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lunuo 发表于 2010-1-31 15:42:12

白堕春醪

这条驿路本是通往省城的必经之地,只是由于匪盗横行,加之属于三个县的交界地带,谁也不愿管,因此驿路变得荒芜,路边杂草侵入,甚至掩盖了车辙的痕迹。傍晚十分,路上过来一队车马,起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壮硕汉子,中间押着两辆大车,车后面又跟着几个人。这队人前行不久,就碰到一个躺在地上的老头,旁边是一捆柴,挡住了去路。
还没有等车队走到身边,老头就嚷着:“救救我,我腿坏了,没法动了!”那起首壮汉勒马停在老头身侧,打量着老头。老头年纪六十多岁,灰白胡子,衣衫破旧,还有被荆棘挂破的洞,腰间别一把半旧斧子,腿弯曲着。那老头说:“这位大爷行行好,帮小的送回家。我打柴回来路上,腿疾复发,不能动弹了。”壮汉并不答话,向后面两个年青人扬下头。两个青年人跑过来,一人提起柴,一人抱起老头,向路边走两步,放在路边青草上,路畅通了。
那老汉本以为会有人帮他,没成想只是嫌他挡路,失声痛哭,边哭边喊:“可怜我家里还有等我的老婆子,还有个没嫁的小女儿……”这时候一个骑马的年轻人到壮汉旁边,轻声说:“李大哥,你看这早春寒冷,这老丈停在路边,怕熬不过晚上。”那壮汉面有难色,但看年轻人脸色坚决,便不再坚持,示意两个青年人,一个背着他,另一个扛着柴。
那老头不再哭泣,伏在青年人身上说:“老头儿家就在前面不多远,你们若不嫌弃,可以到家喝口水。”那位壮汉怕骑马年轻人应话,便抢着说:“不打扰了。”又转头对年轻人说:“公子可以到前面的驿站里歇息。”那年轻人点点头。走不多久,就看到路边的一座小茅房,两名青年人送那老头进去,小茅屋也亮了灯。又过一会,这两个青年人追上队伍,跟壮汉回报说,只见了一个糟老太婆,没见什么小女儿。
老头见青年人走回队伍,便跟老太婆说:“你盯着点,我跟大当家报告去。”原来这人叫王顺儿,是个“路探子”,专门替强盗打探情况。大当家已经等得有些心焦,看他回来,便问:“情况怎么样,你这老驴去了这么长时间。”王顺看案台上有酒,便大喝了一口稳定心神,跟土匪老大说:“是批大货。”大当家听了眼睛放光,王顺儿继续说:“有两大车宝贝,挺重的,四个车夫轮流推,都很小心的。”他又喝了口酒:“押车的有六个青年,都是练过的,刀都用布包着。还有两个骑马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姓李,他背后背双锏,他是打头的,那些青年人都听他的。但他对旁边的年轻人很客气,那年轻人白净得很,也没有武器,估计是这批宝的主人。”
“姓李使双锏的,难道是双锏侯李同?”大当家在掂量敌我两方的实力。王顺儿说:“我偷听到他们要到前面驿站休息。他们这些死猪不知道驿站也是我们的点儿”。大当家扔了只猪脚给王顺儿:“你回家抱老婆吧,我们打了宝,少不得你那份。”一面召集人商量,有的说酒里下xxx,有的说饭里下毒、晚上睡觉吹迷香,有的说干脆趁黑摸进去一刀一个。大当家有些疑虑,对二当家说:“你看怎么对付李同?”二当家说:“这个人相当机警,饮水吃饭都是自带的,晚上也会安排哨探,很难用招数。”大当家点点头说:“双锏侯李同在这一代有些名气,主要是靠他的师兄弟众多,杀了他怕那些人势不甘休。”二当家说:“我们擒住他,不伤他性命,只取了宝贝。他只是面子上不好看,未必会过来寻仇。”大当家说:“我也这样想,只是有把握擒住他的,怕只有张弓了。你去地牢里走一趟。”那张弓是这群队伍里功夫最好的,用刀如神,只是平日喝酒就乱醉。上次因为喝酒打架杀了个兄弟,被大当家关在地牢里。
二当家和张弓两个人赶到驿站的时候,两帮人已成对峙的形势。驿站里灯火通明,李同和他的六个弟子保卫着年轻人,那四个脚夫可能是逃走了,这面大当家和大约十个弟兄跟他们隔着一张长桌子。大当家挥舞着刀喊:“我们兄弟在这里做无本生意,只求财,不图别的。留下宝贝,你们大可放心走人。”李同握着双锏,强作镇静:“历来各行各业都有规矩。在下李同,道上的朋友送外号‘双锏侯’。路经贵地没有事先拜访,不知道大当家怎么称呼?”旁边早有喽罗帮助回答:“瞎了你狗眼,连江湖上响当的屠龙霸王都不认识。”李同想起江湖传说里,这附近的劫匪以屠龙霸王一伙最盛,劫物杀人,不留活口。今天要想活着离开,势必要一场厮杀。擒贼先擒王,拿住这个大当家,就能镇住其他匪盗。他嘿嘿一笑说:“钱财不过是身外物,只是要从我身边拿走,要看我双锏答不答应。”说罢就扬锏冲向大当家。他的双锏的确厉害,大当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冲过来,只能提刀迎战。旁边的喽罗们武功低微,也帮不上忙。
