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世说
读世说 – 缘由世说新语,不久才开始读,虽然很早就听说了。傅雷家书中提及,傅聪滞留国外日久,作为老爸的傅雷唯恐他对中国文化和语文生疏,给他推荐了几本书,其中就有世说新语。这之后,过了十几年,我才买了一部华夏出版社的口袋版世说新语,一翻封底,责任编辑还是我真正的老乡,中学校友。它总是摆在靠近门口的柜子上,外出的时候,常可带在手边乱翻。世说也正适合乱翻,每一则故事犹如一幅速写,随便从那儿开始都无妨。
爱看这本书有一些私人缘由。世说的重头是东晋人物,常提及江南地名,离故乡不远,额外有亲切感。中学时读书的学校原身是东晋的一座古寺,依山而建,那时佛殿尚在,老树满校,可惜自己竟浑然无所觉。今读世说,慨叹那时佛学初传,因缘际会,众多僧俗高人齐聚江南,互相切磋,其神妙风姿,固难猜度,但也不免遐想:其足迹,或许也曾涉及我那故乡的古寺。有一次读到规箴篇慧远大师年老犹在庐山讲学不辍,我脑中出现的场景却是中学的红色佛殿,被朝露打湿的石板天井,远处的桂花树的香气:慧远大师颂“桑榆之光,理无远照,但愿朝阳之晖,与时并明耳”。霎时百感交会,简直无法呼吸。 这似乎才刚刚开篇,起个头。期待继续。
我这里胡言几句,这魏晋人物看似潇洒随性,倜傥不羁,实则有话不能说,想做的不能做,找由头浇胸中块垒而已,也没啥可羡慕的。 引用第1楼gjqdzzh于2007-07-06 03:18发表的 :
这似乎才刚刚开篇,起个头。期待继续。
我这里胡言几句,这魏晋人物看似潇洒随性,倜傥不羁,实则有话不能说,想做的不能做,找由头浇胸中块垒而已,也没啥可羡慕的。
德行第一 恐怕不在兄批评之列吧。
《世说》确实是很可爱的书,暑假回家,啥书都没带,带了本《世说笺注》,据说《笺疏》要重印了,企盼中!!
Re:读世说
识鉴世说既然类似速写,则勾勒轮廓,或有夸张。识鉴篇也不例外,比如第一则,“曹公少时见乔玄,玄谓曰:‘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拨而理之,非君乎?’”之后,乔玄意思还以子孙相托。这就让人看了将信将疑,难道三岁看老,这么灵?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因为也没说乔玄这话就光对曹操一人说过,说不定他也把宝押给过其他人,但是给曹操一人给押对了,这也了不起。
识鉴篇最有意思的是对人的品评判断的标准和角度。比如王澄评其侄子王玄:“志大其量,终当死坞壁间”,周嵩评其弟“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看了总让人有所感。
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三则。何晏、邓飏和夏侯玄三位名士希望和傅嘏结交,还托人从中说合,傅嘏不允,把这三位给点评了一番:“夏候太初,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可谓利口覆国之人。何晏、邓飏有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内无关龠,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之,此三贤者,皆败德之人尔,远之犹恐罹祸,况可亲之邪?” 我觉得,这一段值得不时打开看看。傅嘏说的都是人性的弱点,有些对读书人用得更加贴切。比如“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可谓利口覆国之人”套套学术圈里的某些人,不是很贴切吗?“有为而躁,博而寡要”,“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这些给自己经常套套,似乎也没害处。“多言多衅,妒前无亲”,读来,节奏极美,还让人不服不行。 引用第1楼gjqdzzh于2007-07-06 03:18发表的 :
这似乎才刚刚开篇,起个头。期待继续。
我这里胡言几句,这魏晋人物看似潇洒随性,倜傥不羁,实则有话不能说,想做的不能做,找由头浇胸中块垒而已,也没啥可羡慕的。
有各色人等,有各色人等。倒没特别羡慕,如果有可以羡慕的话,就是那时有“三语掾”,不用现在这么多考试。说得是,那是一个适合被欣赏,不适合居住的时代。
(三语掾原误作三字掾,多谢yngwie指正) 一般似說「三語掾」為多。
《世說新語‧文學》曰:「阮宣子(修)有令聞,太尉王夷甫(衍)見而問曰:『老莊與聖教同異?』對曰:『將無同』太尉善之,闢之為掾。世謂之”三語掾”。」
Re:Re:读世说
引用第3楼martinu于2007-07-06 23:16发表的 Re:读世说 :识鉴
比如“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可谓利口覆国之人”套套学术圈里的某些人,不是很贴切吗?“有为而躁,博而寡要”,“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这些给自己经常套套,似乎也没害处。“多言多衅,妒前无亲”,.......
