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浑子 发表于 2010-4-9 15:06:24

我在一片樱花雪里安然睡去

沙文与任清并没有一起来见我,他们分别与我约会在一天的上午和下午,这是我的主意。
沙文显然很满意,他当场就剥开了一片口香糖,但并不放入口中,而是将口香糖的贴身衣物------那层闪闪发亮的箔纸展开,迅速地享用了他与上帝的一次会面。
上帝给你传达了什么旨意?
你想知道吗?沙文闭着眼睛,许久之后才回答,上帝说,他想亲自跟你说些话。
可惜我不想听他布道。
沙文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填好的支票递给我。
这是什么?
感谢你给我这么纯粹的……与上帝交流的感觉。沙文说,我并不指望你做一个慈善家。
我把支票推回去,说,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
比如你所知道的我的事情。
沙文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说,我在上帝那知道的。
沙文,我希望我们之间坦诚以待。
沙文忽然站起身来,他的脸贴近我,说,坦诚到什么地步?你希望把我的肢体解剖来看看吗?在这方面,你可远远比上不舒亚那双灵巧的手。
沙文坐回那只高大的转椅,缓慢地说,你放心,所有的黑暗都永远深藏于泥土之下。
然后,他用同样缓慢的姿态离去。

她正在把一只青椒一只黄椒一只红椒以及两朵肥白肉感的蘑菇切成的丝放在一只平底锅里翻炒,然后洒上一些胡椒。
听完我的叙述后,她的嘴角扯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你笑什么?
光亮的蓝是比暗寂的黑更深远。
为何这样说。
只要有种子,泥土总是会发芽,而越是沉黑的泥土,它的养分则更为充沛,开出来的花必然更加艳殊;天空和海水则不然,它们屡次蒸发坠落,能够过滤无数物质。
这是个好建议……你不告诉我下午应该如何应付吗?
她是女人,所以她应该当心。
为什么她是女人就必需当心?
她微笑着不说话,把炒好的蔬菜丝们放在一只浇着番茄汁的扁圆面饼上,放上许多芝士,推入烤箱之后她就低头专心地看摆在切菜板边上的一本书。
我弯腰看封面,上面写着“十几年的历史”
哦,我以为是一本烹饪食谱。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唯一一本书。她说。
那么你继续看书,我得离开了。我看了看表。
素食比萨还有10分钟就可以吃了。她随意地说,并无挽留的姿态。
她大概已经在我的办公室里等着了。
哦,真令人惊讶。她说,在上午你也是这么做的吗?让沙文……就在你的办公室里?
是的。
好吧,祝你幸运。她说。
酥肉饼还有吗?
有,但是是冷冻着的。
我想要一些。我说,想起酥肉饼无以伦比的鲜美滋味,我从未在外面吃过这样味道的肉饼,我甚至要怀疑她在饼里放了罂粟壳粉。
她打开冰箱上部分的门,拿出一些肉饼,放进微波炉。
没有人在我的办公室等我,到时间后,任清打过电话来,说,希望我到她的疗养院去。
我觉得这是个阴谋。
我回到13街去找她,看到她的时候她静坐在阳台上那只躺椅上,一如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专注地读着她母亲留给她的那本旧书。
我该怎么办?
你总是这样习惯依赖你身边的女人吗?她微笑着,自顾自地回答说,对,你总是这样。她把手中的书递给我,说,翻到折起来的那一页,画横线的那一部分,读下去。
这是什么?
呵,一段以注射器作凶器的尸检报告。
为什么让我读?
没有为什么。她干脆地说,然后说,你走吧,去找她,带着你的礼物。
我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出去,忽然发现刚刚我进来时开着的门被虚掩上,我走过去,门外闪过一个影子。
我猛地打开门,没有任何东西。
我回头看她,她依然静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我在书店里找一本书的时候被两个沉默的男人一左一右地胁迫带走。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找我,我正在看书。我说,我要见我的律师。
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我被禁锢了。
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知道。
我甚至没有听清法官的结案陈辞,我不知道我要在这里呆多久,也许是永远。
是樱花树下的尸体被发现了吗?但到现在已经这么久,那些碎血肉应该早就被吸尽,静静循环在花树的枝干叶脉里了。再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沙文有求于我给他与上帝见面的桥梁,舒亚……舒亚怎么可能呢……那玫瑰生长得那么茂盛鲜艳,红绿分明得像黑白分明那么清晰……黑白分明……黑白分明的眸子……碎裂的相框……哦……这时候我为什么会想起沙士比亚……游荡的复仇的灵魂……谁是王子……谁是王子……谁是王子?
