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概述]
时隔30年之后,李赋宁重返耶鲁,想要完成博士论文。他在耶鲁呆了一个学期,因家事等原因,未能写完博士论文。此后他应邀到康奈尔大学访学一年。这一章多写趣闻轶事,笔调轻松愉快。
1981年秋,由Yale-China Association资助,李赋宁到耶鲁大学,由俄国女教授Dorothée Metlitzki指导,继续写博士论文。介绍了房东耶鲁政治系副教授Vivian Shue女士、与美国知识分子交往以及耶鲁校园风气变化等情况,写了一些趣闻。
在耶鲁旁听Fred Robinson为研究生开的"古英语"课和Metlitzki的"中世纪英国文学"课。介绍了耶鲁、北卡的古英语教学源流,感叹西方学术的进步。
介绍了René Wellek以及两位女教授Marie Boroff和Dorothée Metlitzki的情况。
1981年岁暮回国。
1985-86年,由Cornell大学提名,推荐为Luce Foundation人文科学Asian Scholar,到该校访学一年。
旁听Robert Kaske的中世纪英国文学课。学习希腊文。
简略介绍了新兴的文艺理论研究情况,以及对Jonathan Culler、Derrida、Sa颷/font]d、Terry Eagleton等人的观感。
介绍了参加学术活动,以及与M. H. Abrams、Harold Shadick等人的交往情况。
用3页多的篇幅探讨了外语教学和外语学习的有关问题,总结了一些经验。
[精彩书摘]
Boroff毕业于芝加哥大学英文系,受的是"新批评"学派的训练。……据说她是耶鲁聘请的第一位女教授。我曾请教过她如何教英语史 .她举了一个例子:英语tree和true同源,因为树很坚固、可靠,对我颇有启发。
他(Robert Kaske)对我的英文也认真修正,例如,我想表达"离题甚远"这个概念,我写成wide off the mark,他改为wide of the mark.回想当年我在耶鲁研究院时,Menner曾改我写的has transformed为has been transformed这些细微的地方。我学会特别注意,必须符合英语的语法和用法。
竺稼(Abrams指导的中国研究生)说我在中国大学英语系有一定影响,若想去中国旅游讲学,有我的推荐必然成功。Abrams向我开玩笑说我像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因为这个国王的名言是"朕即国家"(L'Etat, c'est moi)。
他(Harold Shadik)曾受聘于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任西语系主任。……曾被日军关入集中营。……曾译《老残游记》为英文。……我不知道他是英国人入了美国籍,在电话中问他:"Why, you have a British accent!"他回答道:"I can't help it."很幽默。
要把国内大学大外文系办成国际上第一流大学的水平,我观察了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康奈尔几个名牌大学的特点,归纳了几个要点:首先要从国际上最有成就的学者当中聘请教授,进行教学,指导研究生,使学科的发展达到前沿。同时要有第一流的学生来继承教育事业,使学科不断发展。另外一个条件是图书和期刊的积累。
就大学英语系来说,除实用英语外必须学习英、美文学,不仅要能欣赏,而且要学会分析、评论。要学会用科学方法来研究文学作品,因为文学研究也能帮助青年人智力的提高。
对英语专业的学生来说,学会法语或德语也是十分必要的。英语一方面与德语同源,都是系日尔曼语,另一方面法国统治英国近300年,法语成为英国上层社会的语言,因此英语词汇中增加了大量的法语词汇,而法语是拉丁语系,给英语增添了许多有用的成分,大大丰富了英语的表达手段。学会法语能促进英语的提高。我自己的经验就是用法语来促进英语的提高。
我国英语系包括文学和语言学两个专业。这对学习文学或语言学的学生都有好处。我们用语言学的方法研究文学,学语言学的学生也可以用文学作品作为例证。二者相互促进时很有益的。
