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ojinshou 发表于 2009-9-26 12:45:23

无名者的反抗 ——评陈应松《马嘶岭血案》

无名者的反抗
            ——评陈应松《马嘶岭血案》

               

城里来的祝队长带领着王博士、小杜和小谭等勘探队员准备进驻马嘶岭去寻找金矿,需要两个当地农民当挑夫,治安和九财叔毫不犹豫揽下了这个苦力活。
乡村里的群体和 “城里来的人”的群体,他们本来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在人海中永远没有重合的可能,于是就走到一起,就这么奇怪又自然而然的汇聚在马嘶岭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在这样的长期的、面对面的接触的空间里。这两个群体之间的不平等和差异,逐渐的演化为“城里的”对“乡下的”群体的歧视,这样的歧视被逐渐的放大,直到矛盾的爆发。
不平等在进驻马嘶岭立即就显现出来,治安和九财叔睡的是塑料纸的帐篷,打伙就着一床棉絮,“跟睡在冰岩上差不多”,挑重物累得喘不过气来,一个月才三百块钱;而祝队长他们睡的是帆布的帐篷,还有睡袋——鸭绒的,吃饭的时候,“顿顿都有肉”,“轻轻松松一个月就可以拿好几千”,尤其祝队长,有三个手机,还有两辆“乌龟车”,“不知道要好几万”,都是人,为什么差异如此之大?
不平等伴随而来的是不信任,有一次挑石头标本下山,为了躲避野猪的攻击,九财叔丢掉两块石头标本。治安他们解释说遇到了野猪群,可能是丢下石头逃跑时,野猪把他们的石头给掀到山下去了。治安说“我们还差一点丢了命”,祝队长说这不是理由,他们认为是九财叔是故意的,故意丢弃以减轻重量,为此罚了九财叔20元。祝队长的逻辑是他们应该舍命去保护那些石头,而不是光顾自己的小命,“这些矿样比生命还珍贵”。这是高高在上的城里人对他们行为的不信任。
在长期的接触中,这样的不信任逐渐的扩大和升级。一天晚上,马嘶岭的山上亮起了一道白光,大家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光是怎么来的,九财叔坚持说是野鬼,并说了很多山里的关于鬼怪的故事。王博士发出一声怪笑——他只要一听到九财叔说话,就要从喉咙里面发出一种怪笑——王博士说“别吓唬我们了,我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别看你们经常在山里转悠,但也比不上我们在野外生活的人”,九财叔的信仰遭到了嘲笑。祝队长又说:“九财你要信鬼,今晚你就给我捉一个来,如果捉不到,你就走人。”当然,鬼是没有办法捉到的,于是又惹起勘探队的一片嘲笑之声,这样的嘲笑与歧视已经不是简单的歧视与嘲笑了,已经发展成为里代表城市的人对代表农村的人的精神信仰的否定!
当然,偶尔这两个群体之间关系也会有缓和的迹象,勘探队中小杜很喜欢治安唱山歌,一度,她和治安的关系处得比较好,一瞬间好像是城里和乡下这两个群体有着互相融洽相处的迹象。比如治安唱到“吃了中饭下河耍,河下公鸭撵母鸭,公鸭撵的喳起个嘴,母鸭撵的叫喳喳,扁毛畜生也贪花。”大家都笑了,这时候气氛比较的好,好像以前的什么,矛盾都没有了。不过勘探队好奇治安的山歌每次都是以“吃了中饭……”开头,王博士说:“这还不简单,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吃了没有事情干就想那公鸭撵母鸭的事。”王博士话题一转,神秘地说:“听说这山里女孩子很性开放的喔!”他不知道,以“吃了中饭”开头仅仅是因为山里穷,一天只吃两顿饭。这种对“山里人”整个的彻头彻尾的鄙夷使得这样的缓和是短暂的。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不平等、不信任与歧视之后,九财叔和治安的心态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扭曲,被压抑的情感在酝酿着要爆发。终于,在一次大雨过后,山上勘探队没有了口粮,九财叔和治安冒了九死一生的危险,在走了几天的山路,以九财叔的小腿受伤为代价,终于把口粮搬上山来。但是,吃了九财叔他们用命换来的东西之后,祝队长却开始怀疑九财叔们带上山的东西不是用钱买的,是抢的或者是骗来的。九财叔和治安的心情非常的糟糕到了极点。随后九财叔与勘探队请的一个厨子因为一点小事打起来,勘探队决定借此开除九财叔。用命来挣钱的机会都没有了,九财叔心情坏得失去了理智,起了杀人劫财之心,遂连同治安一起,将勘探队队员全部杀死,劫走了全部的钱财。
《马嘶岭血案》之中的九财叔和治安作为农民的缩影,本来在他们的农村群体里面,他们非常的贫穷,但是仍旧可以保持一点点可怜的做人的尊严,在接受了代表现代化的“城里人”冲击之后,这最后的一点自尊都没有办法再维持,在兼具傲慢与偏见的“城里人”面前,九财叔和治安最后一点尊严被践踏殆尽,在经历了种种的不平等的煎熬、歧视和精神上的羞辱之后,他们选择了极端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城市越来越发展,“城里人” 的需求越来越贪婪,对资源占有的饥渴驱使他们走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祝队长他们,正是作为这种贪婪欲望的忠实的执行者。汲取资源的魔爪已经伸到了马嘶岭这么一个偏僻的所在。这样的地方本来是被城市吸干的农村以及农民最后安身立命之所。对于九财叔来说,“城里人”的到来,他们贫穷但是平静的生活方式将永远的被打破,“城里人”展示给了他们残酷的现实和人性,并且强烈的摧毁了他们为人的尊严、摧毁了他们的精神信仰和价值观。作为现代化载体的城市在碾碎农村的宁静的时候,何等的彻底和无情。九财叔和治安的选择可以说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不由他们尝试选择和解,也不由他们退缩,他们以他们的死亡——他们最终是被抓住判了死刑的——以两条卑微生命的死亡,为被城市碾碎的农村发出些许微弱的呼声……
但是九财叔和治安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杀了冒险闯入他们安身立命之所的“城里人”,并没有阻挡城市入侵的滚滚洪流。随之而来的,是“城里人”法律以及以正义为化身的“城里的”司法人员。在马嘶岭这样的蛮荒之地,一个法律的场域因此得到构建,在那样的场域里面,九财叔和治安会被定义为“野蛮贪财的”、“穷凶极恶的”、“罪有应得的”。他们为歧视而杀人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的两条生命只是成为死刑统计报告中的两个数字,他们最终还只是在统计学意义上以数字形式出现的无声者和无名者。那么,是保有一种被歧视的、卑微的生命,还是进行一种以生命为代价的反抗,那些还活着的“九财叔”和“治安”们又该如何选择?

