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老 二
老二,你真他妈的草鸡老二,你他妈的不是牛逼哄哄吗
老二,你他妈的太不够意思了
要是从前,还没等老大的脏字出口,老二准得骂他个狗血喷头,可如今,老二只能捱着, 老二被夹在那个黑色镜框里,被一堆花圈团团围定,真正的老二躺在火葬场的大匣子里,在排 队等着进炉子。这个冬天贼冷,好多老病号都没能逃过这一劫,据说里面有几个大家伙,当然 理直气壮地在只是个正科的老二前面加塞儿,况且,老二死得也不光彩。
\" 老大,节哀吧你\" 见老大演得有点过,趁他正在抹擦眼睛,我过去一把扶住,就势把他 往外推,想不到老大也就顺坡下驴转了身,不过还是一步三回头,对着哭成了泪人儿的家属频 频致意,老大放下手,真不含糊,虽说是干打雷没下雨,眼窝倒是真的红了,看来他还真是动 了感情,没忘了他当初被赶出学校时,我和老二的十八相送。
说实话,真的没想到老二有这么一天。我们班满打满算五十多号人呢,再轮也轮不上他呀, 要说最该想到自杀的,恐怕也就是小四儿和我了。小四儿是个诗人,死呀活呀的本来就挂在嘴 边,就他被咪咪抛弃时的那个熊样儿,我还真担心过他想不开。我呢,自从毕业时被老k 做了 手脚,到现在还被报社打入宫光校对就干了三年,当初看着老二一日千里的架势,真的死 的心都有,可我刚想说阎王爷还算给我面子,他就把活得有滋有味的老二收了去。
年初我刚听到这档子事儿的时候,打死也想不到老二会因此送了命。
\" 三儿,你哥没准儿要出事\" 老二难得请我吃顿饭。
\" 怎么着,是你红杏出墙被美女识破,还是美女出了墙?\" 我叭嗒一口菜。
\" 你就他妈没正形\" ,三杯酒下肚,老二开始面如重枣。\" 我想让你替我找一个女同学……\"
\" 说了半天还是要你要出墙……\"
\" 说正经的呢,我老觉得阎局这一段看我不顺眼,我这个科长有点悬\"
\" 不会吧,老头子不是一直和你亲的不行,称兄道弟吗?\"
\" 这年头,别说兄弟\" 老二盯着端起来的一杯酒,就象关云长在读《春秋》\" 父子也有反目成仇的\"
要说老二分到的交通局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每次听到他聊起那些路警干的活计,简直和梁山好汉是师兄弟儿,比如晚上在所里打麻将输光了本钱,马上就一抄警服,\" 哥儿几个等我会儿\" ,马上就上了路,不过半个时辰,就能罚个盆满钵平回来这算什么事?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还得一个时辰呢。\" 我怎么听着象黑社会?\" 有一次老大问。\" 你以为呢?\" 老二正色:\" 你以为车 匪路霸归谁管?我们阎局!他是黑白两道通吃,他要想弄死你,就象捻死一只臭虫\" 他看着我把两根手指一搓,好像我真的捏在他手里。
不过就在这种地方,老二竟然混的顺风顺水。我倒不觉得奇怪,要说在我们班的\" 四大金 刚\" 里,他才是货真价实的老大,这一点老大颇为不服,他对老二的评价是:\" 一勇之夫\".但 老二除了身高相貌和关云长不可同日而语,简直和关公一样义薄云天,看来阎局也好这口儿, 老二这个一勇之夫在交通局过关斩将,刚分到那儿两年就连升三级混成了正科,过年竟一辆凌志到手,也怪,论起相貌,老二这种在学校女孩儿都不会正眼夹他一眼的主儿,有车以后竟然频频有美女投怀送抱,可他竟然一个也看不上眼,哥儿几个还没回过神儿来,该有的他几乎全部到手,大家都说,情场上虽然还未得手,可凤凰还没来,梧桐树都栽好了,同学们因此恨得牙根痒痒,每次聚会都嚷嚷着不吃他不足以平民愤。可是现在又是怎么了?刘备要对关二爷唱 \" 斩马谡”了?
