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何必全译成白话文?
注疏的迷宫首发于 第一财经日报 2008年1月17日 C7版 见 http://finance.sina.com.cn/roll/20080117/03201938213.shtml 特署名“吴茝畦”(因为编辑要求笔名必须像姓名,就加个姓)
又:曾贴于国学数典论坛,并注明“已转发网上读书园地学术妙笔版”,链接 http://bbs.gxsd.com.cn/viewthread.php?tid=102000
历经十多载艰辛,《二十四史全译》终于全部面世了。这项牵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复旦大学、四川大学等7所名校200余名古籍校勘、考据专家,完成总字数近一亿的宏大工程包含了诸多抱负,而其意义之一在于“敲开《二十四史》坚硬的古文的外壳”,以使“读者群体呈几何级数扩大”,从而达到“对经典的抢救性整理”之目的。可以推想,《二十四史》正处于某种“危机”之中,而危机的根源就在于它未能被广大的对古文心存畏惧的普通读者所乐于阅读。
在我看来,《二十四史全译》无疑是中国学术传统的一次发扬,也可以看成是深刻根植于中国传统学术脉络的一次现代演练,是一个时代的新注疏。
而众所周知,对古代典籍的注释、考证、整理,是中国学术从汉代就定型下来的传统做法。其基本方法就是对经典进行逐句注释、逐字校勘,再遍寻相关典籍和他人注疏进行旁征博引的辅证。即使有自己的学术创见,也只能在对经典的注疏当中提出。这种学术最大的特点就在于,经典中的一句话,可以被注释者发挥出一大段,而注释者的注释,又可能被再注释者进一步发挥。以至于有经文中五个字的一句话,被注释出来十万字的。
到了清代,这种学术被发展到极致,形成了清代学术的繁盛。怎么个“繁盛”法儿呢?比如,清代有个叫仇兆鳌的人,花了27年时间,完成了对杜甫全部传世的1423首诗及数十篇文章的注释,写成《杜诗详注》一书,字数近150万。详注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秉着“杜诗无一字无出处”的“原则”,对杜甫全部诗文的每一个字词的来历、意旨、前人阐释,都进行了穷搜式的考证,以今人看来,相当于对杜甫本人可能都不知道的“原始出处”给杜诗安上去了,等于把“论文参考文献”的活儿替杜甫干了。
而清末民初的杨守敬,更是花费了从自己到学生再到学生的学生三代人的精力,做成了鸿篇巨制《水经注疏》,耗时几近50年,成就了注疏学术的高峰。从《水经》到《水经注》再到《水经注疏》,堪称中国传统学术发展历程的一个缩影。成书于汉代的《水经》记载了137条河道的概况,只有一卷,一万余字。北魏郦道元则以《水经》为纲,补充了1251条河道入内。记载不但包括水文,还有沿岸物产、人文、历史沿革等,卷数达到40卷。而杨守敬则鉴于郦道元之后千年间学者对《水经注》注释混乱,异说纷出,决心来一次全面整理,提纲挈领,详尽考订,拟定《水经注疏》纲目。当这部巨著在杨守敬身后数十年才终于完工出版时,规模已经是现代图书装订的21巨册!
