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洲的日子:结束语
我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忆往的文字写过不少(虽然基本不足为外人道),在写这个系列时我常常觉得很多东西我以前可能都写过,因而萌生打退堂鼓的念头。人为什么写作?萨特说是为了“介入(engagement)”,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干预”现实(《萨特研究》P2,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第一版,1983年第二次印刷),虽然有时你没有这样明确的动机,但“一旦你开始写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已经介入了”(同上,P24),这有点类似康德所说的“美没有明确目的而却有符合目的性”。当然如果说本文的写作动机是“干预现实”未免小题大做,干预现实有政治意味,特别是当它由萨特的口中说出时,当然这“‘政治’一词是指它的最大程度的泛义而言”(乔治•奥威尔《我为什么要写作》P101,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6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具体动机千千万,但归纳起来大的目的只有一个,反之亦然。那么我写作本文的具体动机是什么呢?奥威尔说,“我发现在我缺乏政治目的的时候我写的书毫无例外地总是没有生命力,结果写出来的是华而不实的空洞文章,尽是没有意义的句子、词藻的堆砌和通篇的假话”(同上P104),想来他在缺乏政治热情时也曾感到难以为继吧。那么究竟是什么在我萌生退意时支撑着我继续写下去呢?我想那大概是对家乡的爱吧。美不美家乡水,不是什么人都会说“俺家乡美”,客观地说它不如那些名山大川景色宜人(正如一首歌所唱“我的家乡并不美”),那为什么每个人还是觉得最美是家乡呢?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对自己的家乡产生了感情。这种感情并不像大多数小学生所写的《我爱我的家乡》那样苍白无力,它真真切切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记得有一次听腾格尔唱他的歌曲《天堂》时我竟失声痛哭了起来,我想我之所以失态是因为那首歌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吧。
可是你不禁要说:你不是已经在别处表达过对家乡的感情了吗?甚至上面那桩小事你可能也已经提过几次,有必要像一个喋喋不休的老人一样翻来覆去地说同一件事吗?是因为未来是变数,现在亦变动不居,只有过去已成无法更改的事实了吗?但过去真的如磐石一样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们只须写上:2008年5月12日,四川发生8级地震,然后束之高阁。海德格尔说,“对‘过去’的时间规定缺乏简明一义的意义”(《存在与时间》P448,三联书社,1987年12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然而领会也是向来‘曾在’的当前;现身情态也作为‘当前化的’将来到时;当前也从一种曾在的将来‘发源’和‘跳开’,并且由曾在的将来所保持……到时不意味着诸绽放样式的‘前后相随’。将来并不晚于曾在的状态,而曾在状态并不早于当前。”(同上P414)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从任一要素的角度来叙述时间,比如现在是将来的过去,将来是将来的将来之过去。萨特也说,“过去、现在、将来这所谓时间的三要素不应当被看作是必须凑合在一起的‘材料’的集合……否则,我们首先就会碰到这样一个悖论:过去不再存在,未来尚不存在,至于瞬间的现在,众所周知,它根本不存在,它是一个无限分割的极限,如同没有体积的点一样……研究时间性的唯一可能的方法就是把时间性当作一个整体去加以剖析”( 《存在与虚无》P151,三联书社,1997年7月第二版第二次印刷)。既然过去、现在、将来的界限可以抹去,那如何解释回忆呢?在萨特眼里,回忆就是想象(“我们失去了把回忆和想像加以区别的手段”),“如果回忆再生,那就是在现在,在一个现在的过程之后再生……然而,假如一切都是现在的,那又怎么解释回忆的被动性,也就是如何解释自我回忆的意识在直观中针对他曾置身的事件来超越现在的事实呢?”所以我们“无法使它(回忆)与虚构-想像区别开”(同上P152)。是的,“通往过去的道路(就必须)是敞开的”(《存在与时间》P461),它有待我们建构,只有人——这关键的第18只骆驼的加入,我们才能按要求把17只骆驼分下去,结束后那第18只骆驼照样可以抽身离去。这决定了过去如同一部名著是可重复阅读的,远近高低各不同,每一次阅读必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萨特在《为什么写作?》一文中说,“当我欣赏一处风景的时候,我很明白不是我创造出这处风景来的,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没有我,树木、绿叶、土地、芳草之间在我眼前建立起来的关系就完全不能存在。”(《萨特研究》P13)这颇有点我思故我在的意味。的确,当我思想起,它们真的倏地来到我的眼前。不过现在我要抽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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