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评文活动】破茧
这几日是忙得厉害,就是变成大蜘蛛也还是手脚不够用。挤时间看了阿凡达,也被人说成偷闲;甚至夜里打字写完影评,也被人笑为清闲;早晨起来要补充一些没有完全阐释的关于入侵时战争中“枪炮,钢铁与细菌”,也写了一半就放弃了。总之,我想到了北岛那首有名的题目是《生活》诗歌,诗倒只有一个字:网
我一直以为,生活就像网一样,你不过占据了一个节点。轻轻按下几个数字键,你就可以和全世界交流。而现在,网打起包来,我则困在其中,不得自由。这又让我想起xilou兄的那篇散文,里面有个“他”仿佛打开了人生的那扇窗户。
这篇文章是几天前就读过,当时想趁着头脑热乎劲就写完。可提笔的时候,想到了电影《了不起的威尔亨特》(也Good Will Hunter有叫《心灵捕手》),Hunter自诩天才,却无处倾斜他的才华,常去跟人打架。他被要求看心理医生,第一次进心理医生的房间,他就对墙上的一幅画品头论足,那是一副在惊涛骇浪里苦苦挣扎的小舟,Hunter说这人陷入了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也太无力了些。Hunter说得没有错,但他缺乏对别人苦难和挣扎的同情心,结果心理医生揍了他,结果两个人互相交流并都走出阴影。(马特达蒙原创剧本并扮演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hunter,威廉姆斯演心理学家并得到奥斯卡奖)。
我想,我也不应该对别人的成长经历随便品头论足,我也不会简单认为文里的他就是xilou兄,是或者不时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即使对文本中的“他”,也要有基本的尊重。所以我放下了几天不写。
下午总算有点空,就催促自己写完。
这篇散文,总有些小说的味道。讲述“他”在某一个下午溜进一间教室(事后我们推测这可能是一所美院),看到一副山中的小舟。他第一次有了和一幅画交流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引导他进入这所学校学习,经过一番努力后他自己画了一副月下小舟并贴在墙上,“现今虽已过了几年,但每每中夜难眠之时,望着墙上的小船,月色朦胧间,时尝(常?)忆起学画的点点滴滴……” 下午还是有事情被迫走开,苦闷中呀,现在继续。仿佛在抽一根丝,中途总在断线,对我的文思是个无奈的挑战,状态也不能维持到最佳。
对这篇回忆文字的探讨,我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最好。本来心理分析和象征这两种方法是最好的,可是这两个方法都有些问题,前者容易硬塞一个不存在的模型,后者容易过度诠释。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摸清故事的主题与线索,然后关键意象再使用心理分析和象征的分析吧。
将这篇故事定义为成长小说,大约不是太离谱的事情。首先学校是成长小说常见的场景(setting),其次,他的绘画技能在不断提高,开始是画碳铅笔,后来是水彩画。但我们谈成长小说,关键是看两点,是他融入了外在社会获得了肯定,抑或是他内心强大了足以自立天地间。当然通常的小说都会涉及到这两方面,不过各有侧重。前面谈的《good will hunter》是通过理顺内心来融入社会,因为他这样的天才要获得社会肯定是很容易的;而阿凡达之类的,则通过杰克融入纳美人的世界来解决精神和肉体分裂的现代病。用这两种角度来看待这篇小说,发现小说是在两者之间维系一种平衡。这样的一个负面效果,就是小说很散,呈现出片段化,幸好作者给每个片段加了小标题。呵呵。处理这种花开两朵各表一支的结构,总分总是最好的。
我们还是先分析比较重要的第一段内容吧:
那是一艘灰褐色的小船,在山水之间竟直欲破纸而出。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现实中的水彩,竟而令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身在画中”的意味。他就那么静静地在画纸前站着,从中午一直站到傍晚。直觉得,那山、那河、那小船,竟有如与他起了某种特别的感应。他在心里,很想轻轻地和它说上几句,轻轻地抚摸那因了岁月而变得已是斑驳不已的船舱。他想,那一条条的刻痕与不知早已屹立在小河边数千百年的大山,或许有着某种隐微而又深沉的联系,否则,它怎会那样令人沉醉。