陈应松:《马嘶岭血案》,《人民文学》2004年第3期(中篇)

帆帆 发表于 2009-9-28 02:42:38

分析不错。。。。。应该找原文来看看

luojinshou 发表于 2009-9-28 11:15:57

谢谢楼上的评价。
《马嘶岭血案》这里有链接
http://www.cul-studies.com/Article/literature/200610/4597.html。
感觉这是一篇很忧郁的文章。

kiyuwwb 发表于 2009-9-29 11:55:41

在这个小说中,陈应松充分利用了自己所了解的荒野地方生活状况的实际资源,外加敏锐的想象力,虚实贯穿之下,作者用极富表现力的语言,把人物、场景及心理都润得鲜活起来。书中挑夫们生活的穷困,是边源贫困地区的实情,作者用了一些细节把那种困苦详细展现出来,比如九财叔家三个女儿只有一床破鱼网似的棉被;每年两块钱的特产税却好几年没钱交;水乡到了集上把手中几张小票捏出水来却买这不敢,买那没钱……踏勘队员们的生活状况对现代都市人来说,也只不过算普通者,但是他们的物质生活摆在两个挑夫面前,却对他们带来很大的冲击力,也更对比出挑夫们这层人的穷困贫乏,两种差别在不经意间却又很刺眼地平铺在我们面前,为后面那场血腥预埋着不可少的引线。

作者把“我”所处环境下的恐惧用鬼怪之说加以渲染,梦魇一样的情节,既展现了当地人骨子深处的愚昧,又把因踏勘队员的冷漠鄙视造成的心理压力推到了一种极限,而白无常头戴的那顶“一见生财”的帽子,又于不经意间把这一小段心灵的错乱,和整部小说中那种触心的折磨紧密推到了一起。小说中九财叔性格上的怪异;被扣钱后他的愤怒和心痛;踏勘队员的冷漠和猜忌;还有金子、钱这些耀眼的字眼,两元一年的特产税、二十元的惩罚、队员几千元的月薪、队长的乌龟车、腰包里那一扎扎钞票、几十万元一台的仪器等,这些细节被作者详细描述之后,如同一幅幅真实画面被抛在读者面前。于无形之中,变成了那场血案的“源由”。

生活贫富的差距,人与人之间因冷漠造成的隔膜,愤怒不平愚昧落后和贪欲引变的人性疯狂等,不论是小说中的马嘶岭还是现实中的某一角落,都不可避免的存在着。然而现实的缤纷和忙碌让人精神及内心都跟着无法沉静,而这些到处都可能有的阴暗画面若用浮燥之心根本不可能追问到事物的本质,它们要么被忽视,要么被作为新闻或单一的案例警示般的宣传教育。然而人性中恶的根源究竟是什么,没有谁能一下说清楚。《马嘶岭血案》中,若说死了的人是死于自身的冷漠,那么小杜和小谭这些人也算冷漠吗?若说杀人者人性的泯灭来源于穷困和仇恨,可是他们之间最终也只有一个疯狂到极限,把斧子劈向同伙人也是同命人的头上。事物的源由很容易有个定论,就像小说的文本一样,用叙述语言把故事写完再想办法让它耐读一些就很不错了。可是人性方面的阴暗之源,我们怎么样去触摸去询问?《马嘶岭血案》的价值,在我看来不光有故事的可读性,而在于隐藏于作品之下的精神探讨,虽然表面文字上我们看不到作者的立场,他甚至一直借用杀人者“我”的视角来叙述整个故事的始末。最终也用“我”那一句“这是为什么呢?这种想法让我至死也弄不明白。”结束了整个故事。而在我看来,这句话这种结尾的妙不可言处就在于,作者把藏在作品中精神上灵魂上的质疑,用另一种形势全部扔给有心的读者自己去思考去推敲,使之在阅读中和他达到质问恶之根源的那种精神上的共鸣。

luojinshou 发表于 2009-9-29 12:27:59

楼上的解读有点抽象了,没太看懂,可能是自己水平菜了些,呵呵

lihuanc 发表于 2009-10-16 12:50:48

不错,很有意思。

harbinger007 发表于 2009-10-17 00:48:30

刚看完,不错。挺现实的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无名者的反抗 ——评陈应松《马嘶岭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