\" 那关咱们的女同学什么事,难不成你要巧施美人计?\" 我不解。
\" 美人计可轮不上我,我们单位就有奋不顾身的主儿\" 老二顿了顿:\" 你现在和史诗还有联系吗?\"
提到史诗,我们俩会心一笑。当初班里有个女强人,姓史单字名芸,生的是面如银盆,脸也真的象盆那么宽大,老二就吟出一个绰号叫做\" 史诗\" ,我们的女辅导员听到后西施捧心:\" 这个程斌!\" 她直起腰来说:\" 还真是个鬼才,有点通感的架势\".这个史诗还真是不得了,传说家里面有来头,一开学就当上了系学生会主席,不过比起她现在的出息,我们还是小看了人家。
有个男同学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史诗,在当时的一个大人物背后亦步亦趋,就拿来一唱三叹:\" 我就说吗,人家这叫福相\" ,结果换来了老二的白眼:\" 拍吧你就,用不用我打个电话向领导汇报,当初就你叫史诗叫的最响?\"
高三的后半年里,我一反常态,没怎么做花梦,而老是梦见大学校园,但当我背着铺盖来到大学门口,说实话有点倒胃口,两棵水泥柱子,上挂着可以和县城废品收购站媲美的木牌子,某个过了气的名人题写的校名有气无力,一个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进进出出,让人生疑。可以说直到我们在宿舍里迎来了史诗,才在心情上扳回一局,当史诗跟随老k 走进我们宿舍时,空气中突然飘满了如同薄荷糖的清香,我明显听到有人的嗓子里\" 咕噜\" 一声,大家脸上现出被鱼刺卡住一样的痴呆,屋里突然静的出奇,只有老二还在爬上爬下,鼓捣他那些破烂。
\" 那位同学,请停一下,辅导员老师看你们来了,大家都坐下来\" 史诗的笑容倒是灿烂,声音却冷若冰霜。
\" 我倒是想坐\" 老二特诚恳,\" 但是我后面长了个疮,我妈说我还得趴一个月。\"
大家哄堂大笑,老k 露出了老处女般的假笑:\" 不用拘束,啊,我代表学校来看望一下大家,大家随便\" 我扫了一眼史诗,她的笑容竟然纹丝不动,四年以后,当我看到我们报纸的党委书记时才恍然大悟,这是他们这一行的必修课,难得的是史诗年纪轻轻竟然无师自通。
老二刚刚安生下来,又在上铺聚精会神地抠起了脚泥,顿时一股臭气后发制人,和薄荷糖在空气里斗得不亦乐乎,最终混合成一种连巴尔扎克都难以描述的怪味,大家都屏住呼吸,老K 也明显坐立不安:\" 本来想多坐一会儿,这个,空调真热,我们还要到女生宿舍,那……\" ,两个女人狼狈逃窜。
有个胖子带头声讨老二,说他熏走了美女,老二鸟眼一瞪:\" 美女,你们见过美女没有?就这个,脸大得跟史诗似的\"
不过,这个话题倒是彻底让大家忘记了拘束,老二侃得大家目瞪口呆,不知东方之既白。有个家伙口水都流了出来,连连发问:\" 那个男妇科医生最后怎么着?\" 最后大家叙了叙年齿,除了三个家伙已抵挡不住挺了尸,四个人排定座次:胖子倒是老大,我屈居第三,流口水的哥们儿敬陪末座。
不知是不是\" 史诗\" 这个绰号星火燎原,反正老二和史诗有了点水火不容的味道。几个月后,史诗已荣升系学生会主席,主持了本班的班干部公开竞选,那天史诗明显着意梳洗打扮了一番,一身素色,英气逼人,我也看得发呆。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子如临大敌,正襟危坐,老K也前来压场,场面庄严肃穆。只有老二和邻座的大声谈笑坏了气氛,老K 几次呵斥不住。好不容易竞选者开始上台演讲,多是以\" 如果\" 开始的排比句,大意无非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云云,正讲到慷慨激昂处,突然一阵悠长的排放废气声划破长空,引来大家一片哄笑,演讲者泄了气,对付几句下了台,可是刚换上一个,又到了高潮迭起时,屁声故技重施,在一片大笑声中,老二的破锣嗓子分外刺耳,史诗逮个正着:
\" 程斌同学,请不要大声喧哗\"
\" 大家都在笑,为什么说我一个人\" 老二脖子梗得笔直。
\" 程斌同学,这是很严肃的活动,请你不要干扰发言\" 史诗居然还是一脸笑容。
