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nglin12 发表于 2007-12-7 04:34:42

丰临:向马尔克斯致敬

马尔克斯封神

这真是像梦一样。

哥伦比亚的作家加西亚﹒加夫列尔﹒马尔克斯今年3月6日八十岁了,《百年孤独》已经出版了四十年了,他获诺贝尔文学奖也有二十五年了。现在人们把马尔克斯当神敬起来了:

在他出生的小镇阿拉卡塔卡,3月6日凌晨零点鸣放礼炮80响,孩子们早几天就把黄色纸蝴蝶挂满了小镇各个角落。数百人集体朗读《百年孤独》。哥伦比亚总统乌维贺信中说他是“老师中的老师”,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在直播节目中,大段朗读了《百年孤独》和《族长的没落》片断。在西班牙举行了十六个小时的马拉松式朗读会,第一副首相德拉维加首先朗读,每人十五分钟,结束的时间正好是马尔克斯生日的凌晨。类似的活动也在墨西哥开展。家乡小镇有一个纪念馆,放了一些他的照片、家俱和一个双手残缺的天使雕像,由于政局不稳,参观者少,这里成了蝙蝠的家园,用烟董了三次,也没有把这些寄居者赶走,纪念馆臭气董天。现在总统也说了,要拨款60万美元修建。

这是二十世纪最让人激动的文学神话。想当年,他瘦骨嶙峋,局促不安,穿着两个肘部露着大洞的套头衫,写《百年孤独》的十八个月里,他没有工作,没有任何收入,妻子买面包、买肉得想方设法赊账,房租一拖再拖,邮寄完成稿时,邮件超重,邮资不够,只能寄半部作品。没有想到,《百年孤独》一举成功,一开始怕五千册都卖不出去,后来一印再印,印数超过三千万册。现在马尔克斯不比往昔了。他体重增加了十公斤,神态安祥稳重,有四套别墅,分布在四个国家。他也可以出入各种高级社交场合了,喝酒的档次也高了,不再抽烟,也不会跟朋友们说心里话了。想见他的人要从一月份安排到九月份。现在他可以跟教皇见面,跟密特朗私交很好,跟卡斯特罗更是成了经常会面的朋友。谁要是想跟他当年在大街上碰见海明威那样,打个招呼,怕是很难做到了。

那些死人们轻轻叹息

马尔克斯说,我要为我的童年时代所经受的全部体验找到一个完善无缺的文学归宿。

1927年出生的他,八岁以前一直在外祖父母家生活。那是一个偌大而古老的建筑,有一个大院子。每到炎热难挡的夜晚,可以听到死人亡灵在里面轻轻叹息。外祖母的脑袋里装满了故事,她不认为生与死有什么区别。她让五岁的小马尔克斯坐在椅子上,还不能乱动。她给他讲在家里走动的游魂:那是他的众多婕妈和舅舅们。他亲眼见过西蒙诺塞姨妈在某一天坐下来,织她自己的裹尸布,“孩子,我快要死了”,织完后的那天真的躺在床上死了。外祖母要让他听话,如果不听话,那些变成了亡灵的姨妈和舅舅们就会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找他。直到他成人一直,他仍然对夜晚充满了忧惧。

外祖父是个退伍的老军人,当过上校军官。老头子一只眼睛因青光眼而失明,但胃口好,腆着大肚子,吃饭的时候坐在首席,性欲旺盛,有镇上有几十个私生子。他经常带着小马尔克斯散步,也带着他和老军人们喝酒,回忆往事。他把小外孙当大人一样,也会给他吐露心事,有一天走在街上,他对孩子说,“你不知道死人有多苦啊”。他也带着孩子看马戏,有一天,马尔克斯想摸摸冰。他就领着到一个冷库,让他的手摁在冰冷的鲷鱼身上。这个细节写进了《百年孤独》,变成了吉普赛人的冰块。

从小没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总有一种孤独。八岁后回到父母家,马尔克斯他和母亲无话不谈,但谈的话相当客套。他和父亲的关系也很僵,父亲说马尔克斯“似乎认为没有公鸡,那些小鸡娃也能生出来”。这个有十六个兄妹的家庭,似乎更多地让马尔克斯活在内心里。

文学来到马尔克斯身边也就是必然的了。他先是学法律,再当新闻记者,和城市生活格格不入。十九岁,他发表第一遍小说,二十岁读到《变形记》,深受启发。二十一岁,开始写作长篇小说《家》和《枯枝败叶》,《枯枝败叶》先后修改四稿,二十八岁时出版。二十九岁,他供职的《观察家报》被封,穷困潦倒的他开始创作《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九易其稿,三十岁那年出版。三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读到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后来自称可以把这篇小说背下来。后来那些闻名于世的小说陆续创作出来。

黑狗们必须死

独裁者都有怪癖。拉丁美洲的独裁者怪癖也与众不同。

巴拉圭的独裁者弗朗西亚下令全国二十一岁以上的男青年都得结婚。委内瑞拉的独裁者在政府机关的走廊里到处贴上标语,“此处所闻所见,一律不得外泄”。萨尔瓦多的独裁者马丁尼斯让人把路灯用红纸包起来,说是可以防止麻疹流行。海地独裁者杜瓦利埃下令把全国黑狗都斩尽杀绝,因为一个政敌为了逃避逮捕和暗杀,竟然变成了一条黑狗。

这些是马尔克斯告诉给门多萨的。在这个大陆上,先是有为了独立而掀起的战争。后来又有革命,有自由派和保守派的战争,有政变,有军人执政,有人利用革命发财、当官、腐败、变成独裁者,资产阶级和权贵们毫无顾虑地掠夺和欺压底层人民。