我国大学中文系和外文系互相合作能够培养出更为全面的文学人才。
我国的外语系首先要满足国家对于各方面外语人才的需要。最重要的一点是打好听、说、读、写、译的基本功。这虽是老生常谈,但一定要保证做到。……我在耶鲁读英文系研究生时,就受到讲课和进行研究的训练。首先要准确,人名、地名、年代、出处、读音等方面不能出错。例如,Pottle教授讲菲尔丁的长篇小说Tom Jones时,某个研究生把女主角的名字Sophia读为/’səufiə/,教师纠正为/sə’faiə/,我记得我国内学习时,钱钟书先生就读为/sə’faiə/。这个例子可能显得太琐碎,但也说明做学问小处也马虎不得。
[学习体会]
如果要系统地看学习经验,还是要读louselice传的两本书。不过读回忆录也有一个好处,就是结合人生经历来谈学习,体会更深一些。李先生的这些说法看似老生常谈平淡无奇,却说得实在,只要真能照着做了,肯定有收获,比投机取巧的所谓秘诀更管用。
The End
第十一章 退休之后[内容概要]
这是全书尾声,回顾了著述情况,介绍了一些文学研究和翻译的经验,以及讲学活动。
李先生退休之后,才潜心著作。最重要的著作是1991年商印书馆《英语史》,其他有1981年陕西人民文学出版社《漫谈英语学习》,1993年北大出版社《英语学习经验谈》,1985年北大出版社《李赋宁论英语学习和西方文学》,1995年北大出版社《蜜与腊:西方文学阅读心得》。
与刘意清、罗经国等编写三卷本欧洲文学史,2001-2年商务印书馆出版。
介绍了学术文章的写作情况。
译著主要有:译评T. S. Eliot《文学批评论文集》,《约翰孙:"莎士比亚戏剧集序"》。
介绍学生龚景浩的唐诗宋词英译。
简要介绍了严复(《天演论》)、林琴南(《茶花女》)、郭沫若(《茵梦湖》)、伍光建(《侠隐记》)、赵元任(《阿丽丝梦游奇境记》)、奚若(《天方夜谭》)、张谷若(《还乡》、《德伯家的苔丝》)、朱光潜(黑格尔美学理论)、潘家洵(易卜生戏剧)、吴兴华(《亨利四世》),梁实秋(莎士比亚)、朱生豪(莎士比亚)、吴宓(Christina Rossettie)、田德望(《神曲》)、杨宪益(《红楼梦》、《儒林外史》)、傅雷(《约翰。克里斯朵夫》)等人的翻译。
回顾到各地讲学的情况。
[精彩书摘]
我在昆明上研究院时曾旁听过陈先生(寅恪)为中文系开的"唐诗"课,讲到白居易的《长恨歌》和《琵琶行》,以文证史,引《旧唐书》、《新唐书》、《唐会要》来证明他的论断。陈先生的科学研究方法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英文有一句名言:"The consolation of a teacher is to have students"(一个教师的安慰就是有学生)。我选择了教书这个职业感到幸福。我继承了我家的教书传统。
回顾我走过的一生,我之所以能用英语为培养学生做出一点贡献,首先得感谢父、母养育之恩,感谢我的授业老师和与我共同切磋学问的同学和同事,与我教学相长的学生。陪伴我至今已50多年的爱妻述华给我安慰、劝告和支持,使我平安渡过危难和疾病与精神上的痛苦。我这一生很幸运,能够与老伴共同来到21世纪。我们希望能够继续发挥余热,看到国家日益昌盛、富强,人民的日子愈过愈好,尤其是科技、文化有了很大的提高,青年一代茁壮成长,我们感到非常欣慰和幸福。
[后续部分简介]
李夫人徐述华撰写的《我写赋宁》,从另一个角度记叙了李先生的学习、工作、生活,分为三个部分:回忆赋宁;赋宁和我;父子情深。细节刻画较为细腻,一些生活细节写得很感人,颇有可观。具体内容就不多介绍了。
[后记]
感谢醉兄、侍郎两位版主支持、鼓励,并指点读书方法,感谢homestudy、louselice、newshakes热心提供资料,感谢resonance兄弟、benchren先生、yjj543000先生的参与。
将来如果有机会,愿与诸位共挥美酒。
希望homestudy的邮箱仍开放,我往里面传了《识途篇:专家、学者、教授谈英语学习》、和Longman的一本Focus On Advanced English Grammar Practice (2007).有需要的朋友可以参考。 读书笔记的一个典范,建议版主设为精华帖! 谢谢 白马西北驰 和 homestudy ! perfect!!! 受益匪浅!