\" 笑话,你说是放屁吗?\" 老二一本正经,\" 那可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信,哪位可以随便放一个试试\" 老二眼睛盯着史诗。
\" 程斌同学,你不是……,身体不好吗?可以回宿舍休息\"
\" 不用了,这是法律赋予公民的神圣权力,我屁股再疼也要顶住\" 老二 转向老K\"老师,她有权力剥夺我的选举权吗? \"
选举最后草草结束,回去的路上我请教\" 二哥,今天的你屁还真是多,身体怎么了?\" 老二压低了嗓子,\" 我从小练就的,召之即来\"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响亮,我五体投地。
从这以后,不但老二名声大噪,连我们舍友也都神气不少,经常有人凑上来跟我攀谈,我一时有些得意,但听到他们大都对那个生理现象津津乐道,才明白自己是沾了屁的光,未免有些扫兴。
每当有人提起这段光荣历史,老二总是付之一笑,而有的劝他息事宁人,更是招来他的嗤之以鼻\" 她又不是我将来的主子,我怕她作甚?要我服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想不到三十年河东河西,今天老二还真的求到了人家头上,二哥,没听专家说吗?在金星上,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的。
差点把手指头弄抽筋儿之后,我才从电话里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已经不再冷若冰霜:\" 三儿啊,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和我联系?\" 史诗热情得恰如其分,象用尺子量过一样。
\" 中央领导忙啊\" 我敷衍着,最终捏着鼻子替老二诉苦。
\" 三儿你也知道,你们老二在学校老是气我,说实话,我哭过好几次呢。但是……,正因为这样,我如果不帮他,人家会说我报复\"
\" 哪里哪里\" 我一付伪军相\" 您肚大量大\" ,但分 明觉得后面还有一个\" 但是\".
\"可是三儿,你太老实了,老二要是只有这点事,能找到我这儿 来?我敢说……他根本没跟你交底\"
我一阵咳嗽,\" 史……领导,你有点草木皆兵,小题大做,踩着麻绳当蛇了吧?不过请你和他们领导通个话,老二能有什么事,我看他屁事没有,说不定 只是借机和你冰释前嫌, 团结起来向前看嘛\" 放下电话,我就把老二从单位拎了出来。
\" 史诗怎么说\" 老二紧张得可笑。
\" 她说恨不得将尔大卸八块食肉寝皮方消她心头之恨什么的\"
\" 她这么说?\" 老二竟然没有跳起来。
\"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我整个一个你的辩护律师\" 我咬牙切齿。
\" 我可以把你夸得跟天使似的,杀鸡给猴看你都流泪等等,可是你到底杀没杀人也得给我交底吧?老子在前方冲锋陷阵,白白被那个娘们抢白一顿,你这儿还跟我玩儿犹抱琵琶。说吧说吧,你到底犯了什么事?睡了老头子的千金又不认账?\"
\" 真要那样就好了\" 老二的脸抽搐了半晌\" 我是动了他的千金,但不是女儿,你知道,阎局把钱看得比他亲爹还亲\" 看着老二的倒霉样儿,我竟油然而生一丝快意,这让我暗暗吃了一惊。
大家都知道,我是老二的铁杆儿,当然也包括老大和小四儿。后来又因为坚持不懈地逃课并且水火不进油盐不浸,哥儿四个被好事者誉为\" 四大金刚\" ,这足以证明中文系是个最不缺想像力的地方,不过小四的一鸣惊人还是让我们目瞪口呆。那时我们宿舍里游人如织,老大和老二的狐朋狗友们象是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老大如同吃了补药上蹿下跳,一个据说是老二不认识的老校友大康也闻风而至,说是在图书馆系,号称早闻老二的大名却无缘识荆,老二还没怎么着,老大却屁颠屁颠地伺候着,我实在看不过眼。
\" 幼稚\" 老大故做神秘:\" 没听说这小子的老头在省城第一医院当院长?\"
\" 医院?又不是国务院,莫非你的理想是男护士长?\"
