七七都是默默承受着质疑和刁难,比如上次高锦泽。但这次,七七却想给这个金铭一点难堪,或许因为,七七一向讨厌官员。
“金先生,恕我直言,你一个就快被双规的人了,还有闲情逸致吃饭和欣赏美女?”七七冷然道。
金铭一愕,不悦地说:“‘双规’?谁来双规我啊,纪检委都是我的生死之交!小姑娘家家别乱说话。”
七七眼神在他额头和鼻梁处停住。
金铭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转头去喝茶。
七七道:“纵然你在上海可以手眼通天,但这次却是朝廷的监察御史直接出马,你,还罩得住么?”
“你是说——”金铭紧张起来,却又依然不大相信:“包公来了也没用,凭什么动我?”
“凭你是风荷水苑的股东!”
七七一字一顿地说。
金铭哈哈大笑,脸上恢复恢复了几分轻松:“原来悠悠都告诉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算出来的呢。”
悠悠立刻辩解道:“我没告诉她,她来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金铭当然不信,摆了摆手说:“无所谓。本来我也不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看风水不过是混碗饭吃,有美女陪吃饭总是好的。”
七七笑呵呵道:“你不是不信神神道道,而是不信我。算了,本来我也不想介入。”
悠悠在中间有些尴尬,不过她场面上混惯了,也没什么。撇了金铭,拉住七七问:“你以前在这家店吃过么?”
七七摇头。
金铭来了精神:“这家店,一般人是吃不到的!上海很多私房菜,那是要有关系有门路才行,要既有钱又有品味。”
七七看得出悠悠的苦心,她是想让金铭表现一番。
于是,顺着他的话问:“这小洋房是不错哦,不过也没看出什么太特别的,跟‘红房子’有什么区别?” 第九章:夜宴
1.
说话间,一道一道菜就行云流水上桌了,每一道都是从一楼端上来,七七猜,一楼的屏风后面,说不定就是厨房间。
七七先是尝了一口龙井虾仁。
茶叶味之清爽、虾仁之弹性,吓了她一跳。
金铭显然看到了,说:“这龙井茶,是杭州的茶农每天清晨采摘的新叶子;虾仁是青浦淀山湖野生河虾,打捞上来不到两个小时。”
七七点头,又去吃那道“银鱼跑蛋”。
入口之鲜,让人忍不住再多吃一块。
金铭立刻道:“正宗鲜活太湖银鱼,全上海也就两三家店能吃到。鸡蛋是苏北农家散养的鸡下的,绝对是吃蚯蚓和蚂蚱长大的,我亲自去看过。”
七七眼珠一转,指着那红泥瓦罐的整鸡浓汤,说:“就是这只鸡下的吧?”
金铭哈哈大笑,说:“聪明。鸡和鸡蛋,肯定都是同一个基地出来的。这鸡如果好啊,你就直接瓦罐炖汤,什么都别放,连盐都别放,味道就顶级,鱼翅鲍鱼都不换!我带多少达官贵人吃过这里的鸡,以后他们真是不想着吃海鲜了。其实啊,在我看,这真正鲜的,还是河鲜和陆地上的东西!”
金铭正兴致勃勃地抄起公勺盛汤,公文包中的手机响了。
他开了眼号码,掐断,盛好汤,闭着眼睛品味了一匙。
手机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七七似乎随口道:“还是接吧,急事,京城有消息了。”
金铭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情愿地放下汤匙,接了电话。
他一直没说话,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越听表情越凝重,不时还瞟一眼正在专心致志品尝鸡汤的七七。
最后,他说了一句话:“让齐志立刻过来一趟,立刻!”
放下手机,他没有再喝鸡汤,而是紧闭双目,靠在了红木太师椅宽大的椅背上。
七七已经盛第二碗鸡汤了。
看来,的确好喝。
金铭没睁眼,沉声道:“看不出你个小姑娘,有点道行。”
七七唇角含笑,不答话,只继续喝汤。
半小时不到,楼梯吱吱嘎嘎的声音响起,从屏风外,转出两个人。
前面一个四十几岁,脑满肠肥,一脸油光,大汗淋漓。
后面一个瘦高,一身黑绸中装,五十几岁,细眉细眼,手执折扇,气定神闲。
金铭眼睛直接越过胖子看向瘦子,讶然起身:“哎呀赖老师,您怎么也来了?早知道您要来,我就亲自开车去接了!”
那姓赖的瘦子倒提折扇,一拱手,道:“岂敢岂敢,金先生客气。京城一别,匆匆数月,一切安好?”
金铭长叹一声,道:“当时您让我这几个月别想着赚钱,避避风头。我没听,这不,出大事了,正焦头烂额,您能到上海太好了!先坐下聊。”
服务员加上两副碗筷。
金铭向七七和悠悠介绍道:“这位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赖一闲赖大师!别墅区和高档小区规划之前要是不请他去看看,将来都卖不出去!同样的,如果哪个楼盘卖得不好,赖大师去给催动一下,不到半个月买主就会排长龙!”
赖一闲淡然一笑:“金先生言重了,不过是靠各位好朋友抬爱,混口饭吃。”
嘴上谦虚,看意思,并不觉得金铭言过其实,差不多坦然受之了。
七七道:“传说中的宋代地理名师赖布衣的后人,纵横京城地产界二十年,久闻大名。”
赖一闲一挑细眉:“这位小姐居然知道祖上?”
金铭道:“正常啊,她是你的同行,上海先知公司的。”
赖一闲眼露惊喜之色:“啊呀!莫非是杨公后人,七七?”
这回轮到七七惊讶了,这个北京风水界的大佬,怎么会知道自己呢?
赖一闲显然看出了七七的惊讶,自己解释道:“我有个不成器的徒弟,叫云门,曾经和你抢过生意,失手后多方打听到了你的家世……呵呵,他年少轻狂,你别在意。”
2.
云门……
七七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名字!
那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孤傲的年轻人。
就在一个月前,因为公司派她去给赵巷别墅的一个大工程承包商看风水——那是因为青龙部的秦歌和夕树一个到欧洲度假,一个到美国开会,这个“好差事”才落到了朱雀部的头上。
结果在别墅围墙外大铁门前,七七的白色小甲壳虫就被一辆悍马给拦住了。
车上跳下一个一身红、头发都染成红色,脚穿一双红色运动鞋,眼睛也有点发红的小青年。
他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来开七七的车门,当时七七都吓呆了,以为遇到劫匪了。这时幸亏别墅里出来个保安,看样子还认识那小青年,叫着“云大师”把他劝开了。
一进门,正面一座很大的假山,一看就是太湖石堆起来的。这幢别墅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小楼小院,藏于丛林之间,进入铁门后,还有狭长的私家车道和硕大的花园,园丁正在用剪草机修剪草坪。别墅有四层,目测面积超过一千平米。在上海,这样面积的别墅绝对少见,已经差不多接近庄园级别。
那个大工程承包商郭裕在别墅一楼客厅迎接她,很夸张地赞叹她的美丽。
七七提出要在别墅前后先转一圈,结果,在后花园,又遇到了那个姓云的小青年。
不知怎么,七七当时就在心里给他取了个“火烧云”的绰号,并且差点笑出来。
小青年对女生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横眉立目地警告她最好赶快离开,免得丢丑。
七七看得出那郭裕认识他,并且对他颇有些忌惮。
如果依七七平时的个性,也就息事宁人退出了。
不过这次不同,这次是朱雀部少有的别墅单子,周海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做得像样点,再写一份漂亮的报告,让商副总看看一部的实力,同时也让美国总部对朱雀部有所重视。
于是七七准备迎接挑战。
郭裕很尴尬地解释说那个姓云的叫“云门”,是“企业的风水顾问”。又介绍了七七,说只是请七七来随便坐坐。
云门不高兴地说:“她是不是来‘随便坐坐’我不管,但你这幢别墅,从选地到规划,都是我一手操办的,又做了几个招财催财的格局,让别的风水师看了,岂不偷学了去?”
七七原来以为云门只是护食,怕郭裕用了新风水师就冷落了他。现在看来,郭裕基本上并不想得罪他,而云门怕人偷师的理由,对自己,简直是一种侮辱!
不过,七七从来不是怒形于色的人,她只是针锋相对地说了一句:“郭老板,抱歉,我也决定不看了,因为我也有自己的一套专门的招财催财手法,被别人学了去,损失就大了。”
云门暴跳如雷,几乎就要动手打七七了,要不是被郭裕拖住。
云门跳着脚吼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给上海多少官员和富豪的别墅设过风水局,就凭你个小丫头片子,也他奶奶的敢跟我抢生意!”
七七记得听夕树在例会上谈论过这个云门,说他是北京来的,很有背景,抢了青龙部很多大单生意。
现在问题的症结在郭裕身上,既然云门是他企业的风水顾问,他为什么要背着云门找自己的公司重新看这间别墅的风水呢?
可能是云门也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不跳了,冷冷问郭裕:“郭老板,是不是我云门有什么风水设置让你不满,你又不好意思跟我讲,才请了个外人来帮忙调整啊?”
话说到这份上,郭裕也不能再装傻了,期期艾艾地说:“也不是,就是——这幢别墅我住了后——”
“没像我说得发大财?”
郭裕摇头:“比去年的工程承包量多了一倍。”
“那是你身体健康出问题了?”
郭裕还是摇头:“肩周炎和心脏病,都没再犯。”
云门笑了:“郭老板,你还想怎样?”
郭裕一急,就更说不明白。
七七却接口道:“郭老板不想总惹官非,也不想小儿子再生病开刀,夜不能寐。”
郭裕吃惊地看着七七,连声说:“对对,对!”
云门提高声音说:“有这种情况?哦,你是不是提前告诉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七七道:“我今天是跟郭老板第一次见面而已,之前也没人跟我说过任何关于他的事情。只不过,我刚才扫了一眼客厅的布置,当然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云门不屑地睥睨着她,道:“你说说看,我精心设计的客厅布局,有什么问题?”
七七不动声色地说:“布置得很好,此宅坐北朝南,也就是坐坎向离,为坎宅。坎宅,生气方为乾、兑两颗星,2009年乾、兑两颗星分别飞到的北方坎和西南方坤位这两个方位,都养了金鱼。”
云门不由对七七刮目相看:“嗬!你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懂紫白九星的飞法?”
七七口气一转:“可惜,2009年九紫值年入中宫,五黄凶星飞到坎宫,此为一忌。乾不能催动!而六乾飞到坤宫和七兑都属金。两个吉星相遇,反而犯了‘同宫杀’,转凶,也不能催动!你连犯了两个大忌!”
云门一惊,辩解道:“那怎么办?两个财位都不可用,难道就罢手?我也知道那两个方位不大好,所以在兑宫用‘风水轮’做了催动。”
七七摇头:“兑宫,的确是金生水,可惜,今年是二坤病符星到,你催财的同时也等于在催病!“
云门面红耳赤。
七七继续道:“今年的流年紫白飞星盘一排出来,你就该知道郭先生今年财运并不好,不但不该他发财,还要小心出事。你应该考虑的是帮他避祸,而不是硬让他去发财!”
云门大声道:“想发财,就不能瞻前顾后。总要付出点代价的,官非啊病啊什么的,多发点财,用钱摆平不就行了!”
七七正色道:“风水师,要为客户做的是‘避凶’,而不是为了取悦客户或者多赚钱去‘催吉’,催吉是要看流年和宅运,还有客户八字是否配合,你这样勉强为之,就是不负责任!”
“这句话说得太好了!”赖一闲说到这里,大声赞叹。
他绘声绘色向众人转述七七当日和云门在郭裕的别墅庭院中斗嘴的情形,听得众人津津有味。
言辞间,完全没有护短的行为,对七七的言行,都很是赞赏。
这反倒让七七有些不好意思。
金铭一听赖一闲的高徒都不是七七的对手,不由对七七也高看一眼。
金铭来了兴致,问:“那你说的郭裕儿子开刀的事情,是怎么断出来的?这可很神!”
七七看了赖一闲一眼,赖一闲示意她说。
于是七七道:“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别墅一进门,正对着的那个假山。”
金铭疑惑地问:“假山怎么了?很多别墅里面都有啊。”
七七解释道:“假山在风水学上,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叫‘白虎露骨’,主开刀。尤其是方位不对的时候。这个假山,在别墅一进门的地方,本来就会阻碍气的进入,已经是不吉了。今年又正好五黄凶星落在假山的位置上,所以一定会发凶的。”
“那为什么是郭老板的儿子开刀,而不是他本人开刀?”金铭依然大惑不解。
七七继续耐心解释道:“风水上的凶兆,不一定发生在户主身上,要看里面住的人各自的气运如何。另外,就是看属相上的相冲是否符合。比如郭老板家的假山,正好落在了‘卯’位上,发凶的时候,就会冲属相为‘酉’的人,也就是属鸡的……”
金铭立刻叫道:“是啊是啊,郭小四那小子就是属鸡的,哈哈哈哈。”
随即金铭解释道:“我和郭老板很熟的,包括他的子女。所以郭小四属鸡我知道,每年我都送他生日礼物的。这次风荷水苑的工程,也是我介绍给他做的。”
3.
“郭裕已经跑路了。”
一直在旁边,金铭还没来得及介绍的胖子嘟囔道。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金铭大惊失色。
胖子嗫嚅道:“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就走了……据说转走了五千万现金,把他们公司的一切都委托给副总全权负责。现在,他们副总已经被警方控制了,公司也暂停一切经营活动。我本来想明早再确认一下再告诉您……”
金铭一拍桌子。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赖一闲开口道:“风荷水苑的风水,是小徒云门所看。现在,风荷水苑出了事,他不知所踪,但,我这做师父的,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就从京城赶来,看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多少帮忙出点主意。”
七七不由对赖一闲肃然起敬。
一个人想在某个行业混出头,取得一方霸主的地位,光技术过硬还不行,关键是要有担当,遇事不逃避。
金铭感激地道:“有赖大师坐镇,我们心里有底多了。说真的,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好好的一幢楼,怎么就倒了!千古奇闻!”
赖一闲道:“要弄清事情原委,大家就要开诚布公。这里有不方便说话的人么?”
金铭只看了看七七。
七七识趣地起身,说:“诸位慢聊,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赖一闲一伸手,道:“杨小姐,坐下坐下。”
然后对金铭说:“我听小徒云门说过,他的风荷水苑,一直在和后边的天元公寓斗,而杨小姐——听齐先生说,正是千秋地产请来勘测天元公寓风水的,是不是啊杨小姐?”
七七猜那个姓齐的胖子,就是风荷水苑相关的人,很可能是开发商的人。所以他打听和天元公寓有关的事情,知道这个单子是自己负责,就不奇怪了。
于是七七也不避讳,点头承认。
其实,她本来也很想留下来,听听风荷水苑的风水故事,说不定对自己正在处理的天元公寓,会有帮助。
金铭不好驳赖一闲的面子,也就点头同意了。
金铭这时才介绍那胖子道:“齐志,沪兴房产的副总。沪兴是风荷水苑的开发商。总经理也被控制起来了。你就跟各位说说情况吧。”
“总之一句话,这人要是倒霉啊,喝凉水都塞牙!”
齐志很俗地开了个头。
“谁都知道,我们总经理是福建来的包工头,靠十三个小工起家,一举做到上海百强房地产企业。业内也都知道,他之所以能这么快起家,完全是因为他的手下中,有个懂风水的叫阿盐。前些年房地产还没这么火,沪兴就做一块地热卖一块地,利润翻跟头地向上涨。五年下来,就成了不得了的大房地产企业了,很多房地产公司跟我们沪兴的风拿地盖房,也能大捞一票。”
七七一听就知道,风荷水苑的问题一定是出在阿盐身上。
“俗话说,能一起打天下,不能一起坐天下。
总经理觉得,阿盐拿的分红太多了。每次不过是到空地上看一眼,自己买了地,他再拿个罗盘去测一番,定了楼的坐向度数,然后选个开工的日子时辰,开工那天来弄个供桌祭拜一番。之后就几乎什么事都不管了。
而总经理却得跑银行管施工管销售管回款,忙活一顿。阿盐跟着提成,年底还有分红,这钱赚得也太轻松了。”
七七暗叹沪兴的总经理失策,忘了自己是怎么发家的,也不清楚一个风水师会起到多么大和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这个总经理一定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齐志喝了口茶,接着说:“以前房地产市场还挺倚重区域板块之类的东西,可零七年之后,市场就一个字:火!甭管是哪里,只要盖的是房子,一准有人排着队抢。
总经理发现就算不用阿盐看风水,那房子也照样卖得好,还不用给阿盐提成了。
再后来,觉得给阿盐年终分红太亏了,因为他也不用看风水了,凭什么白拿分红啊。
于是有一天,他对阿盐说,你走吧,兄弟一场,我可以给你一笔养老费,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做了。”
“那个阿盐怎么说的?我还奇怪,他怎么无声无息的没了,原来是被老胡赶走了。”金铭插口问。
“阿盐一直没说话,接了支票,起身临走时对总经理说:兄弟一场,你不仁不能我不义,荷花路那块地,最好不要拍,真盖起楼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结果我们总经理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那块地我要定了。就算将来那里的楼一幢也卖不动,对现在的沪兴也是小事,我用不着后悔!”
众人嘘唏不已。
现在大家都知道,风荷水苑不仅是卖不掉那么简单,而是倒了。不过沪兴的总经理,当时是死活也想不到这个后果的,他如今,真的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阿盐走了。不过沪兴的老员工说几次见到阿盐到风荷水苑的工地附近转悠,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我是没再见过他了。”
悠悠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言问:“那就对了,倒楼,一定是阿盐生你们总经理的气,给弄倒的!”
齐志立刻摇头道:“绝无可能。阿盐这个人,在公司上下口碑好得不得了,从没见他跟谁吵过架闹过矛盾,更不用说报复了。总经理也是吃准了他这点,才放心大胆赶他走的。”
悠悠撇撇嘴,说:“现在还有这样的极品呢!”
赖一闲道:“江西、福建,都是出风水高手的地方。这个阿盐一定是得了真传的,早看出风荷水苑的地基不祥。他后来再到工地,也是在现场寻索破解之法。”
“不错,因为,后来,阿盐给我们总经理发过一条短信。”齐志说。
众人大感兴趣。纷纷问:“短信什么内容?”
齐志道:“短信原文总经理没给我看。意思是阿盐觉得对面在盖的天元公寓,一定有风水高手定局,风荷水苑不可再建,否则会有不测之凶,不可化解。”
问题到了关键点上,七七赶紧问:“据你所知,给天元公寓勘测风水的,是什么人?”
齐志茫然摇头。接着说:“依我们总经理的性格,他给我说阿盐短信的事情,就是代表让我去查一查天元公寓是谁给看的风水。我知道,虽然他把阿盐赶走了,不过这么多年来,阿盐从不随便说话,他说的话,句句应验。总经理肯定也有点怕了。”
4.
金铭命撤了桌上的残羹冷炙,上了极品黄山毛峰。
众人边品茶边听故事,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我没查到是谁给天元公寓看的风水,觉得不好交差,就想与其猜来猜去,还不如另外找个高手看看风荷水苑的地到底有什么问题,以求心安。天下的风水高手,又不止阿盐一个。于是我就想到了工程承包商郭裕……”
赖一闲点点头,说:“原来是你介绍小徒给你们总经理认识的。不错,小徒给郭裕当风水顾问,已经有两年多时间了。并且追随他从北京到了上海发展。在上海的房地产风水圈子里,也已经小有名气。”
齐志说:“是啊,云师傅还给我家看过风水,他的风水布置助力很大,让我的儿子考上了上海师大——那小子的成绩,我想都不敢想。”
赖一闲一叹。
齐志接着说:“总经理很高兴,因为他也听说过云师傅的大名。于是那天,郭裕带着云师傅、总经理带着我,一起到风荷水苑的工地上去看。”
金铭接口道:“那天我正好也在。云门说,风荷水苑被天元公寓抢了先机,天元公寓的壁刀做得很损,正好在风荷水苑的‘曜杀位’上。对了,赖大师,什么叫‘曜杀位’?”
赖一闲想了想,道:“所谓‘曜杀位’,你可以简单理解成一幢建筑最薄弱的几个罩门,任何外煞,只要落在这几个方位上,就会给这幢建筑带来致命的伤害,且很难解除。”
金铭怒道:“奶奶的,肯定是天元公寓姓徐的搞的鬼!这个老东西,以前在上海混,后来到了广东发展,去年又回到上海,荷花路这个地块拍卖时,他一直在跟我们争,把地价抬得老高,最终我还是动用了关系,才硬拿下靠河岸的这块地。他们千秋地产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里面的地皮。”
七七很兴奋,她似乎隐约摸到了些门路,急急问:“天元公寓的风水,是那个姓徐的董事勘定的么?”
金铭迟疑了一下,说:“不敢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如果是他设下阴损的风水局来弄倒的风荷水苑,我跟他没完!不过,千秋地产现在日子也不会好过,我通过关系,这几天会查得他们死去活来!他们天元公寓的地基用水泥,和我们风荷水苑的是一家厂,我们倒了,他们的也悬!”
七七立刻联想到东方电视台记者蔡伊霓所谓的“消息来源”,她在采访高锦泽时,直指天元公寓“用料”有问题,原来是金铭捅的消息。
他肯定是想拖更多风荷水苑附近的楼盘下水,以避免风荷水苑一家成为众矢之的,法不责众,浑水摸鱼。
这倒不失为一招妙棋。
金铭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脸上带着笑,问:“蔡大记者,我在外面吃饭,一会儿回家就用IPTV看你的精彩采访表现,是晚上六点那档新闻直播吧?”
听了电话那头的话,金铭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什么?这么好这么真实的新闻凭什么不播!现在全国的报纸电视台可都在抢关于风荷水苑的新闻,你们台就不动心??”
又听了两句,金铭拧眉:“‘上面的压力’?你们台不是一直很牛么!算了算了,我去找人跟台长通气,你不用管了!”
七七一听,心中窃喜,猜到他可能是跟那个今天去采访高锦泽的记者打电话,看来,今晚的新闻并没有曝光天元公寓建筑质量问题,也就是说,未未应该没事了。
金铭掐断电话,起身到屏风后的楼梯口。
不一会儿回来了,有可能是又打了一个电话,不过也看得出,这个电话的结果也不那么令他满意。
金铭恨恨道:“老子这次就算栽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千秋地产甭想置身事外!齐志啊,今天和业主那边谈怎么样了?”
齐志愁眉苦脸:“这帮业主,简直就是十足的刁民!好说歹说都不行,个个拼了命要讹我们一票,和媒体配合着到处煽风点火,没一个肯接受我们的补偿方案的!”
金铭抽出怀里的金箔烟盒,倒出一只熊猫,用限量版加勒比海盗ZIPPO点燃,说:“退房均价再加一千,还要房的,补偿价单独协商,给我一家一户搞定,要签协议,我要的是白纸黑字的协议,不是口头承诺!!”
齐志连声说是,大气都不敢出。
金铭一挥手,齐志赶紧起身,和在座的告辞,然后迅速溜走了。
七七已经所获颇丰,于是也就势起身告辞。
悠悠跟出来送七七。
到了院子里,拉住七七的手,说:“不是我要诳你来,是那个金铭非要见你。天知道为什么见了你又不信你。”
七七正色道:“悠悠你如果听我的,那套房子按开发商出的价退掉拿现金吧,迟则生变,金铭很快就有牢狱之灾了。”
悠悠有些害怕地说:“是真的么七七?他真的会被——双规?我不敢退那套他给我的风荷水苑房子的……他人其实很凶。”
七七淡淡一笑,说:“现在不是风荷水苑的业主没有肯接受赔偿方案的么?你来带个头,一举两得。既拿到钱,又能帮金铭一把。”
悠悠也是聪明人,立刻想通了,拍手称好。
坐进自己的甲壳虫,七七脑子转了好几个圈,把刚才听到的想到的重新回味了一番。
越发觉得,是“天助我也”。
新闻没报出来,高锦泽那边应该没事了。现在的问题,又回到了解决“大空亡”上。
突然,那个她从未见过的风荷水苑开发商风水顾问——阿盐落寞的背影出现在她脑海中,行行止止,仰头望天,低头叹息,好像在为风荷水苑的倒掉悲切。
七七隐隐觉得,这个阿盐,在整个事件中,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作用。
七七决定,第二天一早去天元公寓见高锦泽,下午去浴佛寺请觉诲。 第十章:八卦
1.
清晨的天元公寓,被河水淡淡的薄雾沁润着。
如果不是不远处横卧的“我倒楼”煞风景,七七还会再欣赏一下天元公寓的绿化带,假山流水。
但一想到天元公寓金玉其外,连基本的房屋建筑质量都不能保证,随时可能垮塌,心里就觉得很堵。
高锦泽是亲自出来迎接七七的。
他的表情无精打采,好像昨晚没睡好。只穿了一件白色细棉布上衣,在清冷的夏初,薄雾散尽后,看起来颇为萧瑟。
打招呼时,听上去嗓子也有点嘶哑。
对七七的到来,他很平静,不惊讶,也不厌恶。
他并没有请七七上楼,而是带着她到了天元公寓内的假山凉亭内。
木凳上并排坐了良久。
高锦泽开口道:“昨晚我几乎没睡。”
七七道:“东方台没播天元公寓的新闻。”
高锦泽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总公司动用了关系。”
七七想,就是昨天金铭所说的“上面的压力”。
“风荷水苑死而不僵,活着要和我们千秋斗,死了还要拉上我们陪葬,我也只好动手,再送它一程!”
高锦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七七在炎热的天气中,打了个寒战。看来,金铭要出事,就是高锦泽弄的。
“我住在这幢楼里之后,一直睡不好。做恶梦,心神不宁。”
高锦泽沮丧地说。
“昨天我公司那两个见习生的事情——”
七七刚想道歉,高锦泽摆了摆手,很无所谓地说:“你那个女手下,我又不是第一次领教。况且她的原意,好像是为了帮我……”
高锦泽苦笑着。
七七有点奇怪,怎么高锦泽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沧桑、豁达、成熟起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天元公寓门口见他时,他从保时捷上下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
“失眠的时候,我在想,我学建筑为了什么。为了盖出好房子。盖了好房子为什么?为了给人住。但我现在设计出来的房子,都他妈成了筹码,成了用来保值增值的工具,如果这样,不能去赌色子、赌马、买股票,别他妈拿着老子辛辛苦苦设计的房子来炒!”
高锦泽忽然站起身,几乎破口大骂,呼呼喘气。
七七坐在那里看着他,觉得他发脾气时候的样子很小孩子,很率真。
她也很喜欢听他刚才说的这番话。
“是啊……房子……贫民百姓心中永远的痛。还不如封建社会时,大都还居者有其屋。现在一家三代攒的钱,刚够首付而已。一套房就能把几个小康之家弄成赤贫。”七七感叹着说。
“听你们周经理说,你也在买房?我们在静安寺那里刚拆迁了一片旧小区——”
没等高锦泽说完,七七笑着摇头:“不行不行,静安寺那里,地皮价都超过我的预算了,何况我年底前,就要买来自己住的。”
“这样啊……”高锦泽沉吟着,说:“那我问问林仔,我们在上海别的新楼或次新楼盘有什么剩余,给你一套优惠价的。你喜欢哪个区?”