谢谢白马的文章和各位的资料! 已经在下载了。谢谢了。^_^ 我下载了压缩包。但是解压失败!why! 引用第47楼guochanxilie于2007-08-15 12:16发表的 :
我下载了压缩包。但是解压失败!why!
推测2个可能性:
1、下载不完整
解决:再下一次看看行不行
2、winrar版本问题
压缩时所用版本为winara3.6 beta2版,试试更高版本winrar。 真是回帖的人有福了,感谢白马的读书分享和homestudy的丰富资源。
李赋宁老师的书在先锋书店瞧见过,大块头,但是没有留心。(当时想每个人的经历背景不同,学习读书方法也不一样,可能是市场上吹嘘的有效方法太多了产生了逆反心理)多亏了白马的读书笔记,不然真是要失之交臂了。
以前只知道李老师是文学方面的(俺语言学的),还有他写的《英语史》。不过现在功课补上去了,呵呵。 真的是一本好的读书笔记哈哈 感觉没多大意思,英文就是一门交流的艺术,如果不是搞语言的,没必要那么深究英语。多听多练,多和外国人交流,慢慢就提高了。我以前翻译过一些语法学的书,也看了不少近代,当代语法学家的著作,后来想想其实收益不大,英语就是一种工具,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一门学问。 readfree3000@126.com
密码:free3000
很好,3Q了,全下,然后慢慢欣赏 挑一个刺
北大英语系有一位美国女教师Marcelia Yeh(叶玛西)问同事吴兴华"straight as a die"是什么意思。吴转问我。我记得die是名词,是dice的单数。这个短语是"清一色"的意思。
die的复数是dice。
(as) straight as a die感觉和清一色的意思离的有些远;是非常直或者非常诚实的意思。想不太通这里的die最初指代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As straight as a die
Meaning
Completely straight.
Origin
This is an odd simile when one considers that the die here is the singular of dice - hardly objects that appear straight. It makes more sense when we realize that straight means correct and true, rather than 'as the crow flies'.
The phrase originated as 'as smooth as a die', no doubt referring to the smoothness of the bone that dice were made from. This dates back to at least the 16th century. For example, Jehan Palsgrave's Lesclarcissement de la langue fran鏾yse, 1530:
"Make this borde as smothe as a dyce"
It migrated to 'as true as a die' in the 18th century, as found in John Gay's Songs & Ball., New Song on New Similies, 1732:
"You'll know me truer than a die."
By the 19th century it had become as we know it now - 'as straight as a die. The first known record of that form comes from the USA, in The Janesville Gazette, April 1871:
"I'm a racing man and up to a thing or two: but am as straight as a die for honesty."
Despite their reputation for smooth/true/straightness, dice weren't always straight. Modern dice are now almost always made so that the opposite faces add up to seven and of a material that is of even density throughout. Some earlier 'crooked' dice (or as they would have been then called, dies) were weighted to favour particular numbers or may have had more than one face that showed the same number.
See also - the die has been cast.
