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节前
写在父亲节三四月的时候已经有了为父亲写点什么的念头了,但忙于找工和写论文,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始终没有心情,只好作罢。明天是父亲节,在
此借题发挥,以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同时祝福父亲,希望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能快快乐乐。
年后,去广州寻工,不到一周,大姐夫来电说父亲病了,比较严重,已经转
到黄唐去了。开始想着该不会有很大的问题的,毕竟父亲长年疾病缠身,对他的
病多少有点麻木了。待下午重新打回去问情况,母亲说,比较稳定了,不必过于
操心,家里有人管着;和二姐说时,她说,情况不怎么乐观,这次恐怕熬不过去
了,妈估计也想着他时日不长了,整天哭哭啼啼的,你还是回来吧,很多事情我
们姐妹都不合适做决定的。
第二天一早就去赶车,回到梅城时已经将近中午一点了。二姐来医院门口接
我,说,很多事情应该避开母亲,免得她受不了。去到父亲住院的房间,母亲、
大姐夫和三姐夫都在。母亲显然很高兴我回来,虽然我才离家不过几天时间。父
亲躺床上,双目浑浊无神,张着嘴困难地喘着气,完全意识不到我就在他身边了,
虽然母亲他们大声地告诉他我回来了。寒暄过后,我和二姐他们就到阳台上聊去
了,母亲则一个人坐病床边上,偶尔帮父亲扯扯被子什么的。
姐夫他们说,肺炎,现在情况好多了,前两天的情况极其糟糕,都怕他喘不
过气来就走了。然后谈了些其他琐碎的事情。
待次日下午妹妹赶回来时,父亲已经知道她回来了,眼睛清澈了许多,呼吸
也平和了。但依然高烧不退,医生说,没办法了,由于常年使用青霉素,普通抗
生素不起作用,只能换医院比较高级的抗生素了。换药后,过了一天,烧就渐渐
退了。在黄堂前后呆了大概六七天,期中也做了一些其他如核磁共振,B 超等检
查,越来越多的检查结果让我们对他越来越绝望,如肾结石,检查报告上已用\"
数个\" 来形容他的数目了,即使不是他如此弱的体质,也接近于无法解决了,更
何况他?而真正让全家人都惶恐不安的,则是他的小脑萎缩——事实上,我们早
已打心里恐惧了,只是不知道这种走路不稳甚至无法走路的是什么病;我一直在
想这个病的来龙去脉,结果极其绝望。一直以来阴郁不堪,大抵也与此有极大的
关系。
看着父亲差不多不会有危险了,我说,回镇上的卫生院去吧。没钱了。母亲
说,好吧,只能这样了。姐夫他们说,只能这样了。我们都明白,倘或说花了一
两万把他治好了,能再活一两年也是值得的,但他的任何一种病都不会让他再活
那么长时间了。更何况我们借的钱都花上去了。尽力了。
把父亲弄回镇上卫生院的第二天我就回校了。那天下午我去和他告别,他半
躺在床上,精神还不错,只是两只眼睛似乎空荡荡的让人觉得可怕。我说,爸,
你就好好养病,别吸烟了,让我顺顺利利地毕业啊。他没说什么。
回到学校时足足三天我都没缓过劲来,吃了睡,睡了吃。这些天一直都没休
息好,整天陪在病房里,晚上就趴着床沿睡,身体再好也该垮了。幸好没生病。
我好不容易把身体调整过来,那天晚上大半夜母亲打电话我,拨了两三次才把我
吵醒。母亲边哭边说,你爸恐怕不行了,快回来吧。我说,好的,明天就回。挂
了电话,想了半天,失眠了。想哭,但不知道该怎么哭。直到天亮。
回到镇上时恰逢大雨,三姐骑着摩托车来接我。回到家时才知道一家人都在
老屋,包括父亲。按照习俗,人将要死时都要被搬到老屋的大厅里去,大抵有死
了后灵魂回归祖宗堂室的意思。母亲说,好不容易把他骗出来了,说你们就要回
来了带他去看病了,先让到老屋这里来,方便去医院治疗。父亲显然是意识到了
大家对他的生命长度的预测的。
见到我回来,父亲很高兴。两眼发亮。
母亲说,父亲自回家后一直不肯上床休息,都是在椅子上坐过来的,且精神
很不好,常常打盹,不经意就从凳子上摔下来。这两天更是严重,在凳子上已经
无法稳坐了,但他还是要坐。
第二天我照看父亲。一天没说几句话。到了傍晚他突然跟我说他有点事要告
诉我。我说,我听着呢。他说,老屋后山上离春华他爸坟头一丈远的地方有个好
坟穴,你知道不?我说,不知道,怎么啦?其实我是很清楚他的意思的。他说,
我死后就要埋那里;要是不行的话就在太婆坟头上面的那个穴位也很好。我说,
你怎么会想到死呢?你的命还长着呢。他就没说什么。半晌,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掌握了嫁接的诀窍没?我说,都会了。他说,那就好了。然后就一言不发。
到了晚上,父亲突然变得严重起来。这几天以来他吃的比较少,自身意识基
本丧失,已经无法直觉有无排泄需要,更无法分清大小便了。根据经验,应该很
难熬过晚上了。我赶紧挑上灯,收拾好大厅,母亲和姐姐她们也赶过来了,守在
他身边。气氛很沉闷。此时父亲两眼翻白,喘着粗气,完全说不出话来了,需要
什么东西,只能以笔代言。到了八点多,只剩下一丝气息了。我们问他,还要什
么么?他比了下,要烟,于是赶紧点了根烟,但他已经无力吮吸了。我们问他,
是不是想见你小女儿?(妹妹还没回来)他摇摇头,然后写了半天\" 不要骂美芳
\".我们说,好的。我们又问,还要什么吗?他摇摇头。就这样气若游丝地过了一
个来小时,父亲又示意有话要说,用笔写道\" 水中加糖\" ,开始都没认出最后一
个是糖字,胡乱猜着猜着才猜对。于是喂喝了他半杯糖水。喝完后他就变得精神
和平静起来,一夜无话。
次日,妹妹回来了。待了两三天,父亲依旧,有惊无险。
离家之前,我跟母亲去给父亲算命。算命先生说,此人难以越过八月之坎,
切记。
如今将近七月,父亲似乎还好,在父亲节来临之际,给予我真挚的祝福,希
望他安康度过八月。
是以记之。 小学六月十六日晚于珞珈山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