196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危地马拉作家阿斯图里亚斯说,“在美洲人当中,历史与其说是历史,不如说是小说”,“据说,死去的祖先不得不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后代受苦受难,奋力挣扎,直到恢复了正义,恢复了被夺占的土地,他们才会在墓穴中瞑目击者安息”。“并非我们的作品追求骇人听闻的效果,只是我们经历的事实在骇人听闻”。

被称为拉美文学爆炸的代表作家有四个人。墨西哥的富恩特斯于1958年已经发表了《最明净的地区》,1962年发表了《阿米特里奥﹒克鲁斯之死》。秘鲁作家略萨写了《情爱笔记》、《胡利娅姨妈和作家》、《绿房子》等小说。阿根廷作家科萨塔尔写了《跳房子》、《中奖彩票》等小说。属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重要作家,还要马尔克斯们的前辈作家,如阿斯图里亚斯、卡彭铁尔、鲁尔福、博尔赫斯等。

使命感是这些作家的共同特点:富恩特斯说,在拉美,没有作家,就没有人发言。文学应该记录、反思、质疑。略萨说,文学要抗议、要控诉、要批判。马尔克斯在《拉丁美洲的孤独》中说,孤独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常规手段来让人们相信我们生活的现实”。《百年孤独》描写小镇马孔多的形成、兴盛、衰落、消亡,汇集了不可思议的奇迹和最纯粹的现实生活,缩写了拉丁美洲的百年史,也提出了家族的毁灭,是缺乏团结、信任和沟通所导致的孤独。在《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中,上校的儿子因为传递反政府传单被人打死,七十多岁的上校没有任何经济收入,每周五等待的邮船没有一次能带来战争抚恤金的消息,只有一只斗鸡是儿子留下来的,儿子的朋友们希望能参赛,富豪亲家听说要把斗鸡卖给他,故意压低价格,上校决定不卖鸡了,妻子问他如果等不来抚恤金吃什么,他斩钉截铁地说:

狗屎!

让狼群过去

马尔克斯和拉美的其他作家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被介绍到了中国,恰和中国的寻根文学热接轨。莫言、余华、陈忠实等作家深受其影响,在作品中多有模仿和借鉴。但是,不可否认,中国当前文学界还有一股浮躁气。用鲁尔福的比喻,职业文学家用时髦的方式写作,一部部空洞无物的作品出版了,真正的作家不得不用另一种方式写作,来冲淡前一种作品的影响。马尔克斯和魔幻现实主义给我们的文学带来的东西,带给我们若干启示。

一是魔幻与现实。马尔克斯认为,读者只看见魔幻,看不见现实,是“理性主义妨碍了他们”,“小说是用密码写就的现实,是对世界的揣度”。他讨厌虚幻,认为虚幻是粉饰现实的一种工具,跟想象是两码事。要运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段,首先是充分理解和认识所处的现实。

二是积累和准备。马尔克斯的阅读面相当广,几乎涉及到西方文学的所有重要作家,从古希腊的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到中世纪的诗人,再到十九世纪的重要作家,二十世纪的卡夫卡,福克纳,海明威,康拉德,格雷厄姆﹒格林,伍尔夫,甚至像大仲马,凡尔纳等作家的作品。他的身边始终有一批优秀的文学读者,他们相互讨论,提供书籍,分析作品,开阔了视野,积累了文学素养。为了创作一部作品,他可以用十五年(百年孤独)、三十年(一个事先张扬的谋生案)来酝酿。

三是熟悉和陌生化。鲁尔福和马尔克斯所要表现的,是别人的技巧和别人的文字所不能表现的,所以他们必须在借鉴中创新出来自己的表现方式。比如,马尔克斯在一部小说中为了表现某个城市的炎热,曾在一个类似的城市住了一年,结果还是没有找到感觉,后来在一种热带花的气息中突然开悟。而一般的作家往往在熟悉的生活中,用熟悉的技巧和文字,套用熟悉的思路,批量生产文学作品。

四是丰富与贫乏。马尔克斯的作品,除了魔幻式的想象外,用的其他技巧并不多,甚至也不是太花哨,他用很传统的叙述态度和很简洁的文字,表现了深刻的人性,复杂的人类命运,和丰富的思想意蕴。相反,在一些作家的作品中,技巧很多,文字很流畅优美,甚至结构复杂,叙述用了很多手段,但在形式的底下,却是思想的贫乏。

作家鼓舞作家。马尔克斯的意义,不在于他给我们全部的启发,而在于通过他的态度,我们可以有更加开阔的胸怀,更加耐心地准备,更加深刻地理解时代、社会和人自身。通过他的手,我们看到的应该是月亮。在蚂蚁一样写着空洞无物的流水线式文字中,我们也得有鲁尔福式的耐心:

让狼群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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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jj543000 发表于 2007-12-7 15:19:01

高中时,同桌就对我说: 一个男人没看过《百年孤独》就不是真正意义的男人。当时被她这么一说,赶紧从别人那借了一本。还记得第一次看时整个人都“晕”了,光是那些人名就让我不知东西,而故事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于是草草看完,也没觉得如何“特别”。今年,在《中华读书》上报获悉马尔克斯八十岁,《百年孤独》40周年特别版也出版了。自己又重新拾起这本巨著,尽管仍然是一知半解,但已经能够比较清晰的明白故事的脉络。我想再过几年,当自己的经历足够多了,看《百年孤独》时,感觉又会不一样吧。希望到时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同时谢谢楼主的这篇〈向马尔克斯致敬〉,让我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了这位文学巨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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