http://www.phrases.org.uk/meanings/as-straight-as-a-die.html
google来的一个解释。 引用第54楼parivraj于2008-04-11 21:14发表的 :
http://www.phrases.org.uk/meanings/as-straight-as-a-die.html
google来的一个解释。
非常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当时我是实在想不通骰子还有什么直不直的,以为是笔直的模具。:P 引用第53楼lfang于2008-04-11 21:02发表的 :
挑一个刺
北大英语系有一位美国女教师Marcelia Yeh(叶玛西)问同事吴兴华"straight as a die"是什么意思。吴转问我。我记得die是名词,是dice的单数。这个短语是"清一色"的意思。
die的复数是dice。
(as) straight as a die感觉和清一色的意思离的有些远;是非常直或者非常诚实的意思。想不太通这里的die最初指代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非常感i谢lfang先生的提醒和质疑,以及parivraj 学士的指点迷津。
就这个问题也向人请教过,尚没有结果。
目前看,lfang的意见是对的。我也贴上一些“搜索成果”:
1.OED上的例句:
Examples from OED:
1530 Palsgr. 629 Make this borde as smothe as a dyce, comme vng dez.
1600 Hakluyt Voy. (1810) III. 256 Goodly fields as plaine and smoothe as any die.
c1710 C. Fiennes Diary (1888) 151 Ye tide was out all upon the sands at Least a
mile, wch was as smooth as a Die.
a1732 Gay Songs & Ball., New Song on New Similies, You'll know me truer than a die.
1877 Spry Cruise Challenger xiii. (ed. 7) 226 Arums climbing fifty feet up large
trees as straight as a die.
2.维基百科上的有关解释,附图一张,应该可以回答“这里的die最初指代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http://en.wikipedia.org/wiki/Dice
Dice were probably originally made from the ankle bones (specifically the talus or "astragalus") of hoofed animals (such as oxen), colloquially known as "knucklebones", which are approximately tetrahedral. Modern Mongolians still use such bones, known as shagai, for games and fortunetelling. In addition to bone, ivory, wood, metal, and stone materials have been commonly used. Recently, the use of plastics, including cellulose acetate and bakelite, is nearly universal. It is almost impossible to trace clearly the development of dice as distinguished from knucklebones, because ancient writers confused the two. It is certain, however, that both were used in prehistoric times.
由图看,这个短语最初只能取smoothe光滑之意,因为最早的骰子并不“直”,甚至和“直”都沾不上边。
虽如此,也不排除李先生当时的回答另有所据,尚待查证。
另外,能否请教parivraj 学士,您的这个ID是什么含义啊?我google不来。 多谢各位前辈,受益匪浅。
邮箱仍旧可以下载,谢谢! 整二个小时我看完《人生历程》系列读书笔记,感觉收益颇丰,同时也去邮箱把这本好书下下来了,预备细细阅读一番,再次表示白马和homestudy、louselice、newshakes、resonance、benchren、yjj543000诸书友的分享。
同时因在阅读中发现关于“1978年招收第一批研究生,录取12名。特别介绍了第一名考生张隆溪的情况”一时感兴趣,就专门网上查了下,现附加如下以供分享。
张隆溪教授简介
