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
大概每个孩子都经过涂鸦的年龄,小时候别人家的房前屋后,没少留下我的大作,那个时侯,没有人向我灌输不能乱涂乱画等公德意识,所以,每次我在做画的时候,内心里是不会有一丝不安歉疚的。
我只是在潜心作画。
这些作品,线条古朴稚拙,笔法冼练,充满童趣,一如我心目中初相见的世界,简单而又纯粹。我看过原始的岩画,那些线条古拙的画,好像就是孩子所为,一定是那些有着最淳朴心地的人,在岩石上坚韧的刻画了他们眼中的世界,如孩童般的简单。
我的课本上的插图,无一例外的都被我重新进行过艺术加工,诸如给视力正常的人加个大大的眼镜,还记得给每个坏蛋身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号,好人身上都加一袭衣袂飘飘的披风,以表示我的朴素的是非观。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我正在专心致志的描摹,突然发现眼前的阳光不见了,一抬头,看到老师高大身影,记得老师满脸愤怒的抖着我的语文课本,然后罚我抄课文。
其实,我最喜欢的作画方式还是大手笔,例如房前屋后,例如比较平整的水泥地等等,总有一种施展起来酣畅淋漓的感觉。
画画的颜料,很好找,红色的有着尖锐的角的砖头,还有一种黄色的砂质岩石,用手一扳,会有石屑簌簌的落下来,还有坚硬的褐红色胶泥,还有电池里的碳棒以及尖锐的煤核,妈妈后来回忆说,经常看到我捂着衣兜急急忙忙的跑回来,在角落里一阵稀里哗啦倒腾,然后又一溜烟跑出去了,每次洗衣服,衣兜里总会倒出一些土,屡禁不止,像极了家里的一只猫,在角落里,堆满了我捡回来的石头瓦块以及玻璃球之类的东西。
后来,我逐渐不满足于这种单色调的素描速写,于是,又瞄上了老师的粉笔头。
那个时侯的粉笔很宝贝,老师派人专门照看,发现有浪费粉笔的现象,会严惩不贷,浪费一根,罚十根,我的一个调皮的男同学就曾经被罚过,乖巧如我,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会重蹈覆辙,我只是在下课的时候,多往讲台边蹭蹭,发现地下有粉笔头,就先假装若无其事,那个时侯的班干部太尽职了,虎视眈眈不折不扣的执行着老师交给的光荣任务,而且有点矫枉过正,地下的粉笔头本来不能用了,至少老师不会用了,被当成垃圾扫出去没有关系,但是被他发现你捡了,那就完了,班干部会很有成就感的马上告诉老师,老师是没有耐性听你解释的,而且那个时侯,也没有和老师据理力争的胆量。所以,即使你捡的那根粉笔头小的可怜,只要被抓住,只有自认倒霉。
长大以后我看过一篇文章,关于猴子剪掉尾巴的故事,心里就极其容易想起人类的某些通病,比如看着别人受罪很有成就感,比如喜欢和领导打个小报告什么的人,并且由此滋生出一种喜悦的情绪,原来,动物和人有如此相近的劣根性,只是人由此会衍生出一幅装模作样伪善面孔而已,猴的社会与人的社会竟然有如此惊人的相似。
话说,蹭到讲台边上的时候,眼睛要有意无意扫视一下地面,发现粉笔头,不能有眼前一亮的举动,一定要装作如无其事,偶然路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捡起粉笔头,然后迅速逃离现场,也是我运气好,竟然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于是,我的画就有了五彩缤纷的颜色,红色是花的颜色和女孩子的衣服,绿色的树、草,黄色的月亮,蓝色的天空和水流。有的组合还比较怪异,画的人物有时候也可能是黑眉黑脸黑嘴,全凭当时的一时心血来潮。
我喜欢画人,女孩子一律是圆圆的脑袋,然后在头顶画两个乍起来的小辫子,眉眼一律向上弯,笑模笑样的,脸颊上涂两片红晕,圆圆的,男孩子一律细胳膊细腿,眼睛圆圆的,咧着大嘴,脑袋秃秃的,寸草不生,后来有男孩提意见,说:“我们也长头发啊,凭什么把我们画的那么难看。”于是,他也可着劲把女孩子往丑里画,最后,我们画出来的人物都严重的变形,龇牙咧嘴的,色彩搭配极其怪异,红色的三角眼睛,蓝色的尖利的牙,状如夜叉,不过后来我还是汲取了别人意见,会很小心的加几丝历历可数的极短的线条,表示头发。
