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墙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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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墻救”
程老師發帖“墻救”(墙救是什么意思?向方家通人求教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a18c0d0100dsgo.html),這種讀書好疑的精神,真令讀書囫圇吞棗、不求甚解的我輩愧殺。
檢索有關文獻,筆者發現一些線索,萬不敢自詡為“方家通人”,向老師略陳鄙見,僅供參考。
“墻救”,中華書局點校本《新唐書》未出校記,臺灣商務印書館百衲本《新唐书》(上海涵芬樓影日本靜嘉文庫藏北宋嘉祐本)、四部備要本《新唐書》(據清武英殿本影印)于此處均作“墻救”,恐未必有闕文,所以宜從原文著手,加以考慮。
《新唐書》傳記部分為宋祁所作,中華書局點校本《新唐書》前《出版說明》言云:“到了公元1058年,他(按:指宋祁)才將一百五十卷列傳稿子交齊。……宋祁……采用了不少小說、筆記、傳狀、碑志、家譜、野史等資料。”《新唐書》卷二百五《列女傳》所載謝小娥故事不見于《舊唐書》,本事最早見于今《太平廣記》卷四百九十一李公佐《謝小娥傳》。程老師有疑之處,《太平廣記》作“小娥潛鏁春於內,抽佩刀先斷蘭首,呼號。隣人並至,春擒於內,蘭死於外,獲贓收貨,數至千萬”。《新唐書》此處作“小娥閉戶,拔佩刀斬蘭首,因大呼捕賊\。鄉人牆救,禽春,得贓千萬”。相較而言,宋祁明顯進行了文字的節縮,《太平廣記》原文“潛鏁春於內”,宋簡作“閉戶”;“春擒於內……獲贓收貨,數至千萬”,宋簡作“禽春,得贓千萬”。但宋祁不僅力求行文簡潔,還補充了細節。《太平廣記》原文作“呼號,隣人並至”,宋作“大呼捕賊\,鄉人牆救”,增添了謝小娥呼喊的內容和鄰人如何來救的細節。這里“墻救”即是“逾墻來救”、“逾墻救之”的意思,宋祁為力求行文簡潔,加以減縮,顯得生硬、艱澀,所以后世不見沿用。
宋祁這種追求簡潔、艱澀的文風,可從前人的說法得到印證。前人稱宋祁有好奇之癖,為文常有奇字。蘇軾《密州宋國博以詩見紀在郡雜詠次韻答之》:“吾觀二宋文(按:《施注蘇詩》卷十四,宋•施元之注:二宋,宋郊、宋祁也。國博乃其嗣子。),字字照縑素。淵源皆有考,奇險或難句。”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第四下“宋景文集一百五十卷”條稱,“景文通小學,故其文多奇字。蘇子瞻嘗謂其‘淵源皆有可考,奇嶮或難句’,以為知言”。《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五十二“宋景文集六十二卷補遺二卷附錄一卷”條认为,“晁公武《讀書志》謂祁詩文多奇字,……殆以祁撰《唐書》彫琢劖削,務爲艱澀,故有是言”。
宋祁撰《新唐書》行文之艱澀,受到了歐陽修的嘲弄。南宋•祝穆《事文類聚》别集卷五文章部“文不必換字”條:
宋景文公修《唐史》,好以艱深之辭文淺\易之説。歐公思有以諷之,一日,大書其壁曰:宵寐匪貞,札闥洪休。宋見之曰:“非夜夢不祥,題門大吉耶?何必求異如此!”歐公曰:“《李靖傳》云:‘震雷無暇掩聰’,亦是類也!”宋公慙而退,今所謂震霆不及掩耳者,係再改。
此事亦見于南宋•謝維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四十四儒業門、南宋•佚名《錦\繡萬花谷》卷二十,當為當宋人熟稔之故事。
《新唐書•謝小娥傳》中“墻救”即是“逾墻來救”、“逾墻救之”之意,此亦為宋祁“好以艱深之辭文淺\易之説”一例證也。此種理解,可得后世文獻之支持,想來不至突兀。
《(天順)大明一統志》卷四十九“列女”條:
(謝)小娥斬蘭首,因大呼捕盗,鄉人踰牆擒春,并其黨數十,皆抵死。
《(萬曆)新修南昌府志》卷二十一、《(康熙)江西通志》卷九十七引謝小娥故事,此處描述均與《(天順)大明一統志》同。
《(嘉慶)大清一統志》卷三百十:
(謝)小娥閉户拔刀,斬蘭首,大呼捕賊\,鄉人踰墻擒春,得贓千萬。其黨數十,小娥悉疏其人,上之官,皆抵死。 精彩!