“不是我喜欢哪个区,而且哪个区的房价适合我——我更喜欢青浦、松江的环境,但上班不方便,先在中环外环间选一套自住吧。”
“那也太委屈了吧!”高锦泽满脸惊讶:“你可是大风水师,怎么能住那么偏的房子?对了……我看你现在的工作也挺辛苦,难道收入不高么?”
七七有点囧,闪烁其辞道:“什么大师,一个打工的而已。房子嘛……以后可以换大的……”
“我现在有点信风水了!”高锦泽近距离看着七七的眼睛,说。
“为什么,你不是麻省理工只信仰科学的么。”七七慌忙避开他的眼睛,说。
“因为你很聪明,为什么你这么聪明人只专注于风水这件事上——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会风水么?我总觉得,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是连子午卯酉这种基础知识都不懂的。结果,居然是一个风水专家!”
高锦泽步步紧逼,七七突然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
“我……”七七恍惚了一下,说:“我注定要学风水的,逃不掉……”
高锦泽看出七七似有隐衷,于是体贴地不再追问。
“我父亲跟我说,我们千秋的上海分公司,应该招一个风水顾问了,不知道七七小姐……”
高锦泽目光炯炯,盯着七七。
七七缓缓摇头,说:“我的资历,不足以担任千秋这么大企业的风水顾问。不过如果高总的楼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帮忙。”
高锦泽有点遗憾地叹口气,说:“是千秋地产没这个福气。听周经理说,你们想到了破解‘大空亡’凶局的手段,就是请觉诲大师来?”
“觉诲大师不是来破解‘大空亡’的,而是来送佛像的。”
七七马上更正道。
高锦泽长叹一声:“唉!听说觉诲大师名满天下,尤其上海人很认他的。找他来祈福,业主们会开心的。”
七七告辞,说要去觉诲大师那里。
高锦泽盛情挽留她一起吃中饭,七七以回去还有工作为名拒绝了。
高锦泽脸上明显表露出失望。
七七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毕竟,自己是天元公寓风水单子的负责人,她希望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两者不能夹缠不清,否则最后可能是两者都没有好结果。
七七并不讨厌高锦泽。她希望,这个单子完事后,继续和他保持联系,有什么事情那时候再谈也来得及。
2.
未未和宋雨之间,经常会以互相提问的方式复习所学到的风水知识。
他们比的不是谁会得更多,而是谁答不上来的更多。
双方都以难倒对方为最大乐趣。
两个人出题用的都是同一本资料——《风水案例集》
这部资料,是七七写的,说穿了,也就是七七两年来的工作报告合集。
当然,后来七七配了些图片和相应风水做法的文字注解。
未未和宋雨把这本资料看得很熟,对每个案例的前因后果,都一清二楚,只不过,七七看风水时下的断语和调整风水时用的手段及原因,就完全不在二人的认知范围内了,所以只能死记硬背,很多时候还会张冠李戴。
两人知道七七的试用期测试题就会从这套《风水案例集》中出,所以上班下班有空就看。
不过,未未总怕宋雨发现她在用功,上班时是不大肯当着他的面看的。
七七早上就没来,吃过午饭也没见来。
未未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昨天七七没训她,今天周海生一上班就躲进办公室。
这反而让未未坐立不安。
她总觉得,这次自己在劫难逃,跨国公司的实习生涯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宋雨看出来,安慰她道:“七七姐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她不会忍心开你的,还会帮你兜着。我敢肯定,周经理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否则不可能那么平静。还有,我昨晚看东方台了,没播那个蔡伊霓采访的新闻啊,只看到了一则关于风荷水苑赔付的后续报道。”
“那万一是今天播呢?”
未未很没信心地问。
宋雨没奈何地说:“那你就今天等着看吧。我继续复习风水案例去了。”
未未一个人,依然越想越怕。
她不知道,如果再丢了工作,如何跟妈妈和室友们解释。
正心慌意乱着,七七开门进来。
未未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喊了一句:“七七姐!”
七七看都没看她一眼,冲她一摆手,匆匆去敲周海生经理室的门,随后就进去,关上了门。
未未呆在那里,哭丧着脸,说:“完了,七七姐一定是去和周经理商量开掉我的事情了,你看她都懒得和我说句话了……”
宋雨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案例,嘴里说:“我看七七姐是有事,就凭你,还不能让她这么着急。”
未未显然不信,摇摇头说:“一定是去说我的事!说不定中午新闻已经播了我昨天那段,她瞒不住了!”
说完,她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宋雨。
宋雨抬头,说:“你怎么跟女烈士上刑场似的,这表情也太凝重了吧?”
未未显然下了很大决心似得说:“宋雨,你觉得,一会儿七七出来,我是不是该主动提出辞职?”
宋雨诧然。
未未咬着牙,似乎自言自语道:“老娘走南闯北,还没被人开过!”
宋雨更加诧然:“那你以前的几份工作——”
未未忽然得意起来:“我一看老板要开我了,就会主动辞职!要不多没面子呀。想开我,没门!”
宋雨无语。
未未似乎下了决心,不再和他说话,昂首坐回自己的隔间内。
然而,七七却一直没有出来。
未未辞职的勇气,也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
周海生索性关掉了股票软件。
“给十万都不行?觉诲大师的狮口也开得太大了吧!”
周海生不悦地说。
七七立刻解释道:“恐怕不是钱的问题……觉诲大师的意思,是他不想介入风荷水苑那一带的楼盘。”
周海生端着茶杯,站起身,在经理室内踱步。
“商副总的面子都不肯卖……不过这事如果告诉商副总,他又会责怪是我们办事不力,并不是他跟觉诲大师交情不到。”
周海生为难地分析道。
七七却听出,他这是明里暗里指责自己办事不力,请不到觉诲大师。
于是,七七说:“要么先别跟商副总说,我们再想想办法,毕竟天元公寓不会马上倒。”
周海生立刻同意:“好,那你去想办法,尽快。”
七七就知道,事情一定是这个结局,周海生才不会帮她出什么主意呢,一切都要她自己扛。
她一出经理室的门,未未腾地站起来,直接朝她走过来。
“杨主管——”
未未这么叫,在七七印象中只有入职第一天时有过一次。
当时七七觉得很不习惯,就让她和宋雨统一改口叫自己名字了。
当然,宋雨和未未有时叫“七七姐”,有时叫“七七主管”,可没有再叫过自己的姓。
未未目光闪烁,似乎还有点激动。
七七不知她想说什么,但知道现在没空听她废话。
于是,一指未未的座位,说:“继续背案例,下周三考试。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未未一愕,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惊喜,捂住嘴,弓着身子,刚偷吃完鱼的猫一般溜回自己的隔间。
七七没空看她的怪相,径直出了朱雀部办公室。
3.
七七是去找天心。
没必要的话,七七是不大愿意找天心的。因为,去了往往就无法脱身。
天心这个人,工作清闲,在公司工作已经十几年,资历比老板都深。每天闷得无聊,就想找人聊天,找到就不松口,非聊到对方双目无神,她自己口吐白沫为止。
七七搞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八卦,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隔壁公司老板小蜜的老妈籍贯门口保安老婆家里有几亩地她都一清二楚。
七七最想知道的是她不知道什么。
七七前脚还没跨进天心的档案室,天心已经高声叫道:“七七我正想去找你!我打听出天元公寓是谁做的风水规划了!”
七七见惯不惊,自己先坐下,然后示意她也坐下说。
“果然是那个姓徐的董事!”
“你是猜的,还是有确切消息来源?”
七七直截了当问。
天心避而不答,嗑着来伊份的吊瓜子,转而问:“侬晓得伐,那个日本有个‘九菊派’,风水和法术很厉害的吧?”
七七道:“当然知道,咱们外滩对面陆家嘴那个‘世界最高楼’,不就是九菊派的杰作么?”
天心连连点头,又喂了几颗盐津葡萄到嘴里,将葡萄罐子递给七七,七七勉强拿了一颗,她其实是不太喜欢吃零食,尤其是果脯。
天心说:“那栋楼原来的设计方案是两把军刀挑一个太阳,老狠的诺!要切破中国的鱼肚皮,挑着晒死!幸亏有我们纽约总部出面,联合海内外五术界进谏,才迫使日方更改了设计方案……嗳,七七你说,现在的‘世界最高楼’的外形,像个什么东东?”
七七回忆了一下最高楼那上部呈镂空四方的怪异样子,不得要领地问:“像什么?”
天心塞了一把琥珀桃仁到嘴里,咯咯地笑着,含混地说:“瓶起子啊!”
七七哑然失笑。
天心已经拿起一袋阿明杏脯撕了开,倒给七七几个,自己也吧嗒吧嗒吮着,叹口气说:“我们上海人啊,就好吃,所以先弄了个东方明珠,像糖葫芦;然后又盖了个金茂大厦,像筷子;最后再建个世界最高楼,像瓶起子……”
七七大笑。
笑罢,说:“你就八吧,没有你八不到的,我现在是问你那个姓徐的董事……”
天心停止咀嚼,哦哦了两声,说:“对了,差点跑题。那个徐董事,叫徐钦,这个人,精通的是风水邪术,喜欢剑走偏锋,后来在上海地产界得罪了很多人,混不下去了,就跑到了广州,结识了高锦泽的老爸,高锦泽的老爸当时靠做外贸赚了点钱,在徐钦的怂恿下进入地产行业,结果两人顺风顺水,越做越大……”
“停停停,天心姐,我不想知道徐钦的发家史——你只要告诉我——徐钦,是不是天元公寓的风水设计师——”
天心很无奈地看了眼七七,说:“你呀,就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不八卦的女人还算个女人么?女人生命中最大的缺失不是男人,而是没有八卦和臭美,晓得吧?诺——”天心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天喔杨梅,问:“要吃吗,新品上市哦。”
对她的高论,七七唯有苦笑。
天心顺便瞄了七七宽大白色运动服覆盖的腰部,有点同情地说:“其实你长得还可以啦,不用为了掩饰腰粗就总穿这种宽大的衣服。这三十岁以下的男人啊,迷的是女人的脸;三十岁以上的,才会在意身材。你下次还是穿点别的衣服试试吧,女人的好时光不多,别亏待了自己……”
七七觉得天心这种推己及人想当然说自己只有一尺七的腰很粗,简直太不可思议。不过习惯穿戴宽松的她,又不想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得罪人。打击到腰围两尺二以上的天心,今天就没法走了。
七七举双手讨饶:“天心姐,我真的急于知道徐钦和天元公寓的事情,下次专程来向你讨教八卦和臭美的真谛,行么?”
“天元公寓的风水八成是徐钦看的,不过查无实据。那个倒楼的风荷水苑的风水,你猜是谁看的?”
天心神神秘秘地问。
“云门。”
七七面无表情地回答。
天心吓了一跳,抓住七七双臂,问:“你这么知道??我那个内线你也认识啊??”
七七很机械地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碰巧知道的而已,算我求你了天心姐——”
“那你知道云门的师父是谁么?”
天心很不服气,似乎跟七七较劲一般问。
“赖一闲……”
七七没精打采地回答。
“呀!不得了啦七七!你抢我饭碗啊这是——你啥时候也这么八了?”
七七几近哀求道:“对不起天心姐……你公司八卦女王的头衔是无人能撼动的……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巧知道了点云门的事情,跟您比起来,九牛一毛,微不足道!您看我这不是还在一个劲向您求教徐钦的事情么……”
天心眼珠在七七身上乱转,长声问:“天元公寓的风水是谁看的,没那么重要吧?想听我的八卦,就得乖乖的给我提供八卦……你去浴佛寺找过觉诲大师了吧?是不是和他有关?”
七七惊叹道:“我服了你这个专业八婆了!这也能被你猜到!我跟周经理都没说实话——觉诲大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不想面对天元公寓背后那个人。他让我先和那个人协商好他才会去天元公寓送佛像。”
天心摇了摇头,叹道:“觉诲这家伙好厉害,是不是能掐会算啊……他也知道徐钦不好惹!”
七七道:“好了好了,这回你该说了吧?”
天心诡然一笑,说:“你猜那个云门现在在哪里?”
“不是跑路了么?他看风水的风荷水苑倒了,哪里还有立足之地,他师父都找不到他。”
七七随口道。
“还在上海。”
天心高深莫测地说:“而且,离我们很近,就在黄浦江对岸。”
“你是说——在最高楼里?”七七惊道。
“聪明!”
天心嘉许地点点头,然后说:“日本高岛株式会社中国总部就在最高楼里。而云门,已经是高岛株式会社下属企业特殊事务咨询公司的风水顾问了。”
七七听得脑子里乱哄哄的,看来徐钦当初在上海,一定是恶名昭彰,觉诲大师才采取了置身事外的态度,不想与之为敌——如果天元公寓风水有问题,徐钦当然可以自行解决,如果需要帮助,那也要他徐钦本人来求觉诲才行。
七七暗暗佩服觉诲大师人情练达,老谋深算。
但高锦泽显然对关于天元公寓风水有可能是徐钦弄出的问题一无所知,天元公寓风水局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看着沉思的七七,天心慢声细语道:“七七呀,那个高岛株式会社下属企业特殊事务咨询公司,当家的叫‘薰’,是个日本九菊派的高手。九菊派一向阴损毒辣,尤其精通于设局破坏风水、龙脉。当年他们九菊派用七颗大铁钉钉死了朝鲜龙脉,致使这个国家一分为二,一蹶不振。你以前和那个云门有过口角,以后可别惹他了,人家现在有靠山了,姐姐我怕你吃亏,提醒你一句。”
七七皱眉,问:“天心姐你太多虑了,我和那个什么高岛咨询公司,又不会发生关系。”
天心摇摇头说:“世事难料……风荷水苑是云门看的,倒了。如今天元公寓也要倒……最好,你跟周海生说一声,退出这个案子吧。”
七七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天心姐,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我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把墙撞倒了继续走。”
天心欲言又止,似乎忍不住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七七起身,说:“谢谢你天心姐,我会小心的,工作而已,我想也不会发生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七七一出门,就打电话给高锦泽,直截了当说:“我怀疑天元公寓的风水,是你们千秋地产的徐董事自己看的。你可以问问他,天元公寓的风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锦泽诧然道:“是么?那我让林仔去问。他是徐叔的老下级。我和徐叔一直不投缘,我才不会直接去问他!”
七七忽然觉得,高锦泽有点孩子气。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孩子气,让他不那么商人,才有了点可爱。
晚上高锦泽打来电话,说林瘦子问过了,徐钦一口否认,而且表明,天元公寓是上海分公司的事情,千秋董事会已经全权授权高锦泽处理,他不会介入。
七七无话可说。 第十一章:沐风
1.
七七住在武夷路的一栋五十平方的一室一厅老公房里。
这栋房子,原来是悠悠租下来的。悠悠从大二开始,就不住学校宿舍,跑到这里一个人租了这间房。说起来她运气不错,这套房子是房东单位租给房东的,每个月只需要象征性交70元钱。后来房东老两口在老西门那里买了一套房,这套房就通过私人转租了出来。因为没有房产证,不能在中介正常挂牌出租,再加上是毛坯房,所以每个月700的价钱比这一片正常出租的同面积房子便宜了三分之一。悠悠见这里地段位置都不错,价钱也够便宜,当机立断,和房东一下子签订了六年的合同。大概房东看她是名校大学生,也图个稳定,就真签给她了。结果悠悠毕业一年后,就用在大学时赚的钱在古北贷款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这时七七也毕业了,悠悠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把房子转租给了七七,不但一分钱没涨价,还把她四年以来置办的家具家电一并慷慨地送给了七七,这也极大加深了她和七七的感情。
老妈一个人在四川老家闲极无聊,就把家里那套房子租出去,跑到上海和七七一起住。
不过前几天,悠悠转述给七七一个噩耗:这套老公房的房东,已经从单位那里买下了这套房,房产证也办下来了,六年的合同到期后,肯定不会再以每个月700的价格出租了,少说涨到每个月1500以上。
这促使七七下定决心买套小房子住,拿房租当月供都够了。
这周都在处理天元公寓的事情,殚精竭虑,周六好不容易得个机会,睡了个懒觉起来,发现老妈已经不在了。
平时她都会双目炯炯地坐在电脑前看股票新闻。周六休市,她肯定一大早就跑到社区活动室去和那帮老街坊打麻将去了。
还不到两年时间,老妈就和楼里的家庭妇女们混得称姐道妹,让七七挺佩服的。
七七洗漱完毕,匆匆就着霉干菜吃了一碗稀饭,就套上自己的浅白色休闲套装,蹬上纯白色彪马运动鞋,挎个白色的真皮单肩包出门了。
她和悠悠经常在“龙之梦”碰面。
龙之梦购物中心地处中山公园地区的长宁路与凯旋路口,轨道交通2号、3号线的交汇处。
她们或者在一楼的香啡缤喝摩卡吃甜点,或者在八楼避风塘吃饭。
一向习惯迟到的悠悠,今天破天荒提前到了,而且,她还带了一个人。
此人二十出头,剑眉朗目,鼻直口方,一副江南才子的模样,七七很喜欢他那身做工考究的白色休闲西服,一看就是出自法国名家的手笔。
七七暗怪悠悠没打招呼就带人来,虽然这人不错,可七七还是很紧张。除工作时间外,她特别怕见陌生人。常常会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悠悠并没有借机攻击七七晚到了十分钟,直接介绍那个江南才子:“我一向最头痛的就是怎么介绍这个沐风,他首先是‘福地中介’的幕后老板,在上海有九十二家门店;其次他是‘万家地产’上海分公司投资顾问;然后又是上海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周易学会上海分会的秘书长。算得上上海房地产圈活地图,今天把他抓来,就是给你当买房高参的。”
这些头衔中,最让七七感兴趣的是他的作家身份,而最让她惊讶的,是此人居然是中国最大的地产公司,同时在大陆、香港、美国上市的“万家地产”的投资顾问!据七七所知,万家的投资顾问,每个分公司只设一个,地位极其尊崇,相当于副总级别。而看上去此人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就能达到如此高位,更何况,他还是周易学会的。
沐风很儒雅地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七七,似笑非笑,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
七七不由想起《聊斋》中婴宁形容王子服的一句话: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不过,七七却并不讨厌他的注视,只是稍稍低了下头。
沐风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杨小姐,先知公司当家花旦,地产风水业后起之秀,我可是久闻大名!”
七七一听,不但没有得意,反而甚是羞窘。因为自己身份特殊,以地产风水师的身份,居然自己没房,还要为买房的事情亲自奔波。
更怕的是,一会儿沐风要是一张口就介绍几套别墅给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悠悠嚷着还没吃早饭,先点了个皮蛋瘦肉粥。
七七马上又给她加了个她喜欢吃的鸭下巴和虾饺皇。
之后七七点了个冰橘茶,沐风居然也跟着她点了冰橘茶。这让七七感受到一丝小小的默契。
七七一直喜欢喝茶的男子。
喝茶的男人,会恬淡。
喝咖啡的男人,会优雅高贵。
喝酒的男人,会豪爽霸气。
可七七对喝咖啡喝酒的男人,只会远远看一眼,总是亲近不起来。
虽然,冰橘茶,似乎也不能算是一种正规的茶吧。
悠悠飞快地喝了半碗皮蛋瘦肉粥,见七七和沐风还没进入交谈状态,一推沐风,说:“哎,干嘛绷着啊,你平时不是一见女孩子就黄河决堤么!”
又对七七说:“你可千万别以为沐风这家伙忠厚老实,他那张嘴,谈天说地起来,飞沙走石,日月无光,七天七夜不带重样的。你也别觉得他就是来帮你挑房子的,他呀,一是来看美女,二是想请教问题。”
被悠悠这么两边一撺掇,沐风和七七就没那么生分了。
七七问沐风:“你可是作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问题?”
沐风很淡雅地一笑,说:“术业有专攻,作家是杂家,杂而不精。”
七七温婉地笑笑,说:“不一定吧?万家这种国内第一的地产公司请你当投资顾问,你又是中国周易学会的,风水问题,搞不好是我要向你讨教呢。”
沐风认真地说:“周易方面,我只是纯学院派的学术研究,对周易占卜应用方面则是雾里看花。更别说流派众多的风水。我就更不可能比七七小姐懂得多了。”
悠悠赶紧插口道:“嗳,你们两个可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听着你们两个表面上互相恭维,实际上要打架呢!”
七七和沐风都笑了。
沐风说:“其实我的主业还是作家。我主要写上海相关的风土人情、掌故、沿革。我最近接受了《华盛顿邮报》的约稿,给他们写个上海风水掌故的专栏连载……说真的,周易方面的东西,我还知道一些,风水方面,我知之甚少,怕把脸丢到国外去,于是就想请教一下国内的风水专家。”
七七叹道:“怪不得悠悠夸你能说,只一句话,就把我们的谈话升级到了爱国与否的高度,我不帮忙都不行了!”
悠悠频频点头:“七七你不知道,这家伙可能鬼扯呢,他说刘翔和姚明的出现,就和上海的风水有关。”
沐风立刻出言制止:“别别,悠悠你别揭我老底,那完全是戏说,糊弄美国鬼子的,你一说让七七这种风水专家笑掉大牙。”
七七反倒来了兴趣:“哦?新鲜啊,这两个是中国男人中少有的能在全世界享有知名度的,还都是上海人,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悠悠不顾沐风脸色微红,绘声绘色道:“我们沐大作家声称,但凡一个城市要出大人物,首先要有相应的地形和建筑,凡有所相,必有祥瑞,上海盖起了中国第一、世界第二的金茂大厦,所以出了姚明这个高人,在美国打球,每年赚上亿美金;上海在龙阳路建造了世界上速度最快的磁悬浮列车,所以出了个刘翔,连黑人都跑不过他。”
七七边笑边点头,说:“高论啊高论,我想像力不够,自愧弗如。”
沐风摆手道:“纯粹是骗洋鬼子的东西,现在呀,从比尔盖茨到奥巴马,都笃信中国风水,弄得很多美国人对中国的这套神秘文化趋之若鹜,很想亲密接触。我就想啊,现在国内很多宣扬风水的人,对风水都是似懂非懂,这样下去,可能世界范围内的‘风水热’,会变成‘伪风水’热……”
看着忧心忡忡的沐风,七七心中感觉到一丝温暖,越发觉得这个男子是坦诚、心怀天下的。
“我愿意帮忙,你要弘扬中国正宗的风水术,我可以随时为你咨询。”
话一出口,七七就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殷勤了点?
沐风双眼放光,大喜过望,击掌道:“那可太好了!得了杨小姐这个强援,我岂不成了中国作家中的‘风水第一人’!不知平时如何请教杨小姐?”
这已经是在要联系方式了。
七七知道,他如果要自己的联系方式,悠悠那里一样不缺。
他之所以当自己的面提出来,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允许“,以便以后可以光明正大联络。
好在七七也觉得沐风不错,至少可以做朋友,于是欣然道:“我周末出来从来不带名片,我把我的手机和msn写给你吧。”
沐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烫金八卦封面的小记事本和一支派克金笔,递给七七。
七七写的时候,他又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静静地放到了七七的左手边。
悠悠被晾在一边,有些无聊,待沐风收起记事本,催促道:“沐风你快点单,吃完了下午还得去看房呢!”
沐风飞快地点了腐乳唐生菜、黑胡椒牛仔骨、蒜蓉蒸扇贝、香辣蟹粉小笼。
七七觉得他满会点菜,这些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也都是避风塘经典的东西。
沐风又问七七和悠悠饭后甜点,七七点了提拉米苏,悠悠则决定尝试一下避风塘的新品“木糠布丁”。
2.
避风塘里人不少,上菜的速度有点慢。
沐风插个空,问七七:“我昨晚正在写一篇新专栏稿,总论上海风水的。我查了一下资料,吓了一跳,上海风水前贤尤惜阴先生曾于1928年时,预言过上海将会于2004至2023年进入危难之运!”
七七点头:“不错,是有这种说法。风水学讲究‘三元九运’,每一个元运是一甲子六十年。排列下来,从公元2004年起至2023年,世界进入下元八运周期。”
悠悠不解地问:“原来不是上海单独进入什么‘下元八运’啊,那凭什么就说是上海走‘危难之运’?”
沐风似乎也正有此问。
七七觉得,跟两个风水外行,实在是很难几句话解释清楚。理了理思路,缓缓说:“上海是坐向是坐西南向东北。根据玄空风水理论,所谓‘三元旺衰定真宗,旺者得运之意,衰者失运之意’。
旺宫是‘正神宫’,宜开门及有空旷地,而衰宫是‘零神宫’,宜有水。
‘正神宫’有水则破财,‘零神宫’有水则旺财。
2004至2023年下元八运其间的旺宫在东北,衰宫在西南,而上海的风水是东北是‘正神宫’,又是水口,水旺之地,正符合‘正神宫有水则破财’的玄空风水理论。
因此,上海在下元八运时,经济会元气大伤。”
悠悠听了个云山雾罩。
沐风飞快地边听边记,他似乎还是听懂了一部分,提问道:“我知道房屋是有‘坐向’的,怎么上海这么大一块地方,也有坐向?我写文章,最好有多点理论依据,那样才能唬住普通读者嘛!”
七七侃侃而谈:“上海位于北纬31度14分,东经121度29分,地处太平洋西岸,亚洲大陆东沿,长江三角洲前缘。
上海的入水口在东北的吴淞口,四十里水道。另一支流是苏州河,由西出发经西北再到北,到白桥渡下,与黄埔江三水合一,而成三叉口。
按玄空风水算,上海开面于东北,入水口在东北。东北为艮为八,二八合十,与之相对为二,二为西南为坤,西南是上海的龙脉。
由此可知,上海的坐向是坐西南向东北。”
沐风大为满意,夸赞道:“杨小姐真是学识渊博,绝非江湖人士可比,所言皆有理有据,佩服!”
悠悠不由担忧起来:“啊呀,那我们是不是该提早移民?上海会坏到什么程度呢?”
七七摇头:“也不用那么怕吧,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近代玄空大师陈雪涛就和尤惜阴持与此相反的意见,认为上海于八运最旺,且也引经据典,信心十足。上海底子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沐风停笔,问:“那杨小姐呢,你认为上海在下元八运其间,是旺是衰?”
七七笑道:“怎么,沐大作家变身记者了?上海的旺衰我可不敢断言,这责任我担不起。”
沐风有点狡黠地一笑,说:“那我换个问法:你是倾向于陈雪涛,还是尤惜阴?”
