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醒世姻缘传》中的词语——王皮
古典小说《醒世姻缘传》中有一个词语“王皮”,笔者在阅读中有些疑问,写下来请诸位参谋一下。第二回:“晁大舍与珍哥没一些兴头,淡淡的吃了几大杯,也就罢了。一面叫丫头扫了炕,铺了被褥,晁大舍与珍哥也都上炕睡了。睡去梦中常常惊醒,口中不住呻吟。睡到二更,身上火热起来,说口苦、叫头疼,又不住的说谵语。珍哥慌了手脚,叫丫头点起灯,生了火,叫起养娘,都来看侍。一面差人敲计氏的门,请计氏来看望。”计氏因为晁大舍冷落了他,不愿意来看晁大舍,说:“若是真病,好了是不消说起;死了时节,他自有他任里爹娘来与淫妇讨命,我也是不管他的!”那个来请计氏的家人媳妇将计氏的话一五一十学与珍哥。珍哥说道:‘王皮好了,大家造化!死了,割了头,碗大的疤!有我这们个婆娘,没帐!’虽是口里是这等强,心里也未免几分害怕。”
句中的“王皮”,黄素秋注《醒世姻缘传》为:霸道、强横、不讲理。华夏版《醒世姻缘传》注释为:不讲理。许少峰《近代汉语大词典》解释为:称蛮横霸道的人。其他的论著皆未见谈论。
以上解释本身就有不一致之处,一种是按照形容词性解释的,一种是按照名词解释的,有些差异,值得辨析。先看“王皮”在《醒世姻缘传》中的用例,除了第二回例外,其他三次如下:
第三十二回写晁夫人同族的晁思才想用秕谷来换晁夫人的好谷子,晁凤不给换,晁思才恶骂晁夫人:“晁无晏那伙子人待来抢你的屋业,我左拦右拦的不叫他们动手。如今叫你守着万贯家财,两石谷不换给我,我教你由他!你说有了儿子么?牡丹虽好,全凭绿叶扶持。你如今已是七十多的老婆子,十来岁的孩子,只怕也还用着我老七相帮,就使铁箍子箍住了头么?”晁凤回去对晁夫人学晁思才说的那些诅咒的话。晁夫人道:“王皮随他们怎么的罢,我只听天由命的。倒没的这们些前怕狼,后怕虎哩!”
第五十七回写晁氏族人中有个孤儿无人抚养,晁夫人想让他亲叔伯大爷晁无逸来养,同族的晁思才想吞没孤儿家的财产,要抚养孩子,并将其家的土地房子都转到自己名下。书中写道:“ 晁思才回到家中,老婆子问说:‘事体怎样的了?’晁思才道:‘小琏哥甚么是肯来,抱着他老三奶奶的腿乔叫唤;他说我恶模恶样的害怕。’老婆子说:‘可也没见你这老砍头的!你既是要哄那孩子来家,你可别要瞪着那个屄窟窿好哩!这孩子不肯来,咱可拿甚么名色承揽他的房产?’晁思才道:‘房子合地,我已是都揽来了。三嫂合晁无逸都说同着众人立个字儿,王皮我不理他,立甚么字儿!’老婆说:‘不是家。你养活着孩子,承受他的产业,这可有名;如今孩子叫别人家养活,他的地土你可揽了来?晁无逸可是个说不出话来的主子?你就是个爷爷人家,也要不越过理字才好。’晁思才道:‘你说的是呀!我过两日再去叫他。他来便罢;他要不来,我门口踅着,等他出来,我拉着他就跑。’老婆子说:‘休惯了他,投信打己他两个巴掌,叫他有怕惧。’”
第六十八回写的是狄希陈的妻子素姐要去泰山进香,狄希陈不情愿,素姐说:“那泰山娘娘脱不了也是做女人,赌不信那泰山爷爷要像你这们拗别扭手,那泰山奶奶也没有饶了那泰山爷爷的王皮好来!我且‘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将“霸道”或者“蛮横霸道的人”之类意义代入四个例子中,虽然说的通,但是细细推敲却不合适,如第二回中珍哥虽然不是晁大舍的结发夫妻,这时正是两人感情日密的时候,她怎么会称自己的丈夫为“霸道”或者“蛮横霸道的人”呢?第五十七回的几个人物,晁思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三嫂(晁夫人)合晁无逸”要他立文书,如果他说那些“霸道”或者“蛮横霸道的人”,我不理睬他们,与事实不合,因为这两人都不是这类人。第六十八例,什么叫作“不能饶了那泰山爷爷的霸道(霸道的人)”呢?也令人费解。
我们从句义和情理上推断,“王皮”似乎解释为副词“反正”更好一些。
“王皮好了”,就是“反正病好了”,而不是“霸道的人好了”,相反,晁大舍若死了,割“我这们个婆娘”的头。第三十二回的就是“反正随他怎么说吧,我只听天由命。”并不在乎晁思才诅咒她活不了多久了的话。第五十七回就是“三嫂合晁无逸都说同着众人立个字儿,反正我不理他,立甚么字儿!”他是极不情愿立字据的。
但是“反正”的意思放在最后一例上却不合适。如果把标点调整一下,点为:“那泰山娘娘脱不了也是做女人,赌不信那泰山爷爷要像你这们拗别扭手,那泰山奶奶也没有饶了那泰山爷爷的。王皮好来,我且‘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意思是“泰山娘娘不会饶过泰山爷爷的。反正好了,我就要行令了”。行什么令,就是毒打狄希陈,这些小说中写的很多了,不用举例。
当然,“王皮”两个意义很实在的成分怎么能表达出一个副词的意义呢?
这一点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个词,除了《醒世姻缘传》中这四例外,未见其他用例,而且类似的旁证都遍觅不得,只能利用书中的用法排比释义,现在的山东方言中也没有这种用法,很难找到其他材料来论证。
所以,以上所谈只是臆解,还请方家指点。 发了好几天了,也没有见有大侠跟帖,可能这个词语太生僻了。因为毕竟,现在的方言中没有此词了. 从你给的例子看,个人觉得好像解释为骂人的詈语更合适。
于是,查了一下别人的解释,看到徐复岭著《醒世姻缘传作者和语言考论》中有这样的解释。供参考:
当时想说,后来忍了,感觉像"娘皮”或者娘西皮之类。 徐书这一条我还没有注意,谢谢提醒.
不过,这个词语作为詈词在今天的山东方言中似乎也不见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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