还喜欢画鱼≦,上下两条交叉的弧线,然后是圆溜溜的眼睛,一片鳞一片鳞的加上去,在烈日下,我挥汗如雨,蹲在红砖地上,几条蓝色的波浪线,那是一湾清浅的水,我的鱼儿们,色彩斑斓,七大八小,浩浩荡荡的,红砖地漫漫成了汪洋,那时的我,没有见过河流,一切只在我的想象中,鱼儿理当有如此清浅的水,拥有如此的自由,它们和人们口中的鱼儿无关,它们是清凌凌的一群鲜活的小精灵。
最喜欢画的是花草,几痕侧弯的绿线,是草,五瓣不规则的环绕在一起的花瓣,一片绿绒般的草地即刻培植而成,青青翠翠的铺排在了心里,
那些藤蔓缠绕的,是牵牛花,只要画几个喇叭状的花朵即可,画的极具夸张性,
还有海娜花,翠玉般的茎沁出紫红的水样晶莹,长的很粗壮,蓬蓬勃勃的,顶上是好多粉色和红色的小花朵,我之所以喜欢画这种花,实在是和喜欢它的功用密不可分的,那时,谁家院子里要是种了这花,肯定会招来小女孩艳羡的目光,海娜花开花的时候,没种的人家会和人家要一棵两棵的,捣碎了,和上白矾,晚上睡觉的时候,攥在手心里,握紧手心,指甲上也敷着,拿布条包起来,虽然火辣辣的很不舒服,但是依然执着的把手伸在被窝外面,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拆开,鲜红的指甲,红彤彤的手心,虽然手心被蒸的皮肤都皱在一起,依然满心满眼的高兴。女人之为了美所具有的勇气和对痛苦的耐受力,从小就可见一斑。
画向日葵的时候,一个大圆盘,然后在圆盘里画一些纵横交错的弧线,形成无数个小菱形块,细心地在每一个菱形块里面点个小点,那是籽实饱满的葵花籽啊,然后,转圈画一圈花朵般的花瓣,一根长长的杆,蒲扇般的叶子,我的向日葵,有黄的、蓝的、红的、绿的还有白色的,一片一片,高高低低,张开灿然的笑脸,若干年以后,我看到梵高的向日葵,那么明媚鹅黄的色彩,叶子上似乎还有那些毛茸茸的小刺,能画出这样灿烂的向日葵的人,内心里必定充满了孩童般的稚气和天真,一派烂漫,心底没有阳光的人,是画不出这样的每天追随着太阳的花朵的。
涂鸦时代,不知道何时结束了。那个把大地当做画布,能把天空、日月,星辰搬在画里的孩子,随着岁月的脚步,已经离随处涂鸦,渐行渐远了。
后来,也曾经学过两天画画,画的依然如醉如痴,可以不吃饭,就那样画啊画啊,画作是无声的诗歌,画画的时候,诗意在心底流淌,
记得画过一只眼睛,好漂亮的一只眼睛,似乎会说话,眼神清澈,看过的人,都啧啧称奇,可是另外一只却再也没有能画出来,也有人跃跃欲试,可是,画出来的,终归和那一只不匹配。默然,想起,我曾经画过那样的一只眼睛,她的清澈,成了绝响。
后来,画画已经成了生命里无处可寻的曾经,有一次看书,说如果能梦到彩色的梦,就说明有画画的天赋,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梦里从来都不缺乏色彩,只是,画画的梦,于我而言,已经遥不可及。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的梦一个一个丢失在路上。而今,能够保留下来的,只有写字的爱好,也许,没有冥冥之中的那双手,只怕这个梦也要丢到风中了,一粒一粒的字,暗夜里看来,仿若一粒一粒晶莹的珠子,闪着幽微的光泽,仿若你的眼睛,那样浅浅微笑着看我,看我炼字成城。你说,喜欢你的文字,丫头。对于我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了。
今天,只是看到女儿留在我雪白墙壁上的涂鸦之作,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那个同样喜欢到处乱涂乱画的孩子。
女儿有个速写本,我很喜欢,拿起笔,想画画窗外那些枝桠突兀的树,却再也描摹不出那些树的本来面目,想想,放下了,一是技巧不够,二是,再也不会寻回孩童时候那样去伪存真,删繁就简的眼光了,我无法用简洁冼练得笔触来再现它,世界在我眼里,因为繁复,我已经找不到它的最初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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