七七不好再逃避,无奈地说:“尤惜阴。事实上,当时陆家嘴的世界最高楼项目一获批,我就有个不祥的预感,后来看了《东方晨报》上的大楼设计方案,就更加认定了,这栋楼一旦建成,上海的风水就会遭到致命性的无可逆转的破坏!这样,就会正应了尤惜阴老前辈的预言。”
一提最高楼,悠悠来了兴致,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原来的设计方案,是两把军刀托起一轮红日,要把中国的鱼腹挑破,在河岸上晒干,小日本太狠了!”
沐风道:“那后来设计方案为什么又改了呢?”
七七道:“有可能是上海命不该绝,同时也是中国之幸。我们先知公司美国总部,联络了很多海外著名建筑师和风水专家,联名进谏,终于更改了最高楼的外观设计方案。”
菜都上齐了,七七和沐风互相之间已经增添了些许亲近感。
沐风今天已经在风水方面所获颇丰,于是很识趣地转向了七七今天的所求。
“杨小姐,你是选一套自住的吧?我看流行的九十平方左右的应该就很适合,太大了,打扫房间耗时耗力,没必要。”
不管沐风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巧妙地给七七个台阶下,七七都很感激。
至少,这样一来,就没有选豪宅别墅的尴尬了。
3.
沐风从自己的白色水牛皮包里,掏出两张八开的彩图摊在桌上。
悠悠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不错啊,闵行的桃花源二期和徐汇的沁园春四期,前几期都是热销的经典楼盘,沐风你能拿到新开盘的房源?”
沐风神秘一笑,道:“多了不敢说,各三套还是可以打包票的。悠悠大小姐有兴趣否?”
悠悠一撇嘴:“也就是普通小区,没什么升值潜力。本大小姐现在盯的都是稀缺小区的顶级房源,有的话知会我一声!”
悠悠说者无心,七七听了心里却有一阵莫名的难过。
是啊,曾经在学校和自己亲密无间的悠悠,现在已经从一个普通女孩,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款姐。手头的几套房子就至少值个千把万,更不用说存款了。
难道,只要思想开放,经常换换男朋友,就能做到?
七七拿过两张图纸,直接把桃花源四期的小区平面图还给了沐风,说:“桃花源的房子,没法住,我不会买的。上次帮一个快破产的小老板看过,小区对面,是两栋距离很近的摩天大厦墙壁形成的‘天斩煞’;小区左边,是家大型肿瘤医院;最惨的是小区后边,新挖了一个大湖,风水学术语叫‘新挖池塘三年枯’,湖里的水不稳定,不但不能聚气聚财,还会让小区里面的人走衰运!再加上小区中央的大喷水池,可以说一无是处!”
沐风听着,显然有点疑惑:“这个小区几百套房子,就没一栋可取了么?”
七七一笑,道:“当然也不是。你非要在一堆病人中找个还算健康的人结婚,可能还不如在一堆健康的人中找个身体差的结婚。”
悠悠好奇地问:“那个快破产的小老板后来怎样了?破产了么?”
七七道:“没有。在我的建议下,他搬家了。新家是我选的楼,搬家的日子也是我择的,今年,他又开了两家分公司,生意上应该没问题了。”
沐风皱眉,问:“杨小姐,这我就不懂了,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帮他调整一下桃花源那套房子的风水,还要让他搬家这么麻烦?”
七七吃了一口提拉米苏,摇头道:“因为那个小区外煞太多,结党为凶。”
沐风嘟囔道:“风水大师不是都会调整么?做个法事啊,摆个貔貅啊,挂个镜子、铜铃啊……”
七七正色道:“我是从来不给客户用这些招法的,传统风水术,也不用这些招法。”
沐风逼问道:“不是说,‘有煞就有破’么?如果遇到问题就搬家,那风水术还有何用?”
七七一愕,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都是哪个风水师乱说的?所谓煞,有天煞、地煞、形煞,这三种煞中,形煞最难克制,无论是化、是克、是反,实际上,都难根除形煞的威力。如果住房周围形煞林立,那就等于每天都生活在刀枪剑戟之中,别说求官求财,就连最基本的人身平安都难得,唯有‘避煞’一途!”
悠悠咋舌:“连七七你都搞不定的,那些煞肯定是老厉害的!”
七七叹道:“风水师的力量,其实很有限,风水师也不过是人,不是神,能看出这些煞的危害,却未必有本事解这些煞,假使勉力为之,可能导致客户还是劫数难逃,终究不好拿人家的生命去冒险和实验。所以我遇到这些厉害的煞,通常都是劝搬家。”
沐风闷头在小本子上飞速记录着。
七七问:“沐风,你对风水师和风水术,感觉到有些失望吧?风水术,远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神奇,无所不能,为所欲为。如果是那样,风水师给自己调整一下风水,就年年发财,不用出来辛辛苦苦看风水讨生活了。你看我,还不是在为一个蜗居,一筹莫展。”
沐风抬头,用真诚的目光看着七七,说:“杨小姐,我觉得你很了不起!这是真心话。风水师,我也见过几个,有一些还是所谓的风水界泰斗,可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嘴里没一件他们解决不了的风水难题。像杨小姐这么直言不讳承认风水术有缺憾的,才更让人信服!你说的‘避煞’,我有点懂了,这就像有个人拿着大刀来砍你,不管你会不会武功,都最好逃避一下,而不是迎难而上,非要去硬碰硬。”
七七欣慰地一笑,说:“有些东西,你可别在报上都写出来。我的诸多同行,大都还要靠替人家改风水和卖貔貅铜铃养家呢,不好断了人家的财路,我将来在风水业内,也不好做人。”
沐风哈哈大笑,说:“放心吧杨小姐,我沐风一向够朋友,不会把你卖了的。那些貔貅铜铃,纵然没用,也总能起到一点心理安慰作用。桃花源小区的几百户搬不起家的业主,最好都弄几样辟邪的物件放家里。”
七七为之一叹,道:“近年房地产大热,导致很多别的领域的老板也来分一杯羹,但隔行如隔山。比如桃花源的老板吧,原来是从事服装对外贸易的,去年国际金融危机,外贸不好做了,就携资买了这块地盖房子。
地产业的行规是要请风水师和规划师一起来定小区的总体设计方案的,桃花源的老板找到的是我们公司青龙部的人,一听风水策划要项目总投资百分之一的报酬,当即决定不请风水师,直接定建设方案。”
沐风叹口气,说:“这事我知道,那个老板是我爸的世交。他当时这么做,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至少可以省个几百万的费用——恕我直言,我觉得,花这么多钱请你们公司做风水规划——是否值得?”
七七莞尔一笑,她挺喜欢沐风的直言不讳。
跟这种肯说真话的人在一起,不累,哪怕他言语中有让你不舒服的,那也都在当时,不会让人猜不透,琢磨来琢磨去的伤脑筋。
4.
“沐先生在地产界混迹多年,可知金茂大厦的风水规划费用,是多少钱?”
七七突然发问,沐风措手不及,呐呐道:“不知道啊,金茂大厦也有请人看过风水么?”
悠悠又开心起来,大声插言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可是个大八卦,在业内传得很邪乎的,据说是——五千万!”
沐风都听傻了。
七七平静地又吃了一小勺提拉米苏,看着沐风,说:“我们风水界的行规,是收整个项目投资资金的百分之一作为佣金。金茂大厦,总投资五十亿,百分之一,就是五千万,没什么好奇怪的。”
沐风咋舌不已:“这么多啊……一辈子做这么一次风水咨询,就赚翻了,风水行业真是暴利!”
七七不以为然,娓娓道:“这笔钱花得值不值,要问金茂集团的董事长王宝臣。金茂大厦的设计方是美国SOM建筑设计师事务所,他们是按投资方案的六个百分点算,也就是三亿元。好像并没有人质疑过如此高昂的设计费用是否值得!设计师想的是怎么帮公司花钱;而风水师想的是如何帮公司赚钱。孰轻孰重?谁又敢说,金茂大厦的风水设计师三僚人廖君王,就一定比美国SOM的首席设计师Adrain.Smith付出的心血更少、贡献更小呢?”
“原来金茂大厦的风水是风水之乡三僚的风水耆宿廖君王老前辈看的!”
沐风惊诧不已:“那应该还是值的,能请动这个国宝的,都得是各国的标志性建筑,还得他愿意。他看风水都是美金计价,五千万人民币九十年代也就是五百多万美金,也不算太多。”
悠悠听得艳羡不已,连连问七七:“七七你该不会看一次风水也能收个千八百万吧?看来姐姐我平时是小瞧你了,要不我也跟着你学点风水吧,你看我是那块料么?”
七七忍住笑,说:“得了悠悠,你就别损我了,我是上班族,看一次风水只赚千把块。哪个行业做到顶尖,都可以呼风唤雨,予取予求的。但做到顶尖不仅看技术,还要配合情商,再加上一些不可再生的机遇……像廖老先生这种传奇人物,风水业内是绝对是难以复制的。”
沐风转过神来,惴惴地问:“那杨小姐,另外那套沁园春四期,没问题吧?”
七七道:“那个小区当然没问题,给沁园春三期四期做规划的,是我们公司南京分部的姚贝贝。沁园春的投资商,是南京一家高校下属的房地产公司——其实也是那家高校半路出家,临时起意匆忙设立的,里面没几个房地产业的人才。但因为有政府背景,又资金实力雄厚,高价竞标上了上海沁园春的那块地皮。可惜,虽然在黄金地段,沁园春的一期和二期,售价和成本,几乎都是倒挂的。”
沐风立刻说:“对对,因为沁园春三期开始热销,所以一期二期也被抢光了……不瞒你说,我叔父是你说的那家高校的副校长,同时也兼任那家下属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所以我才能扣到四期的几套房源,那真是没开盘就预售空了……他怎么没跟我说过找人看风水的事情啊?”
七七微笑:“因为他怕丢脸吧,因为,他请的那个风水规划师申酉才,一点都不灵,据说是某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平时喜欢研究周易和风水,因为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发表相关论文,一来二去就出名了,于是是逐渐有人找他看风水。可惜这个人,不得真传,又没实战经验,看的风水经常会闹大笑话。比如沁园春一期和二期卖得不好的原因,姚贝贝说给我听过,犯的错误很低级,首先是小区大门的位置不对,开在了整个小区八卦方位的‘艮’方,谓之‘开鬼门’,不吉;另外就是小区的售楼处,偏巧又落在了小区的‘曜杀位’,凶上加凶,就凭这两点,房子能卖好才怪。”
沐风干咳了两声,说:“申教授是我叔父的同窗好友,也是上海周易学会的副会长……他上次还主动说要给我家调整一下风水呢,幸亏我这段没空!”
七七和悠悠大笑。
七七问:“你沁园春这三套房子,是什么朝向?”
“都是南北向,两房一厅。”
七七皱眉,说:“我最怕南北向,很可能一不巧坐向就是我命里的‘三煞山’!”
沐风很感兴趣地问:“什么叫‘三煞山’,有什么说道?”
七七道:“到了小区再仔细说给你听。”
悠悠马上说:“我也要听,凭什么只说给他听啊?”
七七无奈地笑了笑。 第十二章:选房
1.
沐风买了单,三个人坐扶梯下到龙之梦地下二层的停车场。
悠悠并没有把自己的小宝马开出来,这倒是比较罕见。
悠悠这个人,虽然时常依附利用男人,但实际上,七七知道,她是个非常独立自主的人,从来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在日常小事上,从来不会麻烦那些男人。
她和那些男人见面,从来不用接,都是自己开车去。每次的穿着打扮,也一定很应景。
完事之后,她也从来不会缠着男人们,而是独自开车回家。
几次下来,没有男人会不依恋她的,她简直就是一个比电子游戏设定都完美的“超级玩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了。
这,或许也是她和那些男人分手后,那些男人依然会和她联系不断,甚至时不时还会找她救场,她也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她今天没开车,或许可以证明,是沐风开车接她来龙之梦的。
由此推测,悠悠和沐风的关系,非同一般。
七七有时恨自己的敏感,太善于联想类比,常常弄得自己心里疙疙瘩瘩的不痛快。
就像这次,悠悠当仁不让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七七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后座上。方才一直很难插上话的悠悠,打开话匣子,和沐风大聊特聊他们上次晚宴遇到的三个平面模特的绯闻,二人有说有笑,更加强化了七七关于二人关系的推测。
七七一个人,抱起车座上的美人鱼靠垫,不由感到了一丝落寞。
刚才吃饭聊天所产生的兴奋情绪,霎时,烟消云散。
车停在沁园春小区门口。
悠悠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恹恹欲睡的七七:“嗳七七,你那小提琴没带吧?”
七七没回答,只摇了摇头。
悠悠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七七情绪的变化,转头对沐风说:“惨了,她没带那个木头罗盘,看不了房子的风水了。”
沐风不在乎地说:“凭七七的功力和经验,还用罗盘么?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房子风水的好坏。”
七七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她不敢确信,沐风刚才是不是称呼她为“七七”,而不是“杨小姐”。
瞬间,她的心情又好转了过来。
七七心里暗笑自己。
2.
虽然是第一次来沁园春小区,不过,七七对这个小区的名字已经很熟悉了。
因为,这个楼盘是姚贝贝调整的风水。
一进小区大门,悠悠就笑着对沐风说:“不容易啊小沐,我们七七买房,可是超级难伺候,很多时候,我选的房源,她还只是站在小区大门口,没看第二眼,就能挑出十处八处不能买的致命伤。看来这次我是托对人了。”
七七嗔道:“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啊!不过,现在很多小区都是胡修乱建,小区的外局风水已经有了硬伤,根本就没必要再进去看了。”
悠悠长叹一声:“风水师也有自己的痛苦啊,很容易一辈子挑不到一栋满意的房子。”
七七和沐风都笑了。
沁园春的一期二期和三期四期的房子,对比十分明显。一期二期的,杂乱无章,三期四期,井然有序。
七七指着不远处的二期的几栋表面上错落有致的大楼说:“楼房的边边角角,最好是对齐,否则一错位,就会互相形成‘壁刀’,甚至向那边两栋并排靠得很近的楼,形成的很窄的夹缝,就会对它们前后排的楼房形成所谓的‘天斩煞’!‘天斩煞’在形煞中,威力巨大,几乎无解,住进去三年五载之内,家人几乎一定会出凶祸。”
悠悠吐舌,说:“这么狠啊,那我以后买房要小心点。
三个人缓步围着沁园春三期转了一圈,七七赞叹道:“姚贝贝真是个人才,这个三期四期设计的,既符合建筑美学,又符合风水学,我倒真想在这里买一套房子了。”
沐风一听高兴了,觉得自己挑的楼盘,居然能让七七这种风水专业人士满意,将来和朋友们有得吹了,同时也取悦了悠悠。
悠悠一听七七说沁园春风水好,马上问沐风:“小沐,你说沁园春的房子你能弄到三套是不是?”
沐风犹犹豫豫,道:“是啊……不过……其中有一套,我已经决定买了。”
悠悠一瞪眼:“那还有两套呢!”
沐风沉吟道:“七七说要买一套呢……另外一套——”
还没等他说完,悠悠尖声道:“另外一套,我要了!你要敢给别人,本大小姐跟你没完!”
沐风不敢再说什么,苦笑着说:“好好,今天来看房的,见者有份,一人一套。”
悠悠这才满意。说:“那我们三个以后就做邻居喽?”
七七却说:“我未必能在三套房子中选到适合自己的房子。这个要看缘分。”
沐风表现得很大度,说三套都是九十平方左右的,可以让七七先选,悠悠第二,剩下的那套归自己。
悠悠悠然道:“好啊你个小沐,原来你是自己也打算在这置一套房子,这回等于让我们七七免费帮你看了次风水。”
沐风立刻说:“那怎么会!多了没有,五千块的红包至少得给吧?外加晚上延安饭店吃一顿饭,如何啊七七小姐?”
七七有些慌乱地闪开他热情的眼神,没想到他居然会提红包,这个她当然是不会收的,于是低头小声道:“如果我收你风水费,那反过来就要交你中介费,我才没那么傻呢!”
悠悠拍手道:“好嘛,都不给,那就两不相欠,皆大欢喜。我有一个月没去延安饭店了,还真有点想那儿的明虾了。”
七七问:“三套房子,各在几楼?”
沐风答道:“二、八、十四。”
七七道:“八楼不用去看了。”
沐风一惊:“莫非七七小姐有天眼,能直接看到八楼风水不好?”
悠悠立刻到:“我不要八楼啊,沐风你收着吧!”
沐风苦笑道:“你可是从来不会吃亏的。”
悠悠哼了一声,脸上甚是得意。
七七道:“不用看的,是这样,我是1988年生,那年的天干地支是戊辰,辰年属龙的、戌年属狗的、丑年属牛的、未年属羊的,都是五行属土。而楼房每一层,都有自己的五行,简单来说,按洛书的五行算法,一楼六楼都属水;二楼七楼都属火;三楼八楼都属木;四楼九楼都属金;五楼十楼都属土。五行中,木能克土,所以我不能选择三楼和八楼的房子。”
悠悠马上问:“我呢我呢?我是属虎的,最好不能选哪层的房子?”
七七叹道:“你啊,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吧?你生的那年是1986年,天干地支为丙寅。寅虎卯兔都属木,木当然最怕金克,我刚才说过,四楼九楼是属金的,你别选就行了。”
悠悠紧张地把自己名下的楼盘都回忆了一遍,然后松了口气,说:“还好,我没买过这两个楼层的房子……”
七七白了她一眼,说:“你哪次买房,不咨询我?我还能让你买到不适合住的房子么?”
悠悠连连点头,满脸幸福。
沐风笑道:“我是1984年生的,天干地支是甲子,五行属水。五楼十楼属土,所以我不能住五楼和十楼的房子,对吧?”
七七点头道:“你到底是研究周易的,五行生克方面的东西很通透,一听就明白了。”
沐风却并未自得,反而很谦恭地问:“那超过十层以上的呢,五行该如何论?”
七七道:“这个简单,尾数是一或六的楼层,比如十一楼,二十六楼,也都是属水的。依此类推。”
沐风学有所得,立刻举一反三:“那我就应该选十四楼这间了,四楼和九楼属金,我甲子年生属水,金生水,这间房子天生就是给我准备的,哈哈!”
七七微笑点头。
悠悠着急地问:“那八楼和我犯不犯冲啊七七?”
七七无奈地叹口气,说:“你要是出去说你有个风水师朋友,人家都会笑你的……你这方面,真是一点都学不进去呢,刚说过的也会忘!我刚才不是说过么,三楼和八楼,包括尾数带三和八的,都是五行属木,你是属虎的,寅虎卯兔五行都属木,木木比和,比和就是朋友,八楼你住起来当然没问题了!”
沐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只剩下个二楼了……不过好在,二楼和七楼,都是火,你属龙,戊辰五行为土,二楼为火生你的土……看来,这三套房子,等于是给我们三个准备的,严丝合缝,毫厘不爽!”
3.
上二楼不用电梯。
七七一边上台阶,一边双目微闭,眯起眼睛。
沐风好奇地问:“听说真正的风水师,都会‘望气’,比如以前的风水师能看出哪个地方出天子啊,出状元啊,都是靠的这门功夫。七七小姐这也是在‘望气’吧?”
七七道:“是的。不过,‘气’不止要‘望’,还要感受。你把思绪沉下来,全身毛孔舒张开,就可以和周围的‘气’融为一体,然后,你就能感受到周围‘气’的强弱吉凶。”
沐风赞叹道:“妙啊妙。那七七你觉得这栋楼的‘气’怎么样?”
七七睁眼,道:“一开始感觉气场很柔和,很舒服,不过后来,就有点胸闷。先看了房子再说吧。”
沐风从白包中拿出一大串钥匙,翻看标签,选出一把,将防盗门打开。
沐风和悠悠先进了门。
七七却站在门口,没动地方。
沐风问:“你是在测方位么?没罗盘怎么测啊?”
七七一笑:“古人在发明罗盘前就在看风水了,沐大作家学问广博,知道用什么测量方位吧?”
沐风认真想了想,茫然摇了摇头。
七七冲西边明亮的阳台努努嘴。
沐风看了一眼,更茫然。
七七说:“太阳光啊。”
悠悠嗔道:“七七你就别卖关子了,太阳光和罗盘有什么关系?”
七七说:“古人很多地方,比我们聪明呢,会利用太阳光当罗盘。我演示给你们看。”
说完,七七从走廊上拿了个拖把,把拖把头拧掉,拿着拖把的塑料杆走到房子客厅个正中央,然后把塑料杆垂直插在白瓷砖上。
太阳光透过阳台,将塑料杆投出一道影子。
“日晷罗盘!!!”沐风兴奋地叫了起来。
悠悠不明就里,问沐风:“什么‘日晷’?七七根本就没有罗盘啊……”
沐风摇头晃脑道:“我运气真好,看到了传说中的方法……不是有个成语叫‘立竿见影’么?说的就是这个东西,古人通过木棍插在地上,通过太阳照射形成的影子的不同方位和影子的长短,来判断时间和方位。当你知道几点钟时,影子应该在什么方位,那就可以用这个已经的方位,反推出别的建筑物位于什么方位!指南针或罗盘还可能存在磁偏角或磁性物质干扰测不准的情况,这种方法却不会,是最朴实最有效的,不过需要用的人有非常丰富的经验,七七好厉害!”
七七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夸奖,喃喃道:“又是子午向……”
沐风关心地问:“是不是子午向的房子不好啊?”
七七摇摇头,说:“子午向的房子如果不好,这世上大部分的房子都不好了。坐向无所谓,但是这个子午坐向,不适合我住。”
沐风问:“南北向的房子你都不能住?那你选房可难了!”
七七丧气地说:“是啊,我也知道。只不过,今天我是想碰碰运气。平时,南北向的房子,我都懒得去看呢,因为大都是子午坐向。其实,坐南朝北,并不一定都是坐午向子,二十四山中,八卦的八个方位各有三山,南方三山包括丙、午、丁。如果房子的坐向稍微偏一点,坐在南方的丙山或丁山上,这房子我就可以住,只有坐午山的不行……”
沐风不解:“按360度看,丙、午、丁三山也差不了几度吧?”
七七苦笑:“这就是我在避风塘和你说的那个‘三煞山’。”
沐风来了兴趣,又掏出小本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七七哭笑不得:“沐大作家,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每次都记录,该弄得我不敢随便说话了。”
沐风半开玩笑道:“杨大小姐字字珠玑,我这个作家都自愧不如,不记录下来,将是人类共同的损失——现在请告诉我,什么是‘三煞山’?”
七七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记。
“宅主生年三合方相对的三会地支方位,不能当坐山。”
沐风眨眨眼,道:“七七你是想考我吧?我也是有周易基础的人,解析一下你这句话你看对不对:以你为例,你是戊辰年成,申子辰合水局,属北方,北方对面是南方,三会局为巳午未合火局。啊我知道了,巳、午、未,这三个坐向,就是辰年生人不能选的坐山,也就是你说的‘三煞山’!”
七七嘉许地点点头,道:“完全正确。沐风你很聪明,如果学风水会是块好料。”
沐风见杆就爬:“那七七你就收我为徒吧!”
悠悠推了沐风一把,不悦地说:“沐风你又胡闹,七七小你好几岁呢,怎么给你当师父?我和七七是姐妹,你想我当你师叔啊?”
七七也赶忙道:“我自己的风水都还没出师呢,怎么敢教人。”
沐风笑笑,也不坚持,继续问:“那‘三煞山’如果犯了,有什么坏处?”
七七道:“也没什么特别坏的,只不过,宅主住在犯了生年‘三煞山’的房子里,就会觉得诸多羁绊,在事业上总是施展不开,一身本领都发挥不出来还不知道为什么。”
沐风刚要说话,包里的手机响了。
沐风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随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立刻表情庄重起来,立刻嵌了接听键,说着“潘总您好……”就迅速躲进卧室里,并随手关了门。
悠悠哼道:“沐风这个人,平时放荡不羁,谁都不鸟。只有对他的‘潘总’,俯首帖耳。”
七七道:“就是万家地产上海分公司副总经理吧?那个地产界的超级美女,听说以前是做平面模特的?”
悠悠撇嘴:“可不就是。什么副总,一个小妖精而已。曾经是我的前任……说起来她命好,在协助万家公司拍摄‘万家灯火’仿古住宅区平面宣传广告的时候,认识了万家的上海分公司总经理。和那个老男人一拍即合,打得火热,随即就跳槽去了上海万家。这不,没两年时间,就从总经理助理变成什么‘副总’了!”
七七听得出悠悠嘴里的醋意。事实上,她还很少看到会被高傲的悠悠嫉妒到这种程度的女人。
七七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过报上也说,这个潘总,是个MBA,还有国外双硕士学历,近来也把万家上海经营得风生水起。”
悠悠不屑道:“现在是个人就能读MBA,那两个双硕士学历,谁知是哪个野鸡大学颁发的!”
两人正说着,沐风推门走出。
七七一眼就发现,沐风的神情很复杂,眼光闪烁。
悠悠走近沐风,粗声粗气地问:“你们潘总又找你去陪酒啊?我告诉你,今晚延安饭店这顿,你逃不了,必须请我去!”
沐风赔笑:“我怎么敢放悠悠大小姐的鸽子,今晚你随便点单,我眉头都不皱……悠悠,你风荷水苑那套房子,出手了没?”
悠悠恶声恶气道:“你小子是存心触我霉头是不是?一提那套房子我就窝火!我本来是想第一个接受赔偿款退了那套房子,结果别的业主威胁我如果敢单独退房,就要把我法不责众地群殴致死,你说夸张吧?其实,主要是他们现在知道了我的公司地址,我怕他们到我公司闹,唉!”
沐风问:“风荷水苑提出每平方米赔偿多少?”
悠悠没好气地说:“原来是每平方米1.2万,现在已经涨到1.4万了。那些业主真不知道知足,荷花路那边在售的新楼盘,也不过就是这个价,随便就能拿赔偿款换套附近最好的新房了,还闹!”
沐风神神秘秘地说:“千万别退房……”
悠悠问:“什么?”
沐风又转头对七七说:“反正这套二楼的子午向房子也不适合你,我替你到荷花路那一带挑挑吧。”
七七奇道:“为什么要在荷花路附近选房?”
沐风欲言又止,说:“这个……其实,现在买房的,大都是为了投资,保值增值,哪怕是子午坐向的……买了可以不住嘛。”
七七愈加奇怪,说:“可我买房并不是为了投资,只想自住。我现在还没有闲钱投资房地产。”
沐风不再劝了。说:“那咱们现在去延安饭店吧。”
七七看了看和沐风靠得很近的悠悠,说:“你们去吧,我每周六都会为我妈做一顿饭并陪她吃,平时她都见不到我的影子。”
悠悠立刻说:“是啊,沐风你可不能阻止人家尽孝,那太邪恶了。你要是有心,下次再请七七到延安饭店吃一顿补上。”
两个人这么一说,沐风只好说:“那好,就下次再约。”
三人到了楼下停车场。
七七说:“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打车走就行。”
悠悠立刻说:“那怎么行……至少让沐风把你送到最近的地铁站。”
七七摇了摇头,说:“不用麻烦了,这个小区环境很好,我想一个人溜达溜达散散心。”
沐风摇下车窗,探出头,说:“七七,我郑重其事地建议你,在荷花路附近至少买一套房吧!”