\" 幼稚\" 老大再次强调,\"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象你和小四儿这种穷酸书生……\"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四儿应声而进,表情象是刚捡到200 斤饭票,他来了个不知从哪部外国电影学来的邀请礼,一拉门,我们第一次看到了咪咪。
说实话我们当时全看傻了,至今我都以为,咪咪是我见到过的最养眼的美女之一,相比起来,我们班女生就象农转非没多久的村姑。\" 这是我女朋友\" 小四儿对着快要流口水的一屋子人大度地笑笑,咪咪含笑颌首。
那时候,我想破头也想不通:象我这种高仓健式的七尺男儿莫名其妙过了气,小四儿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麻杆儿竟大行其道,要说老子也算是饱读诗书,言必孔孟,出语不俗的主儿,怎么小四儿和\" 诗人\" 刚沾了点儿边儿就成了香饽饽?女生都瞎了眼怎么的?你还别说,咪咪进了门,还真是目中无人,小四儿介绍说咪咪也是图书馆系的,坐在小四儿床上的大康竟然插不上话,直咽唾沫。小四儿则突然变得口若悬河,妙语连珠,还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破书指指点点,我悄悄穿插过去,瞟了一眼小四儿的家伙什儿,原来是一本《北岛诗选》。
好不容易合上了书,小四儿的臭嘴可没闲着,我竖起耳朵,原来是什么萨特呀还有地狱恶心呀之类,看着咪咪那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小四儿,喜欢外国哲学没什么错,问题是明明不过激素过剩,还非要大张旗鼓整得那么高尚,真他妈恶心。
当咪咪礼貌地告辞,大家还没回过神儿,大都假装顾左右而言它,只有老二若无其事地起身送行,说了些没事来玩这小子真有艳福啊之类的废话,大康就输了一筹,虽然目不斜视,但眼珠象刁得一一样滴溜乱转。
晚上宿舍里炸了窝,大家纷纷骂小四儿铁嘴钢牙,还勒令他交代作案经过,小四儿一脸得意,就是不招。大家更是气愤,你小子得了逞,哥儿几个过过干瘾都不行?只有老二含笑不语, 我还真有点佩服,难道他真是叔嫂授受不亲的关云长或者没准儿阳痿的柳下惠?老大终于一脸坏笑跳将出来:
\" 尾巴别翘到天上了麻杆儿,路遥知马力,知道怎么伺候女人吗小子?潘驴邓小 闲缺一不可,别的先不说,就你和老二那副身板儿呵呵……\"
事后大家百思不得其解,老二为 什么会勃然大怒,并且要和老大动手,老大也措手不及,瞪着他那双无辜的小眼睛连连后退, 就势被拉开后还不甘示弱:\" 岂有此理!不识逗\".从那时开始, 他背后常常嘟囔:\" 这家伙, 一勇之夫\".那天老二似乎余怒未消:
\" 朋友之妻你戏了也罢,还想戏弄老子?\"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还没到三年头上,小女生们的眼光已是风向大变,据说是十亿人民九亿商了,我还在梦想高仓健卷土重来,一些大腹便便除了不象学生什么都象的家伙开始在学校里招摇过市,校园里碰到美女的概率巨减,只剩一些面有菜色神情刚毅的女硕士,教学楼旁的小树林里,常有瘦得象诗人的哥们儿郁郁寡欢地发呆。有天晚上,一阵地动山摇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大喝一声\" 地震了!\" ,大家纷纷跳起来,有的急中生智做了床下君子,有的干脆赤条条夺门而出,惊魂甫定,一阵野兽般的呜咽让我哆哆嗦嗦点亮蜡烛,小四儿大概忘了\" 鸡蛋碰石头\" 是什么意思,一边摇晃着我俩的上下床,一边拿头往床架上撞。
\" 怎么了四儿?!\" 老二箭步冲上前去,一个虎抱把他扯开,小四儿兀自张牙舞爪在空中乱抓,仿佛溺水的人在做最后挣扎。
\" 我操,我操……\" 小四儿眼珠子血红,声音沙哑得象末流的摇滚歌星,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 是咪咪吧,咪咪怎么了?\" 我揉着眼睛,过去把他按住。
