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看场》
看 场我的少年时代是在欢乐中度过的。少年的天空里,没有车马的喧嚣,没有现代生活的诱惑,也没有“三子”、“五子”的压力,天空里是一片蔚蓝色,有诗歌和童话相伴,澄净如水,纯粹而透明。
白天可以逃学,打草,捉迷藏,下棋,打扑克。晚上更是自由的,伙伴儿们都住在欢起家里,玩得倦了,半夜里就商量着出去“发废”。先是偷生产队里的秫秸甜棒,后来又往村东农场去偷西红柿,铁青的,揪得多了,便把秋衣裤脱下来装。
下三滥的事让父亲知道了,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被看管起来,再也不许到别人家去住。晚上不能出门的时候,自然增添了很多孤独,好在时间不长,秋收的季节就到了,便有了些有趣的事情找上门来,最不能忘怀的就是看场了。
秋天里,新谷登场,生产队的场院里便热闹起来,有黄澄澄的谷穗子、有从银白皮里露出来的金璨璨的玉米棒子,还有红彤彤的像红脸关公一样的高粱头,黑豆和黄豆在阳光下大声地爆着角儿,芝麻粒儿则从秸儿角儿上沙沙地爆落。晚上,跟着父亲到了村北场院里,除了我父亲之外,早已经来了的还有两三个叔伯,他们有的是来看场的,也有的喂牲口的,还有人是专门来聊天儿的。
月亮升起来了,大家或躺或坐,在谷堆、麦秸堆的旁边,讲究古往今来的神话传说,山南海北的故事见闻,我似懂非懂在一旁倾听,听任想象之神随他们的故事一起在天地间遨游。有时候,大人就会把话题转到孩子身上,谈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更有的时候,话题变成对我的算术测验,几个大人纷纷出题,要我一个人解答,回答满意了,大人们便啧啧地称赞一番。
看场原是防备地富分子搞破坏的,同时还要提防刁蛮人家来生产队偷东西。却没想到看场是这么轻松的事情,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看场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混到一些吃的东西。诺大的场院里,有很多是可以拿来品尝的,队长不来,这里的一切就留给几个看场的社员来挥霍。首先是芝麻,从芝麻秸儿上磕打下来,用两只手来回倒着,把一些杂质吹去,放在掌心里,用舌头舔,芝麻的香味便传进肠胃里。芝麻养胃,可以治烧心,是极好的中药材。其次就是黄豆、黑豆,在大锅里炒了,吃完了还可以装兜儿,白天带给伙伴儿们。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这些豆子原本是拌在草料里喂牲口的。花生是十分难得的事情,队里很少种,既使种上一点儿也是为了搞副业,加入米谷里做成“千穗谷糖”,所以搞到花生的机会很少。倒是吃红薯方便,在炒豆子的灶堂里扔上两块,用灰烬埋起来,不用管,自己就熟了。但有时忘记扒出来,再点火的时候就会烧出红薯的香味,自己就告了自己的状。
月亮西沉的时候,露水重了,叔伯们哈欠便一个接一个地打上来,大家回家的回家,进屋的进屋,一天终于就这样结束了。
三十年过去,当我把看场的经历讲给十多岁的儿子的时候,儿子说我是痴人在讲梦里的情境,什么生产队、看场、头棚儿、料豆,这些都是他们没有的概念,头脑里装的只有电视上孙悟空搞对象、猪八戒谈恋爱之类东西。说不清如何才能让他们相信那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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