七七温柔一笑,说:“我会郑重考虑的,谢谢。”
沐风的别克开走了。
七七在原地站了好久。
出了小区大门,打车回家。
妈妈的菜应该已经买好了。
所有地道的川菜调料,散发着异样的熟悉气味,充盈在出租车后座上七七的脑海里。 第十三章:黄蛇
1.
周一一早到办公室,就看见周海生在朱雀部门口徘徊。
一见七七,拉着她便走,边走边说:“总部来了个特派专员,刚才用英语把我训了一顿,我也没大听清,不过意思好像是让你马上去开会。他现在正在商副总办公室呢!”
周海生把七七推到商副总办公室的门口,自己立刻转身溜了。
七七好气又好笑,刚抬手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夕树标志性的诱惑的笑声。然后,是夕树用熟练的英语抑扬顿挫地说着什么。
七七的英语只是勉强过了四级,听力和口语,都一塌糊涂。
所以,她压根不知道夕树在说什么。
同时,她也很打怵见那个什么总部的特派专员。凭她的英语,远不足以和一个外国人当面交流。
七七怯怯地敲了敲门。
大概由于里面的人在说话,没听见。
七七只好加重了一点力气,拍了拍门。
“请进!”
商副总的声音。
七七推门而入。
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英俊的银发少年。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圆领衬衫、白色领带。仰靠在商副总宽大舒服的老板椅上,正带着稚气的微笑和夕树聊天。
商副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夕树则坐在银发少年对面。
银发少年只瞟了七七一眼,继续和夕树谈笑风生。
夕树则从始至终,连头都没回过,仿佛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七七这个人存在。
七七有点窘迫地站在门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纯粹的一个局外人。
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这个年龄看起来十八都不到的银发少年,会是什么总部专员!而他,真的让周海生通知自己来开会了么?
足足有五分钟。
屋内的三个人,互相说着话,没一个人理七七。
七七觉得,自己站在那里,似乎已经有五年了,身体都快腐朽掉了。
忽然,她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说:“为什么不介绍一下你自己?我等了很久了。”
七七定睛。
那个银发少年,正露出迷人的微笑,而他口中,刚才说出的,居然是纯正的汉语!他的汉语,似乎比商副总的,都要标准很多。
七七一呆,期期艾艾道:“杨——我叫杨七七,求应上海朱雀部——主管……”
银发少年很有点少年老成的味道,他的眼睛,逼视着七七,让七七不由低下头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那个少年的眼睛里,好像放射出一种射线,透过七七的眼睛,到七七的心灵中钩索了一番,之后扬长而去。
“七七小姐是觉得我年龄太小,怀疑我是否是总部专员,是吧?”
少年一语中的。
七七当然不会承认:“没有,我只是奇怪,你的普通话为什么会这么好?”
“杨小姐是四川人吧?你的家乡话我也会说哟。”
银发少年的腔调,忽然就换成了重庆方言,如果七七不是亲眼看到他在说并亲耳听到,一定会以为刚才那句话是出自一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重庆人之口!
银发少年有点张狂地大笑:“我其实精通所有的中国方言……包括印度的梵语啊,非洲土著部落的语言啊,甚至外星人的语言。”
他这句话,又换成了成都方言!
除了本地人,没几个人能听出,成都方言和重庆方言,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七七听得出。
她不得不信,这个少年,可能真是个语言天才。
银发少年又换回普通话,说:“其实,人和人的交流,未必需要语言,在达到一定境界后,可以直接用‘心’来交流。但凡形诸语言,总难免遗漏或扭曲信息。人和人之间,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
七七一下子觉得,这个少年很有意思。
“你现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吧?”
银发少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七七恍惚摇头,说:“你还没自我介绍呢……我们周海生经理也没说。”
银发少年眯起眼睛:“我刚才第一时间就告诉过你我叫什么,来自哪里,有什么本事了,你再仔细想想。”
他明明没说过!
连夕树和商副总都觉得,他是在耍七七!
但他说得如此肯定,七七不由还是回忆了一下刚才,以确认他的确没说过这些……
七七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叫马克,英国最年轻的灵媒,曾受雇于美国外星生命研究机构,研究与外星生命沟通的课题。精通催眠术,美国‘梦想天堂’公司注册催眠师,现受雇于先知公司,负责欧共体分部灵媒业务!”
七七一口气报出这一整套东西,自己都大吃一惊!
她试探着问:“你……真叫马克?”
银发少年点头,说:“你现在相信了吧?我刚才第一眼就把这些信息注入了你的记忆中,你能分辨出我是用英语表达的还是用汉语表达的?如果一个外星生命和你沟通,也绝对不需要用你的语言,但它的意思,你一定明白。”
七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马克起身,道:“好了,杨小姐一来,我们就可以正式开会了。”
夕树和商副总,也跟着站起来。
“站着开会效率高。”马克笑着说。
七七觉得,他的确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能让人短时间内就产生极大的信任感。
“长话短说,这次总部派我来,是有个大单子。不过呢,要拿到这一单,还要我们共同努力。谁能告诉我,关于日本高岛株式会社的情况?”
夕树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家日本排名三十强的大集团公司,祖先一直是日本皇室倚重的幕僚,曾多次影响日本政治经济格局。这几年抢滩中国,一出手就是全资建造世界最高楼,一鸣惊人。”
马克摇摇头,说:“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些,这些都是公开资料。”
七七想起上次天心说的八卦,灵机一动:“高岛株式会社,是不是也成立了风水部门,要和我们公司形成竞争?”
“完全正确!”
马克打了个响指,看了商副总一眼,商副总立刻说:“是啊是啊,我早就知道——”
“早知道还不早向总部汇报?”马克抢白了他一句。
商副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和这个银发少年争辩。
马克没有再深说商副总。
他负手转过商副总的办公桌,在地毯上来回踱步。
停下身,他说:“现在,我知道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但不知道自己的主顾是谁,你们说好笑吧?”
夕树瞠目道:“这怎么可能呢?不知道主顾,怎么收钱?”
“当然是通过第三方,而且是绝对可靠的第三方。”马克耸耸肩说。
夕树被噎住。
七七问:“那个神秘的主顾,是要在我们先知公司和高岛株式会社之间选一家,那,选择的标准是什么呢?”
“还不知道。”马克直截了当地说。
“我受总部委派,到上海先知来,就是要随时应对那个神秘主顾的考验。”
“那个神秘主顾,是上海的?”商副总诧异地问。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现在全球各地到上海投资的比比皆是,为什么一定要是上海的?”
又被马克抢白,商副总悻悻闭嘴。
夕树小心翼翼地问:“马克先生,神秘主顾要考察的,是上海哪里的风水呢?”
“闵行区荷花路一带。”马克答。
其他三人都“啊”了一声,面面相觑。
这也太巧了!
三个人同时都想到了天元公寓。
“听说……”马克眨眨眼:“那里刚倒了一栋13层的大楼,神奇的是,玻璃一块都没碎。我很想去见识一下,诸位谁有空陪我去?”
其余三个人只能纷纷表示都有空。
2.
风荷水苑“我倒楼”四周,有很多顶帐篷。
这些帐篷,绝对不是驴友们用来玩野外生存的。
而是——风荷水苑的业主们。
帐篷上写满了诉求,帐篷外,拉满了横幅,大致是“强烈要求法办开发商”;“不赔偿就不许拆楼”等。
商副总在车上,打了四五个电话,总算通过关系,允许他们一行人以某建筑科研机构的名义进入现场。但不许录音不许拍照。
“我倒楼”在第一时间,就被武警戒严了。除了业主和开发商方面的人,进出都要经严格审查。
只不过,一行四人变成了一行五人。
一行四人出了商副总办公室,路过青龙部门口时,恰逢修从里面出来。
他和马克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擦肩而过时的目光不经意间对撞了一下。
七七只觉得,这一瞬间,两个人有一种交流——一瞬间,就互相告诉了对方很多讯息并且在某些方面达成了一致!
随后,修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了马克的身后,一起进了电梯,到了车库。
商副总早听说青龙部新来的这个实习生是个怪人。
不过从刚才马克对七七露的那手,他也大致推测出马克和修“交流”过了修才跟上来的。
最欢喜的是夕树,她喜欢修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感觉。
从报纸上或电视上看到的“我倒楼”,远没有亲临现场看到的壮观。
现场是《后天》或《世界末日》所展现出的视觉冲击力。
一栋本该竖着的,里面住着几千人的十三层高的大楼,现在就直挺挺的躺在众人面前。
七七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到“我倒楼”。
早知道商副总有关系能进现场,她早就来了。
对于风水师而言,没有比亲临现场更有价值的了。
夕树立刻从自己的紫色经典款路易威登包内掏出一个纯金镶钻镂花化妆盒一般的东西。
盒子打开,上盒盖内嵌了一面小镜子,下盒盖内,是一个精美的玄空风水罗盘。
七七知道,她这个罗盘,大有来头,可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这是夕树当年专程到香港,请香港“通胜堂”的掌柜邓老板给她量身定做的。
香港“通胜堂”和台湾“日星堂”,是双峰并峙的两大传统风水用品品牌。
国内外的风水大师或者有实力的风水爱好者,大都会从这两个品牌中选择。
夕树所站的下罗盘的位置,让七七暗暗佩服。
因为她所站的,正是“我倒楼”没倒之前,正门入口的位置。如果让七七选一个下罗盘的点,七七选的也一定是那里。
夕树并不避讳在一旁看她的七七,反而招了招手,让七七过来。
夕树的眼睛盯着化妆盒内罗盘红线的位置,示意七七看。
七七低头一看,见红线正落在坎宫的二十四山壬山、子山之间。
“居然是‘小空亡’!怪不得会倒!”夕树叹道。
七七摇头:“‘小空亡’也未必倒楼啊,天元公寓还是‘大空亡’呢,到现在都没倒。”
夕树瞟了七七一眼,说:“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风荷水苑这栋楼的倒掉,是有风水学理论依据的。这在写工作报告时,非常有用,不是么?”
七七一笑:“算是吧。不过我想,楼倒,可能也是因为在太岁方动土。”
马克和商副总用英语说了些什么后,一起走到夕树和七七身旁,正好听到七七说这句话,大感兴趣,说:“什么‘太岁方’?为什么不能动土?”
七七道:“我的记忆库中,有很多关于‘太岁方’的记录,你一读就知道了啊。”
马克爽朗大笑:“我的‘读心术’和催眠术一样,只适用于初次见面别人没防备的时候。现在,杨小姐已经对我心扉紧闭了。”
七七也笑起来,说:“还不至于,心底无私天地宽,事无不可对人言。”
马克肃然,点头道:“这两句话好,我要铭记在心。”
七七叹道:“什么话能让你记在脑子中容易,记在‘心’里不容易。中国人有句形容人大胆的老话,叫‘太岁头上动土’。所谓‘太岁’,又称‘肉灵芝’,是一种神奇的非植物、非动物、非菌类的第四种生命形式的特殊古生物体。传说建筑施工过程中,如果挖出这种东西,就代表有凶祸,要立刻填埋并停止施工。太岁另有两种说法,一是‘木星’,中国古人特别重视木星,每年木星所到的运行方位,都不能动土,否则大凶。”
马克点头,说:“木星是太阳系中最大的行星,其它八大行星加起来的质量都不如木星大。赤道直径为地球的十一倍,对地球的吸引力是九大行星之首。中国的古人那么早就注意到了木星的威力,让人钦敬。”
七七点点头,说:“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太岁’是每年的地支所在方位,比如今年,是农历己丑年,那么,‘丑’方就是今年的‘太岁’方位,不宜动土。去年是戊子年,‘太岁’是‘子’,啊呀,风荷水苑可不就是去年动工的,朝向上就犯了太岁‘子’……”
夕树立刻补充道:“今年木星正好运行到午方,等于是冲了太岁木星!”
马克双眼露出兴奋:“问问建筑工人,是不是在打地基时挖出了太岁,如果是,就齐了!”
见七七和夕树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马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自我解嘲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不觉得,倒楼这种不寻常的事情,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么?”
七七立刻想起天心,这个八卦女王,说不定知道点风荷水苑建造过程中的八卦新闻,想到这,立刻拨通了天心手机。
3.
天心的声音听起来很含混,七七猜她一定是在吃奶油蛋糕。
“大小姐,下次能不能拜托你打我手边的固定电话?虽然我接手机不要钱,可毕竟有辐射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七七果断地掐断了她的啰嗦:“立刻帮我搜一下,风荷水苑建造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八卦,比如,打地基时,挖出了太岁之类的?”
七七想象着天心费力地咽下大块蛋糕,又不舍地舔了舔食指和拇指上沾的奶油,然后拿面巾纸擦了擦嘴后,开口说:“风荷水苑的八卦,该有的我都有了。不过印象中是没挖出过太岁的,否则我不可能全无印象,听说太岁大补啊,吃了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七七哭笑不得:“人家是不敢‘太岁头上动土’,你为了美容,连太岁的主意都敢打!快帮我再查一遍,看看是不是漏了?”
天心“切”了一声,说:“凭我的八卦天赋,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看漏……行了,我再帮你查一遍。”
大约五分钟之后,天心说:“我检索过了,肯定是没有挖出过太岁的,去年和今年,都没有太岁的影子,最后一篇关于挖出太岁的报道,是前年安徽凤阳一个农民翻修祖屋时挖出来的,后来那个农民啊——”
七七立刻打断她:“我不想知道关于那个农民后来怎么遭殃的事情——没有我就挂了。”
天心有点哀怨地说:“你呀,从来都是有事时才想起我,用完就跑,平时都不过来跟我说说话,连你那个小实习生未未都不如……”
天心这么一说,弄得七七还真不好马上挂电话了,哄着她说:“好了天心姐,我这不是正忙着么?明天请你到蛋蛋屋吃甜点,你看怎么样?”
天心立刻多云转晴:“好嗲!我最喜欢那儿的甜品了,百吃不厌,还是七七了解我……我就是想跟你说,那个农民啊,把挖到的太岁养殖起来了,后来还因此致了富,只不过,有钱后买了一辆新摩托,酒后驾驶掉山涧里摔死了……你说这跟‘太岁头上动土’有关系么?”
七七耐心地听着,耐心地说:“多少也算有点关系吧……佛家说的因果报应,从来都是不管过程只看结果。那太岁再厉害,也不能蹿起来一口把那安徽农民吞下去不是?即使报复他,也还得用符合人世间的常理的办法。”
“咦……去年有条关于风荷水苑的新闻,登在《东方晨报》上的,蛮有趣的,我读给你听……”
七七实在受不了了,拉长声音说:“天心姐……拜托了……如果不是关于风荷水苑挖出太岁的新闻,等我回去你再给我念好不好?拜托!”
“别烦!听了就知道!”天心的声音中透着兴奋。
七七不敢挂电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听。
“本报讯:昨日记者通过上海动物园了解到,动物园昨日下午接到一个闵行区建筑工地工人打来的求助电话,该工人声称在挖地基过程中,意外挖出一条不知名的大蛇。动物园立刻派蛇类专家赶赴现场,发现此蛇通体纯黄,身长约两米半,宽四十厘米。尾部已被铲断。专家无法辨别此蛇的品种,但鉴于动物园资金匮乏,无法给此蛇提供救助,放弃了收治此蛇进行科学研究的计划……”
七七急急问:“你确定晨报上说的这个工地就是风荷水苑工地么?”
天心道:“当然,因为那个记者隔天有一篇后续报道,是去采访风荷水苑旁的浦淀河大雨导致溃坝的新闻,文中顺便提到了挖出怪蛇的工地工人。那条怪蛇头天晚上就被工人们煮汤吃了,第二天就暴雨溃坝,工人们都说是吃了那条怪蛇导致的呢……”
七七这回是真把电话挂了。
她向马克、商副总、夕树、修四个人,转述了刚才天心说的那条新闻。
她一边转述,只觉得背脊生寒。
“因为杀害了某个动物,然后遭到报应,这个是很老套的中国神话传说的套路吧。”马克听完后,不当回事地说。
“这条黄蛇,是浦淀河的河神。”
说话的人,居然是修!
从他和马克对眼起,一直到风荷水苑,修从始至终,就没说过半个字。
印象中,七七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话,他平时的嘴唇,都是抿得紧紧的。没听他说过话,也没见他笑过。
说完这句话,他又抿紧嘴唇,一句话都不说了。
看着马克疑惑的神情,七七代修解释道:“我也是这么想。有河的地方就有龙,蛇本来就是龙的一种。这条蛇相当于浦淀河的‘土地公’,大概因为风荷水苑建楼的地方离河太近,因此误把这条黄蛇挖出来了。如果当时放掉,就没事了,可惜,这蛇被建筑工人吃掉了,所以当然会降祸给这块工地……”
马克听懂了,他打了个响指,高兴地说:“果不其然!这栋十三层的楼之所以倒掉,是冲犯了两种不同的太岁,又得罪了河神,可谓‘集大成者’,不倒大霉才怪!”
七七很佩服马克的语言天赋,不过觉得他对这栋倒楼的态度总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成分在内,让人生厌。可能因为,他只是个置身事外的外国人,同时,还是个孩子。
这栋倒楼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个新鲜刺激的大玩具。
帐篷里面走出三三两两的风荷水苑业主,他们注意到了七七一行人。
就在他们靠近了想搭讪的时候,一个小警察神兵天降,隔在了中间。
小警察问七七她们:“你们谁是带队的?”
商副总站出来,说:“我是。我和你们大队长打过招呼了。”
那个小警察面色和缓了许多,说:“马上有一拨来自日本的科研人员要到了,请你们马上离开。”
马克正玩到兴头上,哪里肯走:“我们还没围着这栋楼转一下呢,只看了一面……反正大家都是‘科研人员’,不如让日本那些‘科研人员’一起过来,我们一起‘科研’,说不定今天就能得出倒楼的真实原因!”
马克标准的普通话唬得那个小警察一愣一愣的:“你、你、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怎么中国话——说这么好!”
马克得意一笑,说:“阿拉还会说上海话呢,侬听着像不像?”
小警察,包括在场诸人,都是头一次听到一个外国人把上海话说这么地道,都觉得很有趣。
小警察摆手说:“行行,您厉害,不过我们这里规定一次只允许一批人参观,诸位行个方便好吧?”
见商副总面露难色,马克也不再强求,说:“好,反正也能向总部的神秘主顾交差了。就便宜了那些日本人。我们改天再来。” 第十四章:泳装
1.
五个人随着小警察出警戒线时,一眼就看到警戒线外站着一男一女!
一个年约二十的男生,头发中分,眉眼细长,面颊清瘦。穿一身KENZO黑色西服,眼神面容都带着一丝倦怠。最为特别的是,在精致的西服领口上,系的一条黑色的真丝领带,领结的地方,以金线绣了一朵妖艳的小菊花。虽是一方绣工精湛的小点缀,却透出莫名的扭曲狰狞的感觉,只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
他身边,是一个外穿振袖白底金线菊花纹和服,内着淡紫色衬衣。面无血色,如涂了一层白垩。肌肤细致雪白。黑发抹额,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长及膝盖的地方用白纸条系住。手指纤细,透过皮肤能够看到下面的血管。但是少女的眼神异常空洞,薄唇紧闭,漠无表情。看年龄,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仿若没有生命的傀儡娃娃一般。
两伙人交错而过时,穿KENZO的年轻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日语。
走在最后面的修,站住了。
但,他只站了不到一秒钟,就又继续抬脚,跟上己方的四个人。
那年轻人站定,提高了点声音,用不大标准的汉语说:“修君,你可以不跟你的老同学打招呼,但总不能连老情人也不理不睬吧?”
修又站住,但没有回头。
年轻人转过身,看着修的背影,说:“在这么一家小公司给人家当跟班,真丢我们早稻田大学神学院同仁的脸!”
修转身。
七七、夕树、马克、商副总四人,也觉出不对劲,转过头看着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继续道:“我现在也是在上海做企业特殊事务咨询公司,总部就设在世界最高楼的最高层,远比你公司那个小外滩中心好得多……同学一场,你如果求求我,说不定我会让你到我公司来上班的……”
看着他满脸的轻蔑和揶揄,修神色平静地说:“薰君,你的公司开在最高楼里,更大的原因是你父亲可以免去你的房租物管费吧?至于你公司的规模,据我所知,连保安和保洁员在内,也不超过五十人。而我所在的先知公司,光大中华区,就有五百多人……如果哪天你的公司开不下去了,可以考虑来求我,我会给你在我们公司介绍个见习生的职位的。”
七七差点笑出声。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平素沉默寡言的修,竟然是一个言辞如此尖酸刻薄的人。
那个薰,喘了一口粗气,说:“好啊修,一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犀利,你是个好对手,要珍惜自己,幽子在我的公司做阴阳师,你想见她的话,随时可以来,我请你喝清酒吃鱼生。”
修看了一眼那个始终没转过身的和服少女婀娜的背影,痴了一下,低头,又抬头,问:“幽子你——还好么?”
幽子肩头一抖,仰头。
她颀长洁白的颈项,形成的一个悲伤弯曲的弧度,支撑着美丽的头颅不低下来。
不过她既没回头,也没答话。
马克对这个神秘的少女特别感兴趣,他上前一步,冲着她的背影,用流利的日语问:“你是阴阳师啊,是不是和我这种灵媒做的是一样的工作?”
少女乌发如云的后脑猛然间变成了惨白的脸,她深陷的瞳孔中似乎是两个深不见底的血洞,她恶狠狠地警告马克:“别烦我!你是你,我是我!”
然后,那张脸,又迅速恢复成乌发如云的后脑。
马克惊呆了。
七七只是恍惚间看见了那个日本少女的脸孔一下,但并没有听到她说话。
七七想不通,一向大大咧咧的马克,怎么被骇着了。
马克张着嘴,脸色煞白。突然一转身,率先大步离开。
他一走,先知公司的其他四人,也就都依次跟上,共同离开了。
2.
未未安然渡过了由于电视采访事件的风波,故态复萌。
她继续在朱雀部办公室大声说话,大口吃零食。
尤其今天七七又不在,她更加兴奋,肆无忌惮。
也不管宋雨一直皱眉,不发一语。
未未只在乎自己说话时有没有人听,才不在乎别人是否会搭理她。
七七一进门,未未就跳起来凑过去,挤眉弄眼地问:“七七姐,今天早上和你们一起出去那个满头白发又帅又酷的小弟弟是干什么的?”
七七刚才风荷水苑工地回来,有些疲倦,爱理不理地说:“总部的专员。”
未未根本不会看脸色,追着问道:“那是不是以后这个外国帅哥哥就在我们公司上班了?太酷了,以后至少每天吃中饭时都能狠狠看两眼,哈哈!”
七七横了她一眼,说:“你到先知是来见习的还是来看帅哥的?”
大概是因为七七对未未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所以七七这句并不算太重的话,让未未恼羞成怒,她狠狠瞪了七七一眼,呼地转身,大踏步走向朱雀部办公室。
七七有点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不知这句半开玩笑的话怎么让未未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不过一想,未未不过是个九零后,而且是个川妹子,性格难免泼辣一点。
因为急着要找周海生,没空再理未未,先去敲经理室门了。
周海生的眼睛,依然紧紧盯在屏幕上。
他伸手示意七七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他电脑中传来MSN短消息的声音,他敲打键盘,回了一条,这才抬起头。
他看向七七的眼神,和颜悦色。
“听商副总说,总部那个马克专员对你很满意?这可是咱们朱雀部的荣幸啊!”
周海生笑容满面。
七七一被夸就会发窘,低头说:“也没什么啦,就是陪他去看了一次风荷水苑的倒楼而已。”
周海生忽然问:“你的房子买了么?”
七七一愣,说:“没呢。还在挑。”
周海生有点突兀地问:“七七,荷花路你也跑过好几趟了,你觉得——那附近的风水到底怎么样?”
七七随口道:“还可以啊,那条浦淀河用好了挺聚财的,就是风荷水苑那栋楼运气不好,修在了河水‘反弓’的位置上,再加上别的衰运配合,才倒了。”
周海生沉吟了一下,摸着下巴,说:“你觉得……我如果在那里投资一套房产如何?”还没等七七回答,紧跟着补充道:“我是说,今天早上那,那个规划局长的老婆,神神秘秘地让我买几套荷花路周边的房产,随便住房还是商铺……我也就是跟你说啊……”
周海生把头凑近七七,放低声音。
七七很本能地把头向后闪了一下,有点警觉地问:“说什么?”
周海生有点失望地把头缩回去,拉长着声音说:“会有至少50%的投资回报率!”
七七一惊,她立刻就想到了上周六看房完事时,沐风对她说的话:七七,我郑重其事地建议你,在荷花路附近至少买一套房吧!
她知道,沐风可能是得到了什么他认为绝对可靠的内线消息才这么郑重建议七七的。而周海生得到消息的途经也很可靠,那个规划局局长的老婆一向点铁成金,说哪个地段的房子要涨哪个房子的地段就涨,比周易预测都准。
七七还是不大信:“风荷水苑那里刚倒了楼,霉气冲天,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很多附近住户都在卖房,怎么还会有50%以上的投资回报率呢?”
周海生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说:“七七啊,身为你的上司,我有义务给你上一课了。你也算身在房地产界混饭吃,首先要知道,房子,不仅有居住功能,还有投资功能。正如股票,不仅仅代表拥有某家上市公司股权,还有获取差价的功能。从这个角度上说,房子也好,股票也好,本质上,都是一种‘筹码’,用来赚钱的筹码。”
周海生很喜欢给七七上课。
七七在他眼中,脑子严重不够用。情商低得一塌糊涂。
她唯一的好处就是还算听话,风水业务上还有点可取之处,所以周海生有时也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她几句。
当然,职场为人处事的关键之处,他是不肯点破的。
否则,凭七七的风水业务能力,还不立刻把他给顶下台!
看着七七还算虚心听讲的样子,周海生很满意地继续布道:“炒股票讲究个‘题材’,也就是话题、说法。沪深两市几千家股票,人家凭什么买你公司的股票不买别家公司的?所以你得制造话题!比如被借壳上市啦、外资收购啦、和知名企业合作啦……甭管真假,消息一出就有人买你股票了,现在打个广告多贵啊?成千上亿的费用。在股市里随便出条消息,上亿股民就记住你公司的名称和产品了,无本万利!”
