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香草美人
关于香草美人我们一讲到楚辞,就要说“香草美人”的象征体系。而此体系的发生,来自于楚地的祭祀礼仪,在民间《九歌》基础上所创作的屈原《九歌》中,仍保留了这种浓厚的宗教的色彩。
所谓的“美人”,本是仪式中的巫师,从诗歌来看,多是些美丽的少男少女。如《湘君》:“美要眇兮宜修。”“要眇”,即“好貌”(王逸),“窈窕”(胡文英)。《山鬼》:“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礼魂》:“姱女倡兮容与。”从其他的一些资料来看,参与演出的少男大约也是有着女性之美的。如《韩非子》、《管子》中都记载着楚王好细腰的故事,从楚地出土的画像、木俑上看,男子也确是细腰的。《庄子》里写的“藐姑射山”的神人,也是“肌肤如冰雪,绰约如处子”。另外,我记得《墨子》里还提到楚国的王公大臣们是喜欢选拔那些长得像小姑娘般的男子(忘记了具体的出处在哪里)。
这些巫师们的舞蹈也是有着女性色彩的,《云中君》:“灵连蜷兮既留。”“翱游聊兮周章。”《大司命》:“君回翔兮以下。”“高飞兮安翔。”这所谓的“连蜷”、“周章”、“回翔”等等都是指舒卷回环的样子。看过一些材料,说楚舞的特点是很注重身体的曲线之美,类似于“三道弯”身姿,张正明先生就直接把“连蜷”解释为“体弯”。我觉得还可以补充一点,就是舞蹈中还注重“美目盼兮”,如前面所引的“含睇”,再比如说《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与予兮目成。”另外前引《湘君》中的“要眇”,闻一多先生就解释为“邪视者以目挑人”,说白了,就是放电、抛媚眼。(据说甲骨文里的“媚”就是一只大眼睛,可见女人的眼睛是很有杀伤力的。)《招魂》里说:“蛾眉曼(柔婉)睩(眼珠转动),目腾光(射出光亮)些。”“嬉光(逗人的眼光)眇视,目曾波(水汪汪的样子)些。”这无疑就是写媚眼了。
至于“香草”,在《九歌》中就随处可见了。比如说巫师的服饰,《东皇太一》:“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满堂。”《云中君》:“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少司命》:“荷衣兮蕙带。”(从《云中君》来看,这些巫师出场前还得先洗个花瓣澡之类的。)再如祭坛的布置,《少司命》:“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湘夫人》中那一大段花房的描写,更是为我们所熟悉的。又如所使用的祭品,《东皇太一》:“蕙肴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还有舞蹈时的道具,《东皇太一》:“盍将把兮琼芳。”《礼魂》:“传芭兮代舞。”
据有些学者的研究,楚祭祀仪式大量使用香草,是带有性爱内容的。在有情爱内容的祭典中,香草是爱情巫术的工具,所以香花香草是男女交往和沟通的重要媒介,《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林河《沅湘民俗与九歌》:“沅湘间的少数民族男女,当遇到情人疏远时,便用香草等灵物挽一个同心结,或放在枕头下面,或朝夕供奉祈祷,希望情人能回心转意”,同时香气有激起情欲的作用,如在霍屯都人和一些非洲的部落中,新娘子用香叶木和其他带香味的植物上掉下来的叶子擦遍全身,使身上带有香味。南方少年谈情说爱的所在为花房,据云南德宏傣族地区的社会调查报告说,他们的未婚男女在泼水节狂欢之前要同至山中采摘鲜花,作花房。外国的情歌里也有类似的句子,比如《旧约•雅歌》:“我们以青草为床榻,以香柏树为房里的栋梁,以松树为椽子。”
这种说法与我们前面对“美人”的描述是一致的,所以我个人觉得可以信从。朱熹说楚地《九歌》:“蛮荆陋俗,词既鄙俚,而其阴阳人鬼之间,又或不能无亵慢淫荒之杂。”后代所极力推崇的“香草美人”,就其最初的发生来说,却是很有些“亵慢淫荒”的。这也符合于文献中关于《九歌》的一些记载,《山海经•大荒西经》:“有人珥两青蛇,乘两龙,名曰夏后开。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屈原在他的作品里也几次提到《九歌》,如《离骚》:“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康娱”就是“淫佚”的意思。不过,在《左传》里我们看到截然不同的一条材料,《左传•文七年》中说:“《夏书》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勿使坏。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谓之九歌。”“九功之德”,按照《伪古文尚书•大禹谟》的说法就是:“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把这些材料综合起来看,似乎可以理出《九歌》发展演变的一条脉络来。它的产生,不会迟于夏代。在后来,演变为中原和荆楚两脉,中原《九歌》显然是经过道德化的改造,以求吻合于礼乐的精神。而荆楚《九歌》,则更多保持了原初的风貌。这实际上涉及到了中原和荆楚地区宗教的不同精神,简单地说,就是“敬”与“爱”的区分,“敬”则求“异”,强调距离;“爱”则趋“同”,更多迷狂。
顺便再罗嗦一下,关于宗教《九歌》,目前有着民间祭祀和宫廷祭祀两说。我个人是倾向于民间祭祀说的。记得刘跃进先生曾经强调指出,在强调楚文化在楚辞发生中所起的重大作用时,也不能狭隘地理解为战国时代的楚国,是一个与中原文化相对独立发展的文化系统,甚至是一种静态的文化模式,所以在那里才会产生以屈原为代表的《楚辞》文化。事实上,从春秋时代开始,楚人已经开始自觉地大规模吸收华夏文化,随着中原文明、尤其是大量儒家学说涌入楚国,使楚文化在其发展过程中,受到了华夏文化的强烈影响。研究者们通过对考古所得的楚国礼器的系统研究,发现:楚国仪礼制度来源于周制,其主要内容和重要仪节大体上与周制相同,用于礼制的器物种类也基本同于周制。所以,我们很难想象在宫廷祭祀场合中,会出现这些“亵慢淫荒”的东西。当然,关于这一问题,我还没有详细查考材料,只是姑妄言之罢了。 香草美人,我到读出了更多的是自恋的情结。 引用第1楼liushijun于2010-04-06 10:13发表的 :
香草美人,我到读出了更多的是自恋的情结。
liu兄这话在理,中国文人确实有些自恋。屈原就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伟大的自恋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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