张隆溪教授现任香港城市大学中文、翻译及语言学系讲座教授;来港前受聘于美国加州大学河滨校区,任职比较文学教授。张教授生于四川成都,在北京大学西语系取得硕士学位,其后往美国哈佛大学进修,获得比较文学博士学位。他的研究包括中国古典文学、中西比较文学和文学理论,著作有The Tao and the Logos: Literary Hermeneutics, East and West (1992),有韩文和中文等译本;Mighty Opposites: From Dichotomies to Differences in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China (1998);并有中文著作《二十世纪西方文论述评》。(1986)及《走出文化的封闭圈》(2000)。
成都人张隆溪:文化是社会的脊梁骨
来源:成都日报 http://www.sc.xinhuanet.com/content/2008-02/18/content_12477683.htm
张隆溪。
也许很多人不太熟悉这个名字,但说起这位成都人的经历,还是让我们这些成都人脸上颇有光彩:成都九中高66级毕业,下乡到四川德昌,回成都当了几年工人,没上过大学的他,1978年直接考上北大的研究生,师从著名学者杨周翰先生,研究莎士比亚戏剧,在北大期间,他凭着自己的过人才华,深得当时中国最负盛名的两位学者青睐,和这两位泰斗级人物交往密切,他们就是朱光潜和钱钟书。
那天,张教授在讲述他和两位大师交往的时候,话语平静,就像在讲述他和邻居交往一样。他当时和朱光潜在一个系,经常碰面,朱先生很赏识他的才华,两人交往很多,朱光潜喜欢散步,有一段时间经常是张隆溪陪着他散步,那时朱先生已经八十多了,记忆和写作难免会有一些技术性的错误,朱先生会把他写成的稿子给张隆溪看,让他看过再寄出去发表。
和钱钟书的交往更是一个传奇。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天,张隆溪作为翻译陪一个外国学者拜见钱钟书,去之前,有关方面对他说,你要有思想准备,钱老先生学问很好,但是脾气很大,他不喜欢一个人,立即就会表露出来,让你很难堪。一进门,张隆溪就发现,钱钟书一口流利的牛津口音,根本不需要他翻译,于是他很知趣地站在一边,绝不多言。在和那位外国学者交谈时,钱先生谈起一本重要的书,客人似乎没有留意过,而在一旁的张隆溪却对这部书侃侃而谈,这时钱先生才注意起这个青年,并且对他的见解很欣赏。
钱先生把张隆溪叫到书房,问了一些情况,留下自己的电话,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电话联络。
就这样,开始了两个人的君子之交,以后的时间里,张隆溪经常给钱先生写信请教,钱先生有信必回,前前后后,钱先生给他写过50多封信,成为了张隆溪生命中的无价之宝。
对话
有历史有文化有传统就有吸引力
1、故乡成都比原来好多了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成都对您意味着什么?
张隆溪(以下简称张):我在成都出生、长大,成都相当有意思。两年前我在《书城》有一篇文章《锦里读书记》,讲述了很多我小时读书的经历。我在成都念小学、中学,中学毕业恰好遇上“文革”,“文革”下乡后回城,在成都市汽车运输公司当工人,遇见了很多很好的朋友,最重要的是欧阳子隽先生,他在“文革”中居然保存了他的藏书,有原文版的《莎士比亚全集》《英国文学史》以及英文文学中许多重要的作品。
记:成都文化对您有什么影响?
张:成都是一个很有文化气氛的地方,这里的文化底蕴很深,有很多重要的文化遗址。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很多地名一直都没变过,留下了很多有意思的文化痕迹。成都人其实是比较喜欢读书的,我觉得长沙和成都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像,都是喜欢读书的地方,都对中国传统比如古文,比较喜欢。成都人的清谈风一直很盛,我中学时就常和同学们一起摆龙门阵,内容无所不包,多数是关于文化的。我1978年到北大后常回成都,1982年那次后,就一直到1998年才又回来,完全打不到方向,成都变得比原来好多了。
2、陪朱光潜散步的日子
记:您在北大时和朱光潜钱钟书交往密切,能让我们分享那段经历吗?
张:朱光潜是北大西语系的教授,我读的也是西语系,他研究美学、文艺理论,这恰好是我的兴趣。虽然我是杨周翰先生的硕士,但我和朱先生几乎每天见面,那时他已经80多岁了,经常散步,我就陪他到未名湖边散步。他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我帮他领,送到他家里去,关系特别密切。
记:他为什么看中了您?
张:我对西方的文学理论比较熟悉,我们经常在一起谈这方面的话题。朱先生晚年写文章,有时候把年代弄错了,比如1982年写成1928年,所以他的文章发表前一定要我看了才发表。有时我给他提建议,他就会改,他的《谈美书简》就是我看了以后,才交给出版社的。我有本书叫《走出文化的封闭圈》,其中一部分写朱光潜先生,有一部分是写钱钟书先生的。
记:能和大师交流,在我们看来,因为您是一个天才。
张:我不是什么天才。我比较早就形成独立的性格。父亲生我时已经60多岁了,他去世时我只有11岁,母亲去世时我13岁,刚刚进中学。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不在成都,姐姐虽然在成都,但她有四个儿女,“文革”中也很困难。我自己住在学校,只是周末到姐姐那里去。所以我比较小就必须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在“文革”中,我就比较有自己的见解。虽然当时到处都在宣传读书无用,但我不接受这个论调,不相信杜甫的诗歌,莎士比亚的戏剧都是毒草。再加上年轻人的反叛精神,越是宣传读书无用,我越是要读书。“文革”十年,我下乡三年,当工人五年,我其实一直在读书。
记:您几时开始学习英语的?