虽然妈妈炒股,也经常被迫陪着她看《第一财经》的新闻和股评,但七七从来就是左耳进右耳出,风过无痕。
周海生不紧不慢继续说:“这炒作啊,有正炒就有恶炒,正如武功,有正派就有邪派。我们风水界,不也是分正邪两派么?正派的风水师,如你杨家祖先,号救贫,是济世救人,福荫子孙;邪派的风水师,如鲁班门的旁支和日本的九菊派,居心险恶,破坏风水,让人凶祸连绵,甚至灭族绝根……”
七七不知怎么,脑海中一下子就出现了上午看到的那个日本人薰领带上那朵金线菊花!再联想起天心说的关于最高楼八卦,隐约觉得两者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七七的走神让周海生误以为是他讲得精彩,于是他更来劲了:“所谓恶炒,就是兵行险着,破罐破摔!比如,连续两年亏损,戴上‘ST’的帽子,就区别于绝大多数上市公司了,至少能吸引眼球。然后,不断发布利空消息,让原本持有这只股票的股民割肉出局,然后,再找一家差不多的公司重组,麻雀变凤凰,一飞冲天——”
七七忍不住打断他道:“周经理,我不懂股票,也不想炒股票,您还是说房地产吧。”
周海生摆摆手,道:“年轻人就是没耐心。我这不是类比么,一下子说荷花路房价的事情,你更听不明白……楼市和股市,本来就有很多共通之处。比如,原本波澜不惊的某地,会因为某个‘题材’,而突然之间房价飙升。你比如上海世博会申请成功,黄浦江两岸世博园用地的房价地价瞬间飙升50%以上;再比如宝山区,没规划地铁时,鸟不拉屎,地铁规划线路一出,立刻就和其它各区房价差不多了。风荷水苑的楼要是不倒,别说全国,全上海有几家知道这个楼盘的?你看现在,弄得全世界没人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知名度!是无形资产!你如果是自住,意义还不大,顶多满足一下虚荣心。如果是投资就不同了,楼盘知名度那就是钱,能换成真金白银!”
周海生说完,猛喝了一大口水。
七七觉得这很荒唐,明明是坏事,却要拐弯抹角弄成好事然后借机发财。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海生不无得意地说:“这不是我的臆测,事实上,闵行荷花路一带的房价,已经只一周多,就暗暗从均价1.1万,攀升到了1.3万左右。”
七七摇头,叹气。
周海生也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我反正是至少要买一套的。这一进七月,上海的楼市蠢蠢欲动,成交均价一天一百多的涨,就算在荷花路买了房,最终没涨50%,总也会涨个10%以上,看吧。”
如果房价再涨,自己手头的现金怕就不够首付了……
七七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哀。
正在此时,七七白色手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周海生又去盯他的股票,摆手示意七七可以走了。
3.
电话是高锦泽打来的。
他的口气很焦急地问:“我现在马上有一个重要谈判,对方带了一个著名的风水师,我爸爸跟我说谈判中如果对方有风水师指点,会极大增加谈判胜算,你能来陪我一起谈判么?”
七七听得个云山雾罩,答道:“没听说风水师还有这种用途啊……谢谢高总的信任,不过,如果是重要谈判,我身份上就名不正则言不顺,带上我不方便吧……”
高锦泽有点懊恼地说:“早知道我就提前几天把你特聘为千秋地产的风水顾问了……本来我这个人一点都不迷信的,但自从接触了你以后——”
“哎高总,这个罪过我可担待不起,你一个麻省理工的高材生,怎么就让我一个小风水师给带入迷信的歧途了?”七七不无撒娇地嗔叫道。
高锦泽在那边嘿嘿笑了,说:“不开玩笑了七七,这次谈判,对我的人生至关重要,你一定要教教我怎么预防对方风水师布置,或者你直接教我怎么设局对付谈判方。”
七七口中道:“你越说得这么严重我越不敢随便出主意……”心中却在快速思索关于谈判中的风水布局的相关知识点。
高锦泽低声道:“这宗谈判涉及到上亿的标的额,我是迷信也得迷信,不迷信也得迷信……要不这样吧,你给我做这次谈判的风水指导,我给你提成,总标的额的万分之一怎么样?”
“万分之一太少了吧……风水业的行规,是百分之一。”
七七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愿意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帮你这个忙。我们最好不要谈钱。”
高锦泽立刻说:“是是是,我急昏头了,该死。你说吧,需要在谈判中注意什么?”
七七理了理思路,问:“是对方来你办公室谈,还是你去对方那里谈?”
“对方盛邀我去他们的上海总部。”
“不行,如果是你去,对方的风水师早就设好了局,我无能为力。你一定要坚持让对方到你办公室,能做到么?做不到下面的也不用谈了。”
“能能能,我让林仔去改邀对方过来。”高锦泽赶紧表示。
七七暗笑。接着道:“谈判中,主场之利尤其重要。你专门安排一个漂亮的小妹给你们端茶倒水,主要是不断给谈判对手加水,要殷勤备至,争取让对方去几次洗手间!记得,谈判前三小时内,不许喝水。谈判前,先去一次洗手间。谈判中,只能象征性地喝水,中途千万不能去洗手间,切切!”
高锦泽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为什么啊……”
“‘水为财’,谈判过程中,流水就是流财,气动则散,哪怕你在谈判中本来占尽优势了,但你去几趟洗手间,你周遭的气的散了,优势也会荡然无存。”
“哈哈,这招好,记下了。”
“你提前调整一下谈判房间内的桌椅,一定要让对方坐在你的右手边!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原理:左青龙右白虎,左为吉方,右为凶方。”
高锦泽表示也记住了。
“另外,你马上准备五套西服内衣皮鞋,颜色分别是黑、绿、白、黄、红。派人在对方谈判人员出发点附近盯着,看对方的首席谈判官穿什么主色调的衣服,立刻打电话给你,你这边根据对方衣服的颜色,立刻换上相应颜色的全套衣服!”
高锦泽赶紧道:“你先别说,等我拿纸笔记下来,否则弄错就麻烦了……你说吧。”
七七道:“很简单,对方是黑,你就穿绿;对方绿,你红;对方白,你黑,对方黄,你白;对方红,你黄。”
“记好了……够复杂的啊,还一套一套的,这个是什么原理?”
“你们学理工科的呀,处处讲原理。之前没人发现地球在转时,地球还不是照转?很多公式和定理不是你推导出来的,你计算时还不是照用?这个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五行的颜色,让对方来生你——比如对方穿黑色,黑色属水,水是生木的,所以你要穿绿色的,因为绿色是木的五行颜色。下面的依此类推,明白了吗?我的麻省理工高材生?”
高锦泽显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行了七七大小姐,你就别损我这个风水盲了。听了你这些指导,我心里有底多了,这就去照着准备!谈判完了我请你到‘俏江南’吃饭。”
七七有点好奇地问:“对方是哪个风水师出马啊?让你这么紧张。”
“阿盐。”高锦泽也不隐瞒。
“啊!”七七大吃一惊。
阿盐,就是原来开发风荷水苑那个房地产商的风水顾问啊,原来他投靠了新东家。
七七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或许我不该打听你是要跟谁谈判——”
“上海万家。”高锦泽很痛快地说:“或许我不该告诉你,因为这是近期房地产行业的最大爆炸性新闻,哈哈。不过我信任你,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的。”
七七笑了:“你呀,说就说,不说就不说,说完了还要先拿话堵我的嘴,让我承受保守秘密的煎熬。回头泄密了你可别怪罪到我头上啊!”
说归说,心里却对高锦泽的坦诚和信任,一暖。
高锦泽又嘿嘿笑了,不承认也不否认。
七七说:“你去准备谈判的事情吧,谈完再聊。”
4.
挂了电话,七七脑子里,还是在想阿盐的事情,他是怎么到了万家公司的,万家这次,和高锦泽谈判的是什么项目。
无聊中,打开QQ。
有四条系统验证消息,都是一个内容:小生沐风求见。
七七点了同意并添加对方为好友。在选择分组时,犹豫了一下,把他加入了“死党”分组。
刚一加完,苹果笔记本右下角的QQ图标就开始闪烁,那是一个用沐风头像照片做的小图标。
七七点起图标,沐风在QQ上的名字叫“魏晋风骨”,想想也是满配他的。
魏晋风骨:大小姐你才上线啊,我从周六晚上开始都蹲守三天了!
七七:你真要找我就给我打电话啊,发短信也行。我不是每天都有时间上QQ的。
魏晋风骨:想是想啊,不过太唐突了。周六刚见完面,就急着打电话,不好吧?
七七:那就活该你蹲守三天!
七七也搞不清自己对沐风的态度,,为什么会比较嚣张。
魏晋风骨:其实找你也是正事,就是打算劝你买荷花路附近的房子。我已经周日当天就下单囤了三套了,内部价,不到1.3万。今天再问,已经涨到1.35万了,夸张吧?
七七:你说最近房价为什么会平均一天涨一百这么快?
魏晋风骨:这还不简单,国家为刺激经济拼命放贷,导致社会上热钱激增,出口不景气,传统制造业也举步维艰,利润率都不够,那些热钱就只能炒股和炒房了,只有股票和房地产,能抵御通货膨胀,保值增值,变现也是最容易的。你没看我们股票市场今年在全球一枝独秀,都翻番了么?这楼市现在也启动了,你得快点出手,越等越涨!
七七:唉!这些东东我统统不懂,我这个新闻系的毕业生,太闭塞了,现在一点都不关心新闻,只知道工作和睡觉。
魏晋风骨:或者主动或者被动,人总是要理财的。我觉得七七凭你这一身本事,不应该活得这么辛苦,你应该很容易出人头地的!
七七: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缺陷有多少。情商低,无药医。
魏晋风骨:我真是觉得,你远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才能。而你能创造的价值,也远远没有达到!现在社会上的风水师和各种大师,大部分都不如你有真材实料,却都脑满肠肥,呼风唤雨,我是很为你不值!
七七:算了,谈起这种事就伤脑筋。我现在做一个小职员也不错,不用操心,按月领薪。我已经挺满足了。
魏晋风骨:这样吧,我介绍你加入中国周易学会吧,然后再想办法给你弄几张大师的认证,你看风水的身价就上去了。
七七:好啊!中国最年轻的女风水大师。
魏晋风骨:何止啊,还是最漂亮、身材最好、技术最强、品德最高的——宇宙超级无敌男女通杀美少女风水大师!
七七:哈哈,好长好雷的头衔!咦,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身材好坏的?
魏晋风骨:猜的。
魏晋风骨:我主动招了吧,我该死……我偷看过你的泳装照……
七七:啊!!!怎么可能,在哪里看到的?
魏晋风骨:这个……我继续招吧,是在悠悠家看到的……
七七大羞。
她这一辈子,只拍过一次这种“暴露“的照片。
那还是在大二时,她和悠悠给时尚杂志《LOW》打零工,当时三亚全国模特大赛出外景,她们给参赛模特当背景时拍的。
七七是在悠悠极力的怂恿下才鼓起勇气挑了一套最保守的连体泳装。
结果,她一下海,就把几个职业模特的风头几乎都抢去了,两个海南电视台的专业摄影师围着她不断拍摄,还向悠悠打听七七是哪个赛区的,有没有签约经纪公司。
七七羞得赶紧逃回了更衣室。
之后她缠着悠悠让她去说服那两个摄影师把关于她的照片都删掉。
悠悠后来说都删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留了底,并且没告诉自己!
七七不免有些气愤,更何况,照片还被沐风看到了!
拍这种照片,会被沐风怎么想?
别人看到都无所谓,但,她就是不想让沐风看到!
魏晋风骨:怎么?生气了?是我不好,不该未经允许就看……可是实在太美了,你是我见过的身材最好的女生!尤其是腰,绝对的盈盈一握,楚腰纤细掌中轻。
七七的脸上还在发烧,手指贴在键盘上,却不知该怎么回复。
魏晋风骨:我道歉我道歉,我立刻把脑子中关于你泳装的记忆部分删除,并且格式化一遍,你看怎么样?
七七笑了,敲着键盘:小心误删了别的记忆部分,变成个白痴就不好了。
魏晋风骨:我看到你笑了,哈哈。白痴好啊,白痴是国家出钱养,没生存压力,也没烦恼。
七七一惊,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摄像头,确认没有开启,松了口气。
七七:歌神张学友不是唱么,有幸福就有烦恼,除非你都不要。
魏晋风骨:忘记你我做不到。
七七:行啊,知道这歌的年轻人不多了。
魏晋风骨:什么啊,你比我年轻几岁好不好,居然老气横秋。哪天咱们到钱柜,我秀一下歌技,让你知道什么叫张学友附体!
七七:好啊!不过嗓子附体就好,脸免了,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魏晋风骨:万岁,美女你是变相夸我我听出来了!
七七:要下班了,走晚了该塞车了。
魏晋风骨:正点走才会塞车呢,要不今晚顺便一起吃个饭?俏江南怎么样?
七七一下子就想到了高锦泽,他刚才也是说,谈判过后,会请自己到俏江南吃饭……
七七其实很想见沐风,不过,周六才第一次见面,如果这次这么轻易答应他,是不是会显得不够稳重?
七七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缓一缓。
七七:不了,下班高峰期,就别给上海填堵了。周末再说。
魏晋风骨:那好啊,周末,不见不散。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力劝你买套荷花路附近的房子,我真是没法和你多说,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七七:谢了,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bye。 第十五章:天书
1.
由于聊得稍晚了点,七七起身时,才发现周海生、宋雨、未未都不在了。
别的部门的人似乎也都走光了。
七七出了朱雀部办公室,蹲下身来锁玻璃门。
“杨小姐,方便说话么?”
七七悚然一惊,起身。
没有灯光的走廊的尽头,模模糊糊幽灵般站着一个人。
再定睛一看,依稀能辨出,那个人应该是马克。
从马克站那么远来判断,刚才他肯定不是说话,又是通过他所谓的“心灵信息沟通”。
七七有点恼火地走过去,说:“你喜欢玩你那一套,别人未必喜欢!请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权。以后要跟我说话就直说!”
马克英俊的脸红一红,张口用重庆口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自己有时候都不晓得是用意念沟通的还是用嘴说的,我只晓得信息已经传达给我的目标了——这真让人苦恼,下次我一定注意!”
听着一个外国大男孩用家乡的方言一本正经地给自己道歉,七七忍不住笑。
旋即想起,这个人可是美国总部的专员,连商副总都不敢得罪他,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重了点。更何况,马克找自己,说不定是为了工作呢。
于是七七歉然道:“没什么,我就是刚才被吓了一跳……请问您找我是为了工作么?”
“工作?现在是神圣的下班时间!有工作也是明天的事。”
马克很无所谓地说。
“那您找我——”
马克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说:“你跟我来。”
七七只得小步跟在他后面。
马克进的,是青龙部办公室。
办公室内,无人。
马克径直在青龙部小会议室走去。
一开门,七七吓了一跳,漆黑一片的青龙部小会议室内长条桌的尽头,居然背对门坐了一个人!
马克在小会议室门口催促七七进来。
七七很不情愿地蹭进门。
马克立刻关上门,打开灯。
背对着门坐的人,转过身。
“修!怎么是你?”七七诧然。
修微微一笑。
原来,修也是会笑的,而且,他的笑,还很迷人。
“因为是你,所以是我。”
修说的话,仿佛禅宗的机锋,让人不明所以。
马克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帮我!”
“我——们?我和修?”七七疑惑地问。
马克抬手,张开十指,皱着眉,吸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是我说的请你一定要相信。”
七七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个要求,只好说:“那你先说吧。”
马克用双手梳理了一下漂亮的银发,说:“表面上,我是一个英国人……”
“实际上呢?”七七好奇地问。
“实际上,可能只是外形是,或者说,地球身份,是英国人。”
马克用很快的语速说。
他这一解释,七七越发不明白。
那边修开口了:“杨小姐,是这样,马克的意思是——他的记忆体——或者叫灵魂吧,并不是一个英国人的灵魂,而他肉体的被世界认可的身份,是英国公民。”
修这么一说,七七有点明白了,对马克说:“这很正常啊,你自己就是灵媒,当然知道转世或者附体,一个人的灵魂,可以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没什么大不了。”
马克急急地问:“杨小姐,你有没有经常做怪梦?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身份很特殊?”
七七摇摇头:“没有,我很少做梦,也没人说我身份特别,你是第一个。有什么特别?”
马克沉思。
然后,他缓缓说:“我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故事很荒诞,你们就暂且当是痴人说梦吧。”
“痴人说梦”,马克很会用成语,七七想。
本以为他就要开始“痴人说梦”了,没想到,他又不死心地问了七七一嘴:“你真没觉得——从小到大,就没觉得,你其实是个很重要的人么?”
七七哭笑不得:“我是很重要,但只是对我妈很重要,这算‘重要’么?”
马克苦着脸,盯着七七,叹了口气,又问:“你听说过……听说过……‘天书’么?”
“当然!”七七答道。
2.
马克一喜:“真的?那快说说你知道多少!”
“‘天书’嘛,顾名思义,就是谁都看不懂的书。如果某人写字龙飞凤舞不知所云,也会被称为‘天书’的。”
修发出笑声。
马克泄气。
他问了七七另外一个问题:“你们说,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懂得预测未来,尤其是中国人,如此精通此道,且预测方法众多?”
问七七时,他也同时看了一眼修,显然,也是在问他。
七七还没等回答,修说:“这个问题太宽泛,你重新表达一下你到底要问什么吧。”
马克想了想,说:“比如说吧,西方人信上帝,相信上帝是造物主,人的命运也是由上帝决定和控制的。那么,所有人类,都应该是上帝手中的棋子和玩具,生杀予夺——在此我要向汉语致敬,‘生杀予夺’这四个字用宇宙中最简洁的木卫二星语言表达,也要用六个音节,而且还会缺失一点‘上帝般’的涵义——对不起跑题了。如果人间是上帝全控,他怎么会允许其中一些玩具,居然掌握了预测别的玩具人生轨迹甚至加以改变的能力?这简直相当于上帝的能力!对不起,有咖啡么?我想我们的谈话无望在一小时内结束。”
七七起身,冲了三杯咖啡。
马克道了谢,说:“深究一下,这些先知,或有各种各样预测能力的人,他们的命运,又是谁来设定的?你们觉不觉得,所有人类,其实都不应该有预测能力,如果有,就是上帝人间游戏设定的一个大BUG?”
“上帝其实就是个游戏程序员。游戏上市后销售一段时间了,才发现这个大BUG,于是,他急着要召回游戏,或者设计出一套杀毒程序免费供客户下载,来清除那些拥有预测能力的人。”
修一本正经地说。
七七忍不住笑。
马克愕了一下,打了个响指:“对!不过好在,上帝编程用的语言极其精密——用DNA序列来控制一切,性别种族,高矮胖瘦,什么时候得什么病,主要拥有哪些天赋和弱点等等。上帝可以允许甚至欣赏人类干这种事情,慢慢研究DNA——这样的人类,在上帝眼中,无外乎——请问你们玩过一种中国称之为‘蚂蚁工坊’的游戏吧?就是把一窝蚂蚁放在透明塑料盒子的营养溶液中饲养,看它们工作生育。”
七七点头,说:“我家里书桌上就有一个。不过马克啊,你为什么跟我们两个中国人探讨起了西方人的上帝呢?”
马克道:“说法不同而已。西方人叫上帝,阿拉伯人叫‘真主’,印度人叫‘帝释天’,中国人——叫‘玉皇大帝’。用更流行的叫法,也可以叫‘外星人’。转回话题,所谓‘预测能力’分两种,一种是天生的,一种是可以通过后天学习掌握的。天生拥有预测能力的人,古往今来,都不算很多,这种可能是基因突变导致的,或者拥有某种上帝赋予的使命,他们敬畏上帝,不敢乱说话,不敢随便‘泄露天机’,怕‘遭天谴’,也就是上帝的迫害。实际上,这些预言大师,大都下场悲惨,比如法国的预言家诺查丹马斯,死于痛苦的怪病;中国晋代的预言家郭璞,更是被斩首了。好在,这种人不多,上帝发现后,可以跟踪追击,警告无效就来个定点清除,甚至不惜违反游戏规则。”
马克说得口渴,大口把纸杯中的咖啡干了,然后用渴求的眼光看着七七。
七七只好起身又给他冲了一杯。
马克突然问:“修,七七,你们两个,是从小就会看风水么?”
修和七七同时摇头。
马克轻啜了一小口滚烫的咖啡,说:“你们居然有咖啡机专门现磨蓝山咖啡,不错——我说到哪儿了?对,你们不是天生拥有预测超能力的人,而是通过后天学习,都是有‘师父’教的,对不对?”
修和七七继续点头。
“你们也可以教别人学会风水术,对不对?”
这简直是废话,修和七七连头都懒得点了。
“教一个人掌握全套的风水术,是很麻烦的事情吧?要至少几年时间对不对?”
马克继续废话。
修和七七同时开始低头喝咖啡,都不看马克了。
马克丝毫没为自己的这些废话感到羞愧,反而又问了一堆很白痴的问题:“先知公司为什么存在?先知上海总部为什么存在?先知为什么雇佣了你们并付给你们报酬?客户为什么会源源不断上门找我们解决问题并慷慨解囊?”
修打了个哈欠,说:“你找我来时,传递给我的信息是有重要事情商谈。现在看来——要不我们改用英语或日语交流吧,你看怎么样?”
马克哈哈大笑,说:“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损我汉语水平不好,辞不达意。其实我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没有人会花钱请人教我们如何咀嚼和排泄,如何走路和看书——因为这是正常人的本能;同样,现在也很少有人会花钱请人替他重装电脑系统或如何用手机上网——因为这些通过研究说明书,都能自己完成。”
修有气无力地说:“马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先知公司应该开发一套风水程序软件,并附上软件使用说明书,比如:戊辰年己酉日,大利东西不利南北,宜出行,不宜嫁娶……”
“这还远远不够。”马克眼含笑意:“你说的这种,是中国的‘老皇历’,我们英国,还有很多美国的华人移民,世世代代都在用,是很创举的做法,其实,也抢了我们先知公司不少生意……不用学习,就能掌握全套葬祖坟、选房子、调整办公室风水、预测每年吉凶祸福、催财催官催桃花催寿,哦,似乎没有‘催寿’一说,反正就是祈福吧。等等——我知道修你想说什么,你是说教人看风水的书古已有之,汗牛充栋——你想用的是这两个成语吧?我记下了。请注意,我说的是——有一本书,教你如何不用学习天干地支东西南北,也不用掌握河图洛书六爻八卦,就能对风水术了如指掌,达到我们先知公司专业风水师的级别——你们说,这,可怕么!?”
“可怕!”
修和七七,只好承认。
“这样的话,你们的饭碗还能保住么?先知公司,还有存在的价值么?”
修和七七连连摇头。
七七问:“怎么可能有这种书,谁能写出来啊?
“有。”马克答。
马克站起身。
满脸严肃地在小会议室不大的空地上沉重地踱了几步,用一个很成人化很领导人的方式右手托住下巴,凝望着落地窗外的黄浦江两岸,说了两个字:“‘天书’。”
七七没想到,马克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初始的话题上!
3.
马克的声音忽然间显得低沉、苍老:“其实,《圣经•预言》中就有关于‘天书’的记载,那上面说:天书是一部被收藏在天国的经典,里面记载了人间很多的名人及其事迹,有七道封印。”
修问:“那里面也有中国风水名人的事迹吧?想被收录,是不是要向上帝交‘编审费’,并且自购样书一册?”
马克回头,看着修,皱眉道:“我不得不说,修,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言语最刻薄的人……不过我喜欢,我会多学点你的说话方式去刻薄别人,哼哼。我要说的是——其实,这是上帝骗人的鬼话!他编完人间游戏的程序后怕自己忘记复杂的设定于是写了一本只打算给自己看的攻略——然后,在忘乎所以的去夜总会庆祝的路上,把这本任何人都能看得懂的游戏攻略忘在出租车后座上了,懊恼之余想出了登报声明作废的办法——告诉捡到那本游戏攻略的人别当回事,你捡到的其实是一本名人事迹簿——活见鬼——其实那个新上市的游戏谁要是能通关就有一百万美元的花红拿!”
“你果然刻薄了。”修嘉许地点点头。
马克不无得意。
七七有些不信地问:“你是说,‘天书’真有其物,并且上帝很怕人类会重视并学习它?”
马克点头:“完全正确!世界各个种族中,上帝最怕的就是华人。所以上帝把华人的图腾龙说成是邪恶的——因为华人拥有‘天书’,拥有改变游戏规则,直接和上帝对抗的能力!”
七七有点激动:“真的?那为什么我却没听说过,华人中,谁掌握了这本‘天书’呢?”
马克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七七,说:“大概除了上帝,没人应该知道,某人何时住到某间房里,某个月会升官,某个月会出车祸。”
七七悚然一惊!是的,作为风水师,她是可以熟练地把客户过往的经历一一道来,几乎分毫不差,但她从没想过,这样做,其实,是上帝的专利!
一个凡人,怎么可以知道另一个凡人过去未来的吉凶祸福,并且能加以调整和改变呢?这是只有造物主才能知道和做的事!
马克缓缓道:“上帝允许所谓‘先知’和‘通灵’的人存在。因为这种人数量稀少,是可控的。甚至,可以作为整个‘人间游戏’的人设之一。但,上帝所不能允许的,是拿到了游戏全部设定和修改方式的人!如果,他那本遗落在出租车后座上的人间游戏攻略被捡到的人发神经印成免费小广告全球散发——上帝就只能宣布人间游戏通关后有百万花红的宣传广告作废——否则,上帝的游戏公司就只能向宇宙银行申请破产保护了!”
修哈哈大笑。
这是七七第一次看到修也会大笑。
于是她也笑了,说:“马克你的确是短时间内变刻薄了很多。”
马克神情严肃:“所以,掌握了天书的人,就会被上帝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堂地狱都不敢收留。想活命的唯一办法是——”
“尽快、尽可能广泛地——把天书散播出去。让地球人都知道上帝的游戏设定,然后把上帝也拉入游戏内,公平对决!”修徐徐插言。
马克打了个响指:“Great!修你太伟大了。正是如此。你们知道么……其实,这次老板委派我来,绝不只是为了一个什么神秘主顾的大单,那只是幌子,骗上帝用的。此行真实目的是——”
修和七七,都识趣地把头向马克那边伸过去。
马克一字一顿道:“‘天书’!”
修和七七很无语很无辜地看着马克。
马克有点不好意思:“咳咳,我不是故意要耍你们。本来我此行只是为了见七七——修你别误会,你还没转正,总部没有你的资料,但总经理早就注意到了七七的简历——”
七七被吓到:“我?我被老板注意到?”
马克点头,说:“老板也是人,也爱看美女,注意到你很正常——当然,不只是因为你漂亮,还因为你是——古今第一风水师——杨救贫的后人!”
七七赶紧道:“我得替祖先杨救贫谦虚一句,‘古今第一风水师’这顶帽子,太大了,他老人家顶不动。”
“不大不大,这是总经理给的头衔。总经理对杨救贫老先生推崇备至,因为——”
“因为他是掌握了天书的人。”修接了一句。
马克诧异地看着修,说:“你也会读心术?”