我的思路陡然清晰起来。
沙文?他说过舒亚可爱
任清?说不定她才是真正的同性恋,沙文其实不是。
舒亚还有什么亲人?她的父亲不再可能每周修剪草坪,她父亲的那个女人……女人的儿子,舒亚的弟弟,她和他在哪……别墅树影里的人影……玩小树条的少年……少年的背影……舒亚的裸背……纤细挺拔……
我的思路再次模糊,这种模糊直到沙文来看我,我不知道他如何能来探视又为何来探视,但他就是来了。
你现在还信上帝吗?
不是我。沙文说。
我只是想要一本圣经。
哦,别想那不可能的救赎,你以为这里有让你悬挂某个性感女星的海报的地方吗?再说,你以为电影只为你一个人播放吗?任何创意,第一个用的人是天才,第二个重复的是……
蠢才。
哦,但愿你不是在骂我。沙文说,我告诉你那个名字,舒冠。
这是谁?
我以为你知道。沙文说,那是个女人。
什么女人?
舒亚的姐姐,舒亚的小继母。
这是什么逻辑?我知道那老头子荒唐,但总不至于荒唐到娶自己的女儿做妻子。
舒冠不是那个女人的原名。
请你一次讲完。
舒冠的母亲带着还不叫舒冠的舒冠嫁给那老头,舒冠正式改名为舒冠,原来的名字现在没有人知道,舒冠的母亲生下舒亚,然后死去,然后舒冠在某一天生下一个婴儿,那婴儿的名字叫舒季。
我忽然想起某天在13街看到过的一张电费单,电费单上户主的名字是那两个字,舒冠。
我在哪见到的那张电费单?
我的眼前忽然又看到那双幽幽深深的绿色眼睛。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已经有十年了也许还没有,但她终于出现了,她忍不住了。
她看到我的淡然一定会达不到她的目的,我便努力保持冷淡和无谓。
我知道你在书店找什么。她说,那本书,你找到了吗?
我不说话。
你还没来得及买胰岛素吧。她说,其实空气也一样能达到目的,只是不可能达到胰岛素那样了无痕迹。但任清本身有糖尿病,你该怎么办呢?
我不说话。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她说,舒冠不是我的本名,但你只会记得这个名字。
我不说话。
你喜欢樱花还是玫瑰?我想你喜欢玫瑰,你把你的爱献给玫瑰,而把憎恶埋葬在樱树下。她说,这是我以前的想法,现在我想,你还是喜欢樱花多一些,舒亚不止一次和我谈起过你们校园里的樱花以及她第一次在樱花下看见一个忧郁的英俊少年是怎样的心动……这一切,在她父亲毁灭我之前是多么美好……舒亚什么也不知道,她还是自顾自地讲自己的幸福,她和她父亲不亲但和我亲近,但我是多么憎恨这种亲近,她以她健康正常的恋爱讽刺我生活其中的肮脏。所以……
我隐隐有种奇异的感觉。
所以,你给玫瑰的献礼……那份礼物,你以为是你,但其实是我。
我浑身颤抖。
在你躺到她身边,最后一次爱抚她的时候,不觉得她的身体冰凉吗?她的笑容依然淡然,可惜了,那一个月的煤气费你多交很多。
我完全可以让你一直觉得是你……但我不忍心,因为,因为我爱你呀。她说,我来接你回去,你和我一起,看看那些玫瑰,再回到你旧日的校园看看那棵樱花还在不在。你知道,那天我就在舒亚身后,看到你,爱上和舒亚牵手的你,爱上被按在地上挨揍的你。
她的笑容忽然神秘起来,说,你知道吗?我看着你,可揍你的人,那个肌肉发达的大家伙,也有另一双炙热的眼神着迷地盯着呢!别以为他感兴趣的是你,他感兴趣的不是和他一样英俊或者比他英俊的男人,他只爱丑而粗鲁的男人。
沙文?我忍不住开口了。
可她又不继续说这话题了,自顾自地说,如果你不爱那棵樱花,不喜欢它给你带来的回忆和花香,我会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曾经是一个小旅馆,为了你,我很久以前就设法拥有了它,然后拆掉,种上樱花。
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樱花林了。
你知道,为了给你预备一个你喜欢的地方,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呢?瞧,我等了这么多年,只为了让那棵樱花长成我们遇见时的样子。

你幸福吗?她问。
我看着落在我肩头的一瓣樱花,惊奇它的简单而精致的构造。
她吻我,但我无法回应,因为我已经在那次与她欢好时被一只猫惊吓过。
不想让她失望,所以干脆一点也不给好了,免得她抱无谓的希望。

但她显然不这么想,我的后脑勺接受到了她怨恨悲伤的目光。
她的动作只一下,但我意识的失去却是缓慢的。
渐渐地,我在一片樱花雪里安然睡去。

zs2k 发表于 2010-4-9 15:55:52

写得很棒,看着还不算太累。
关于肖申克救赎那段,过于逻辑和直白,与全篇不匹配,可以飘一些。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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