不错,宜作省身录。受教了。 多是些好作驚人之論,矯俗干名之輩,如山濤阮籍之倫又豈是真隱士哉。 引用第7楼aquoibon于2007-07-12 21:16发表的 :
多是些好作驚人之論,矯俗干名之輩,如山濤阮籍之倫又豈是真隱士哉。
矫俗既易致名,则难脱干名之嫌——人心动机,当下也难猜测,更何况千年之后。不过若率其心性而为,并无“以爪掐掌,血流沾褥”,也算过得去了。至于真隐士之名,两人恐然难符——其实,千百年来,多少人能符此名。在我看来,真的隐士,是世说所无法记载的,一经世说记载,则真的隐士也难免按照记录者的眼光而被扭曲,这是一个两难。
比如栖逸篇第一则,阮籍去拜访山中真人(第一个问题:这真人行迹已露,为何久留?自答:一走就没这故事了),他先是玄谈一番,结果没有回应(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道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随后,阮籍放弃言辞,直接表演声乐杂技,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jiu(口酋)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
此则结尾,按记录者之意,当是以阮籍烘托该真人的深不可测。但我看完后有所不解:真人在阮籍走后,且还在半山的时候,出声长啸有何用意?为应和或兼带自我展示?若按我的想法,沉默实在是最好的(当然,这又不成为故事了)。我有时恶毒地想:也许是个“假”真人,就一手长啸的绝技而已。
当然,我知道,这样的猜想,往往是一面镜子,里面的形象是我自己。 禅门无语会意错,隐士纷纭唯自真。 引用第7楼aquoibon于2007-07-12 21:16发表的 :
多是些好作驚人之論,矯俗干名之輩,如山濤阮籍之倫又豈是真隱士哉。
山濤、阮籍等人,時人與後人多以名士、高士稱之,似少指其為「隱士」?況且魏晉士人有其時代風尚與生活情調,雖然並非全無可議,但阮氏等人又無借此舉以為終南捷徑之意,aquoibon兄此處所論,似稍嫌苛刻了些!
向秀字子期,河內懷人也。……始,秀欲注,嵇康曰:「此書詎復須注,正是妨人作樂耳。」及成,示康曰:「殊復勝不﹖」又與康論養生,辭難往復,蓋欲發康高致也。康善鍛,秀為之佐,相對欣然,傍若無人。又共呂安灌園於山陽。康既被誅,秀應本郡計入洛。文帝問曰:「聞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為巢許狷介之士,未達堯心,豈足多慕。」帝甚悅。秀乃自此役,作思舊賦云:余與嵇康、呂安居止接近,其人並有不羈之才。嵇意遠而疏,呂心曠而放,其後並以事見法。嵇博綜伎藝,於絲竹特妙,臨當就命,顧視日影,索琴而彈之。逝將西邁,經其舊廬。于時日薄虞泉,寒冰凄然。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寥亮。追想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歎,故作賦曰:將命適於遠京兮,遂旋反以北徂。濟黃河以汎舟兮,經山陽之舊居。瞻曠野之蕭條兮,息余駕乎城隅。踐二子之遺跡兮,歷窮巷之空廬。歎黍離之愍周兮,悲麥秀於殷墟。惟追昔以懷今兮,心徘徊以躊躇。棟宇在而弗毀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歎黃犬而長吟。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託運遇於領會兮,寄餘命於寸陰。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復尋。佇駕言其將邁兮,故援翰以寫心。(《晉書‧向秀列傳》) 引用第10楼yngwie于2007-07-13 10:16发表的 :
山濤、阮籍等人,時人與後人多以名士、高士稱之,似少指其為「隱士」?況且魏晉士人有其時代風尚與生活情調,雖然並非全無可議,但阮氏等人又無借此舉以為終南捷徑之意,aquoibon兄此處所論,似稍嫌苛刻了些!