修撇嘴道:“用脚趾头也猜得出。你此行,是来问七七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祖传的‘天书’,赶紧献给总经理,保你升官发财,对不对?”
马克眨眨眼,舔舔嘴唇,含混道:“并不完全是这样……”
“那就是:基本是这样。”修飞快地插入一句,然后闭嘴。
马克无奈地一摊手,说:“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过看来,七七小姐对祖先曾经拥有天书的事情,一无所知,那我就可以交差了。”
七七道:“不对头啊……如果我的先祖杨救贫得到了天书,那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教会成百上千人风水术——”
“未必!”
修打断她,说:“我们的祖先,无论哪行哪业,对收徒都是很谨慎的,‘教出徒弟饿死师父’,不可能大面积收徒的。”
七七一想,也有道理。
马克说:“我还是继续我那个痴人说梦的故事吧,这个故事,是记载在一本大英博物馆的秦代竹简残编上的。据说,那可是秦始皇焚书坑儒时,从灰堆里拔出来的宝贝……讲的是,最后伏羲得到了‘神授之书’……”
听到“伏羲”二字,一晚上都表现平静的修,身子一震。
4.
七七嗔道:“什么呀,这也算故事?没有开头和过程,就一句‘最后伏羲得到了神授之书’?”
马克连连摇手:“不是不是,这只是故事的开始。只不过因为是残编,没有伏羲得到天书的原因和过程而已——‘神授之书’,其实如果翻译一下,也是可以称为‘天书’是吧?伏羲得了天书,知道这东西的作用和重要性,既怕失传,又怕所传非人,就把天书分成了金木水火土五卷,分别埋藏在中国五座名山之上。金卷是修道炼丹的,估计可以出超能力;水卷是关于周易的,包括易经易理和相关衍生预测术;土卷是专门讲堪舆的,也就是风水地理;木卷是讲星占的,我估计是传到中国之外了,也就是西方现在常用的十二星座和星占一类的;火卷讲什么的,被烧掉了,这个该死的秦始皇,该不是上帝转世专门为了烧掉天书的吧?想想都像!”
修说:“后来伏羲就分别把五本天书传给五个弟子吧?”
马克点头,说:“又猜中了。修你真行。不过,不是直接传授,而是‘有缘者得之’,传的都是隔代弟子。可能伏羲老头也怕得罪上帝,将来回去不好交差,所以自己只拿了第二卷的八卦部分,直接在当时就传了出来。”
修懒懒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琉璃吊灯,说:“这个故事太老套,不好听。”
马克举手,道:“我长话短说。后来中国历史上,关于天书被神秘传承的事情,就不绝于耳。可以确认的是,周文王姬家,得到的是第二卷讲易经易理的;杨救贫杨家,从唐朝皇宫里盗出了全套了第三卷风水天书;老子的《道德经》则是天书第一卷的一小部分而已。至于第四卷,如果我没猜错,是在中国没有生根发芽,被带到国外去了。”
修起身,说:“我有点饿了,想先走一步。”
“修!”
马克叫了他一声,说:“其实你才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你不想知道原因么?”
修摇摇头,说:“我不姓杨,否则早就被曹操砍头了。”
“但你也是天书的传承者之一!”
马克大声道。
七七吃了一惊。
修无动于衷,淡淡道:“这种说法一点都不能激起我的好奇心。”
马克站起身,走到修近前,说:“你知道我有多激动么?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
修皱眉看着近前的马克,说:“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马克哭笑不得,道:“修,每个天书传承者的基因里,都有一组信息,相当于不断在发射信号,寻找同类。你身上的信号,我感受得到,它是如此强烈!”
修漠然说道:“不是我,是风。”
转身飘然出门而去。
马克呆在当场。
七七也起身,说:“抱歉,我身上真没带着天书,我也走了。”
马克急起来:“杨小姐,我还有个关键的事情要向你核实。”
七七站着,耐着心问:“什么事。”
马克问:“当年令祖杨救贫为避黄巢之乱,从皇宫到了江西赣州,在‘杨仙岭’授徒,有史可考的是两个人,一为曾文迪,一为刘江东。你是杨家后人,是否有什么族谱之类的,记载了先祖亲授的别的徒弟?”
七七道:“理论上说,是有一个,那个弟子后来被逐出门墙了,所以正史上应该没有记载,我看的是随先祖罗盘留下来的手抄本上,记载了此事。”
马克双眼放光:“真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逐出门墙?”
七七回忆了一下,说:“好像叫……辛什么种菊吧……因为当时赣州的州官清廉,得罪了赣州的一个乡绅,乡绅买通了那个姓辛的,他用所学的风水术破坏了州官的祖坟,让州官三年后下狱问斩,并株连九族,断子绝孙。我先祖杨救贫一怒之下,就把他逐出门墙了。并且从此之后,不再传授弟子如何破坏风水之术。”
马克大是兴奋,来回踱步,说:“接下来的事情我知道了。因为辛种菊犯了众怒,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最后漂泊去了日本,以所学风水术开宗立派,取‘九九归一’,再取自己名中一字‘菊’为派名,是为‘九菊派’。”
七七讶然道:“没想到九菊派居然是——居然是我们杨家的嫡传弟子所立!”
马克道:“而且你注意到今天上午风荷水苑工地出现的那个女子了么?”
七七说:“看到了啊,那个穿和服的美丽日本少女。”
“我敢肯定,这个少女,也传承了天书,而且,她很可能是九菊派的!”
马克神神秘秘地说。
“你怎么知道?”七七不解地问。
“每一个天书的传人,在和我眼神相交的一瞬间,我都能明确地接收到一种信息……”
马克的声音,有一丝恍惚。
他终于肯放七七走了。
这么晚了,居然也不请人家吃个饭。
饥肠辘辘的七七开始痛恨马克。
汉语说得再好,中国一些最基本的人情世故,这个外国少年,还是不懂那么多的。 第十六章:大礼
1.
第二天,七七一上班,就接手了一个新单子,是虹桥那边的一个四层楼的商场重新装修,请先知去调整风水格局。
听周海生说,那家商场,已经换过三个东家了,每个都是欠了一屁股债转手的。商场至少失火过两次。
新接手的老板,是个浙商,温州人,姓裘,笃信风水,特地花十五万来请先知去看。
周海生其实有点看不上这种小单子,做五个还不如给天元公寓做一个。
不过,反正七七闲着,就让她去了。
对方派了一辆加长凯迪拉克来接七七。
那家商场在华光路上,叫“四季商城”,以小饰品批发零售为主。
和司机的言谈中得知这个浙商和义乌的几家大的饰品批发商很熟,打算把这里办成义乌的上海小饰品批发基地。
正因为商圈里都传这栋楼“风水不好”,所以裘老板打算让七七来看看,这里的风水到底怎么样。
七七一听,暗赞这个裘老板精明,按先知的规矩,风水收费是项目总价的百分之一起,如果是看楼能不能买,要按商场总价来计酬,在先知的花费就要上百万,而装修商场的总价就没多少了。
不过七七也不点破,来都来了,就看看吧。如果不涉及到装修,只看楼盘好坏,那就简单多了。
令七七没想到的是,那位温州的裘老板,亲自在破败的四季商城门口迎候她。
裘老板身边,还跟了个浓妆艳抹的小秘,看年龄可能十八都不到。那女孩一眼看见七七是个漂亮女孩儿,脸立刻就拉下来了,不断用敌意的目光看着七七。
七七懒得理这种女孩儿,和裘老板握了手,说:“我要先在楼四周转一下。”
裘老板立刻说:“让我开车带你兜一圈吧!”
七七笑了:“谢谢,不用。我不光要看四季商场,还要看看周围马路的朝向和四周主要建筑物的形状。”
裘老板热情地说:“那我陪你走走,顺便也能学两招。”
七七一向不怕别人学自己的风水术。
她乐得教会别人一些易学易用的风水术,给别人带来更多方便实惠。
那个裘老板大概看出自己的小秘对七七态度很不友好,立刻把她打发走了。
然后,裘老板腆着七月怀胎般的便便大腹,陪着七七走路。
“火灾频发的原因,在于商场正门对面的幼儿园的大门是三角形。三角形的五行属性为火,更何况,幼儿园是把大门涂成了红色,颜色中,红色的五行属性,就是火。而商场的外墙是纯白色,白色属金,火克金,故而会有火灾。”
“那商场的火会一直烧下去么?如果把幼儿园迁移了就没事了吧?”
七七暗想好个财大气粗的,一出手就是迁移幼儿园。赶忙道:“不用,想办法让对方把门的形状改一改,颜色涂成黄色,黄色属土,这样,就是土生金。”
“好办法!”
裘老板说。
转过拐角,他感慨道:“走路的感觉真好,我这多少个月,就几乎在车上和宾馆里渡过的,加起来走的路都不如刚才多,你看这都快忘了怎么迈步了。”
七七不知是该恭喜他重新恢复步行功能还是羡慕他一直不用步行,所以只能不接茬,继续谈风水。
“右侧这个小仓库,又脏又乱,很不好!左青龙右白虎,商场的右侧这里,必须保持整洁。另外这里不宜开门,开门就犯了风水学上所谓‘虎边开大口’,商场内工作的妇女容易损胎。”
“哎呀杨小姐高明!这里光去年就三四个怀孕的因为跌倒啊滚下楼梯啊之类的事情流产,原来症结出在这里!”
七七道:“裘老板对这栋楼,观察良久了吧?”
裘老板哈哈大笑:“这当然瞒不过杨小姐。我注意这里一年多了,虹桥现在要大开发交通港,我要的是这块地,而不是这个破商场。”
七七马上道:“这是商业机密,裘老板不必对我说的。”
裘老板半真半假地说:“在风水大师面前,我们这些常人还有秘密可言么?想得到大师的指点,就得坦诚相待不是?”
七七不得不承认他很会说话,这么一会儿,他先是诳周海生说是商场装修,结果楼都没买。自己从商场角度看风水,他现在又说即使买下来也不会继续做商场,而只是要这里的地皮,就这么一个两面三刀的商人,还在和自己谈什么“坦诚相待”!
七七只能摇头苦笑。
她已经失去了继续转的兴趣,实际上,再转下去也没有一点意义,因为这栋楼,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然后盖成个别的什么用场的建筑物。
看着这栋凋敝空洞的商场,七七忽然就有点怅然。
裘老板似乎很会看眼色,问道:“杨小姐累了吧?我在下榻的香格里拉饭店包了一桌酒席,你看今天中午能不能赏光——”
七七心底蓦然升起一种警觉!
今天这个单子,从始至终,都透着怪异。
裘老板这种男人,除非是工作关系,七七不愿意与之发生任何联系。
“对不起裘老板,公司一点钟有个部门会议,我必须参加,吃饭怕是来不及了,要不改日吧。”
裘老板一愣,大概在上海还没有哪个妞对在香格里拉吃饭不感兴趣。
不过他也不会勉强,只好说:“那我派司机送杨小姐回去。另外——”
裘老板手伸入西装口袋,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过来:“一点小意思,杨小姐的辛苦费。”
七七当然不止一次被客户塞红包,一打眼就知道这个红包不会少于一万现金。
七七后退一步,说:“裘老板客气了,我们公司有规定的,现金和礼品都不能收,抱歉。”
裘老板有点尴尬地缩回手,道:“好公司啊,跨国公司就是不一样……其实请杨小姐吃饭,还有要事相商。”
七七对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早已避之唯恐不及,扭头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后回头,对裘老板说:“您还要去赴宴,车不空,就不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很快的。”
没等裘老板搭话,七七已经上车关门了。
2.
连续几天,七七都不怎么开心。
周五上午,高锦泽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谈判很顺利,然后就匆匆挂了。
周五一整天,其实七七都在工作,抽空看看案例。
这个周末之夜和往常一样,不但没人约吃饭,也没人邀请晚上一起泡吧。
周六一整天,七七哪里也没去,待在床上看张爱玲的《半生缘》。
若有若无中,似乎是在等谁的电话。
悠悠以前周六总会骚扰自己一下的。
沐风也没承诺周末要约自己,说不定,是约了人,但约的是悠悠。
高锦泽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总归大家都是有节目的,但是独独把自己撇下了。
想到这里,七七就很烦,狠狠地把电话关机了。
周日,她一个人在龙之梦逛了大白天,最后只在家乐福买了一盒五花肉回来。
妈妈早上说要吃“粉蒸肉”。
她的手机,一直都是关闭的。
直到周一早上到了办公室,才想起没开手机。
打开手机,就是两条短信,是昨天发的,前面一条是悠悠的,约她喝下午茶;后面一条是沐风的,问她在不在家。两条短信时间相隔不到十分钟,七七很怀疑是他们在一起时一先一后发的。所以,一条也不想回,直接删掉。
自从上次说了未未之后,这个小丫头就一直和自己闹别扭,一周来几乎没和自己说过话。
七七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这个未未平时嘻嘻哈哈,居然是个记仇的人。
她可以小孩子脾气,自己不行。
七七路过未未隔断前时,注意到她的桌面,是两个几乎全裸的长发少男拥吻的图片,不由脸热心跳,推了推未未肩膀,说:“快把桌面换掉,成什么样子!”
话一出口,就觉得严厉了点,本来过来是想和她讲和的。
果然,未未幅度很大地一扭身,甩脱七七的手,一回头,横眉立目甩了一句:“美国企业崇尚员工自由,用不着你这老土瞎操心!”
七七呆住,瞬间,一团热气涌上头顶,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她默默转过身,走回自己的隔断内,低着头,难过了好久。
她实在搞不懂未未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好歹也算是她的顶头上司,她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3.
手机响了,悠悠的。
七七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悠悠的声音中透着亢奋:“七七你又怎么了?昨天死哪儿去了,怎么不开机呢?哎,你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有话对你说,快!”
七七不知这个总爱一惊一乍的悠悠又玩什么花样,只好起身,出办公室门,到了走廊拐角上,说:“好了,说吧。”
“昨天沐风陪我去看房子了,你猜,看的是哪里的?”
果然,是沐风陪她去的。
七七根本没心思猜,病恹恹道:“爱是哪里是哪里,反正你早晚在火星上也买套房。”
“你怎么了七七,丢了魂似的……我告诉你啊,我看的,是天元公寓的房子,没想到吧?”
悠悠语出惊人,七七一下子清醒了:“什么??天元公寓的房子!!你没搞错吧小姐,你风荷水苑那栋刚倒,你马上又要再买一栋要倒的,你倒上瘾了啊??”
“哎七七,你别急嘛,听我说,我买又不是自己去住,爱倒不倒,倒了更好,倒了我拿赔偿金,更多!你知道么,就这么几天,我风荷水苑那套房的赔偿金涨到1.6万了,没想到吧?幸亏当时没听你的把房退了,否则这亏吃大了!”
悠悠居然在怪她……七七心里很堵。
她平静地说:“你要买就买吧,反正你钱多。”
悠悠在那边放肆地笑着,说:“看,又不痛快了是吧?姐姐我想买天元公寓的房子,可还要妹妹你大力帮忙呢。”
“帮什么忙啊,房价这几天一涨,我的首付都不够呢。”七七赶紧说。
悠悠又是一阵大笑:“傻妹妹,姐姐再穷,也不会打你主意跟你借钱的,放心,首付缺多少,姐姐赞助了。”
七七心里一暖,她当然不会真让悠悠给自己买房掏钱,语气一缓,说:“不用了,我妈那里还有点,她说要添上,否则房子住得不安心。”
“得了吧,钱拿出来了,老太太还炒不炒股了?这行情正好着呢,卖股票就是败家!十万八万的,姐姐赞助得起……你跟那个千秋地产的高锦泽很熟是不是?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吧,听说挺帅的,还是麻省理工的高材生……姐姐我可是没少介绍多金的帅哥给你,这次跟你要一个,你不能回绝哦……”
七七心里一下子很不舒服。
悠悠的“男朋友”多得是,可以每周拉一个来给她。可自己,只单独认识这么一个高锦泽,多少算是有点眉目了,居然就被悠悠盯上了。
不过,如果拒绝悠悠,又有点太小家子气,更何况,高锦泽和自己,真没什么。如果他那么容易被诱惑,没有悠悠也会有别的女孩子……
想到这,七七平静地说:“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代你约他。”
悠悠在那头,忽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七、七七……你该不是打算把高总出让给我吧?姐姐我夺人男友,如探囊取物。但妹妹你的,我可就眼看手勿动了……你别误会,我找他,就是为了拿一个天元公寓的内部价,省下来的钱,给你付首付都够了。是我求他办事,你应该问他高大公子何时方便,小女子我随叫随到!”
七七答应着,挂了电话。
也好,自己平时,都帮不上悠悠什么忙。
拨通高锦泽的电话,他的声音很小,那边还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似乎在开会。
果然,高锦泽说:“我在召开上海分公司董事会,什么事七七?”
这种重要会议,他还肯第一时间接电话,这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是有点份量的。七七开心了些。
“那你何时有空?”
“何时都行啊,除了今天上午,我们晚上六点在正大广场的俏江南吃吧,我先挂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七七才领悟到笨笨的自己莫名其妙地约了一次高锦泽……
4.
下午天气突变,雷电交加。
七七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黄浦江对面淹没在凄风苦雨中的陆家嘴建筑群,想着晚上就可以在那里见高锦泽了,心里就有点小小的按捺不住。
五点半一下班,七七就第一个冲出去,按了指纹考勤,和巨多人挤在电梯上下停车场。
出了路口,雨,越发大了,白蒙蒙一片。
虽然只是从延安路隧道过了江就是,但还没到隧道,各种车辆就把道路堆满了。七七打开交通台,听里面正说着隧道有积水,还撞车了。
忧心如焚。
看看表,已经是五点五十了!
七七闭眼祈祷隧道赶紧通,刚祈祷完,前面的车子就启动了,七七大喜,赶紧也发动了车子,却觉得车身一震,原来,前面那个车子一启动,熄火了,雨天路滑,又退回了原位,车尾正好和七七的车头撞上!
七七几乎要骂人!
前面的车主下了车,先用上海话破口大骂起来。
七七只好撑起伞,推开车门,冒着瓢泼大雨,下了车。
鞋子几乎都浸入水里的,雨水鞭子一样抽在身上,生疼。
那个骂人的车主,一眼看见七七的楚楚可怜泪眼欲滴的脸,立刻住口了,呆呆望了许久,问:“小姐你没事吧?”
七七牙齿打战,说:“没、没事,不好意思撞到你的车子,你看我们用不用叫交警……”
那车主眼睛死盯着七七被雨淋透曲线毕露的身体,嘴里说:“没有,也别管谁的责任了……我那保险杠都撞过几次了,早该换了……那什么,今天交通拥堵,咱们就别给警察叔叔添乱了,这是我名片,改天有空一起喝茶!”
说着,车主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金箔名片递给七七。
七七没选择,只好接了,连声道谢。
回到车里,落汤鸡一般,身心俱疲。
车开过隧道,已经六点十分了。高锦泽怕是等急了,七七戴上蓝牙耳机,拨通高锦泽电话。
“喂,高总,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晚到个二十分钟的样子。”
七七歉然道。
“啊?七七你也要来啊?我没给你准备邀请函,恐怕比较麻烦……”
“在俏江南吃个饭还要邀请函?新鲜。”七七笑着问。
“不是啊,是在金茂凯悦——哎呀该死该死!我是不是上午开会那个电话中约你今晚吃饭来着?今天下午上海话万家的潘总突然把签约晚宴提前到今天了,你看我这——”
七七心里一冷。
此刻,她心里的温度,比身上的温度还低。
人家随口说的一句话,自己怎么就当真了呢?
还巴巴开着车赶过来!
七七勉强着自己说了一句:“没事你忙吧,我自己吃就行。”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把车靠边,伏在方向盘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这一天,她觉得,似乎,同时失去了沐风和高锦泽。
5.
连续三四天,七七都心绪不宁,无心工作。
悠悠每天一个电话催她去约高锦泽。
七七只恨高锦泽在那之后,居然不主动打个电话给自己。
就这么耗上了,七七发誓,绝不主动给高锦泽打电话。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周五下午,周海生把七七叫到经理办公室。
“天元公寓那边怎么样了?你不是说,八月十二那天很危险么?这也没几天了,你问问高锦泽,我们不请浴佛寺的方丈,改请杭州灵隐寺的方丈如何?多敲他至少五十万的费用!”
七七很烦周海生这副腔调,不过又不能表示异议,答应着出来了。
拿起手机,调出高锦泽的号码,七七和那个名字对峙着,就是不肯拨通。
看着看着,高锦泽那三个字都有点模糊了,七七揉了揉眼睛,心里祈祷着:“先打给我吧……先打给我吧……”
骤然想起的铃声让七七差点跳起!
再一看来电显示——
高锦泽!
居然是高锦泽打来的电话!
他几乎是在七七马上就要投降时,打来了这个电话!
七七对他的满腔幽怨,霎时化为乌有!
七七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高总您好,什么事?”
“七七我这几天一个是忙着资产评估的事情,一个是觉得电话道歉太没诚意,我刚为你办完了一件大事,你现在能来一趟天元公寓么?我正在你们公司的停车场等你。”
七七停了好久,才说:“我正好也有工作的事情要请示你,一会儿见。”
坐在高锦泽的黑色保时捷911 Turbo跑车上,七七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
她现在,几乎都不急着多看几眼左边的高锦泽了。
高锦泽带她到了天元公寓C座八楼A室。
他打开防盗门,一个近四十平方的大客厅。
七七一打眼,就知道这是间南北向,四室两厅,超过二百平米的房子。
而且,是超豪华全装修全配的。
高锦泽一言不发,带着她每间屋子转一转。
最后,带着她坐到沙发上,从海尔三开门冰箱中,取了两听雪碧,放在花梨木茶几上。
两个人喝着雪碧,无意中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那天完全是误会……我这个人,不擅长解释,不是说,‘解释就是掩饰’么?我喜欢用实际行动说话。你看这套房怎么样?”
七七点头:“房型好,装修也舍得下料,无可挑剔。”
高锦泽满意地笑了。
他问:“你说,八月十二那天,天元公寓会倒么?”
七七闭目,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是戊己年戊己日,土极旺,而天元公寓C座,属木,木克土,以下犯上,犯太岁有凶。发凶的日子,很可能就是八月十二戊己日那天……”
高锦泽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说:“我那天,可能已经不在上海了。”
七七道:“你是早该搬出去了。我很敬佩你的勇气,但生命不能用来作赌注。”
“我把天元公寓卖了。”
高锦泽低下头,说。
七七一时没回过神。
高锦泽又说了一句:“真卖了。卖给上海万家了,就是周一晚上草签的合同,这几天做的资产评估和移交。”
七七疑惑地看着高锦泽。
高锦泽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有一种疲惫后的放松和满足。
“七七,这次真的很感谢你,经过你的指导,谈判超乎寻常的顺利,这是我入行以来做得最漂亮的一单!我已经在整个中国地产界一战成名!”
七七摇着头,问:“你为什么会放弃?为什么放弃你设计的天元公寓?你就这么甩甩手,带着钱回广东了么?”
高锦泽张了张嘴,嗫嚅着说:“七七我——我不是不想面对,可是你知道么?我这一段时间,就住在这间大房子里,我几乎一整夜一整夜失眠,身心交瘁!”
高锦泽双目紧闭,说不下去了。
七七伸出右手,迟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高锦泽按在花梨木茶几上的冰冷的手背。高锦泽一反手,托住七七的右手,七七一惊,本能地向回一收,高锦泽的手,已经把她的右手整个握住……两个人的手,就这样隔着茶几悬在那里。
最后,还是高锦泽松开手。
“我首先跟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卖掉天元公寓。一,这次上海万家出手,是有上层背景的,我不敢逆拂;二,上海万家的出价很合理——不止是合理,每平方米,还比我预想的多了两千,两千你知道是什么概念么?三,上海万家的能力,一直在千秋地产之上,又是中国第一地产品牌,他们接手天元公寓,一定可以把这栋C座的危楼处理得比千秋好,起码在业主安置和赔付上,资金比千秋充裕!”
七七听着,想着。
见高锦泽不说了,七七叹口气,说:“我不该怪你,我也没资格怪你,你这么做,无可厚非。楼里的业主们,答应搬家了么?”
“万家已经答应将自己在售的优质楼盘莘庄七号公寓腾出了一部分房源,供业主差价置换。万家和天元公寓业主双方现在还在接洽谈判,应该问题不大。”
七七松了口气,说:“这样就好,我也相信万家的信誉。”
“万家的确是大手笔,你知道么,万家接手了风荷水苑全部已建在建楼盘和那栋倒楼的赔付及重建工作。其实,正是因为这件事在先,我才不介意把天元公寓整个卖给万家,这样的公司,有魄力!”
“那你——什么时候回广东?”
七七怯怯地问。
“明天一早,天元公寓大体交接完毕,我要回广州总部述职,并提请召开临时董事会,表决天元公寓卖出事项——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然后,卖出合同就立即生效。”
七七“哦”了一声,低下头去。
“对了,这是钥匙,过户手续,回头林仔会派人去找你办,他这几天也忙疯了。”
说着,高锦泽把牛仔裤口袋里的防盗门钥匙掏出,左手托住七七的右手,右手把钥匙放在她手心里。
七七看见钥匙,茫然抬头,说:“谁的钥匙?办什么过户?”
高锦泽微笑:“你的钥匙,给你过户。这是你应得的七七,谈判这次你帮了我大忙。这套房,如果不倒,你可以住,如果怕危险,你可以卖,也可以去置换万家的七号公寓,反正——它是你的,随你。”
七七彻底傻了!
一套二百平米的房子,均价至少1.3万,价值超过260万!
七七猛一缩手。
仿佛她的手被钥匙烫到了一样。
钥匙很脆地磕在花梨木茶几上,然后又无声地掉落在地毯上。
七七霍然起身,直视高锦泽:“高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锦泽坐在那里,说:“你应得的。你的提成,其实远不止这一套房子。另外,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做千秋地产的风水总顾问,聘书我都准备好了。你的年薪,暂定一百万,单独看项目另算,如何?”
七七呆呆盯着高锦泽,满面通红,一步、一步,后退。
然后,她猛然转身,拉开门,冲了出去。 第十七章:回扣
1.
周六一整天,悠悠都一直陪七七在她家中静坐。
七七发呆了不知多久,冒出一句:“悠悠我对不起你,我本来应该约你和高锦泽周一见面的,那时你还有机会买天元公寓的房子,一倒手,至少每平方米两千。”
悠悠拍了拍她的头,说:“傻丫头,你本来还应该拥有一套两三百万的天元公寓C座八楼A室呢。到手的才是自己的。你没约上高锦泽,那是我自己今年流年不利,你不是说了么,我今年不适合投资,赚不到钱,这不,又应验了,我要是见了高锦泽,买成了天元公寓的房子,岂不就赚钱了么?”