及至夜色朦胧,昏暗的教室里没有开灯,他渐渐发现那画变得暗了,竟慢慢地难以再辨别小船,无奈只得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走出教室,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乱逛----他只是第一次来这学校,随意一走就来到了这间教室,不知不觉间,就在这教室里度过了一个下午----竟而发现,在教室对面的小河间中竟真的有一只小船,虽是在夜色中它都变成了几乎只余下了灰暗的轮廓,可他亦知,那竟就是那画中的小船。他不由想,若是从这里毕业之时,我亦能画出这样的一幅小船,想来就已是毫无遗憾。 毫无疑问,小船是他自我的投射。在文章后面不断出现的“小船”,无论是实体还是画面中的,都是这个小船的延续。这是他第一次通过画中世界来感知自己的内在:直(只?)觉得,那山、那河、那小船,竟有如与他起了某种特别的感应。他在心里,很想轻轻地和它说上几句,轻轻地抚摸那因了岁月而变得已是斑驳不已的船舱。应该说,这艘灰褐色的小船,让他发现了潜藏已久的内心世界;虽然船是别人世界的影像,却也唤起了寻找自己内心的渴望。在第一段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暗下决心:他不由想,若是从这里毕业之时,我亦能画出这样的一幅小船,想来就已是毫无遗憾。这种自我的完成,便也使成长小说的特有模式。
色彩,在这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首先那是“灰褐色”的小船,其次,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现实中的水彩,竟而令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身在画中”的意味。我对绘画一窍不通,所以很难明白为什么水彩画就有了这样神奇的效果。不过人在现实生活中不容易体察的事物,到了绘画中,或者是在山顶上,反倒能够看得真切。这是距离所产生的效应,因而,这篇关于绘画的小说中,他也在“审视”自己和社会,这和阿凡达的融入,或者和will hunter的交流根本上不通。这一点多少让我遗憾,因为审视,所以无法体察到人物内心的情感汹涌,无法体味他人的体表温度。我想,这篇小说不够吸引人,这也使其中的原因——太过理性,缺少激情。 迷上那只小船,学校门口就偏偏有一条小船,真是天赐妙物。剩下的情节大约就是将实在的小船画到纸上。这种过程,在他看来是一个修炼的经历,首先是“清晨的小船”,一个女生扮演了入门教师的角色,“他轻轻地走到那女生身后,丝毫不敢打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她起稿,看她调色,看她上色。虽然她的画幅比昨天他所见的略小,可他也觉得很是开心。只因他在此前从未见过别人画水彩,是以他不惟极用心地看她调色的过程,亦是极用心地看她的取舍,看她的概括,一切的一切,都有他有一种初闻大道的钦敬。”真真浪费这种机会,甚至可以攀谈一下,既然他是个“他”。但是他还是在审视,于是我们想象中的杰克阿凡达和他纳美女师傅之间的爱情故事便消失无影踪了,呵呵。后来女生不来了,他自然也就失却了联系她的机会,连他自己都觉得失落:那女孩子从那天起就没有再来,因为学校的学生太多,他实在找不出她的样子----这几天的清晨,他只看画看风景,连她的长相都没如何注意,衣服的色彩他亦没怎么注意,后来想想,他竟有些稍稍失落。他又想,或许再难看到别人画水彩了----如果真这样,那才是最令他失落的事。
谁让他是个可怜的小船或者说是命中注定漂泊的小船。在这个场景的构建里,女生看着小船(他的一个分身,相当于贾宝玉的那块玉),他看女生画小船,便是构成了卞之琳《断章》的上阙:
你站在小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站在小楼上看你
应该原谅我们的主人公雄性荷尔蒙分泌的不足,或者是有些自恋,总而言之,女性在英雄故事里就是个入门介绍人,比如Matrix里的崔妮蒂一样,注定会消失掉。难得的是这个女孩子在别人的凝视下竟然毫无反应,拉康的理论都被颠覆掉了,也许她也在审视的原因?在庄子的世界里,蝉在长鸣,螳螂在前,黄雀在后,还有个拿弹弓的家伙,这个食物链可就凑全了。而在美术的世界里,你在看她,她在看它,它呢? 在向下发展的故事里,“审视”的故事悄悄告一段落,“聆听”的主题再次涌现出来了。