张:在中学学过,我初中在28中,高中在9中,28中的老师潘森林,他很好,虽然从来没教过我,但他知道我喜欢外语,英语学得不错,就让我做很多事情,比如在黑板报上写点外语之类的。“文革”时潘老师家被抄了,但有两本书没被抄掉,一本是讲希腊罗马文学的,一本是讲英美文学的。我下乡前他把这两本书送给了我。我下乡三年就看这两本书。当时我们生产队买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农民们不知道怎么用,就交给了我们知青保管,我每晚可以收听BBC,我的英语口语就是这样学的,所以带一点英国音。很多年以后,有一次我在加州大学开会,一个曾留学过英国的美国同事还问我在英国哪个大学上的学,说我怎么讲话像英国人。
3、中西方教育之异同
记:您在中国和美国最顶尖的学校都读过书,教过书,在您眼里,中国和欧美的教育有什么不同?
张:我在北大呆了五年,前三年当学生,后两年教书,我觉得北大的学生的确很优秀。中国内地与香港的学生和美国学生相比较,各有特点。总的来说,美国的学生比较活跃,喜欢表达。我在美国教书,一开始在哈佛,后来又在加州大学。哈佛是导师制,大学生的课其实很多由研究生上,我就在那里教西方文学。哈佛的学生,还有我在加州大学教过的学生,在课堂上表现得非常外向,中国的学生就不太愿意说话,包括北京的学生,香港的学生尤其不爱说话。在香港教书最大的困难就是很难在课堂上展开讨论,学生们在班上很少发言。
记:什么原因造成的?
张:我觉得是中学的教育方式,当然也有文化的原因。在美国,从小学起就鼓励学生们表达自己,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表达出来,中国的学生多数是老师讲,学生记,学生主动性较差。但现在有很大的改变,1998年后我常回内地演讲,发现学生们提问较多,思想也很活跃。但香港还是不行,学生基本上不发言,这也许有两方面原因,一是文化习俗,填鸭式的中学教育。
另一方面就是香港许多学生知识面较差,尤其是研究生。我所教的研究生都是在职的,他们白天上班,没多少时间看书,在课堂上你提问,他们不见得能有太多的联想。当然美国学生踊跃发言不一定就很有想法,有时他们说话也很幼稚,但他们敢说。很多中国学生很有想法,但就是不喜欢表达,这是中国学生和美国学生最大的区别。
记:在您看来,中国和欧美的教育方面,各自的长处和短处在哪里?
张:中国教育的长处在于学生好,因为是从大数量的优秀学生中挑选出来的。中国的文化传统和社会风俗习惯比较注重学习,都觉得学习是一个能使自己上进和改变命运的途径。但中国的教育制度我觉得有许多弱点、问题。比较而言,拿我熟悉一点的美国来讲,我觉得美国教育制度的设置比较好,一些基本课程注重扎实训练,有很严格的一套制度,你去读美国好的大学的研究生,进去后必须修很多学分,要全面了解你研究方向的基本东西,之后你必须经过严格全面的考试,才能做专业研究和写论文。
英国的制度显得不同一点,是一种精英教育。如果你到牛津或剑桥读书,他们假定你已经受过很好的基础教育了,就不太注重课程,主要和导师见面,讨论问题,自己看书,写篇文章,就得一个学位。这样的办法对那些学习动力特别强,自己有足够研究能力的人比较好,但对一般学生就放得太松。我觉得比较而言,英国的制度在学生基本训练方面就差一点。美国的教育制度是一种大众化的民主教育,它的基本假定是每一个进学校的人都要接受基本训练,我比较认同这种教育,到了21世纪,学生越来越多,也需要大众化的教育。
4、北大清华被“二流”了吗?
