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eree 发表于 2008-1-7 09:29:29

是人猿泰山还是美人鱼?

是人猿泰山还是美人鱼?
文:罗豫 出处:南方都市报 2007年11月
  
  如今文明社会中男性比女性优越的论调已经大不合时宜了,然而女性仍未受到和男性平等的待遇,即便在最喜欢标榜客观和公正的科学研究领域,也是如此。正如《女人的起源》的作者伊莲·摩根指出的,翻开自然科学的教科书,关于人类起源所展示的典型组图,是一只浑身长毛的公猴子,“它”从树上下来,沿着一根标定了年代的横线往前走,每走一步腰就直起一些,体毛就褪去一些,粗笨的脸庞也越来越帅气,最后“他”手上有了一根长矛,样子和电影里的人猿泰山差不多了。这只勇敢的猴子看起来像是独自走过了几千万年的漫漫长路。他仿佛人类学版的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毕生不为女色所动。

  的确,我们对远古时代女性的想象,似乎仅限于抱着小孩躲在山洞里等老公带着猎物回家。如果再加上写《裸猿》和《裸女》的德斯蒙德·莫里斯的观点,山洞里还会出现这样一组对话:

  ——妈妈,你为什么要把嘴唇涂得红红的?

  ——因为自从妈妈站起来走路,你爸爸就看不到妈妈发情时充血的阴部了。为了让爸爸仍对妈妈有兴趣,妈妈得在脸上模仿一个充血的阴部。

  ——妈妈,你的乳房为什么越来越大了?

  ——那是因为自从爸爸和妈妈用面对面的体位做爱以后,爸爸再也看不到妈妈丰满的臀部了。为了让爸爸仍对妈妈有兴趣,妈妈得在胸前模仿一对丰满的臀部。

  ——那么妈妈,你为什么要让爸爸对你有兴趣呢?

  ——孩子,因为妈妈得靠爸爸养活。

  在伊莲·摩根看来,我们对人类起源的的想象力正是被“泰山派”的大男子主义意淫所扼杀。类似的论调已经渗透到众多学科,至今我们的教科书在讨论商品交换理论时,条件反射一样想到的例子仍旧是渔夫要用自己打到的海狸换猎人打到的鹿,之后便是讨价还价。然而按照人类学家对现存原始社会的研究,男人打猎的时间并不多,更多时候他们是在唱歌跳舞晒太阳。所以更有可能的情况是:渔夫带着海狸到来时,猎人说,“约翰,我这几天手气不好,不过我老婆新做了一个陶罐,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泰山派”在解释人的起源时,将很多重要的跨越都归功于公猿集体狩猎的生活方式:站起来是为了奔跑迅速,体毛褪去是便于散热,说话是为了在围猎时传递信息。伊莲·摩根则认为,随着非洲森林的消失,直立行走是为了到水中躲避野兽,体毛褪去是因为经常游泳,学会说话是因为声音是在水里传递信息的有效途径。总而言之,由于环境的变化,人曾经过过一段时间的水生生活。这段经历对我们的很多改变保留至今,和凶悍丑陋的狒狒相比,我们跟聪明可爱的海豚恐怕更亲。虽然关于人如何进化而来的理论都不过是猜想,伊莲·摩根的猜想毕竟解放了人们的想象力,为我们提供了更丰富的进化图景:脖子上挂着婴儿的母猿走向大海,公猿尾随其后。

  除了让人耳目一新的理论,伊莲·摩根在后记中也讲述了社会各界对她观点的回应。或许我们的祖先是人猿泰山还是美人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科学理论不应当受到个人社会属性的浸染。科学不仅无国界,科学也应当无性别。后现代主义一直强调科学不可能避开社会和文化因素做到客观。如果无法做到客观,至少应该多听几个主观的声音。和“泰山派”闭目塞听的态度相比,伊莲·摩根的坦诚相见已胜一筹。

  作为一个颇有担当感的女性,伊莲·摩根的视线并不局限在进化领域。她也试图将众多文化和社会领域的问题纳入讨论,文笔生动幽默,字里行间也时时不忘自己身为女性的尊严。得意时忍不住对“泰山派”大加讽刺,但谈起当代的女性主义运动,也时有犀利见解。女人认为自己需要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脱出来,但走出这一步的方法无非是雇佣其他女人替她们做家务。照伊莲·摩根的说法,女性对自己的解放,是以奴役其他女性为代价的。现代社会一方面是女性意识的高涨,另一方面愿意实践“泰山派”意淫的女人依旧比比皆是。这本《女人的起源》,的确是莫里斯风靡一时的《裸猿》和《裸女》的反驳,对于现代人反思女性的地位和前途,颇有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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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eree 发表于 2008-1-7 09:30:15

偏激,却不偏颇 ——读《女人的起源》
文:士曾 出处:文汇读书周报 2007年12月

一本阐述学术问题的著作,按常理不必要写得剑拔弩张的。有理不在声高么。况且从生物进化角度,对现代人的始祖“南方古猿”的进化过程作一番学术探索,多半应该是商榷性质的。但《女人的起源》开卷伊始,就摆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劈头第一句话就把“按《圣经》所说,上帝先创造了男人,女人不仅是后创造的,而且是取悦男人的尤物”,斥为人造神话。作者又用“这在我们女人看来……”的句式自报家门,坦率地告知天下:本人这部书,将打破“男人中心说”的习惯角度剖析问题。因为本人是“她”,而非“他”。