小四儿愣住看我一眼,又故态重萌。
\" 我不想活了!别管我!我操他妈!\"
\" 我们一块儿操他妈\" 老二象哄孩子:\" 谁?告诉 二哥,他是谁?二哥给你出气\"
小四儿突然没了声,刹那间软得象滩泥,那熊样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呜呜咽咽嗫嚅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就是……,你认识。\"
听到小四儿说出名号, 老二开始翻箱倒柜,变戏法一样抖出一条三节棍,老大见老二瞪着自己,假模假式抄起门后的扫把,老二一马当先,蹿出宿舍楼。
\" 他老爸不是院长吗?住院报销不住白不住\"
我紧走几步:\" 老二,打出个好歹可不是事啊\"
\" 吓唬吓唬他就得\" 老二呲牙一乐,对我耳语\" 我自有分寸\"
要说大康还真好这调调儿, 被我们捉双堵在操场边上时,还在和咪咪卿卿我我,当老二断喝一声冲上去的时候,我突然手 上一沉,扶着的小四儿如同喝了xxx,我心里一凉,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我是小四儿,绝 对要和对面那小子单枪匹马见个高低,这是个原则问题:要报仇就得自己豁出命去,靠别人,即 使报了仇,你也许会自惭形秽一辈子。打过打不过是另一回事,兄弟,忘了,有时候鸡蛋还敢碰石头呢。
别说,大康这小子还真有点道道,坐怀不乱说不上可依然耳听八方,早了老二一步蹿向操场内,可惜没等他关上铁丝网门,老二的三节棍就横空而至,当我追上去的时候,大康已被追得落荒而逃,我一拉场门,却已经被老二扣上。这时一声尖锐的哭叫才响彻夜空,咪咪也扑上铁丝网,象一只飞蛾被蛛网缠住,却挣扎着要撕开一条裂缝,一瞬间我心如明镜:这个女人永远也不会属于小四儿了。
隔着铁网,看到远处老二已将大康掀翻在地,大康好像苦苦求饶,老二的三节棍上下翻飞,却也招招放空,我刚想没事偷着乐,大康气急败坏一句话脱口而出,老二的棍子突然停在空中, 接下来让人难以置信,一声惨叫后来居上,盖过了咪咪的尖叫,就象接力一样,引出另一声惨叫,最后抵达终点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哼哼。这时,咪咪的尖叫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最后尖叫如同坠楼而亡,戛然而止,咪咪象放慢动作一样缓缓倒地。
老二打开场门,大义凛然地看一眼围上来的保安,把三节棍扔在地下。我冲了进去,大康却自己又爬出去老远。我凑上去想扶他一把,满脸血呼呼的大康还想来个驴打滚儿,但没玩成,接着他哼哼出一句话,让我终生难忘:
\" 妈屄老二你打死我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个男人!\"
早已过了青春期,“不是个男人”的含义也略知一二,不过,大康的老爸也不是个东西,这种能要人命的秘密,不知怎么泄漏给了儿子。从此,每当见到老二,我都如坐针毡。
我以为老二会被开除,想不到学校早就有意惩治花前月下,对老二网开一面,记大过一次,倒是在图书馆系召开几次大会治病救人,几个月后,咪咪悄悄转了学,听说毕业后在省城当了护士长。咪咪走人那天,小四儿又在宿舍哭成了泪人,我真是怒其不争,问题倒不在于值得不值得,哭有个屁用?莫斯科都不相信眼泪嘛。老二这张臭嘴真的很伤人,但毕业后小四儿独自去闯深圳,混的结果证明,老二的这句话也没有委屈他:\" 你他妈的是烂泥糊不上墙。\"
不过对我他还算另眼相待,因为他整的满屁股屎都是我擦的,除了给住院的那个倒霉蛋儿大康送医疗费,这活儿老大倒争着去干的,老二一脸的不屑:\" 别让那个傻x 再见到我,见一次,揍他一次\" 但我知道,之前老二偷偷去了一次医院,老大说一提到老二,大康就不发一言。
