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涅磐
http://image.17173.com/bbs/upload/2005/06/06/1118038846.gif 阳光像昨天一样好,白辣辣的,张三蹲在火车站的出口,满头大汗,手里握着一个矿泉水瓶子,空空的,他透过阳光,摇了摇,喝尽了最后一滴水,顺手丢向不远处的垃圾箱。他在城里呆了一年多了,也懂得了一些规矩,尤其是通过交了几次罚款他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城里的干净是用钱买来的,哪像自己的家乡,他想,冬天下雪大家都自觉地扛着工具去扫,因为自己的孩子要上学要走那条路。多少个夜晚,他一个人躺在被窝里怀念着在家乡随地吐痰的自由和靠墙撒尿的豪爽。他看着骄阳,掏出一块笨重的手机瞧了瞧时间,应该到了啊,他想,都晚点一个多小时了。心里不免激动起来了,这一激动汗水就流得更多更快了。他盯着出口,摸出一张卫生纸就往脸上抹。张三的卫生纸一般来自两个地方,一是小饭店,那里的纸巾丰富是丰富就是太粗糙了点,但张三不嫌,他觉得比起小时候用土疙瘩揩屁股要幸福一百倍;二就是公厕里的,用张三的话讲就是掏了钱不拿白不拿,就好象在家乡,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都要帮帮忙然后带着自己的那条狗一起蹭两口,反正扔了怪可惜的,回家还给老母亲带个肉馍,热乎乎的,红油沾了母亲一嘴,张三想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车站的巡警真不该这时来打搅张三的美梦。巡警说:这纸是你的?张三说:是是,不过我没随地扔东西,你看,我是坐在尻子底下的,纸自动跑出来的。我这就拾。巡警用警棒威武地顶了顶帽檐,说:那矿泉水瓶是你的?张三一看,心里说:我的妈呀,我的准头怎么变差了,想当初我给狗喂肉,三丈远,百发百中。
张三机灵地说:不知道谁的素质这么差?说着站起来把瓶子重新扔到垃圾桶里了。然后嘻嘻哈哈地指着警棒说:你们这东西真能电人?巡警说:你要不要试试?张三连连摆手,说:我又没犯法?巡警说:真正犯法的人不用这?张三露出鼠目,问:哪用啥?巡警说:你是谁啊?张三无趣,望着人家远去的背影嘀咕:辛苦了,辛苦了,大热天还带个帽子。
张三的老婆是个清秀的女人,不是特别漂亮,但浑身透着乡村的质朴,尤其那双大花眼,像会说话一样,有时直勾勾地把你一看,你的魂就跟着走了。张三曾经给工友开玩笑说:我就爱看她的那双眼睛,耐看,当初就是看上了她的眼睛咧。一工友问:再没看上其他地方?他说:没有!人家说:我看女人就看一个地方?张三问:哪里?其他工友哈哈大笑,说:张三,今晚逛街哈?他把刚发的工钱放到衣服包里,往里按了按,说:不去了,你们去吧!人家基本上都走光了,他一个人躺在硬生生的床板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默算着自己的钱数,赶今年过年就能回家盖房了,然后搬出老屋,和兄弟分开,常言道,亲兄弟明算帐,还是分开的好,自己的女人已经在自己跟前哭过不止一次了,作为男人,张三也想和其他工友一样,每月拿出点钱到外面寻点乐子,用他们的话说,反正老婆不在跟前,不乐白不乐。每次思想斗争激烈的时候,他都会默念:我的房子,我的房子。然后到水房给自己浇一头凉水,不行就再浇,直到心火平静。前两天,他接到女人的电话,女人说:你不在屋里,你兄弟和你弟媳老欺负我。张三心里说:哪能呢,都是一家子哩。女人说:你不相信吗?张三说:信,信啊,哪能不信呢,不信你信谁呢?女人说:那你信你妈吗?张三说:也信啊!
你爸呢?也信!
你兄弟呢?也信!
你弟媳呢?也信!
女人说:你满世界的人都信,你还是个男人吗?
张三说:我咋不就是男人了?我不是男人,我会舍得离开你,给咱挣钱盖房子。
女人说:你总是惦记你的房子。反正我再不想一个人在屋里呆了,他们都看我不顺眼。
张三嘿嘿笑了两声说:随你呢。
女人在电话那头加快了语速说:你能不能有个主意啊,整天就知道装好人,你如果再装好人,我就不要你了。
张三还是嘻嘻地笑,说:我那还不是心里有你啊!