如此浓重的女性主义气息,充溢于该书的字里行间,几乎喷涌而出。据作者伊莲·摩根自述,她写此书时情绪极为“亢奋”,大有为天下女性“恢复名誉”的请命气概。

可叹的是,1972年《女人的起源》出版后,虽然它为当时风头正健的妇女运动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畅销世界,作者还收到几千封信,可它却没得到人类进化史专家权威的评论。犹如一拳打进棉花中,全身的刚劲之力被消弭于无形。

如此令人悲哀的结局,固然凄凉,但也不是毫无原因的。首先,人们认为伊莲·摩根闯入的是她尚不熟悉的一个领域。她写的书与她的学术专攻方向并不匹配,甚至可以说风马牛不相及。她毕业于英国牛津,主修英语文学,职业是为电视台编写剧本。难怪几位人类学研究方面的“大腕”对此书不屑一顾,甚至说:“伊莲·摩根的《女人的起源》是对史前人类推测性的重现,完全出自女人的角度,它和男人写给男人看的著名的夸张故事一样可笑。”

第二个原因是伊莲·摩根在《女人的起源》中高扬的旗帜是“水生理论”。1960年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海洋生物学家哈代提出的这个“水生理论”,当时没有获得人类学研究领域的首肯,认为证据不足,不过是“尝试性的探讨”。

一个未被学术界主流认可的理论,又用女性主义的浓墨重彩描绘,《女人的起源》由此而被“客气地”拒绝评论,拒之学界门外,倒也不能完全归之于“男权中心”对女性的轻蔑。

可是《女人的起源》却有股不折不挠的勇气。它以女性主义的笔墨为外衣,执着地探索科学真理,坚韧、毫无畏缩地面对学界权威。

《女人的起源》首先瞄准的是德斯蒙德·莫里斯的《裸猿》。1967年《裸猿》一出版就面临舆论质疑。因为作者以动物学家的眼光,考察人类的基本行为,探讨它的起源、模式和功能。他毫无顾忌,秉笔直书人类——“裸猿”的生物性,特别是赤裸裸地一一坦述猿人到人的性行为过程,包括性器官的进化。以至该书的中文译本,时时斟酌这些文字的如实译出是否适合中国国情,是否用跳脱的方式有所删节。如此惊世骇俗的《裸猿》却被世界人类学领域认可,而且被后来的研究者广泛引用。它的学术地位无可质疑。然而这本权威之作,对哈代的“水生理论”——即人类祖先从南方古猿到智人的进化过程中,有过一个在水中生存时期的理论,仅用一个多页的篇幅略作概述,然后,只用一句话给予否定:“尽管其间接证据大多颇具魅力,水生理论毕竟缺乏实实在在的证据。”

伊莲·摩根对“水生理论”的评价却是:它似乎是“整个进化论大地上划过一道摄人心魄的闪电,我惊叹人们手中拿到这样一把金钥匙以后,还在那里继续长篇大论什么从树上到平原……”因为《裸猿》尽管以性行为描写的生物性而惊世骇俗,却无法解释南方古猿从树上到平原这个过程,为何会蜕去身上的长毛而成为“智人”的原因。而“水生理论”的推测,却科学地衔接了这个断链。伊莲·摩根在《女人的起源》中,详尽地阐释了“水生理论”在人类进化史上的贡献,毫不客气地为这个理论扬名立万。她认为学术界对史前人时期的“狩猎经济”表述不科学,更名为“狩猎-采集经济”更合理。当然,她的叙述是女性主义的,她从猿人的繁殖、母子关系着墨,同样毫无顾忌,秉笔直书。但是却完全否定《裸猿》中论述女性性器官的进化,是“取悦男性”,增加性吸引力,那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结论。

作为一部探索人类学研究成果的著作,或许因为伊莲·摩根本人的学术专攻并非生物学科,《女人的起源》在推测猿人从陆地进入水中的生存阶段时,将水生哺乳动物海牛、海象、儒艮、海豚等作为参照物,与这个阶段的猿人——“水猿”进行动物行为学的类比,至于灵长类的猩猩、黑猩猩、狒狒、天狗猴等动物行为,也屡屡被提及。她的推测是渐进的、慎重的,同时还涉及引用非人类学的更多领域的科学研究资料,包括弗洛伊德、金赛、简·古多尔等。但一旦她认定某些理论的结论是完全从男性为中心的角度出发,就会给予责问、责难,甚至责备。由于作者的文学功底和职业素质,《女人的起源》文笔轻逸,决无学究的陈腐气。她还不时用简·奥斯汀的文学时代语言,或举出文学经典作品如狄更斯的《大卫·考柏菲尔》中的人物,使自己的理论语言更形象化。书中她甚至虚拟猿人口吻写了封信,调侃地叙述了“水猿”蜕去长毛后的生理器官进化状况,以讽刺某些进化史学说的失真、失实,不失诙谐幽默。

《女人的起源》之所以出版后成为女性主义经典,除了作者探索的科学性和求真精神,更在于她“借古喻今”。该书的最后一章回顾女性成长史,同时又对现代社会中“性解放”、“女权主义”、婚姻和避孕等问题,大胆地提出自己的看法。难怪《纽约客》对它的评语是写作风格“活泼”。或许,这活泼两字,可解释为,文笔活跃?质疑泼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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