那大当家越来越感觉到双锏砸在刀上,双臂震得发麻,虎口也迸出血来。他开始还能坚持几下,后来被锏砸在小腿上一下,摔倒在地,就全身力泄,心想这次自己载了。等他睁开眼睛,见李同已经和另一人缠斗一起,那人就是张弓。张弓的刀法异常鬼魅,从常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出击,身形也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大当家知道张弓用了他自创的“醉刀”平日只见他的刀快,这次始见他刀“鬼”。果然那李同仿佛乱了阵脚,双手腕手筋被刀割断,双锏当啷掉在地上,砸上他一只脚。“且慢取他性命,”大当家忙喊,“我们只图钱财。”
那边二当家也已和众人控制了对方,徒弟们见师父受伤,自己也没有多少力气抵抗了,被绑起来。早有喽罗推着两大车进到大厅,对大当家说:“大当家,这车上只是些酒,没有别的了。”大当家觉得不可能,这些酒哪值得这么多好手押运,肯定有其他的宝贝。搜身的喽罗也来回报说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当家顿时恼了,拉过一个青年弟子,刀架在他脖子上:“宝贝在什么地方?说了就不杀你。”那弟子早已吓得浑身哆嗦,说话也不利落:“大……大当家,求你饶了我,真……真的只有酒。”那大当家越发恼怒,手上用力一拉,那青年弟子就倒下了。大当家又拉过一个弟子,这时候一位年轻人站了出来,向大当家说:“大当家要宝贝么,我来说这里的奇妙之处。”
众人都将目光投到这人身上,大当家早发现他四肢纤弱、儒雅庄重,决非江湖中人,正是宝贝的主人家。他杀死弟子,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他示意喽罗给年轻人松绑,那年轻人走到车边,取出一坛酒,没成想手一哆嗦,坛子摔在地上。他向大当家道歉:“手时间长了不动,有些酸麻,失礼了。”他又取出一坛,揭开泥封,饮了一小口道:“小可史青,安阳县人,因家里早些年间在省城给定了门亲事。这次去省城拜见未来的岳父大人,发愁带什么礼物,本乡张白堕新酿出一种美酒,正是绝佳礼品。路上碰到李大哥也去省城有事,便结伴而行,谁知道招来杀身之祸。”
众抢匪开始的时候还听得他说,后来突然觉得一股浓烈的酒香冲进鼻子,挠动心扉,勾起肠胃中的无数酒虫蠕动。那使快刀的张弓是个酒鬼,闻得酒香就憋不住了,看史青喝酒没事,急急拿了一坛,打开泥封要喝。大当家怕有毒,喊了声“张弓!”张弓顿了一下,拿着酒坛走到双锏侯李同身边,捏着他的嘴给灌了一大口。李同原本痛苦委顿,喝了酒豪气顿生:“好酒,再来一口。”张弓却再也舍不得给别人喝,自己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顿觉异香满腮,浑身十分舒泰,确是生平从未喝过的好酒。
众抢匪平日里在刀尖上混日子,常要喝酒壮胆,因此个个酒量了得,也极喜欢喝酒。看张弓已经动上口,便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要尝鲜。大当家开始还能忍住,后来想我们酒量大,少喝点也无所谓。那知道一开始喝便无法控制自己,不一会酒就被喝干了。再过一会,竟个个歪倒在地了。
那史青见此哈哈大笑:“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史青其实是安阳县丞,这次到省城是去拜会上级,顺便打点各方关系。他带的礼物的确是酒,却是一种极香醇而后劲足的酒,决不似其他地方出产的酒味淡可以豪饮。他请李同做自己的保镖,乔装上路,本是防着强盗,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眼见要受灭顶之灾,就冒险赌这些盗匪贪婪无度,用酒灌醉他们。这一招果然奏效,他也算松了口气。
虽然没了送给上司的酒,但抓住了这伙悍匪,也让史青在同僚中名声大震。他所写的奏表中只谈到李同带领众弟子与众悍匪搏斗,杀死大当家,擒拿住其他人,并不提白堕酒的事情。但江湖中早已有关白堕酒的传言:“不怕张弓快刀,就怕白堕春醪”。奇的是张弓并不在被缚的强盗中,有人讲他改邪归正归顺朝廷,也有人讲他投到酿酒的张家,以便时时可以喝到白堕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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