记:此前有一种说法,认为香港的大学在内地招生,因为他们先进的理念,相比之下就把北大清华扫为了二流大学,您同意这个说法吗?
张:这样的说法有点片面,香港的大学当然有许多优越条件,比如奖学金给得很高,有很好的图书条件,英文书比内地大学多得多,国际上的新书买得非常多,而在内地,很多书找不到。另外,就拿我所在的香港城市大学来讲,有很多科技方面的教授,在国外已做得很好了,在各自领域里很杰出,然后回到香港工作。但更重要的,我认为还是制度问题,香港的大学制度基本上和国外的大学制度没什么区别,以我自己的观察,香港的大学在学术自由方面和美国的大学没什么区别,在学术研究方面,在整个学校气氛方面,也和国外没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内地一般的大学在许多条件上,的确不如香港的大学。
另一方面,内地大学现在逐渐改善,已比过去好多了,尤其在文科方面,研究传统文化的领域,人才资源是香港不能比的。一所大学是否一流,主要看教授水平。蔡元培讲过,“大学者,有大师之谓也”。一个学校有几个大师,就是第一流的大学,学校穷不穷是另外一回事,奖学金高不高也不绝对,钱多不一定就能收到最好的学生。
5、“国学”热要分两面看
记:这几年的 “国学热”您怎么看?
张:“国学”这个名字本身就有些奇怪,什么叫国学?现在理解的所谓国学,就是指的中国传统的思想文化。还有一种倾向是把国学等同于儒家,这种说法我不太赞成。还有一种我更不赞同的倾向,就是推动国学中带上了狭隘民族主义的情绪,意思是中国现在强了,要站起来,中国传统在五四以来被否决了,所以现在要恢复国学,要读经。其实关于读经,鲁迅就有文章谴责过。现在有人批评鲁迅说他是帮帝国主义张目,我觉得这样的说法太没有历史感。
记:好像冯骥才有这样的文章。
张:我坚决不同意,鲁迅所处的那个时代,大家都提倡尊孔读经,同时排斥一些西方的外来思想。在中国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那是抱残守缺、引向亡国的路。鲁迅说了很多极端的话,比如说青年不要读中国的书,只读外国的书。我觉得如果鲁迅在我们这个时代,大家都很西化,小孩都要吃麦当劳之类的,鲁迅如果活到今天,针对部分年轻人完全缺乏对传统文化的了解的情况,也会说,年轻人不要读外国的书,要读中国的书。他的话是有针对性的,不能抛开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来说他在当外国人的奴才。
记:从正面来讲,您觉得现在的中国应该如何对待传统文化,年轻人应该怎样来读经?
张:我其实主张多学一点古文,我对学生也说,中文的东西要多看,不光看现代的,还要看古典的,要懂点古文。我中学时就经常到草堂去背那里的对联,唐诗宋词可以背很多。至于读经,也许不该用读经这个词,这个词太有特定的意义了。一定要读四书五经,读儒家经典,太小的孩子就去背,一点都不懂,我觉得没有多大的意义。读一点古文,让孩子对自己的文化历史有感情,这很重要,但带着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去读经,我反对。这两个东西应该分开。
记:在现代化进程中,您怎么看文化的地位和力量?
张:一个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文化是最主要的,文化可以说是一个脊梁骨,没有脊梁骨就没有发展,而科技的发展也是文化的发展。据吴宓日记记载,陈寅恪在哈佛读书时说过,当时中国出来留学的大学生,绝大部分是学土木工程等应用学科的,很少人学西方的精神文化传统,但如果不学这些东西,中国人永远不可能真正把握西方的精髓。
现在中国已经意识到文化发展的重要性了,文化其实和经济也是越来越不可分了,比如旅游,每年到法国去看卢浮宫的游客创造了多少经济收益?有历史有文化有传统就有吸引力,中国也一样,中国也在发展文化旅游。不过重要的是要重视文化传统,培养人们的文化修养,提高人们的素质和生活的品质。 (记者 孟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