七七一扁嘴,说:“我宁可让自己的预测失准,也不想害你赚不到钱。”
悠悠大笑,把七七揽到怀里:“傻妹妹,咱们姐妹,什么钱不钱。姐姐我还真不差那百八十万的,你回头算算我明年的运气。”
七七点点头,说:“那我回头去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测一测,下周吧。”
悠悠说:“不用急,离2010年还早着呢。不过你想好了么?不要那三百万的房子可以,不当那个一百万的顾问,有点可惜吧?”
七七怅然道:“都一样……为什么,男人自以为,可以用钱,把女人砸倒,而不是等到女人心甘情愿倒在他怀里……”
悠悠摇着头,说:“多少女人,铆足了劲,赌上一辈子,等的就是男人拿钱砸倒她。你可倒好,被砸跑了!真是搞不懂你……”
七七淡然一笑:“人各有志。那不是我喜欢的方式。我有一技之长,足以安身立命,不用靠男人活着。我只是没想到,高锦泽,也会用这么俗的办法,让我很失望!”
悠悠伸出双手,将七七额前的秀发撩向两边,露出她光洁莹润的额头,说:“我以前——很久以前吧,隐约也有过你这种想法……但你能直到现在,还这么想,姐姐佩服你,喜欢你这样!”
从周五晚上到周一,高锦泽不断有电话打来,七七一概不接。
他发的几条短信,七七也是一概不看,直接删除。
七七猜,他周六一早,应该就回广州了。
天元公寓的房产,名义上已经算上海万家了。
理论上,由千秋地产出钱请上海先知公司勘测天元公寓风水这个项目,就算不了了之了。
周海生把七七叫过去,让她写一份天元公寓风水项目的总结报告,并且很庆幸不用解决“大空亡”这个难题了。
“至于天元公寓C座倒不倒何时倒,都与我们完全无关了!如果上海万家想继续让我们接手处理那个天元公寓的危楼,低于五百万我都不会考虑。”
周海生如是说。
他的“方兴科技”终于大涨了,所以他这几天心情相当不错。
更何况,他买的天元公寓的那套房,即将成为上海万家旗下的资产。
七七搜索枯肠写天元公寓的总结报告。她恨透的这种官样文章。就因为这样,她才放弃了所学的新闻专业,没有投身到报刊杂志中去。
她无法想象,如果每天伏案写那种格式化干巴巴的东西,她会怎么样。
可是,到了先知公司,一样逃不过写报告,而且还要中英文双语的!
她英语烂到家,每次都是找天心帮忙翻译。
好在她发现,宋雨的英文很不错,现在报告一类的英文翻译已经交给宋雨来做了。她发现,宋雨一直在默默钻研她以前的风水案例。
未未则每天活得行云流水,不知所谓。七七已经懒得理她了,也觉得她很难通过见习期了。
对着word,七七大脑一片空白,半天只敲出了十几个字。
内线电话响了,七七接起。
“七七啊,是我,姚贝贝。”
七七精神一振。
“贝贝,你来上海了么?”
“没有七七,我在南京,这次是要搬救兵的,南京夫子庙那边有条街,建了个影视拍摄基地,都是明代仿古建筑,但总出问题……”
“拍摄过程中总有人无故受伤甚至坠楼摔死,当地人说那条是古街,阴气太重。现在仿古街生意惨淡,投资方坐不住了……还有很多,具体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南京吧,我让我们娄总跟你们周经理协商一下?”
七七当然一口答应。
她心头窃喜。
早就想去散散心了,这次是天赐良机,公费旅行!
果然,不一会儿,周海生叫她进去,跟她说要辛苦她去南京一趟协助姚贝贝。
七七忍住笑,一脸平静出来,立刻把宋雨叫过来,嘱咐他帮自己写那个可恶的天元公寓报告。
然后,小鸟出笼般飞下楼。
七七喜欢坐火车,不喜欢坐大巴。所以她打了个车,直奔上海火车站。上海至南京的火车,差不多不到一小时就有一趟。
七七买了趟快车的,进了候车室,买了农夫山泉和一袋旺旺小小酥。
很快就开始检票了。七七脚步轻盈,心情愉悦。软座的火车,环境整洁舒适。
还有两分钟开车。
七七拧开水。
手机响了。
七七先喝了一口水,才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是自己公司的号码!
七七有点奇怪,按下接听键。
“五百万!真的有五百万!快,赶快回来!”
周海生的声音。透着激动。
“周经理您中福彩了?恭喜恭喜。”七七随口开着玩笑,没当回事,又喝了一口水。
“杨七七,你立刻、马上、火速赶回公司,南京不去了!”
手机那头变成忙音。
周海生有时就是这样专横跋扈,七七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怅然跳下火车还不到五秒,火车就开动了。
七七心里有气,脸上就藏不住。
重重地敲完经理室的门,又重重地推开,重重坐在周海生对面的椅子上。
周海生笑容可掬。
“七七啊,不是我要折腾你,而是这五百万,非你不可!”
七七板着脸,没好气地说:“我不懂彩票,不会预测彩票开奖号码!”
“不是彩票。”
周海生脸上依然挂着宽和的微笑,说:“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你熟门熟路……”
七七不明所以,满脸疑惑。
“今晚六点,香格里拉,那个客户请你吃饭。对方指定要你接手。这五百万的单子你要是拿下来,我这次真的会给你提成10%,真的,五十万,一分不少!”
2.
七七还是第一次来香格里拉。
以前,都是开车路过。
这里是陆家嘴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豪华奢靡,无与伦比。
七七在前台一报名字,立刻有一个高挑秀气的服务员,把她带到了指定包房。
门一开,七七愣住了!
诺大的十人座超豪华包房,里面只坐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七七居然都认识!
“沐风!裘老板?”
里面坐的这两个人,居然一个是沐风,一个是上次四季商场那里碰到的浙商裘老板。
沐风站起身,满面春风,道:“都是熟人,我就不介绍了。杨小姐请坐。”
沐风突然改口称自己为“杨小姐”,一时适应不过来,惶惶然坐在二人对面。
沐风让服务员开始上冷菜。
鲜果明虾沙律拼盘、醉鸡、五香熏鱼、烤麸、海蜇、雪菜毛豆、油爆虾六种。
摆盘很漂亮,让人看上去就有食欲。
不过七七却没有动筷。
她浑身上下都充满警惕,仿佛对面的两个人,她完全不曾认识过。
裘老板挽起袖子,跃跃欲试,忽然想起了什么,冲七七嘿嘿一笑,说:“知道这桌菜有什么名堂么?”
七七把桌上的菜扫了一遍,茫然摇头。
裘老板眉飞色舞地说:“上次姚明和叶莉在这里办婚礼,点的菜就是这些!酷吧?今天我们一样没差,全吃到了!”
七七无语。
裘老板甩开腮帮子,一边大口塞着菜,一边含混地招呼七七吃。
七七很拘谨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麸。
沐风看出七七的不自在,开口道:“杨小姐,裘老板是我的老主顾,你听说过‘温州炒房团’么?”
七七一惊,说:“当然听说过。上海的房价,就是被‘温州炒房团’炒上去的。深圳的房价也是……居然现在都去大洋彼岸祸害美国的房子去了!”
裘老板听得满脸笑意,连连点头。
沐风亲昵地拍了拍裘老板的肩膀,说:“你面前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号称‘温州炒房团’‘团副’的裘老板!”
裘老板的脸上笑开了花。
言不由衷地谦虚道:“不敢不敢,小打小闹而已,赚点零花钱。”
七七心想,你赚的零花钱,不知是多少普通百姓一家三代的积蓄!而自己现在买不起房子,也是间接拜这些‘温州炒房团’一类的投资客所赐!
心里这么想,脸上的表情就带出了厌恶,冷冷道:“久闻大名。这次裘老板又想把哪里的楼炒糊呢?”
裘老板压根没听出七七话里的讥讽之意,说:“就是你前一段看风水的那个天元公寓啊!我们团对那个楼盘很感兴趣,打算先请你看看能不能买……”
七七冷冷道:“那里的风水实在不怎么样,已经倒了一栋风荷水苑的7号楼,现在天元公寓C座,也危在旦夕。”
裘老板手舞足蹈:“对对!这正是我们炒房团喜欢的!现在啊,这房价都太高,正常楼盘买不起呀。逢低吸纳,然后危机解除后,逢高派发!我们团长前一段在爆炒美国房价,现在转战澳洲了。”
七七心里直泛恶心!
皱眉道:“想买就买吧,反正你们钱多的是。你和沐风又那么熟,低价从上海万家拿房子容易得很。”
“上海万家?”
裘老板停止咀嚼。
七七说:“是啊……难到沐风没跟你说,天元公寓和风荷水苑,现在都被上海万家买去了么?”
裘老板连连摇头:“不对不对,风荷水苑现在是万家的了,可天元公寓,还是千秋地产的!”
七七道:“也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了……你就等万家和千秋的合同生效后再向沐风买天元公寓吧,沐风是上海万家的投资顾问。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七七起身。
她是一刻也不想多面对裘老板这种人。
更别说一起吃饭了。
裘老板愕然看向沐风,问:“你不是说,那个悠悠说,杨小姐和高锦泽很熟么?”
七七用质询的目光看着沐风。
沐风脸上微红,对裘老板道:“是……是啊,是很熟。”
“那为什么千秋地产董事会投票否决天元公寓卖给万家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裘老板似乎有些动怒。
七七愣了:“什么!否决了?”
沐风也不大相信:“就是昨天的事,高锦泽没跟你说?”
七七有点恼羞成怒:“高锦泽是上海千秋的总经理,我又不是千秋地产的董事长,他和你们上海万家签不签约,需要向我报告么?”
沐风赶紧赔笑:“别误会,杨小姐,你能不能先坐下来,裘老板就是因为现在万家和千秋的合同没生效,才打算出手买天元公寓的。上午裘老板已经在周经理那里交了订金……”
沐风的最后一句话起作用了。
七七再不情愿,毕竟也是受周海生之命来吃这顿饭的,如果就这么走了,不但是不给裘老板和沐风面子,周海生那边明天也交待不过去。
于是,七七只好坐回原位。
热菜八道也陆续上桌,百花蟹钳、节瓜盅、澳洲红绕鲍鱼、清蒸东星斑、富贵双方、神户牛排、.千厨手烤鸡。
七七根本没胃口,应付着吃。
三个人一时都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尴尬。
还是沐风打破沉寂:“杨小姐,是我把你介绍给裘老板的。你上次给他看的四季商城那块地,他已经拿下来了,包括幼儿园和周边的几块地皮,打算盖一个5A级写字楼。”
七七不好太不给沐风面子,只能接茬:“那里盖写字楼,比做商场好。只是层数不能太高,因为周边的高楼不够多,屋高四兽低,会形成‘露风煞’,不聚财。”
裘老板正在吞鲍鱼,听到七七这话,没怎么嚼就把大半个鲍鱼吞下去了,连声说:“好险!我马上让人改设计方案!我还以为,应该弄个五六十层,把周围的楼房都比下去才威风呢……光杨小姐这一个建议,就值个几万块钱!”
这裘老板现在算是先知公司的客户,七七还是要应酬着,于是说:“虹桥那边的写字楼,日本和欧美租客比较多,设计上最好欧化一点。”
裘老板连连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请杨小姐当这栋楼的风水设计师如何?”
七七不接招:“还是先谈天元公寓的事情吧。看样子,裘老板打算介入和上海万家竞价买天元公寓喽?”
裘老板大嚼东星斑,倒不出嘴,只是连连点头。
七七看了一眼沐风,弦外有音地说:“有上海万家房地产的沐大顾问在,万家的底牌裘老板一览无余,不会多花冤枉钱的。”
沐风干咳了一声,低头专心对付自己的蟹钳。
裘老板把东星斑咽下去,眉开眼笑地说:“对啊,我不多不少,就高万家每平方米一千的报价,赌它一家伙!杨小姐啊,既然你跟上海千秋的高总那么熟,他那里的底价,你也一定有办法知道——”
七七刚要说话,裘老板一伸手,阻止她开口,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张支票,搁在转盘上,一推。
裘老板这一手明显是练过的,手法力道恰到好处,支票不偏不倚停在了七七正前方。
七七扫了一眼,见上面是五十万。
“这五十万,算是我付给杨小姐的‘咨询费’,只要你去替我打听高锦泽的心理价位!”
七七缓慢但坚决地摇了摇头。
裘老板似乎早料到了七七的反应,继续道:“其实是一百万!我买下天元公寓后,才会请你们先知给天元公寓看风水。这样,你们先知公司才做得成我下一步五百万的生意,你也才能拿到你们周经理许给你的五十万提成——如果我买不成天元公寓——就等于你们公司丢了一个五百万的大单——你们周经理那里,你不好交待吧?”
裘老板一口气说话,掏出自己的纯金打火机,点上一只曾导致南京江宁区房地产局局长周久耕下台导火索的“九五至尊”烟,透过薄雾,眯起眼睛看着七七。
一面是一百万的提成,一面是大单丢失后周海生的暴怒,甚至因此砸掉饭碗!
裘老板相信,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选择题,孰轻孰重,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立刻做出选择。
七七沉默着。
沐风不敢看她,还在一点一点对付着自己的蟹钳。
七七目光明亮,缓缓起身,手伸向支票。
裘老板咧嘴笑了。
七七手按在支票上,突然一用力。
转盘带着那张五十万面额的支票,也十分准确地转回了裘老板的面前。
然后,裘老板听到七七说:“你还没买下天元公寓,所以,现在还不是我们先知公司的客户。作为先知公司职员身份的我就不奉陪了,二位慢用!”
说完,七七扭身,从容出门,扬长而去。
3.
七七周二一早到公司时,就做好了被周海生痛骂一顿的精神准备。
所以,反而一身轻松。
出人意料的是,周海生不在办公室。
宋雨把两份打印好的天元公寓风水勘测中英文报告放在她桌上。
七七匆匆翻看了一遍,很满意,夸了宋雨两句,让他做事去了。
未未看到这一切,心里很不爽,故意把椅子弄出很大的声响,然后大踏步出门去洗手间。
周海生是下午两点钟才回来的。
他红光满面,似乎还喝了点小酒。
进了经理室,周海生转身,透过门缝,对七七招了招手。
该来的总要来。
七七拿起宋雨写的天元公寓报告,落落大方地进了经理室。
周海生忙着开电脑,一边泡茶。
七七自己在他对面坐下。
周海生一看电脑屏幕,兴奋地一拍桌子,说:“涨停了!就是准!看来该着我今年财运亨通!嗳七七,你妈买方兴科技了么?”
七七板着脸,说:“不知道,没问过。”
周海生嘴里喷着酒气,把头凑近七七,小声说:“你猜我今天中午去见谁了……”
七七依旧板着脸,说:“不知道,您没说。”
周海生哈哈大笑,说:“那个裘老板跟我告你的状,说你不给他面子,还要我处罚你,哼!他真不知道我跟你什么关系,真不知道你在先知公司的重要性,搞笑!那种土大款,别理他了,我给你介绍个新客户!”
七七被他这一番慷慨陈辞弄糊涂了。
周海生喝了一大口茶,问:“上海万家地产公司,牛不牛?”
七七道:“当然牛啊,中国房地产第一品牌嘛,谁不知道。原来今天您是跟万家的人吃饭了?”
“万家?不够格!万家虽牛,在上海,还是不如另外一家本地房地产企业……同是上市公司的‘地龙实业’!”
地龙实业!
七七当然知道,地龙同时在香港和上海两地股票市场挂牌,主营房地产和餐饮,有日资背景。在上海经营了二十多年房地产。
就全国影响力来论,万家的确是中国房地产第一品牌,但单就上海房地产市场的影响力来论,地龙实业犹在万家之上。
周海生得意地说:“今天,是地龙实业的严总总经理亲自请我在金茂凯悦吃饭,对我那是奉若上宾,要跟上海先知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共同合作三个高尚社区和两个别墅群项目,你说,这得多少钱!”
七七淡淡道:“恭喜周经理,傍上地龙实业这种大公司,今年的的业绩一定可以超额完成了。”
周海生看了看她,叹口气,说:“你说你啊七七,昨天踢掉了一个五百万的大单子,今天跟你说起地龙实业这种大客户,你还是这么不温不火的,你说说,你都对什么感兴趣,啊?”
七七面无表情地答:“工作。”
周海生苦笑:“那你工作又是为了什么?”
七七道:“人活着,总要做点什么。我工作,然后拿我应得的薪水,平平安安,坦坦荡荡。”
周海生又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不知说她什么好。
七七呈上宋雨写的中英文报告。
周海生接过,随手翻了翻,说:“报告写得不错,最近有进步嘛。”
七七立刻道:“这是宋雨写的,他很能干。”
周海生笑着摇头,说:“你啊,‘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思。’下属跟了你,就算有福了。对了,你说那个未未,是不是不怎么样,不行就开掉吧?”
七七迟疑了一下,说:“未未啊……其实也还好,她年纪太轻,做事不是太有头绪,我会慢慢教她的,看她还算努力,等三个月见习期到了再说。”
周海生就知道她会保未未的,也没说什么。
周海生又认真地看了看报告结尾,说:“你去改一下,要竭尽所能给天元公寓泼脏水,把那里的风水写得极其恶劣才行。”
七七瞪大眼睛,问:“为什么?天元公寓除了C座,别的楼都没什么问题啊!”
周海生提高声音,道:“这个你就别管了,今天你什么都别做了,只负责按我的要求把报告改好!”
七七不接周海生递过来的报告。
周海生无奈,缩回手,说:“这是给地龙实业严总总经理的见面礼……其实,就是写个报告签个名那么简单……”
七七警觉地问:“为什么要坏天元公寓的名声?”
周海生歪头看着七七,咂咂嘴,说:“你这个人啊……我就知道,不告诉你实情,你死都不会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一定知道万家和千秋在天元公寓项目上谈崩了吧?”
七七点头:“昨晚听裘老板说起过。”
“地龙实业现在要买天元公寓。”
周海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七七冷然一笑:“所以你让我散布谣言,打压天元公寓的房价?”
周海生坐直身子,说:“五十万,一分不少。一份报告五十万,这种好事你哪里找?不过要写得很专业很形象,最好老百姓都能看懂。”
七七缓缓摇头。
周海生知道,强迫她是没用的,只能另想办法,于是说:“那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第十八章:反目
1.
接下来的一周,出奇地平静。
七七随手做几个小风水项目,写写报告。
本来,天元公寓都已经渐渐淡出她的视线了,直到这个周末下午,她在龙之梦一楼的星巴克和悠悠喝咖啡。
“知道么,其实我今年运气不算差的,幸亏我没买天元公寓的房子,现在彻底成大麻烦了!”
“怎么?”
七七切着松饼,随口问。
她已经不大关心天元公寓了,不过是自己看过的诸多楼盘中的一个而已。
“本来说要卖给上海万家,协议都签好了,正和业主谈判置换呢,结果,被千秋董事会给否决了!这一下业主不干了,每天都闹得很凶,天元公寓的房价也一下子跌了两千多……嗳,听说业主们几乎人手一份你的风水鉴定报告?”
“什么鉴定报告……我没写过啊。”
七七诧然问。
悠悠“哦”了一声,说:“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天元公寓这么一闹,搞的我风荷水苑那套房子的赔偿款也上不去了,卡在1.6万那里,唉!”
“多少算多啊,知足吧。”
七七劝她。
“还有,金铭真被‘双规’了,北京直接来的人。你上次说他还不信呢。他居然违规参股了风荷水苑投资项目,胆子大吧?这下我可以安心等我的风荷水苑赔偿款了,不用再看他的脸色。”
七七几乎已经把这个人忘了。
所以就没接茬。
喝着浓香的咖啡,“天元公寓”这四个字,重新在她心中荡起涟漪。
那不是因为天元公寓,而是一个叫高锦泽的男人。
这个男人,还在广州吧?
可能,今生,都不会再见……
2.
八月十日。
星期一。
雨。
大雨。
大到让七七想起那次和高锦泽正大广场俏江南的误会之约。
七七的心情,也跟着湿润了。
下班时,她拖着有点沉重的脚步,去停车场。
她低着头找自己的车。
拐过柱子时,她看到了自己的白色甲壳虫,也同时看到柱子上靠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身高180以上,混血儿般高鼻深目,棱角分明,戴Dior太阳镜、身穿Lee牌牛仔裤、足蹬Ariat西部牛仔马靴。
甲壳虫的旁边,停了一辆鸭嘴、圆灯、溜背造型的黑色保时捷911 Turbo跑车。
虽然价位相差十倍以上,但,两辆车停在那里,却那么般配。
七七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平静下来。
她曾经想过,高锦泽可能会来找自己。
没想到的是,他会在停车场等她。
高锦泽丢掉手中的香烟,走过来。
七七微笑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有些灰白,有点憔悴,头发也长了一点。
七七忽然就有点心疼。
高锦泽一边走一边把手伸到屁股后的牛仔裤口袋中,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传单纸。
然后,他就把那两张纸,捏成一团,狠狠摔到了七七胸口上。
七七错愕地看着高锦泽,说不出话。
“本来以为,你是个很清高、很有职业道德的人,没想到——”
七七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团纸,展开。
“现在天元公寓的业主,人手一份!连《东方晨报》都报道了这件事!”
七七的手有点抖。
传单上的内容是铅印的,有点模糊。主标题是斗大的:《天元公寓风水鉴定报告》。边上还打了一行小字:先知公司机密档案,严禁外传。
报告的前一部分,七七隐约有点印象,就是宋雨上次给她写的那份。但第二页,内容就完全陌生了,七七保证自己没见过。而那些词语,都是恶毒攻击天元公寓风水如何恶劣,即将倒塌等等。第二页的末尾,赫然署着:上海先知朱雀部主管:杨七七。
七七双手冰凉。
高锦泽靠着柱子,颓然坐下。
他的声音低哑:“很多人都在跟我作对,我不在乎,但我没想到,捅我致命一刀的,会是你……”
七七想了想,说:“我会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给你一个交待的。”
高锦泽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说:“为什么要给我一个交待?我又不是你的总经理。我来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你不要我给你的二百多万的房子,却愿意为了这五十万,写一份诋毁天元公寓风水的报告!”
“你觉得,我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二百多万,而为了五十万去写一份报告?报告是印刷品,署名可以改成任何人,包括署成你高锦泽!”
高锦泽干涩的眼珠转了转,没说话。
七七叹了口气,说:“人和人之间,有时会有无条件的信任。我不知道你我之间有没有。解释这个报告是否真是我写的,可能我永远无法提供证明。我现在只要你判断,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行么?”
七七如水的目光,和高锦泽呆滞的目光对接。
高锦泽嘴唇翕动。
嗫嚅道:“我也不想相信……我特别希望听到你的否认……你否认了,我就信不是你写的……”
七七摇摇头,说:“我不会否认的。因为我无法拿出足够说服力的证据。如果这份报告给你造成了伤害,我代上面我的署名说一声……对不起……”
七七的声音低沉下来,她站起身,仰起头。
高锦泽突然一俯身,保住七七双腿。
七七伸手双手,轻轻把他蓬乱的头发抚平。
“我现在确信,不是你!而且,我可以肯定是谁了!”
高锦泽一字一顿地说。
“谁?”
“严总!”
“地龙实业的严总?”
“就是他!这家伙太阴险了,我平生仅见!”
“听说地龙实业也要买天元公寓?”
高锦泽抬起头,七七低下头。
高锦泽点点头,说:“是的。上次董事会上,另一个持股40%的大股东徐叔,投了反对票。他也有他的理由,他说和地龙实业接洽过了,对方愿意在万家出价的基础上,再加两千。我当然不会反对,就让徐叔去操办此事……”
“你站起来说话吧。”七七说。
高锦泽用手撑地,一下子却没站起来,唉呦了一声,说:“腿麻了……”
七七关切地蹲下身,去替他揉小腿。
高锦泽趁她不备,猛然伸嘴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
七七被惊呆了,茫然看着高锦泽。
高锦泽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我刚才就是不小心……我是说,你低头专注的样子好美……”
七七面泛桃花,双颊滚烫,茫然不知所措。心中一阵酥麻,一阵凌乱,大脑一片空白。
长这么大,恋爱也不是没谈过。学生时代总共谈过两个男朋友,都是同桌,天天照面,知根知底。毕业后,经过短暂的换工作,便进入先知公司。
在工作上的得心应手,专业上的高深莫测,个性上的冷僻孤傲,往往令同龄男生高山仰止。
也让七七无暇顾及工作以外的很多事情,比如别人的心情,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别人在想什么。她所有的时间都被应接不暇的工作占据,没空想别的。
高锦泽这样的公司客户,七七是肯定不会把他纳入考虑范畴的。她是绝对完美主义者,不能容许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她不是没想过和高锦泽的可能性,但那一定是这单工作完全结束后,两个人偶然邂逅在衡山路某个小店,按正常桥段,发生正常情节。
而不是现在这样,和高锦泽仅仅认识个把月后,一边谈着工作,一边被他偷袭。怎么会这样?!
她完全呆若木鸡,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任由慌乱的高锦泽在旁边滔滔不绝地道歉。
七七脑子一片空白,耳朵似乎暂时停止功用,完全听不见高锦泽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慢慢地站起来。
好半天,她终于恢复了正常知觉。
她晃了晃头。
正好听到高锦泽最后一句话:“……我保证下不为例!”
七七心想,我也没说不高兴……
不过嘴上当然不会说,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地龙实业的目的很明显,先用高于万家每平方米两千的出价,诱使千秋和万家合作不成,然后,再出阴招压低天元公寓房价,试图趁火打劫!”
高锦泽一愣:“还真是……他们刚开始很积极,每天主动和我们洽谈,之后就一直拖着,原来的出价不但没有兑现,还报价越来越低……”
七七道:“这不奇怪,这份托名我写的风水报告,就是地龙实业严总向我们先知公司朱雀部经理周海生买的!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打压天元公寓房价,然后逢低吸纳!”
高锦泽恍然大悟,说:“七七你提供的情报太重要了,现在我都想通了!一通百通!”
七七问:“听说,地龙实业是有日资背景的,你真要把天元公寓卖给日本人么?”
高锦泽坚定地摇摇头,说:“我的太爷爷,是桂系李宗仁手下的副旅长,当年台儿庄战役时和日本人拼刺刀战死的。我们家和日本人,不共戴天!”
七七道:“那你就挺住,另外看看万家那边还有没有可能继续谈判。”
高锦泽点点头,说:“现在恐怕难了……万家也对我们不冷不热的。因为,你那个鉴定报告——对不起,是别人栽赃给你的这份鉴定报告上,言之凿凿写着,天元公寓八月十二日晚必倒!我想,天元公寓如果十二日晚上不倒,谣言不攻自破,天元公寓的房价就会提升,我就不必被迫把楼卖给日本人了!”