觀《太平廣記》所引《謝小娥傳》“小娥潛鏁春於內,抽佩刀先斷蘭首,呼號。隣人並至,春擒於內,蘭死於外,獲贓收貨,數至千萬”。《新唐書》“小娥閉戶,拔佩刀斬蘭首,因大呼捕賊。鄉人牆救,禽春,得贓千萬”。差別頗大,史家多半節錄成文,不煩改作。若改作,當無不通之病。
據載李紳亦有謝小娥傳,或即《新唐書》之所本乎?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四稱《新唐書》,“列傳用字多奇澀,殆類虬戶銑溪體,識者病之”。
宋祁這種“好以艱深之辭文淺易之説”也受到了當代唐史研究學者的激烈批評。唐史研究專家黃永年指出:“他(按:指宋祁)的古文是所謂‘澀體’,也就是陳振孫所指出的是一種‘用字多奇澀’的文體。他用這種文體把《舊唐書》裏原有的詔令、奏議以及記敍文字亂改一氣。例如柴紹傳有‘隋將桑顯和來戰,紹引軍繚其背’,這‘繚其背’是什麼意思呢?查對《舊唐書》,原來寫的是‘紹引軍直掩其背’。因宋祁嫌它不夠古,所以硬用這個‘繚’字來替換‘直掩’,‘繚’是繞的意思,用在這裏確實很奇,同時又很澀,因為使人讀到這裏就得打住,無法念下去。再如《舊唐書》的玄宗廢太子瑛傳有‘李林甫代張九齡為中書令,希惠妃之旨,托意于中貴人,揚壽王瑁之美,惠妃深德之’幾句話。壽王瑁是武惠妃的兒子,李林甫為了討好武惠妃就通過中貴人即大宦官來說壽王瑁的好話,《舊唐書》這樣寫本來很好懂,宋祁卻改成‘九齡罷,李林甫專國,數稱壽王美以揠妃意,妃果德之’。這個‘揠’字本是拔的意思,宋祁用在這裏當‘助長’‘迎合’來講,確實夠奇,不對照《舊唐書》誰又能看懂呢!當然不能否認《新唐書》列傳的文字也有寫得好的,但象這種澀體實在使人無法領教。”(黃永年《<舊唐書>與<新唐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第54頁) 唐人好写传奇小说,风格各类,多以侠客烈女题材为主,史家修史也引用了些少此类风格,因此新旧唐书中颇有故事情节,虽可观,但史籍性就要大打折扣 引用第1楼诗言志于2009-08-02 17:20发表的 :
精彩!
觀《太平廣記》所引《謝小娥傳》“小娥潛鏁春於內,抽佩刀先斷蘭首,呼號。隣人並至,春擒於內,蘭死於外,獲贓收貨,數至千萬”。《新唐書》“小娥閉戶,拔佩刀斬蘭首,因大呼捕佟`l人牆救,禽春,得贓千萬”。差別頗大,史家多半節錄成文,不煩改作。若改作,當無不通之病。
據載李紳亦有謝小娥傳,或即《新唐書》之所本乎?
萧兄,李绅有谢小娥传,你是从何处看见的?
談遷《棗林雜俎》和集“顧曠”条有:
《臨江府志》:謝小娥不知何許人,父為廣州兵官,部押金銀入京,擕家附舟,過蕭灘二里許遇賊被害。小娥溺水獲免,旦附魚舟而岀,行乞於市,後為鹽商李員外家傭奴。娥見其酒器皆父物,悟向盗乃李也,心銜之。俟生日,舉家酣醉,持刀盡殺之。事聞,命以官,不受。願為尼,乃建寺居之,即報恩寺是也。相國李紳有傳。
我查了一下《(隆庆)临江府志》没有这一条记载。但不排除谈迁看过的某种《临江府志》有这条记载。我怀疑的是修志的人不学无术,因为李绅字公垂,所以把李公垂和和李公佐混淆了,误以为是李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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