那之后,老二的声誉达到了学生时代的巅峰,那股牛逼哄哄的劲头也被他演到了高潮,就象拿破仑刚打完奥茲特里茨,问题是他也得问问我们愿不愿意演大将啊?连老k 见了他都有点气短,更别提我们几个了,每次面临大考,我都要被指派到女生宿舍,花言巧语地把笔记骗到手,然后再整理出参考题,抄好答案,恭恭敬敬得呈给拿破仑他老人家,我还真没见过象他那样玩命要面子的,如果我稍有微词顶撞了他,就会招致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气得我差点抄家伙跟他干上一架,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人家拿元帅创立的也是民主共和国吧?这时候他又会嬉皮笑脸地抱住你:\" 谁让咱们是铁哥们儿呢?我不骂你就只能骂我自己了\" ,瞧,真他妈让人没脾气。可是过了这会儿,他照骂不误。有时候我一怒之下真想祭出大康的杀手锏,问问他是不是男人,可又一想,这也太伤他了,简直是要他的命,不过这个恶毒的想法多次浮上脑海,让我对荀子老头儿的性恶论心服口服。只有一次,老二变得像个人,上一届的师兄毕业聚餐,一位大哥乐极生悲,喝醉以后从我们楼上的窗户自由落体,一具全裸的尸体在楼下趴了一早晨,老二唏嘘良久,沉默了一上午。
老大更是对地位与排名不符这个事实耿耿于怀,他归因于老二风头正劲,可依我看老大空有一付做大哥的好皮囊,却是个见利忘义的主儿,在人望上根本没法跟老二叫板,可他还浑然不觉,整天跟我嚷嚷着\" 一山不容二虎\" ,见了钱就象猫闻到腥,有他这样的老虎吗? 想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干得天经地义,直到为了几辆破自行车被开出校园,不过老二还是念 了兄弟一场,雪中送炭。老二就是老二,不服不行。
世事难料,我还以为老二一辈子都没有低头的时候,如今他不但要对阎局低眉竖眼,连面对史诗也得卑躬屈膝,二哥,不是母大虫更厉害,而是共军太狡猾。
不是我高估了老二的智力,就是老二高估了女人的同情心,都到了这份上,老二还在期待史诗那里出现奇迹,结果,老二气呼呼放下电话时,手抖得象是在练甩手疗法。这哥们儿真是白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顺手牵羊的事恐怕也得大礼伺候,何况是力挽狂澜呢?况且又有钱这块烫手山芋,人家躲都唯恐不及,谁肯趟这滩混水?老二,认命吧,拿破仑也有滑铁卢不是?赶紧想想厄尔巴岛在哪儿吧。
\" 说实话老二,你到底得了多少银子?\"
\"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二眼睛都红了,\" 原本是科里的小金库,我不过挪用一下,也就二三十万,我现在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 阎老头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能掐会算?\"
\" 内奸!\" 老二咬牙切齿,\" 还不是副科长那个小贱人, 我算是瞎了眼,早听说她跟老头子有一腿,我还替她辟谣,她一准儿是踩着我上了老头子的床 \"
别看骂骂咧咧,对阎局,老二还真是服服帖帖。刚分配那年,当我还在为校字的差事愤愤不平时,老二的嘴里已是言必称阎局了,经过这么多年,我才慢慢摸出点老二的脉象,老阎头能 这么快制服这匹烈马,还是让我啧啧称奇。据说马越是性子野,一旦找到主人倒越是忠诚,这话还真应在了老二身上,这几年他也真是替老头子卖命,光是陪酒就吐过好几次血,人也瘦了一圈。 不过话说回来老阎也待他不薄,除了一年一迁,还把油水最多的一个科交他打理,老二可是以拒腐蚀永不沾名震全局,这个跟头要是栽下去,恐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据内线说,老二这点事已经被查了个底儿掉,老头子气急败坏,还不知要怎么动刀。
瞒着老二,我给老大打了电话。老大这几年竟然风声水起,让同学们跌破了眼镜,传说他从皮包公司起家,凭着做第一医院的医托掘了第一桶金,摇身一变,又成了文化公司老总,如今省城电视台的广告代理被他一网打尽,据说也是上马金,下马银的角色。接电话的是个副总,听着倒耳熟,通上名去,话筒里传来刺耳的嘎嘎笑声:\" 你这个王八蛋,要是再晚一点到医院,老子还真没准儿落个残废\"
人生何处不相逢,大康!