七七一下子想起八月十二是很危险。
今天是八月十号,八月十二日,就是后天!
“八月十二这天,为什么会很危险呢?”高锦泽疑惑地问。
“天元公寓的形状和颜色,五行属木。而今年是农历己丑年,土为‘太岁’,这就是说,天元公寓今年一直在冲克太岁,犯上作乱,所以才十分不顺。而八月十二这天,月份的天干地支是‘壬申’,地支‘申’为金,金克天元公寓的‘木’。而八月十二的天干地支正好和今年的天干地支一样也是‘己丑’,和太岁的天干地支一样,所以,这一天,天元公寓的‘大空亡’,加上浦淀河的‘反弓’之力,很可能同时发凶,导致天元公寓倒塌!”
高锦泽倒吸一口凉气,惊得说不出话来。
七七说:“你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高锦泽喃喃道:“只有两天了……可大部分业主,还是不信天元公寓会倒,说是我们千秋造的谣,为的是压低补偿款的价格。所以依然住在天元公寓C座里面。这一旦要是如你所言,我真——不敢相信后果——”
七七安慰他道:“放心吧,总会有办法的……”
其实,七七是没办法的。
“大空亡”,无解。
高锦泽问:“那、现在再找高僧做法事,行么?只要能安然度过八月十二,花多少钱我都在所不惜!”
七七摇摇头,说:“晚了……这种法事,做完要半个月才能见效,而且,要楼里面所有人都出来才行。”
高锦泽忧心如焚。
七七道:“毕竟还有两天时间,我一定想出个解决的办法!我们现在分头行动,你去加固一下天元公寓的地基,我现在就回家去,问问我妈,她是老法师,说不定有办法!”
高锦泽咋舌:“你妈也懂风水,风水世家啊!林仔一直说有关部门不许天元公寓擅自动工加固的……”
七七跺脚道:“那天元公寓不加固要是倒了,‘有关部门’是不是有人出来负责呢?现在没时间了!只能先斩后奏,加固了再说!”
高锦泽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林仔恰好今天回广州总部汇报和地龙实业谈判的事情去了。我只能自己安排几个工人来加固了,头痛啊。”
七七语重心长道:“你才是上海千秋的总经理,不能事事指望那姓林的。”
高锦泽被她说得一愣,想了想,说:“还真是,可能是林仔太能干了,凡事都不用我出手……以后我也要替他分担点。”
七七说:“你赶紧去操办地基加固的事情,亡羊补牢。‘大空亡’的问题就等我电话吧!”
高锦泽道:“八月十二日,我全天都会在天元公寓C座八楼A室里,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七七急道:“唉呀不行,你不能待在天元公寓C座,一旦倒了呢——”
高锦泽双目炯炯,说:“七七,我相信你能解决风水师都解决不了的‘大空亡’,所以,我会和买我公司楼的业主住在一起。”
七七闭上双眼,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睁眼,说:“好,你相信,我就能做到!”
打开甲壳虫车门,七七上车,点火,一脚油门,车划出一个漂亮的恰到好处的弧线经过高锦泽,随即加速上了出口通道。
3,
“妈……我有过问题想请教您……”
七七端起碗,对已经吃过晚饭,在看第一财经《公司时间》的老妈说。
“别吵,我看孟诚呢……瞧瞧,这小伙多帅,说话也句句在点子上,妈就是爱听。”
七七一推碗,嘟嘴道:“你就知道看股票,一点也不关心我这个女儿!”
老妈插个广告的空,转头看了一眼生闷气的七七,说:“怎么了?今天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还晚回来一个小时,说,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七七脸色大红,扭捏道:“什么男朋友,才算不上呢!”
老妈大喜,丢了孟诚,凑过来问:“有孟诚帅么?是做什么工作的?”
七七很无语地看了老妈一眼,说:“类型不同,也很帅。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
“总经理?”
老妈脸一拉:“女儿,咱家虽然不富裕,可也不用卖身求荣。买房钱不够,妈不是说了会给你添么?大不了老妈重出江湖,把现在那些什么风水大师的饭碗都给砸了,随便赚个一两百万给你买楼!”
“唉呀妈!”七七皱眉:“你又来了!怪人家不跟你说,一说你就啰啰嗦嗦一大堆……他能不能做我男朋友,还要看能不能活过后天!”
“怎么!这孩子年轻轻就得绝症了??”老妈瞪大眼睛问。
七七翻着白眼摇摇头,说:“不是病,是‘大空亡’!”
七七一五一十,把天元公寓“大空亡”的始末说给老妈听。
老妈听罢,不满地问:“遇到‘大空亡’这么大的问题,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七七一喜,问:“老妈是不是早有解决‘大空亡’的绝招??万岁!”
老妈眼皮一耷拉,说:“没有。‘大空亡’无解!”
七七不干了,大叫:“那早跟你说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早说了,我就会告诉你,赶紧放弃吧,免得‘瞎子点灯——白费蜡’!”
七七气绝。
然后,很无语地看着可爱的老妈。
老妈之后补了一句:“我提醒你啊,八月十二己丑年己丑日大凶,但楼肯定不是倒一天,而是倒在一瞬间,你想想会在哪个瞬间,一定是在一个时辰呢。也就是说,‘丑时’是最有可能的,‘太岁入日’的同时,‘太岁入时’……”
七七一惊,猛抓住老妈的双臂,说:“姜还是老的辣!我差点忽略了时辰因素!那也就是说,我明晚11点到1点之间,必须解决天元公寓‘大空亡’问题,不然到了‘丑’时,就来不及了?”
老妈点点头,说:“祖上传下来的风水书,都在书架上,去临时抱抱佛脚吧。”
说完,又去看孟诚了。
七七苦着脸,走到了书架面前,拿起一本一本的繁体竖排残缺不全的手抄本们,试图从中找到解决“大空亡”的办法……
当七七的老妈打着哈欠起床做早饭时,发现七七依然在客厅里。
她的书桌上,摞了起码十几本手抄本。
老妈摇摇头,去给她煮了碗鸡蛋面端到书桌上。
等她晨练回来,发现鸡蛋面原封没动,七七依然红着眼睛在闷头查手抄本。
老妈叹了口气,说:“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七七道:“别吵!”
老妈提醒说:“不吃饭可以,打电话请个假吧,快到点了。”
七七一看表,糟糕,八点了!
今天是去不成公司了,七七拿起电话刚想打给周海生,又停住了。
周海生一定是杜撰了一份天元公寓的风水鉴定报告,去地龙实业的严总那边领了五十万元,本打算今天去向他兴师问罪呢,怎么能现在打电话向他请假呢?
七七绝对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请假,然后解决完“大空亡”再去对周海生发难。
想了半天,七七打给天心。
“这还不好办,我替你扯个慌,周海生不会较真的。”
七七谢过她。继续闷头看那些诘屈聱牙的繁体竖版手抄本……
七七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把前面二十年都没看完的家藏风水手抄本都浏览了一遍。
总的来说,七七学到了很多风水经验,也解决了很多一直以来的风水难题。
除了怎么解决“大空亡”。
最让她吐血的是,这些书对如何解决“大空亡”,大都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搬家避煞”。
现在是八月十一日晚上九点钟。
从八月十一日十一点开始,实际上就是八月十二日了。八月十一日的十一点到八月十二日的凌晨一点,是“子时”,八月十二日的子时。
老妈已经睡了。
她一向心宽体胖。
任你“大空亡”、“小空亡”,照睡照吃。
七七轻手轻脚下楼,从甲壳虫后备箱中取出小提琴匣子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不知道现在到天元公寓的意义何在,因为,她还没有找到解决“大空亡”的办法。
但,高锦泽说了,他会一直待在天元公寓C座8楼A室。
七七想去陪他,不管两个小时后的八月十二日,天元公寓C座会不会倒。 第十九章:尸变
1,
车刚开到天元公寓附近,就听到一阵呼啸刺耳的警笛声。
七七的心立刻揪紧了!
莫非,天元公寓C座已经倒塌?
莫非,高锦泽还在楼里?七七不由狠踩了一脚油门,冲到天元公寓大门口。
她的车被一个警察拦了下来。
七七打开车门冲下来,抓住那个警察的双臂,问:“倒了么……里面有没有人?救出来了吗?”
那个警察用怪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冷冷地抽回双臂,说:“楼都倒了一个多月了,你这是从美国开车特地赶回来看热闹啊?”
七七一呆,大声道:“我不是说风荷水苑,我是说——天元公寓的C座!”
“你是记者么?好快的消息……天元公寓C座是出事了,没采访证不许进入的,后退后退。”
警察说着就要赶七七上车。
七七一眼瞥见天元公寓的大门前有一条警戒线,她一边躲闪一边问:“求您告诉我,天元公寓C座到底出什么事了!”
警察漠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警戒。”
七七心急如焚,掏出手机就拨高锦泽的电话,没想到才响了一下,手机就通了。
七七大喜过望:“锦——高总,你没事吧?C座没事吧?”
手机那头,警笛刺耳,四周声音很嘈杂。
高锦泽的声音暗哑:“没什么大事七七……你怎么来了?先回去吧,明天我去找你!”
“C座到底出什么事了!真没倒么?那为什么来了好几辆警车!”
七七心急如焚。
“我还有事……那边警官叫我,一会儿聊!”
高锦泽说着就挂了电话。
七七在天元公寓大门口的警戒线外边来回踱步。
一辆东方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开到了天元公寓门口。
从车上优雅地走下来一个高挑的长发美女。
七七乍一打眼,还以为是蔡依林来了,又一想,就知道了,这是那个在上海家喻户晓的主持人——蔡伊霓。
没大事她才不会出现呢,这导致七七的忧心就加重了一层。
不过好在,她知道,毕竟高锦泽现在没事。
想着高锦泽,高锦泽就出现了,只不过,他是坐在警车里。
警车后面,跟着一辆殡仪馆的车,阴森可怖。
七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向高锦泽冲过去,刚才那个警察面无表情地把她揪住。
蔡伊霓拿着话筒冲了上去,拍着警车车门叫道:“瞿警官,我能采访一下您和高锦泽总经理么?”
警车停下,车门打开。副驾驶位置跳下一个中年警官,盯着蔡伊霓,满脸笑容:“小蔡啊,几个月不见了……我可是一有好料,就第一时间通知你过来了。”
蔡伊霓笑靥如花:“多谢瞿警官的照顾,来,让我们的摄影师把闵行区最英明神武的瞿警官拍得帅一点!”
瞿警官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在他摆POSE时,蔡伊霓趁机和车后座上的高锦泽打招呼:“高总,又见面了,您能简短地解释一下,为什么天元公寓C座的地基下面,会有一个死人?”
七七的脑子嗡的一声。
只听高锦泽说:“对不起,无可奉告。”
蔡伊霓甜甜笑着,说:“高总,咱们可是老朋友了……我不会做对你不利的报道的,你看上次的事情,不就被我压下来了么……高总,您要是不说,我这个主持人就只能揣测,这可能会对您和天元公寓更不利——”
高锦泽横了她一眼,说:“蔡小姐在威胁我?”
蔡伊霓粲然一笑,很天真无邪地说:“哦呦,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威胁你一个大男人……要开始录像喽,该怎么说高总心里有数伐?”
高锦泽怒目而视,又无可奈何。
2,
摄像机的焦点对准高锦泽的脸。
蔡伊霓又正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高总,您能简短地解释一下,为什么天元公寓C座的地基下面,会有一个死人?”
高锦泽呼出一口浊气,说:“我这两天在整固天元公寓C座地基,今天晚上工人在开凿大堂中心水泥时,刨出了一具尸体——至于尸体是谁,只能通过法医鉴定了。我现在是去警局做一份笔录。”
此时,忽然从路口跌跌撞撞转出一个穿着污迹斑斑的粗布衣裳、破黑布鞋、满头凌乱银发、身材佝偻的老太婆,大声哭嚎着,冲向殡仪馆那辆车,并拍打着车的后车门。
七七隐约听到她含混地喊着:“阿武啊阿武,娘可找到你了,你这就和娘回家……咱不赚钱了,妈不吃药了……”
七七听得心里一酸,她想起上次在天元公寓时,就见过这个老太婆,她叫钱阿婆,是一个失踪的建筑工人的母亲,莫非,这具尸体,就是她儿子的?
老太婆被保安小伟搀走了。
高锦泽看到七七,七七也看着他。
他扬声说:“七七,我做完笔录就回来,你等我!”
七七使劲点了点头。
警车和殡仪馆的车,都开走了。
警戒线也撤了。
看热闹的业主回去睡觉了。
天元公寓大门口,只剩下七七一个人。
七七坐进自己的甲壳虫里,茫然无措。
她只知道,她要等高锦泽回来,她答应过他的。
昏昏沉沉中,不知是过了多久。
她只知道,八月十二日子时,应该已经过了。
她很庆幸,高锦泽现在是在警局里,而不是天元公寓C座8楼A室。
她忽然祈祷,高锦泽在警局能多待一会儿,最好过了凌晨三点再回来,因为那时,就是寅时了,C座如果没有倒,应该就不会倒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敲车窗。
高锦泽。
高锦泽弓着身体,脸贴在车窗上,对她微笑。
她打开车门时,听到高锦泽说:“终于到了你说的八月十二日。现在是凌晨一点钟。”
七七差点昏倒,失声道:“才一点?你——陪我在车上坐一会儿好么?”
高锦泽点点头。
二人钻进车里。
七七关切地问:“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没事。”
高锦泽轻描淡写:“一点小意外。很多建筑工地都会挖出尸骨啊古董啊之类的东西,不稀奇。”
“问题是,这具尸体,是在多深的地方挖出来的?”
高锦泽一皱眉,说:“好像也不是很深,三米多的样子吧……嗯,有点不对头,应该不是地下原有的……”
七七道:“你有印象吧,那次我来看风水时,闯进来一个捡破烂的老阿婆,是来找她失踪儿子的,林副总说的……”
“是么?”高锦泽竭力回忆着,说:“不大记得了。但如果是盖楼时死的工人,那就跟我们千秋没什么关系了,天元公寓的施工都是外包的……反正,明晚,林仔就从广州飞回来了,问问他或许就知道了,毕竟天元公寓整个儿建筑过程他都了然于胸。七七我们上楼去聊吧?”
七七立刻说:“我想再坐会儿——就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高锦泽愕然道:“还是到楼上坐吧,这里没吃没喝,地方又小……”
七七急道:“你就听我一次——另外,能不能让楼里的业主——一点到三点这两个小时内,至少能搬出来?”
高锦泽长叹一声,说:“我可以听你的,但那些业主是认定了我们千秋请你们先知,就是为了造谣少给赔偿款并逼他们搬离——咦,七七你不对头啊,是不是一点到三点之间,会发生什么??你快告诉我!”
七七无奈地说:“我妈提醒了我,八月十二最凶的一个时段——也就是最容易倒楼的时段,是凌晨一点到三点……”
高锦泽呆了,猛打开车门,大步跃了出去。
七七随即也跟了出去。
但,她跟不上高锦泽的脚步。
3,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天元公寓C座,随时会倒……
C座周围,到处是翻起的土石,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堂里面,也挖得面目全非,瓦砾遍地。
“锦泽,不要进去,求你!”
七七隔着很远,用尽全力喊了一声。
已经到了大堂门口的高锦泽似乎听到了,回了一下头,然后,冲进了大堂。
七七泪眼模糊。
她停步,透过朦胧的泪光,似乎看到,天元公寓已经在摇摇晃晃。
她又向前迈步,一步一步,走向天元公寓大堂。
就在她即将踏入大堂的土堆中时——她听到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声音——
火警的警报!
七七一惊,然后,一喜。
她立刻手拉脚踢,把大堂门口的水泥袋、脚手架向边上移。
刺耳的火警警报声此起彼伏。
七七让开大堂出口。
不到三分钟,楼道内就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呼叫声。
然后,就有大批穿着睡衣或者背心裤衩或者光着上身的男女老幼,蜂拥而出。
广场上,众人聚成一团,彼此哈欠中打着招呼,纷纷互相打听是哪层楼着火了,怎么不见烟?消防队怎么还没来?
七七在人群中一个一个看过去。
没有高锦泽。
七七的心揪起来,她起身,走向大堂。
人群中有人喊:“小姑娘别进去!里面失火了,很危险的!”
七七恍如未闻,快步冲入天元公寓C座大堂。
她上楼梯,转到二层,没人。
转到三层,还是没人。
七七继续低着头向上走。
她一定要找到高锦泽!
七七听到七楼有响动。她加快脚步。
七七猛然打开七楼B室的门。
高锦泽回过头来。
“你如果再这么一间一间的检查下去,我们两个可能是唯一被埋在这栋天元公寓C座里面的人。”
高锦泽二话不说,拉起七七,顺着楼梯向下飞奔。随后又怕七七太慢,转头扛起娇小轻盈的七七,大踏步向下飞奔。
高锦泽冲出大堂后,大声指挥业主们向广场中心移动。
七七娇羞地提醒他:“快放我下来,被人家看到多不好!”
高锦泽这才想起肩上还扛了七七,蹲身把她放下来。
七七微笑着说:“你力气真大。这个招法很聪明,业主们再顽固,也不敢不相信火警。只要拖到三点……”
两辆消防车呼啸而至。
高锦泽赶紧迎上去,把消防队长拉到一边,悄声跟他说着什么。
那个半夜被迫出来,没好气的消防队长先是怒不可遏,冲着高锦泽发火,随后就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和高锦泽聊起天来。高锦泽递了烟,随即给另外的消防员们也各发了一根烟。
消防队长大声命令大家“原地待命”。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七七一边紧张地看手机上的时间,一边盯着天元公寓C座。
当时间指到2009年8月12日三点零一分时。
七七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消防队长显然也在一直抬腕看表。
几乎在七七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跳上车,指挥着两辆消防车开走了。
高锦泽向业主们宣布火警解除。
业主们一边大声抱怨着,一边欢呼着冲进天元公寓C座。
4,
高锦泽微笑着。
七七也微笑着。
他们微笑着,双手握在一起。
“我真的不敢再进天元公寓了。我们到假山上的凉亭上坐着吧。”
七七心有余悸地说。
高锦泽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走上假山。
两个人在上次坐过的木凳上并排而坐。
高锦泽忽然响起了什么,从屁股后的牛仔裤口袋內,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好丽友”蛋黄派递给七七,说:“好像碎了……我刚才经过8楼A室时,回自己屋里拿的,我想折腾一晚上,你一定饿了……”
七七心里好生感动,嘴上却嗔道:“还有闲工夫拿派??刚才每一秒楼都可能塌!”
高锦泽嘿嘿笑了。
七七撕开那个派……里面已经碎成了派屑……
七七把派屑抖到手心里,一口一口用心吃着。心里甜蜜蜜的。
待她吃完,高锦泽把她手里的派的包装袋拿了,起身扔到凉亭外的垃圾桶里。
七七抱膝坐在木凳上。
高锦泽紧紧靠着她坐下,两个人一时都不说话了。
一阵美国黑人的饶舌打破了沉寂,高锦泽掏出手机。
他嗯嗯啊啊了一番,最后说:“就是‘天工’建筑公司’,请你们和他们肖经理联系核实。”
挂了电话,对七七说:“公安局那边法医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是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推论是热泥浆烫伤窒息死亡。已初步定性为刑事案件,开始调查侦破了。”
随后高锦泽的手机就成了热线。
公安局的电话源源不断。
很多事情,高锦泽都一概说不知道,等我们林副总回来你们问他,随后干脆把林瘦子的手机号码报给了警方。
七七忽然想起了那个天元公寓的保安小伟那天说他是阿武的好朋友,如果尸体就是失踪的阿武,小伟说不定能辨认出。
于是七七向高锦泽建议,让警方去找保安小伟核实一下。
高锦泽依言打给了那个瞿警官。
他也试图打林瘦子的电话,可惜一直关机,应该还在睡觉。
警方终于不打电话了。
高锦泽和七七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旭日初升。
高锦泽忽然很难得地幽了一默:“人家都是在泰山顶上等日出。我们却是在假山顶上等日出。”
七七大笑,说:“那哪天我们到泰山顶上去等。”
高锦泽眼睛一亮,说:“一言为定!天元公寓的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去泰山等日出!”
七七含笑看着初升的朝阳,不置可否。
今天的朝阳,在七七眼中美极了。
因为,这是八月十二日的朝阳。
更何况,还是和高锦泽一起看到的八月十二日的朝阳……
林瘦子的电话终于能打通了。
高锦泽让他赶紧买上午的飞机票飞回来,说天元公寓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必须他马上回来主持大局。
过了一会林瘦子打电话给高锦泽,说他改定了最快的飞机票,不到十二点就可以赶回上海。
高锦泽大大松了口气,对七七说:“林仔能提前回来就好了,他最能干了,上海分公司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没有他不知道的。”
七七不无担忧地说:“他样样都行,你这上海千秋总经理岂不成了摆设?”
高锦泽呵呵一笑:“别担心,我是要接手我老爸的千秋董事长位置,巴不得上海分公司有这么个人才,将来直接提成千秋上海总经理,不用另找人了。”
七七摇摇头,不说话了。
高锦泽又打电话给瞿警官,说林副总一回来就让他去警局配合警方调查。
看着平静如故的天元公寓C座,高锦泽叹道:“‘大空亡’的威力,真的有那么大么?”
七七道:“‘单独‘大空亡’不会倒楼。但几种坏的因素配合起来,就难说了。风水学上,一向喜欢耸人听闻,但,不这样,就不会引起人们的重视……我常常希望,风水上关于大凶的判语都不会应验,只有吉的应验。可现实勘测中,正好相反,唉!”
高锦泽真挚地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七七。”
高锦泽开车带着七七到荷花路上的“四海游龙”吃生煎喝牛肉汤。
七七很喜欢这家店的东西,份量虽不多,但都很精致。牛肉汤里,还会有几大块烂熟的牛肉。
吃完有十二点多了,高锦泽掏出手机看了看,说:“这个林仔,该到了吧,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正说着电话响了,七七以为是林瘦子打来的,结果,却是瞿警官的。
高锦泽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双眼发直。
七七不知出了什么事,紧张地看着他。
高锦泽木然挂断电话,还回不过神。
七七急急问:“出什么事了?锦泽你快告诉我!”
高锦泽不说话,拉起七七,就冲向停在门口的保时捷。
车子启动后,高锦泽说:“我们去公安局,林仔被警方抓了,说他有凶手嫌疑,我要去保他,这不可能!!”
5,
瞿警官在闵行公安局自己的办公室内接待了高锦泽和七七。
“高总您先别激动,我们人民警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瞿警官很堂皇地说。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这真是滑稽,堂堂千秋地产上海分公司的副总,会去杀一个不相干的建筑工人?犯得着么!”
瞿警官点起一根烟,悠悠地抽着,说:“我们本来也不会怀疑,这全靠你高总提供了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
“我?我提供了什么线索?‘天工’建筑公司?”
“不是,是那个保安小伟。小伟帮我们确定了从天元公寓C座挖出的尸体就是他的老乡郑武!而且,郑武失踪前一晚,小伟在起夜解手时,无意中看到你们林副总在天元公寓C座工地的脚手架上弄着什么……之后第二天晚上,就传出了郑武失踪的消息……我们已经传唤了‘天工’建筑公司的肖总,他已经承认,郑武是在那天施工时,脚手架坍塌,掉入热水泥浆中身亡的。是你们林副总授意他不许声张,光凭这点,他就难脱干系!”
高锦泽还是无法相信。
七七陪着他,在局里的走廊长凳上等消息。
瞿警官很人道地给了他们一人一杯白开水,就走开了。
下午四点多时,瞿警官兴奋地出现在高锦泽和七七面前,又把他们请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没说话,只把一份三四页的笔录复印件丢在了高锦泽面前。
高锦泽手有点抖地拿起来看着。
七七也凑过来看。
…………
审讯员:保安小伟和天工的肖经理都已经交待了,人证物证俱在,坦白从宽!这是他们两个的笔录,你先看看!
林:我没想到后有这一天……
审讯员:有没有从犯?
林:有,有,我不是主谋!
审讯员:如果你供出主谋,我可以向法官求情,从轻判罚。
林:好,我一定供认!
审讯员:那晚脚手架的螺丝,是不是你弄松的?
林:是的。
审讯员:为什么?
林:是我们徐董授意的。他才是我杀人的主谋
审讯员:徐董,是你们公司的么?叫什么名字?
林:徐钦,是我们千秋地产的大股东,执行董事。
审讯员:他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林:是天元公寓C座的地基泥浆,总也无法凝固,超预算太多了,我无法交差……徐董是懂风水的人,他告诉我,这块地,水气太旺,必须找一个土年土月土日土时生的人,推下去,立刻解决问题。他说这是地产行业的潜规则,很多建筑商都知道。
审讯员:那你为什么选中了郑武?
林:我向“天工”的肖总要了工地上所有建筑工人的简历表,又让他们把出生时间也补上了,最后发现,郑武真的是土年土月土日土时生的。他固定是站在地基的中心点的脚手架那里负责递工具的,我就去弄松了他那一块的螺丝和铁丝,并用钢锯锯断了几处承重的地方……
审讯员:你知道这是谋杀罪么?
林:不不不,这是徐董让我这么做的!我不是主谋!
审讯员:就是简单为了地基能凝固,你就杀了一个人?人命关天,岂同儿戏!
林:……不是……徐董说……让我把天元公寓经营好,用业绩说话,他会在董事会上提名我做千秋地产上海分公司总经理,顶掉那个“富二代”,毫无本事的书呆子高锦泽……徐董还说,他和高锦泽的老爸共同创业,辛苦多年,现在,高锦泽的老爸想让高锦泽做千秋总公司的董事长而不是他,他很失望,他要扶植我跟高锦泽抗衡,如果我帮他当上千秋地产董事长,他会提拔我进总公司做副总……没有人能抵御这种诱惑的……
高锦泽看到这里,脸色煞白,闭紧双目。
瞿警官依然悠悠抽着烟,调侃道:“你这么信任的副总,原来是憋着劲儿要顶你位置的。你们这些做企业的,尤其是做地产的,总是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黑幕,应该让蔡小姐好好报一报。还应该拍成电视剧,像《蜗居》那样,全国播放,让买不起房的老百姓看着解解恨!”
高锦泽缓缓睁开眼睛,说:“我想见见林副总。”
瞿警官断然摇头:“不行,他现在是杀人犯——哦不,犯罪嫌疑人。我总是改不过来口,明明就是个杀人犯嘛……除了律师,任何人无权见他!”
高锦泽起身,问:“那……徐钦——我们千秋地产的执行董事,会被抓起来判刑么?”
瞿警官断然摇头,说:“这不过那个林杀人犯的一面之词。只要没录音,徐董不承认,就无法定罪的。更何况,徐董又没亲自参与谋杀。”
高锦泽转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
七七赶紧跟上,扶住他。
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