张三是真的心里有她,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想来个漂亮的拥抱,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上讲,他都想像影视上那样在大众广庭之下浪漫一次,也许人生就这么一次,错过了,就永远没有了。还没等他做好最后的坚定决心,女人就冲他喊话:还苶在那干啥,快过来帮忙。大包小包的女人汗流浃背,着实让他心疼一番,只是忘了给她买瓶水,张三埋怨自己,说:你看,光顾着等你,忘了买水,我先给你买瓶水,这鬼天气。女人觉得自己的男人在外这一两年,似乎长大了,懂事多了,嘴角露出笑容,捋捋鬓角的乱发,扑闪着大眼睛,更显出乡间的气息,像菜子花一般,黄艳艳,亮堂堂,惹人眼馋。
一路上,张三问:来城里害怕么?女人说:这有啥害怕呢,开开眼界啊。张三说:城里处处都是陷阱,危险得很。女人说:我又不是没去过大城市。张三痛苦地想到自己的女人曾经在和自己热恋期间跑过一次海南。那时侯还没流行手机这东西,能拥有个BP机在街头的公用电话打电话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很扎眼的事情,张三喜欢这种感觉,他偷偷卖掉屋里的猪买了一个BP机,钱少买不起汉显的,想买个二手汉显又嫌撇气丢人,总觉得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心里不爽。他反复把玩着新机子,无时无刻不希望她发来讯号,他神经高度集中,害怕错过每一次的“嘟嘟”声,即使睡觉也要放在耳朵旁,每次机子一响,他就冲到镇子上的那个公用电话,一手拿着BP机,一手给她打电话。他说:你还是回来吧,我养你。她说:我正挣大钱呢,回来我养你。他满脸不屑说:女人挣什么大钱?她说:那你说说,你靠什么来养我?他说:我会养猪,还会做木活和泥活。女人哈哈大笑说:你再等半年,我肯定回来,回来就结婚,我出钱,你就在家给咱好好拾掇拾掇房子吧!张三狐疑得很,说:就那一间房还用怎么拾掇,以后我挣了钱给咱盖新的,两层!
张三不知道美滋滋地想了多少遍,他感觉到他幸福得不得了,村里为数不多的一个好看的姑娘让他弄到手,而且这个姑娘对他用情专一,时不时就给自己打传呼,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经济浪潮中已经是凤毛麟角,稀少得很了。他还记得村里的鹃子关了自己的理发馆跟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跑了,他还记得自己的一个好友一年之间离了一次婚又结了一次婚,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人家屋里有钱,放到自己家里,结一次婚就得父母准备十年。想到这,张三的心情就沉重起来,自己还有个肩膀兄弟,作为老大,必须尽早替日渐年迈的父母撑起这个家。
新婚之夜,张三对一身娇羞的女人说:过了这个夜,我就想出去。女人说:那也得先上床,进我的身体再出去。张三对床上女人的大胆感到吃惊,这就是那个清秀羞涩的姑娘吗?几番折腾让张三精疲力尽,像滩烂泥一样瘫痪在床,女人问:明天还走吗?张三说:暂时不走了,怎么说也得过了蜜月啊。说着又扳倒女人云雨一番。第二天起来,母亲在窗外喊:起来了。让我给你们收拾收拾。女人说:不用了,妈。母亲说:那把床单递出来让我洗洗,这是规矩。女人还说:咋好意思呢?张三揭开被子一看,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很,顿时两眼昏花,载倒在床,几秒钟后,他说:妈,不麻烦你了,等会我洗。女人说:我知道你想什么。我是干净的,也是清白的,上学时爱体育,听人家说体育好的女人都没有,还说经常骑自行车的也可能没有。张三满眼泪水说:我相信你。我只是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担子重了。我想了想,今晚就动身,儿女情长,是没个尽头的。女人说:你不养猪了?男人说:你都没挣下大钱。猪什么时候都能养,以后吧。眼前的事,就是把房子盖了。
那一刻,女人知道过日子的生活就要开始了。手机在这时也流行起来了。
张三和女人坐在公交车上,想到他离家那夜,在火车上抹了一夜的泪水,两三年了,除了过春节,就是兄弟结婚时回去过一次,眼下这个女人就是结婚几年的老婆,张三突然有点陌生的感觉,为了打搅这种可怕的陌生,他说:我已经把房子租好了,离厂子不远。你赶紧把水喝了,天热。女人仍旧可爱地望着自己的男人,乖乖地抿着水。
车子颠簸了几次,快到郊外的时候,张三他们下了车。张三拉着女人的手说:那座楼,看到了吗,刚来那年,我就在上面打工,死累,天毒,都晒溜了好几层皮。女人望过去,一座几十层的大楼巍峨地蹲在眼前,自己男人的汗水就在里面,她感到一阵亲切,想过去摸摸两把,就像当年摸自己男人胸前的肌肉一样,肌腱鲜明,钢琴一般,任她弹奏。
张三说:我们以后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好吗?