\" 三儿啊,想死你哥了!\" 老大的热情倒不象装出来的,可是等我竹筒倒了豆子,老大沉吟半晌开始牙疼一样倒吸凉气。
\" 三儿你听我说:第一,二三十万对我也不是个小数目……,关键是第二,就算我肯借给他,老二的面子往那儿搁?他能接受吗?\"
我觉得老大是多虑了,老二再死心眼儿也不会不明 白,现在他这面子还能值多少钱。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现在借钱的倒是爷,当老大的爷没什 么耻辱吧?想不到我还真打错了算盘,老二刚开始还挺平静,我话音刚落,他疲软了好久的脖子又梗了起来:
\" 你他妈的还嫌我的人丢得不大是吧?去求那个喷壶?\"
\" 算我好心喂了驴肝 肺\" 我气不打一处来:\" 刀都架脖子上了,还充什么烈士?解放多少年了,演给谁看呀你?\"
\" 我就不信哥们儿多年的拼杀,还不及一阵枕旁风!\" 老二好像回复了往日的风采,可惜已经是回光返照,这竟然老二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是把宝压在了阎老头身上,老二毕业以后, 可以说就服了老头子一个,就是这个人,要了他的命。
不知老大是否庆幸,三十万没有打了水漂儿,毕竟是一辆宝来的价儿,要是买那种破自行车,不知道能买多少辆。
要说老大骗钱的才能,其实早在学校就初露端倪,三年级刚开学,他就把我们宿舍变身为一家彩扩部,不知从哪儿扛来的一架机器,大模大样地占据了一床下铺,气得被撵到另一个上铺的小四儿直骂娘,最可恨的还是老大晚上加班加点,那个家伙哼哼唧唧个没完,搅得大家恶梦不断,老是梦到配乐阴沉的恐怖片,老大撅着屁股干了一宵,第一批红男绿女终于出炉,从此,我们宿舍自大康他们绝迹之后再次宾客盈门,老大初步显示了人尽其才的管理才能,自己会计技术一肩挑;小四儿奉命设计并四处张贴海报,他的朦胧诗也派上了用场;我因为面目尚属端正,充作前台招待;另外三个舍友则日日切割照片不止,以致吃饭握不住筷子,常常被食堂的女生疑为海外来客;只有老二没人敢差遣所以无事可干,倒也常常饶有兴趣地指手画脚。慢慢地宿舍里人满为患,照片更俯拾皆是,我早晨趿拉我那双破球鞋时,竟翻出几张美女头像。
虽说老大声明要按劳取酬,但几个月后,随着资金开始捉襟见肘,应付机器的租金成了老大每天的难题,原以为加大宣传力度就会挺过这个瓶颈,没想到这架老机器开始时不时罢工,
洗出来的照片也常常偏色偏得邪乎,当一个女生面对自己面如猴屁股的照片终于大发雷霆后,经营状况急转直下。可是要命的是,这个无底洞里已经吃进了不少哥儿几个的私产,老大最终无奈宣布,为避免继续亏损,决定彩扩部关门大吉。
按说退了机器,大家自认倒霉,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周瑜打黄盖的事吗,谁也没逼着你参加,可是没多久,从老大的一个女老乡哪里辗转传来一个惊人的小道消息:老大请老乡暴撮一顿,酒酣耳热之际,老大吐露真言:自己挣了不少!这下宿舍可炸了窝,两个几乎断了口粮的切割工号称要切了老大,本来吗,什么周瑜打黄盖,却原来借了我们的东风,他倒唱起了空城计,让大家喝西北风。老二虽然没有损失,但怎能容得手下兄弟吃哑巴亏,指着老大的鼻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大一阵手忙脚乱,把上下衣服兜翻了个底朝天:\" 哥儿几个,我真是喝醉了吹牛的,你们看啊\" 迎接他的是满屋子的冷眼,骗小孩呢,小偷会蠢到把钱留在作案现场?
那天夜里老大突然无影无踪,我们还以为他卷款潜逃,准备早晨起来报警,天刚蒙蒙亮,老大却笑嘻嘻回来,亮出几张人民币,先把两个切割工打发了,问他钱藏到哪儿了,他倒头便睡,到了晚上月黑风高时,却又潜出宿舍楼。连着几天,亏空竟然都补上了,这家伙大概是收不了手了,还是夜夜出动,直到有一天,保安带着警察不请自到,我们才明白,老大原来干的是时迁的买卖。
这几天,南北两院的自行车连连失窃,警察根据举报乔装蹲守,把老大当场抓了现行,当警察叔叔到宿舍调查时,老二代表大家表示:“这个窃车贼隐藏得太深了”。 老大还算是识时务, 在随后的侦破工作中有戴罪立功,帮助警察端掉了一条龙式的销赃窝点,最后免予刑事起诉,但学校大丢颜面,将他开除学籍。
老大从派出所回来的时候,老二拉上我请他上了小酒馆,我们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觉得说出来都避不开难听的词,老大第一次泪如雨下,喝了个烂醉。被勒令出校的那天,老大收拾了铺盖,老二领头送他一程,天公也来凑热闹,片片雪花飞舞得煞是凄凉,\" 四大金刚\" 以这种方式分手,大家颇有些尴尬。老二的临别赠言是\" 其实世上本没有路\" ,老大上车前的一句话让我们仨面面相觑:
\" 妈的真不值,其实那些破玩意儿早就没人要了\"
也许老大应该感谢那个举报他的哥们儿,如果他也按部就班,没准也得跟我一样,蹬着没人要的破自行车朝九晚五。
当初,几辆破自行车把老大驱逐出场,多年以后,老大开着一辆宝马杀了个回马枪,找到了我们,可是老二根本不给他机会,老二把自己给开了,也难怪老大那么气急败坏。
据说就在昨天上午,阎老头突然找老二谈话,谈话内容至今无人知晓,对门办公室的同事传出,老二走出局长办公室时重重地摔了门,这让他大吃一惊,因为这么多年了,只有局长夫人敢玩过这一手。老二的面色潮红,但表情却非常平静,感觉上没什么大事,食堂一位师傅证明,老二中午要了一盘拍黄瓜,还喝了半瓶啤酒,下午两点,局里要召开常委扩大会,女服务员一点多的时候去打扫会议室,见后窗户开着就嘟嘟囔囔过去查看,又见到窗台外面奇怪地放了一只空啤酒瓶,就好奇地探出身拿,顺便往下一看,才发现了老二的尸体。据公安局的大孙说,老二头撞上了井盖儿,已经面目全非,他还说老二尸体的双臂伸向两边,在空中肯定有一个优美的飞翔姿势,不知老二登上窗台,喝光最后一口酒时,是否想到了在学校时失足而亡的上届那位大哥,老二死得比那家伙帅多了。
新任女科长传出话来,老二贪贿的数额是100 多万。
赶来为老二送行的同学不少,晚上大家睡不着议论纷纷,都说不值,一个男生的话让大家鸡琢米一样点头:\" 这小子,女人还没尝过几个吧?\"
我想老二如果能亲眼目睹自己的葬礼, 肯定觉得特没面子,火葬场大厅因为有了这些同学显得更加空旷,单位几乎没来什么人,几个工作人员闲极无聊,有一个还无声地吹着口哨。老二 从头到脚被一块白布罩住,让人怀疑这是 不是他,同学们庄重肃立,老大铁青着脸,不知是冷得还是难过。在离白布几步的地方站住, 我好像才突然明白,老二真得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是否真得有上帝或命运这样的玩意儿在上下其手,我和小四儿总是作茧自缚,落到这个下场是活该,可是老二呢?面子就是老二的命,但上帝不但一点面子也不给,还顺手牵羊连老二的命也拿了去。而老大,这个根本不知面子为何物的家伙,却活得有声有色。四大金刚?俱往矣,听说现在流行变形金刚。
我轻轻揭开白布,整容师傅活儿还不错,让老二基本恢复原形,还带着点大义凛然的表情,我想是时候了,我起码还要和老二来那么几句:
老二,在你最牛逼的时候,我恨过你;在知道 你不行的时候,我可怜过你;在你变成孙子的时候,我甚至耻笑过你。但是我错了,就像你突 然从箱子里变出的三节棍一样,你这最后一手还是玩得出人意料让人佩服,你要是能睁开你的鸟眼,支棱起你的扇风耳朵,那么听好了,我得更正我一直闷在心里的一句话,那就是:
你是一个男人。
三年级期末的时候,一天清晨,大家被小四儿的一声惊声尖叫惊醒,在他惊慌失措的指引下,我们把头伸出寒冷的窗外,看到了一具雪白的尸体,那家伙只穿了一条内裤,真是赤条条 来去, 脑袋和双手吃力地扎在身体下面,身旁是一大滩血,皮肤略显青色,看来已在这儿展览 了好一阵子。
整个一上午,老二显得心事重重,仰在床上研究天花板,甚至连老大打听来的内部消息也不屑一顾,这哥们儿高我们一届,马上就要毕业,昨晚在告别聚会上喝得烂酔如泥,半夜被尿憋 醒了,就图方便站在窗台上撒尿,结果一头栽了下去,也不知撒完了没有。
老二长长呼出一口气,深沉地对着天花板来了一句:\" 这小子,死得真难看\" ,大家若有 所思,宿舍里沉默良久,直到老大一拉门进来吼道:
你们他妈的还去不去食堂啊,去晚了,别说热菜,连他妈的拍黄瓜都没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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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玄鸟版的小说
昨天在读书中文上读的
今天又在这里见了 :) 幸会幸会呵呵 玄玄的小说风格流派叫做什么来着? 惭愧,还远远称不上风格,只是试试各种写法呵呵
喜欢阅读时有快感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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