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智深【非首发】
06-01-16 09:21 发表于:《水浒三国》 分类:未分类bulunuo
文学上喧宾夺主的事情太多了,本来《西游记》讲唐三藏取经,可勇敢坚强玄奘竟被刻画的酸文人气很重,也不解风情如《聊斋》众生,所以唧唧歪歪如道学先生;倒是需要被改造的孙悟空,因为没有灭了童真童趣,加之道通性灵,敢杀又极通人情,所以反为大家所喜欢;本来猪八戒一类的人物,在众多评书里,比如杨排风、孟良、牛皋之流,是极得众人欢心的原生(original nature)人物,奈何孙悟空太过cute,只能让他做被戏弄(trick)的对象了。
《水浒传》的起源,大约是根据《大宋宣和遗事》所发展而来,讲宋江在山东起义的故事。宋江本是个主角,奈何他虽然脸黑,而且极会拉拢人,但处处摆不脱以德服人的架势,又爱卖弄他以孝自居的面孔,所以他能成领袖,却不能成英雄。也有人爱李逵这种死心塌地跟哥哥的,我却笑他没有多少脑汁,充其量只是个影子(他也脸黑)。倒是小说开头写的几位人物,有着丰富的精神,颇近于现代的侠客,而为现代人所喜欢。
故事开始以九纹龙史进寻访老师王教头,引出鲁达来。倘若从后面信息,我们不难知道,史进并没有找到老师,却投靠了鲁达这一路,我们不妨说,鲁达扮演了精神教师的身份,他吸引了包括史进等一大群人物在身边。
在城里提到鲁提辖,那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提辖这官,相当于公安局长,所以场面上的事情都是靠他罩着。他吃饭也不花钱,他爱结交英雄,连王忠那种不怎么算英雄的人也结识一下,只是依了他的豪爽本性。他做事有章法,也被称为粗中有细,但我没有觉得他粗过。无论是拦小二不去报信,还是设计了郑屠给他使光力气,都是有备而来的。但他做事情太过尽兴(在酒搂上因为听隔壁哭而不尽兴,惹出后面事情来),所以打郑屠兴起就没个谱了,三拳打死。他内心深处其实不过是想教训他一下,更何况在公安局长罩的地盘叫“镇关西”。打死了人,知道不好,立马有了计较,走人不说,还布疑云说“诈死”。看来他这个提辖提拔是有点问题的,说不定当年就是因为人有义气又能打,所以才提拔上去的。
他的通缉布告贴了满大街,他自己还要凑上去看,看来以前没有被通缉过。不过金老汉认出他,将他安置在自己女儿家。他女儿自从被救出后,就做了人家一个地主的外室,就是包养的二奶。这地主听说自己的二奶家来了个野男人,马上纠着庄里几十口人要来打,鲁达听到窗外有异声,立马握了棍子。直到金老汉解释清楚,他才放手向这个地主作揖。他度量形势,知道自己有求于人,所以礼数上十分客气。决不以恩主身份自居,也不以江湖朋友相称,看的出他在人情世故上还是比较老练的。(这一段是一位朋友发见并告诉我的)。
既然杀了人,只能通过当和尚这条路来躲避通缉。对这一点鲁达并不十分难过,他本是个“达”人,能够随遇而安,不象孙悟空处处还想得官位好处的统一。这一点他到大相国寺里,被安排去种菜园这种最低等的杂役,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到水泊梁山上,他对排名夺权的事情也是看在眼里,并不热中。这一点而言,五台山上的和尚说他有佛缘慧根,怕是有道理的,那也许是心中“本无灵镜台,何需多拂洗??”的境地吧。但和尚的生活被五台山上的人过“教条”了,这戒那戒,不能尽性(兴),他终于喝了酒,吃了狗肉,闹了佛寺。寺里见无法容他,就让他转到京城里去。好玩的是,鲁智深(他法号智深)并不知道寺里上下对他意见很大,还以为要他去京里升迁呢(他内心也没有觉得做和尚跟做提辖的分别)。
到了大相国寺去看菜园,他竟然找到了个小的乐园,这是他的地盘他做主了。有些宵小要对付新来的人,先是给他开个欢迎会,要趁机搞他下子。(这一段的仿写请参见《围城》里欢迎李梅亭他们)。鲁智深开始并不觉有诈,觉得有人欢迎自己(他还以为自己是个提辖呢)挺好,那知道这几人近了身。但他具有非常强的应变能力,反将宵小掀进坟池。宵小们拜他做了老大,他挺高兴,他也非常注意人情。宵小们靠偷点寺里瓜菜去卖,他就说我的就是大家的,让宵小觉得这人有靠头。他拔垂杨柳给人很深的印象,但究起来,不过是尽兴所为,鸟噪括让他吃酒不爽(可参见酒楼哭让他吃酒不爽)。他一尽兴,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倘若让他练武的时候去拔,倒未必能拔的出来。这一点在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萧峰形象多少有出现,特别是在聚贤庄一站上,他杀得兴起,简直将庄里变成了庖丁解牛的处所(我们可以认为庖丁这位艺术家在处理牛的时候,寻找的是一种兴之所致的状态。更有一位狂人,兴致来了夜里也坐船去朋友家,到了门口,不进去就要返回。别人奇怪问他,他说“兴致所致,兴尽而返。)