女人说:嗯。
张三把女人领到一个二十来平方的房间里,说:我们就住这。我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这个物美价廉的房子,他没敢说这个房子曾经死过人。他接着说:我给我们领班的说了,你字不错,文章还凑合,就先给厂子弄弄板报,打扫打扫卫生,以后我送你去学电脑,就可以给秘书处跑腿了。女人说:我怕我主要是打扫卫生的。张三没有回答,点了一根烟,说:我们出去先吃个饭,你一定饿坏了。
领班是一个南方人,看起来很精明,说:这就是你老婆,蛮不错的啊,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今天也没什么活,把各个处室的卫生搞一下。城市里的房间似乎很干净,女人找不到可以打扫的地方,顶多是些纸屑,不像家里尽是些尘土。第一天的工作很轻松,女人一乐,床上也体贴了许多,媚态百生,张三好久没有碰女人了,反而把持不住,还没进入主题就偃旗息鼓了,女人说:没事,我们明天继续。张三心里一阵暖意,有一个理解自己的女人在现在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他决定什么都不再问,也不追究,忘却是智慧的开始,他记起了不知在哪看到的这句话。
日子平淡如水,两个月后的一天,女人说:现在该让我学电脑了,总不能让我搞一辈子卫生吧?张三吃了一惊,说:不着急,慢慢来。
女人说:你们领班那天告诉我,只要我懂得电脑,他就举荐我去秘书处,说我可以当公关。
张三说:公关不要当,很危险。再说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以后还是要回家的,关键是我们可以在一起就成了。先是你去海南,让我等,后是我外出打工,让你独自在家,现在托了关系,总算可以在一起了,先就这样吧。
女人说:你还是没变,不求上进,我还不是想多挣点钱,我是大人,会管好自己的,你就别担心了。
领班站在她的身后足足有半个小时了,突然说:行,我看行。
女人说:什么行?
他说:你完全可以当公关小姐,和她们都不一样,她们是很时尚风骚的那种,你是种天然的美。你不要听他们说公关就是什么小蜜什么的,我们这是正经地方,我马上就给经理说。
一切都那么顺利,半个月后,女人拿的钱比男人多了,开始沾沾自喜了,饭也不做了,对张三说:在你眼里,其他男人都是狼,就你不是,我看就你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没有经济就没有发言权。张三有一个自私的想法,想把女人的钱弄到一个帐户上,这样这个春节就可以回家盖房子了,盖完房,再出来拼两年,回乡做点小生意。他先试探地说:按我们现在这收入春节就可以动工了。女人说:是。他又说:你真的没必要再办张卡,我们就用一个,多一个卡多一个年费。女人说:我知道了。但第二天还是用自己的名字开了个户,这点让张三很不舒服,打算一个星期不理她。
张三完全没有料到冷战的第三个晚上女人出去后,一夜未归。他早上起来脸都没洗,就到厂子跑去,女人很好,面带笑容,对他说:我们今晚谈谈。
房间没开灯。张三说:说吧。女人说:我不打算骗你,我有男人了。张三说:是他?女人点点头。张三唿的一声站起来,吐沫飞溅说:他很色的。女人说:男人都一样。我知道你爱我。张三说:那你爱我吗?女人说:不知道。张三又问:爱他?女人还说:不知道。张三说:我都不嫌你!女人火了,说:嫌我什么?说,明说啊!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别看你不说。你是不是给你妈都说了?张三说:没有,什么都没说。女人说:反正你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张三最后有气无力地说:你要找,也找个大款,我心里也舒服点,好受点。女人最后也说一句揭底话:我就是不想回乡下了,当初去海南就是这种想法,我要留在城里,什么人我不在乎,况且他的确比你好看。
张三知道自己女人的理想复活了,是他亲手点燃的。他更恨自己这段日子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看到女人幽怨的眼神就胆战心惊。
吃完最后的晚餐,张三说:我们再做一回夫妻吧。亘古的瞬间,张三想大声喊:舒服啊,婊子!
几个月后的火车站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闹哄哄的人群,女人还是来送自己了。回家的路很漫长,张三在下一个站口就下车了,沿着铁轨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矿泉水瓶挂在背包上,嘀嘀当当地前后左右地摇摆着,剩下半瓶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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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人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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