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梦 发表于 2010-1-8 17:25:51

读鲍照接受史研究论述小札其一

罗春兰《隋唐诗人接受鲍照诗的进程》(《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第29卷第2期,2007年3月):“在初唐诗人创作中,对鲍照接受最多的是陈子昂。从最能体现陈子昂诗学主张的《修竹篇序》来看,他力倡取法建安风骨,复汉魏之古,反对深受鲍照影响的齐梁诗风,旗帜鲜明,更重要的是揭示了诗歌的‘风骨’、‘兴寄’、‘风雅’等美学要求。研究者论及陈子昂对于鲍照诗歌的继承的不多,但我们仔细研究一下陈子昂的诗歌,也会发现,陈子昂对于鲍照的诗歌了然于心,鲍诗的因子几乎融入陈子昂的血液,陈诗中对于鲍诗的化用比比皆是,可以说是在初唐诗人中接受鲍照最多的一个。”

案:陈子昂首先指明,“汉魏风骨,晋宋莫传”,批判的对象包括鲍照在内;然而,必须强调的是,陈氏主要反对齐梁诗歌中的“彩丽竞繁”、“兴寄都绝”、“风雅不作”。论述中首先要把这些交代清楚,这对于客观深入论述观点大有裨益。此外,下文举《感遇》三十八首中的六首,说明陈子昂受到鲍照的影响,但仅从词句上分析,对于陈诗风格上与鲍照的相同处,全无举例论述,也有失妥当。陈子昂在词句上化用鲍照,在鲍照接受史上自有其原因和意义,作者不去分析,失去了提升论文质量的大好机会,令人叹息。而鲍照“骨力充沛、沉雄奇矫”的诗风对陈子昂的影响具体表现在何处,是不能以别人的三言两语总结可以敷衍塞责的,风格上的继承程度在文学史中观察,可以突出这种接受的意义。论文中若有精确分析,意义会更加突出。

再回到陈子昂的观点上,陈氏所言的“风骨”,自然包括钟嵘所讲的“骨节”,但此一“风”字,当与传统中的“风”“雅”“颂”之“风”字所指相同或相近。李白《古风》其一明确地说过:“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也就是说“风骨”所强调的,除了抛弃齐梁诗歌中的“彩丽竞繁”、淫艳绮靡以外,除了追求“骨节”以外,更在于“兴寄”和“风雅”。这与鲍照诗风是有区别的,鲍照诗歌虽然有所“兴寄”,但与《诗经》、汉魏诗歌相比,还是存在着鲜明的险俗趋向的。诚如余冠英先生《关于七言诗起源的探讨》一文所言:“盛唐边塞诗派见气势为主,无须兴寄深微,故此派多七言”。反观鲍照的边塞诗或七言歌行,也是以气势为见,而不须“兴寄”的。钟嵘说鲍照“善制形状写物之词”、“贵尚巧似”,“颇伤清雅之调”,是对鲍照过分重视以赋笔作诗的批判,前面已经有所札记。此再与陈子昂此语结合起来分析,我们更加清晰地看到,鲍照诗歌中“兴寄”、“风雅”的缺失。与此同时,也看到诗评诗论者对风雅比兴传统的坚守。

钟嵘处在齐梁时期,这种坚守与当时的诗歌创作现实有关,陈子昂的时代,仍然陷在齐梁以来的泥淖中,使他感到焦灼不安,故而他们都高度强调传统,甚至有意忽视了鲍照诗歌的新创意义。但我们都不能苛求古人追求纯粹的客观,也不能以古人的理论与古人的实践作一个鲜明的对比,在潜意识里埋伏着某种程度的批判。罗春兰博士的论文所举的六首《感遇》诗中的部分诗句,取法鲍照诗歌中的某一句两句诗,甚至某一个词,这只能表明陈子昂在诗歌语句层面对鲍照有所接受,可以归入用典层面,在接受史的研究中作用有限。换言之,古人评诗,往往重其整体风格或主要风格,这是读古代文论的必备常识,也是研究者的基本意识。即便我们为了描述接受历史而不得不注意用典层面的现象,也应该有所声明,不能因小失大。

罗春兰博士罗列了唐朝初盛中晚四个时期对鲍照的接受情况,如果在此基础上,充分注意并论述,唐人在不同时期,对鲍照诗歌词句、意象、章法结构和诗歌风格等方面的接受各不相同,必将会较为客观具体而且清晰地描述出鲍照在唐代的接受史,也必将从鲍照的接受史研究中,以小见大,分析出唐诗的发展变化趋势。唯其如此,才不至于在文章结尾泛泛而论:“从隋唐时期诗人接受鲍照诗轨迹可以看出,鲍照在唐诗发展史中有着重要的地位。”

我们无意消解罗博士在文献整理和鉴赏分析方面所下的巨大功夫,而是意在引发思考,我们如何在文献功夫之外,再透过一层,进行深入的研究。

(首次發帖,敬請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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