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xia 发表于 2010-2-1 11:57:20

《蹇安五记》:幻设为文,风雅讽世

《蹇安五记》:幻设为文,风雅讽世
   印行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蹇安五记》,是由现代著名诗人、书法家,安徽怀宁人潘伯鹰(凫公)托名雪山寺火工僧人蹇安而作的仿唐人传奇的文言小说集,它印数本不多,自面世以来,战乱兵燹、政变天灾,可谓祸患频仍,故当时所印大约多遭散佚,终致世间罕见。我在关注和研究潘伯鹰的过程中,每每因这部书久觅不得而怅然沮丧,近承北京大学杨铸教授为我扫描《蹇安五记》全书见赠,终得以一窥这部中国传统文言短篇小说压卷之作的全豹,真喜不自胜也。
   提到这部《蹇安五记》,一般读书人可能并不熟悉,而在藏书界,它可是大大有名。不仅如此,研究鲁迅的学者们也极欲一睹而快,盖鲁迅曾于1935年1月17日在致曹聚仁的信中提到这本由潘伯鹰交曹转赠鲁迅的书,并就它的装帧、用纸作了一番品评,他说:“《蹇安五记》见赠,谢谢。但纸用仿中国纸,为精印本之一小缺点。我亦非中庸者,时而为极端国粹派,以为印古色古香书,必须用古式纸,以机器制造者斥之,犹之泡中国绿茶之不可用咖啡杯也。”此中亦可见鲁迅对于艺术形式的严苛要求与标准之一斑。可与之相证的是,曹聚仁在一篇回忆潘伯鹰的文章里也谈及此书此事:“潘兄,少年时才华流露,能作骈俪文字,所作《蹇安五记》,近于唐宋传奇文。他叫我送了一部给鲁迅先生,鲁迅也赞叹不已。章太炎师教弟子以魏晋文章,弟子行辈别有胜义。潘兄之作,盖陈鸿《长恨歌传》、白行简《李娃传》之伦,述男女之私,乐而不淫者也。”而藏书大家姜德明先生在他的《书叶丛话》里记载自己访书偶得《蹇安五记》的经过时,更有一种淘宝检漏的极强烈的兴奋:“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十九日,余访琉璃厂中国书店,初仅得一般书两册,后随意问及老店员雷君梦水,可曾见过《蹇安五记》一书?雷君稍作思索,即从书堆之最底层抽出一小册,赫然见封面签条题《蹇安五记》四字,不禁大喜,以六角得之。雷君贩书多年,过目不忘,诚京华书业奇才。林辰同志访此书数十年始得,余得此书正不费工夫也。”这种淘书过程中的甘苦,真是寸心可知,而能购获一两册多年寻访而难得的珍秘之本,便是书生们最大的乐趣与快慰了。
   所谓蹇安“五记”,即《玄玄记》、《拾书记》、《拾书后记》、《归燕记》、《锁骨记》五篇小说,皆以文言形式叙现代都市男女间聚散离合。其实,潘伯鹰作为一名极具风雅精神并积极入世的诗人,只是“以小说之瑰丽奇幻,寄托一己慷慨郁落情怀”,令“沉郁之情缘以芬丽,慨愤之意乱以燕私”,并非真正耽于爱恋情欲。如《玄玄记》中借吴生妻之言说破世间盗善名以掩恶行者,“此地最苦,为阎罗王私拘生魂之所……所以名阿弥陀者,以阿弥陀为慈悲大佛,窃取其名,使人遽信,易于诱陷也……是以魔王恶鬼,得常窃佛名恣为诸罪也。”《拾书记》与《拾书后记》则以斥家长贪婪无诚、阻破婚姻叙人间真爱难结。《归燕记》中以玉帝之口眼揶揄人间政治:“后此千余年,人间当略异其制,乃曰‘共和’。为之首长者,名曰‘总统’,曰‘执政’,曰‘元帅’,曰‘主席’,名号屡更,而贪窃威福,以示别于平人一也。”又如《锁骨记》中叙“薛节度侈暴无纪,常以立锥刺人顶而吸其脑,年未四十竟暴卒”,以之讽刺咒詈吸榨人民膏脂的暴吏。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历来文言小说不重叙事写实,而求遗貌取神,凡人物、风景、世情,也不求详尽逼真。潘伯鹰韵长才高,《蹇安五记》中但有风景陈设、面容身姿的描写,虽未极尽铺陈,却也能成功地营造出相应的气氛,所用字词也极为考究。譬如《玄玄记》中状摩瑳伽幻境之建筑布局,可谓恢宏华丽,美轮美奂,真如入梦一般;又《锁骨记》中摹延寿寺日夕之后,明月晏出,“窗纸斜白,略染流辉,复有梨树之影蔽其荫处”,“佛前琉璃盏微火如枣核,凝荧不动,光周数尺。”可谓禅意丰弥,使人顿失尘念。
   近代以来,经过新文化运动的洗礼,以文言作文已成强弩之末。几乎与林纾用以影射新文化诸领袖的《荆生》、《妖梦》发表的同时,苏曼殊也曾作过若干文言小说,此后则再未见文言短篇小说佳制。而到了三十年代,竟然还能出现《蹇安五记》这样杰出的作品集,其上承唐人风韵,又得留仙精髓,且能指批时弊,不可谓不是中国传统文言短篇小说的一个完美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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