除了此类个人学术努力之外,清代还曾经动用国家力量进行了《古今图书集成》、《四库全书》等浩瀚工程。其基本做法相当于个人考订工作的同类放大。
至于中国传统的官修史书工程,事实上也是编辑、整理、考证等活动在史籍方面的应用。新的朝代利用旧朝遗留下来的官方档案,朝廷主持修纂的官修史书,就是《二十四史》中大部分典籍的来历。其成书时的目标一般都不是学术,而是作为朝廷的官方活动的史料依据使用,或者说,当初就不是为“普及”而写的。而个人努力对其的学术加工,也形成了多个方向,最主要的一种是“纪事本末”,就是把《二十四史》中按照纪传分散在不同人物传记中的一件件历史事件,缀合成按事件连贯起来的体例。其基本方法,仍然是对经典的考证与整理。
中国传统学术有一套自足的完整体系,这种体系的优点在于能够不断自我完善和发展:前人的学术在后人的试炼中不断去芜存菁而渐趋精纯,积淀的材料在反复的考证中不断去伪存真而日益可靠。正所谓,六经注我,我注六经,注疏的这种学术范式在某种程度上又是开放的,对经典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阐释。因而,注疏传统,在积累中发展,或者说,形成了一种“放大式发展”。
但近代以来,西学传入中国后,中国学术在这种对应中即刻体现出一种缺陷,那就是这种放大式发展,本质上是对原材料被反复按照同样的方法的放大,其在方法上没有多样化,因而显得缺乏“异质化发展”。最终在不断丰富的同时,却没有造就出多样化的理论结构体系。就像一次深入迷宫之旅,收获了大量对迷宫走廊装饰风格的新认识,却并没有根据这些新的认识绘制出迷宫的地图……
今天的《二十四史全译》其实是中国传统学术的一个延续,即便在翻译的过程中使用了现代语言学成果、在注释的过程中加入了现代科学的认识,也不能改变其注疏式学术的性质。
实际上,《二十四史》在诞生之初,就是作为“材料”而非“最终产品”制作的,其宗旨在于求“全”而非“可读”。所以,少人通读、只被专家使用,原本并非其危机,何况在现代出版、数字化技术已使其不可能失传的情况下。
而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其实他们接触《二十四史》真正的困难,恐怕不在于“古文坚硬的外壳”,而在于其汗牛充栋的规模。换句话说,史观,而不是史料,才是第一位的问题。事实上,“百家讲坛”现象的存在,倒可以看做这方面真实需求的一个注脚。 欢迎来到园地,兄的文章真好。期待你在这里过得愉快! 不期然又在这里遇到天人合一兄,如遇故人,不胜欣喜!
天人合一兄过奖,这是发给媒体混稿费的小稿而已,又拿出来在在坛子上混财富,称作“报屁股”勉强算合格,怎敢在诸位学术大手笔面前称“好文”。 天人兄连我这个行外人都知道了。是不是地球人都知道啊。
茝畦兄,第一财经日报我倒是天天都看。是份好报纸,现在越来越有影响力了。但当看报纸变成我的工作,就兴致索然了...
不知道兄之笔名怎么念啊?有什么具体含义么,哈哈,让俺也长长文化。
我是属于典型的有点技术知识,没有人文文化的那种。 hw8210:你天天都看一财啊,幸会幸会,握手!
我每周都会给一财写1-2篇稿子,不过除了偶尔给A7版写财经评论用真名外,在后面的C7等版面笔名都是每次一换,所以不会被认出来,呵呵~
茝 念“chai”,3声,是“芷”的异体字。清代梁章钜号“茝林”。 “茝畦”化用离骚里的一句“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蘅与芳芷”。也没啥文化含量,就是不知道改起个什么ID了,就瞎编了一个。我混财经类论坛另外还有3个名字。经常弄到自己也记不住哪个论坛用哪个,汗~ o(∩_∩)o...哈哈。幸会。
一财现在是不错。在写字楼里面声望还是很高的。电视台搞得也不错。工作关系啦,不得不看。看看也就上瘾了。祝兄在园地愉快。有事可以pm天人版主,哈哈。 译成白话文当然不会使《二十四史》的“读者群体呈几何级数扩大”,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想,相当部分的原来的读者也不会去碰这些白话本。
这些活动的最大价值,是把原来是N本的二十四史变成了10N本。我还怀疑,这一号称编者阵容强大的“庞然大物”,更像是工业化的产物,也是大批硕博为导师效劳的产物。对我而言,宁相信清人的注疏,也不相信现代人的“译作”。 译成白话文其实已是另一种注释了,这个"翻译"过程中就加入了现代概念和观点,所谓"六经注我"还是"我注六经"的问题---呵呵,我觉得这么干对了解24史没什么意义. 文化要有传承必然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人的诠释,从中让后人明了当代人对此类文化的理解度,如果当代人只照本宣科的将文化copy给下一代久而久之,我们当代人就真成了“物流”公司的搬运工了~~:0
自然,从学术角度来说,保持文化原汁原味也是一种必要。 胡说了几句,大家拍砖~~ 诠释是需要的,不过不能代替被诠释的文化本身-----这是见仁见智,也很难说了.呵呵 引用第9楼superyi于2008-01-28 09:06发表的 :
诠释是需要的,不过不能代替被诠释的文化本身-----这是见仁见智,也很难说了.呵呵
哈哈
小R所指是保留原件注释copy的同时,然后推出当代人的诠释本,旧的依旧存在~~~~~适合所有人的口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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