说是再次,是因为那一幅褐色小舟的油画,激发他认同的同时,也让他有一种交流的冲动:“很想轻轻地和它说上几句”。看了人家女生几个早晨都不搭话的这个闷蛋,竟然也要有交流的要求,真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交流便是发生关联的更为直接的形式,正如这褐色小舟和周围的山川河流那种更为亲密的接触:“他想,那一条条的刻痕与不知早已屹立在小河边数千百年的大山,或许有着某种隐微而又深沉的联系,否则,它怎会那样令人沉醉。”这刻痕算是山边岩石碰撞到小舟上留下的痕迹。我有时真的希望人和周围环境的关系是树和大地的关系:土地让我们变得强壮,我们也会叶落归根。而小船的漂泊与创伤,不是年轻人应该承受的。
幸好这个“他”要克服只是孤独感,而不象钱穆那样从痛苦中汲取智慧,否则就太不幸了。
他的聆听,跟他的审视一样,都是超远距离,或者说是心灵感应般。他体味静物,就对爱人一般:“他又想,也许就如同建筑一样,这些静物也是有灵魂的。只不过,如果建筑师的灵魂是些大人物的灵魂,或许,这些静物的灵魂不过只是些普通人。可是,普通人也有感情,也有思想,也有他们的坚韧与刚强之处。若是能静静地体味这些“普通人”的感情,终有一天,他们也定会了解自己的思想。那样,在画纸上的静物,才会有些“活”的意韵。那些“活”不仅仅是来自于眼前的静物与手下的描绘,更是来自于内心情感的冶炼与锤锻。
我想,这种泛神论的思想更可能来自东方绘画中的“神”,而不是西方透视和科学。而这种默默交流的影响下,小船也不再是审美客体,而是能够交流的对象了:
每每有了新的感受,他都喜欢在晚上下课后,独自一人去看着那艘小船,和它静静地聊聊。他知道,它是能懂得他的。就像,他能懂得它一样。
能够听懂的,也无非是他那颗想家的漂泊的心。 这种聆听的极致,便是去古镇写生:其后他们又进行了数次小镇的写生,……更重要的是,他竟而觉得自己能越来越多地听到这镇上老街的心声----”这古镇在他笔下,融合了自己的家乡的记忆,因而变得与众不同,或者说是受到了老师的肯定:间或他也有一两篇作品可以被老师评优等或是被拿到晚间的讲评课上做为优秀作品讲评,如此数十天直至毕业,他的一幅水彩作品竟被学校作为优秀作品收藏,这是从前从未画过水彩的他始料不及的。
我们也许可以停下来看看,评为优等或者作为优秀作品收藏,是传说中的外在社会的肯定。但这种肯定和聆听老街的声音以及怀念故乡之间存在何种联系?在审视和聆听中我们隐约能够发现这个“他”是个多少有些孤僻的家伙,至少不象日本卡通片《蜜蜂与四叶草》里面的那些艺专学生那么闹腾。现在我们也只能猜测一下,这个人的孤僻也许来自他的自卑,隐藏在老街背后的故乡和“从前未画过水彩”的得意后的那种感觉。
在获得肯定之前,有一次远足是脱离“审视”和“聆听”之外的情节,貌似游离主题,却是不可忽视的内心转变的戏剧化情景(dramatic situation),这次远足,他原以为是为了写生,谁知道就是去远足,甚至还有激励项目,最先到达的可以为班级挣分。他开始是漫步,后来是快步,最后是小跑,还有十公里是咬牙奔过去的。到了那里,发现自己是班级里最先到达的几个人,不禁很是得意。我们也不妨把他的运动历程看成是他学水彩画的一种象征性表达:开始起步落后于人,后来紧追慢赶,竟然也到了前几名的位置。被人认同无疑会强化自我认同,但这跟自我没有必然联系,所以这段就连小船一个字都没有出现。 我们终于可以谈谈那只小船了。
那只激发他画水彩的褐色小船,是在山川间奔行的船,给了他巨大的冲击。他转身就发现了学校门口那只停泊的船,那是他的船。他停泊在学校里修炼自己,等待某天破纸而出。终于,在他获得了外在权威的肯定之后,在他在老街笔下发现自己的故乡之后,他想画一幅“月下小舟”。我们也许有疑惑,为什么不是像那个女孩一样是清晨的小舟,如莫奈《日出 印象》里的小船?原来白天的船是要漂泊的,到了夜里就静静停泊在港湾里。他想找到这个港湾,(他在终点的签字薄上找到了(?))。他是在那天的远足的晚上画完《月夜轻舟》的。
我曾经有些疑惑,为什么给他带来荣誉和信心的《老街》被藏进写字台最深处,而代表他自我发现的《小舟》则贴在了墙上。
结尾处总要谈谈些轻松的话题,比方这个月下的小舟,他看了N多次,竟然也记不住,要同学打手电来完成。手电和月光形成了不小的反讽呢。而最为无可奈何的是,在一些不眠夜里,他对着变成老友的小舟,却也不再有诉说和倾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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