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媚
再次遇到巧媚,依然震惊于她的美丽。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美是一种极其容易被时光掠夺的不可再生资源,可是,这种资源在她身上的丰沛的储量,令人瞠目。
时隔几十年,她依然还是那么美丽。
她架着双拐,站在门口,头发如古典女郎一样,在头上堆云叠雾,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
她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有次读到郭沫若的《白鹭》,其中描述白鹭风采的那几句话,我忽然觉得用来形容她的美丝毫不过分,一直以来,她主宰了我关于女人美丽的认知标准,每当有人说某某人漂亮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的要和她对比一下,对比的结果就是,好多明星也不如她漂亮,她的漂亮是浑然天成的,绝对没有任何人工的雕琢。
只是,小时候,一次生病,注射了青霉素,让她永远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在我的记忆里,她似乎就一直架着双拐,或者蹲在地上,用双手扳着脚快速的移动。
上帝掠夺了她的下半身,却给了她一张美仑美奂的脸,不知道这是不是残酷。
小时候,我喜欢去姥姥家,因为那个大院里,有一群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可以自由自在的疯玩,巧媚是我们的头。
这个大院,有着几棵长势不怎么良好的果树,叶子倒是长得满繁盛的,果树的枝干老是旁逸斜出,所以,文静如我,一般也能轻而易举的爬上去。院子里还有几只勤勉的母鸡以及大公鸡,极其用心的刨着草棵里,似乎那里有抓之不竭的虫子,大公鸡一般都是骄傲的扬着脖子,步伐像极了戏曲里的老生,威严而庄重,那个时侯的鸡蛋真好吃啊,记忆中还有一只头上长着大犄角的特立独行的羊,经常在看到人的时候,把头低低地伏下,眼神阴郁,每次一看到它,我都胆战心惊,远远的绕着走开。
她坐在自家的床上,望向窗外,然后指挥我们捉迷藏。专门监督蒙眼睛的人是不是在偷看。
在这群孩子里头,巧媚具有绝对控制权,她说不和谁玩,大家立刻遵照执行。那个孩子立刻讪讪的,站在一边,说不定巧媚什么时候一高兴,收回成命,那孩子如临大赦一般,活蹦乱跳的重新融入游戏当中。
后来,巧媚的父母也曾带着她四处求医问药,结果,依然不能挽回她行走的能力。
当初她的那把转椅,惹得我们眼巴巴围在她身边,听候她吩咐让谁坐上去转一下,我也上去过,结果一转开我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闭着眼睛哇哇大叫,下来的时候眼前冒了好一阵金星。有一个伙伴由于负责转圈的人用力太猛,结果,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傻呵呵的爬起来,咧着大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从此,我对转椅望而生畏,只是看从上面下来的人脚步踉跄的样子发笑,直到现在,都不敢在转椅上打转。
巧媚上过学,只上到了小学三年级,成绩是全班第一名,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死活不念了,声称再让她念书就不活了,父母只好作罢。
但是,她却自己认了好多的字,尤其心算,速度和准确率惊人。
她绣的花啊草啊,简直可以当工艺品卖,过去好多人家结婚的时候,都去求她刺一幅鸳鸯戏水什么的。
尤其口才了得,所以,虽然她行动不便,但是却并不寂寞,她家永远都有人,为了听她说话,软软的声音,不愠不火,细水长流的感觉,经常在不经意之间,让听的人痴痴的神往了,听她说话,心里都是暖的。
经常听到有人说,巧媚要是长上腿,肯定是个不得了的女人。能清晰地闻到这话背后的幸灾乐祸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再后来,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新娘化妆和盘头发,经她的手画出来的妆容,细腻、自然,尤其是盘头发,几乎电视剧里出来一个造型,只她看一眼,马上就能盘出来。她自己的头发也几乎是一天一个造型,头发也好,乌油油的,浓密极了。
她听别人说我结婚的时候,很简单,长发边簪着一支玫瑰,几乎没有化什么妆,再见的时候,责怪的说:“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你来找我呀,我给你化,肯定好漂亮的。”
大了的时候,她招赘了一个健全人,结婚了。但是,生活过得很拮据。
小时候的玩伴,已经各奔东西,后来几乎再也见不到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家门口的小轿车多了起来,车上来来往往的,看上去似乎都是一些体面的人,从她家接走一些年轻美丽的女人。她自己也经常被车接走去打麻将,听说打得很大。
在周围邻居们的切切议论里,巧媚依然会在不忙的时候,梳着美丽的头发,架着双拐,站在门口,像极了一株沉默的向日葵,细细的枝干,顶着一个硕大的美丽的花盘,望着远方……
上帝在夺走你宝贵的东西时也会给你一些补偿,勇敢的面对生活,不要怨天尤人,一样可以活得很精彩。 也许她的腿类似维纳斯的断臂,唐三藏落水的经书……因为上帝不能允许人间太过完美的存在,所以~~~ 写得很好!
故事的结尾让人心碎。 仿佛维纳斯的塑像,猛然掉到了地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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