向秀字子期,河內懷人也。……始,秀欲注,嵇康曰:「此書詎復須注,正是妨人作樂耳。」及成,示康曰:「殊復勝不﹖」又與康論養生,辭難往復,蓋欲發康高致也。康善鍛,秀為之佐,相對欣然,傍若無人。又共呂安灌園於山陽。康既被誅,秀應本郡計入洛。文帝問曰:「聞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為巢許狷介之士,未達堯心,豈足多慕。」帝甚悅。秀乃自此役,作思舊賦云:余與嵇康、呂安居止接近,其人並有不羈之才。嵇意遠而疏,呂心曠而放,其後並以事見法。嵇博綜伎藝,於絲竹特妙,臨當就命,顧視日影,索琴而彈之。逝將西邁,經其舊廬。于時日薄虞泉,寒冰凄然。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寥亮。追想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歎,故作賦曰:將命適於遠京兮,遂旋反以北徂。濟黃河以汎舟兮,經山陽之舊居。瞻曠野之蕭條兮,息余駕乎城隅。踐二子之遺跡兮,歷窮巷之空廬。歎黍離之愍周兮,悲麥秀於殷墟。惟追昔以懷今兮,心徘徊以躊躇。棟宇在而弗毀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歎黃犬而長吟。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託哂鲮额I會兮,寄餘命於寸陰。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復尋。佇駕言其將邁兮,故援翰以寫心。(《晉書‧向秀列傳》)
yngwie兄說得是,我只是不屑於阮籍寫勸進書,山濤舉嵇康自代間接導致其被害,何況此人之前屢征不仕,以干清名,後來還不是屁顛屁顛做官去了。有點看不慣魏晉這些人假模假樣做出世狀,也就為了以退為進,矯情太甚。不過我這也屬於站著說話不腰疼,在那種情勢下,很難不表態,不與反對派劃清界限,不向組織表忠心的,確實苛求太甚了。至於隱士一說,應該是yngwie兄所說的名士為是,我只是覺得那些魏晉人士既然做出世之態,也可算做隱士了,所以向秀才況之巢許,只不過都是些假隱士。 近日读到世说新语雅量第3则:
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
夏侯玄比王羲之早约100年,三国时人。那时自然尚无高脚桌,因此并无伏案作书之说,而是站立悬腕作书,这则故事“倚柱作书”可作佐证。
既然是站立作书,我原以为纸张应由他人持奉。但读这则故事之后,似乎并不如此,或并不必然如此。在这则故事中,如果当时夏侯玄由另一人奉纸的话,则“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夏侯玄如何得以“书亦如故”,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夏侯玄当时自己一手持笔,一手托纸。
不论是他人奉纸还是自己托纸,都涉及如何保证纸面平衡稳定的问题。曾看到有人考证根据当时的造纸工艺和当时保留下的纸张,当时的纸张较厚和硬。尽管如此,还是难以相信单手托纸而纸面还能平滑不影响作书。所以,我猜想,当时可能有专门托纸的工具,可单手托住。
也从《傅雷》那里来
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段一直都没看懂 不能理解
殷洪喬(羨)作豫章郡,臨去,都中人因附百許函書。既至石頭,悉擲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喬不能作致書郵。 引用第13楼华莱士于2008-02-28 16:25发表的 :
也从《傅雷》那里来
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段一直都没看懂 不能理解
.......