兴是一种很高级的情绪,也许原指从外物中获得的某种情绪,中国诗歌就有“赋比兴”的说法(《毛诗序》),赋比很容易搞清楚,但兴的内涵却相当开阔,古代和现代也不一样(可参见胡兰成《中国文学史话》)。我将其看成心与自然融合的一种状态,大约是这样吧。喝酒能助兴,也许是因为酒精作用能让人不再计较尘世琐事,达到忘我境地。而败兴,则意味着不得不接受尘世的纷扰。
就喝酒而言,鲁达是喝兴,所以他从来没有醉过。但武松却是一个喝酒过头的人,他人个性也不够健康,嗜杀而殃及无辜,喝酒而乱醉,不会做人。居人下的时候,比如在柴进庄里,很自卑象个穷酸;有了些名气,就自傲,时时不忘自己是打虎英雄(杀蒋门神的时候还要在墙上签字)。武松仿佛个小孩子,做事控制不了度。如果说鲁求的是尽兴,他就的是尽性,非要把力气用完脱力为止,大约就是这样的滥吧。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他爱性交的话,西门庆就是他第二了。这样做事没有脑子的人,能够混下去,还有人收留他,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跟上鲁达,算是站对了队伍。否则,不知道什么地方一个黑地里的板砖,就能将这位打虎英雄撂在街面上。
武松的高大形象是在民间而不是在《水浒传》里,这大约是因为他能杀的缘故,而且还能维护礼教。用道德还是用杀来维护这个世界,唐僧和孙悟空一直争论不休,在《三打白骨精》里,唐僧看到的是礼佛的人,孙悟空看到的是吃人的妖。可妖还没有吃到人,只是一个构思,怎么就能定它的罪呢?这一点的论述在《大话西游》和斯皮尔鹁鸽那个预防犯罪的电影(汤姆克鲁斯主演的,我忘了名字)都有阐述。
如果说兴,那么林冲就是一个不尽兴的人,谨慎小心,委委屈屈,算是一个有家室男人的作风(参见〈京剧乱弹〉里那位杨四郎)。他有很多责任,很多报复,但却很多失意。林冲这个形象带有太多的传统文人气息,所以昆曲里〈夜奔〉一向为文人所品尝。但他武功的确好,也许是平常的不得志都补偿到练习武功了吧。他和鲁智深相遇正是因为两个人在武术上的兴趣,但鲁达是为了开心而舞,他却是求得舞开心。他们的武都不是杀生的(这一点和武松就拉开了档次),所以能在武学上切磋。即使没有了林娘子,他行事也多牵拌,要遵守入行的规矩搞个投名状,又舍不得杀无辜的人。但他杀王伦其实是将他自己也杀了。因为王伦身上也有一股酸气,他除掉了酸气,性格发展就此完成。但〈水浒传〉里要得就是他的酸气,所以他就没有其他的戏分了。他虽然武功了得,但也不见得能下折交这些草莽中人,所以尽管是鲁达这一派系的人,似乎跟鲁达也不亲近。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什么火焰了,也许随着林娘子的死他也多少绝望了。只有在捉一丈青扈三娘的时候,他出了趟马。但施耐庵的残忍也如此,他并不将扈三娘做了他夫人,而是拱手被宋江和王英这些丑人夺去。在林冲身上,你多少能感觉的冷热不均。别人设下毒计陷害他的时候,已经将他完全摸透:先是卖刀人以宝物不见主人来打动他“自己未见遇”的落寞,是外冷内热;然后是高俅的对宝刀的赏鉴,让他觉得自己有被赏识了,内热冲昏了头脑,连白虎堂的禁忌都忘了。这样的故事重新发生在柴进庄里,柴进要看他武功,让他与另一个“教头”比试,他先是推却,然后是相让,直到明白柴进是让他露武功,才小展身手,同时也给那教头留了面子(冷—微热—热—温)。林冲之等人赏识,与杨志不一样,后者似乎愿意干些低贱的事情,这是林冲不屑的。他只是把宝刀,要等人拉开鞘……施耐庵写林冲,心理刻画层次分明,细细品位竟然是文人武写。
〈野猪林〉一出戏,是鲁智深与林冲之最后交汇点。虽然鲁砍断了林身上的绳索,可林还是自愿戴上枷子完成苦旅,这是两个人命运的分裂。但鲁达并未象笑王忠那样小气,只是尊重这位隐忍的人。我朋友说,两人在梁山上相会,鲁达问林冲“嫂子还好?”,然后两人再也没有对话记录。林冲连他娘子都保不住,这是他内心深处之最痛;但鲁达却以林冲至爱相询,说明他并不真正了解林冲的内心。
鲁达.智深
http://www.xici.net/u1222235/d33974962.htm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