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剧
贫困剧属于那种一下子就能够勾住人的戏剧,当然也可以是小说或者散文的形式出现,总之,故事是从人的困境开始的(即使你没有贫困过,却不免要进入困境过,或者也想过富人生活,贫困不过是相对罢了)。我很喜欢的一个贫困剧,是民国时候的一个小故事:讲得是一家人穷得绝望,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去极乐世界过好日子,男主人站了起来,夹着冬天的棉袄进当铺,去鱼市上买了两条有些发臭的河豚回来,准备一家人最后吃个痛快。孩子也觉得有的吃了,都很高兴;妻子却很伤心,擦着泪炖上了鱼。丈夫借口出去趟,其实他是想自己晚些死,留待着埋了妻子和孩子再死。出去一整天,孩子们是很着急吃,却很守规矩,知道好东西要和大人一起享用。于是望眼欲穿,饥肠辘辘,终于傍晚的时候丈夫回来,看到在等他,也有些心酸,索性不管那么许多,大家一起吃了个痛快,然后在床上静静等黑夜的到来……谁知道第二天的太阳仍然将他们晒醒。夫妻俩合计可能毒鱼煮了一天,毒都没有了;也可能是就不是河豚,被人骗了。但死过一回以后,心情有些释然,知道死也不过如此——却要面临早晨的饥肠辘辘了。
这个故事有些黑色,由于贫困所引发的绝望,在一次饱餐以后,似乎变得有些缓解;但生的艰难却像噩梦一样没有解决。当然也有说这是中国故事,还是万恶的旧社会;如果是新中国,只要不是那几年,总好些。关于那几年的故事,却没有这么黑,或者不敢,或者愿意写得这么惨淡。我还记得课本上有刘绍棠的一篇回忆文章讲农民在胡同中围住了村干部要求分粮食,被形容成胡同里堵驴,也就如此吧。
还是说别个贫困剧,比如O.亨利的《麦琪的礼物》,讲两个小夫妻,到了过节,要互送礼物,可家里几乎没有什么钱了,偏偏他们两个都极其珍视对方,要通过礼物的形式表达出来。妻子有一头好头发,于是去了理发店剪掉卖钱,留个短发(在当时短发是很不流行的),得到点钱给丈夫祖传的怀表配了个表链;回来高兴地将表链给丈夫,却傻了眼:因为丈夫将祖传的怀表卖了,买了一套梳子,给妻子可以打扮自己。亨利写了非常多的贫困故事,唯独这一篇是最好的,主题非常妥帖:生活是千疮百孔,但爱让对方变得美好,也算完满自己。这也许是maze节(东方三圣人给耶稣出生送礼物)的含义吧。
国内也有真正的戏剧,算是贫困剧类型的,我比较喜欢的有丁西林先生的《压迫》,这来自丁先生朋友的故事,他朋友因为找不到租住的房子,受冻而死。这样凄惨的故事,在丁先生的话剧里面,却变得有些滑稽,因为丁只会这一类话剧。另一个印象深刻的是表演工作坊的《绝不付帐》,改编的国外话剧。
生活的窘迫以及对主人公内心精神世界的压迫,是贫困剧的典型标志,但主人公的态度,却多是不同。比方在沈从文早期小说《棉鞋》里,他自叙自己的贫困生活,加之从乡下到城里受人歧视,就像鞋底露洞的棉鞋,在自己的棉鞋上找到了对应物。而郭沫若先生则更高明一些,他在日本留学,还结婚生孩子(后抛弃),得了钱,要放在皮鞋里,并大喊:平日里你压迫我,今儿我也压迫压迫你。这种精神胜利,呵呵。
现在生活好了,所以贫困剧大多见不到了,早年间有个叫刘醒龙的小说家,是很红火的。他写乡村教师的《凤凰琴》,讲几个民办教师为了晋身到公办教师,是很操劳,挖空心思的。如果用夏志清先生所提倡的“生活可能性”来考虑,他们的贫困也许是选择性太少,既不可能放弃教师的体面务农,也不可能完全转成公办教师,只有这么华山一条路。刘的小说常写的人凄凄惨惨,引人泪下,虽然小说成就上不及亨利,但四处是墙的困境却有挣扎意味呀。
刘醒龙先生小说这种程度,大约已经能够算的上苦戏了,如果单看某折,王宝钏女士苦守寒窑十八年,算是著名的贫困剧了;偏偏这种生活类似于冰箱,王女士并不加老(小龙女也不过如此),以至于薛哥得胜回家,要测试一下她的忠贞,果然是冰清玉洁,才肯带她去国外享福。这种高尚境界,和麦琪的礼物真有的一拼呀。 这里讲的贫困剧drama on poverty 与贫困戏剧(poor theature)不同,后者是舞台及效果而言,采用极少量的道具与灯光,可参见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40382b0100bkio.html 这篇写好了后似乎没有发过,就像那些藏在衣服里的钱给重新发现了一样,让人有一种重逢的惊喜。文档的建立时间是2009年4月22日,已经很久了。 一个叫六六的人,最近电视上很火的,他的东西基本上都可以归纳为这种贫困剧模式中。比如王贵与安娜,比如蜗居。后者没有看过,但脱不了模式。而且特别能赚眼泪。这种情节剧其实和真实的生活还是差一些。容易陷入鲁迅在《奴才,聪明人与傻子》中的奴才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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