既然martinu兄已经考证,当时的纸很硬很厚实,那么百许函肯定轻不了。从石头到豫章郡,现在坐火车也要大半天吧?殷同学干脆避重就轻,把它一股脑交给了更理想的速递流程。
我记得魏收让徐陵带上自己的得意之作,回江左播布,到了水边徐同学也有类似做法。说明这个举措在当时简直是很可接受的解决方案了。 可是……石头到豫章,水流它不顺道啊。 引用第15楼parivraj于2008-02-28 18:43发表的 :
可是……石头到豫章,水流它不顺道啊。
他首先考虑的其实是沉浮问题,还没涉及顺不顺水呢。 引用第13楼华莱士于2008-02-28 16:25发表的 :
也从《傅雷》那里来
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段一直都没看懂 不能理解
.......
我读到这里,心想这家伙太缺德了,你不爱送你当初别收不就得了。
经google学术研究,有人为这家伙辩护说他“他性格刚毅,愤世嫉俗”,“行至石头渚时,他启开这些书信,发现大多是嘱托人情的事。他非常反感,一怒之下,把这些信“悉掷水中”。这简直越描越黑——这家伙还偷看私信。
还有人考证说殷先生的危害没这么大:这些信当中也有写在竹木简上的,故此可以“浮者自浮”,虽然其他材质的自然是“自沉”了。这论证的理由有些意思(http://ccbs.ntu.edu.tw/FULLTEXT/JR-MAG/mag93526.htm),抄录如下:
“木簡是近代陸續出土的實物史料,倘使木簡至今猶深埋地下,我們仍可自紙上記載知道那些能浮的函件是木簡,高僧傳卷一漢洛陽安清傳略云:
安清字世高,安息國王正后之太子也。出家修道,以漢桓(帝)之初始到中夏,至止未久,即通習華言,於是宣譯眾經,所出經論九三十九部。又別傳云:晉太康末,有安侯道人來至桑垣,出經竟,封一函於寺,云後四年可開之。行至揚州,買一奴名福善,福善以刀刺安侯脅,於是而終。桑垣人迺發其所封函,材理自成字,云:尊吾道者居士陳惠,傳禪經者此丘僧會。是日正四年也。從漢桓帝建和二年(一四八)至晉太康,凡經一百三十餘年,若高公(安世高)長壽,或能如此,而事不應然(下略)。
安清傳中所引「別傳」所述頗有神話意味,其所言安世高至晉初仍存,高僧傳作者釋慧皎雖引用之而不敢信。不過其中可注意者,是安世高在桑垣留下一「函」,及其被殺,桑垣人「發其所封函,材理自成字」,「材理」是木「材」紋「理」的意思,也就是說「函」中的木紋自然地生成了「尊吾道者居士陳惠傳禪經者比丘僧會」這十六個字。據別傳說這件事發生在晉武帝太康年間,就算這是杜撰的神話,卻也證明了晉代的「函」是木簡,故殷洪喬纔說「浮著自浮」這句話。至於「沉者自沉」,則應是寫在紙或絹上的「書」了。”
虽然如此,手捧一小木箱让人带信,还是很难想像。
另,两晋时候的纸较现代一般的纸更厚更硬,是我脑子不知何处得来的印象,完全没有考证,也不知去何处考证,只有再请教大家了。
所以说
我怀疑 我们是不是理解错了
那致书邮不是 邮递员
而是书贩子 引用第18楼华莱士于2008-03-01 00:01发表的 :
所以说
我怀疑 我们是不是理解错了
那致书邮不是 邮递员
而是书贩子
这个,属于大胆假设,要小心求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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