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虚生 发表于 2007-6-14 22:04:50

宫灯的额娘

  清朝末年,有个马老汉,开着个草料铺,虽说铺面不大,生意清淡,可是依然打点的很仔细,一点儿不敢马虎,因为全家老小的嚼谷,皆仰赖于此。老汉夫妇俩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出落的甚是标志,小家碧玉,别具风流,早早便许了亲事,待年而嫁。老汉家隔壁住着一户赵姓人家,搬来不久,人很不错,随和亲切,一来二去,两家人就混熟了。小门小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内眷回避这码事,当然免啦。
  这天下午,马老汉在门口遇上赵某人,正站着闲聊呢,只见亲家母大老远的快步走来,风风火火的到了面前。正要招呼呢,一看亲家母脸色不对啊,马老汉忙问:“亲家母,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们娘儿干的好事,想让我儿子背黑锅戴绿帽啊?没门儿!我来言语一声,咱们这门亲事打今儿起算是拉倒了,咱们老和尚瞧嫁妆——下辈子见!”马老汉还没回过味儿来,亲家母一溜烟回去了。马老汉吧嗒吧嗒嘴,只觉口干舌燥,咋吧不出是什么味儿。回家去跟老伴一说,老伴也傻眼了。东打听、西踅摸,才知道亲家退婚,为的竟是女儿不守妇道!这真是一部十七史从何说起啊,马老汉心里那个憋屈就别提了,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性好静,成天躲在家里就知道个缝缝补补,眉眼生得妩媚,那是爹妈给的,也怨不得女儿啊,怎么就说不守妇道了?马老汉一气,病倒了。
  赵某人拎着点心匣子来看老汉,抹肩抚背,殷勤备至。觑个空档,劝老汉道,这亲事,说退了是坏事也是好事,二老膝下无儿,为了防老,挑女婿不能不仔细,挑上个穷光蛋,以后非但沾不上女婿的光,说不定还得倒贴,不如乘此机会,干干净净的了结了,重新找个好女婿,这才是正办!老汉一听就火了,什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人家给退了亲,不声不响的再去找个有钱的女婿?那不坐实了我家闺女闺门不谨,水性杨花了?那可不行!两眼一瞪,不搭理赵某人了。
  赵某人碰一鼻子灰,讨个没趣儿,不在话下。却说这一晚马老汉喝了粥刚躺下,“砰砰砰”,门板砸得山响,惊得老汉脊梁上一机灵,一颗心在腔子里不住的颤悠。老伴忙开门一看,我的天呀,稀里呼噜抢进几个公差,人高马大,满脸横肉,象现在的城管一样,让人瞧着就怕。这帮公差环视一遭,喝道:“谁是马某某啊?”马老汉瘫在床上,吓得爬都爬不起来了,应了一声:“小的是……。”过来两个公差,二话不说,从被窝里提搂出来马老汉,抹肩头拢二背,捆起来就往外推。马老汉想喊声冤枉,可是舌头好像打了结,只是咕哝着:“冤……冤……”,就给拖到了步兵统领衙门去了。到了衙门一上堂才知道,有个杀人越货的强盗,口供里说他抢来的东西都窝藏在马老汉家里。马老汉一听,眼前直冒金星,一声“冤枉”终于喊了出来。“冤枉?犯了事儿来这儿的没个不喊冤的!给我打!”俗称九门提督的步兵统领大人一声令下,把个老汉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
  再说老头给抓走了,马婆子在家哭天抹泪,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好不容易熬到大天亮,正想出门去打听打听老头的下落,“砰砰砰”,又是砸门板的声音,战战兢兢开了门,两个公差如狼似虎般闯了进来。马婆子吓愣了,只见公差闯进屋去,翻箱倒柜,好一阵折腾。最后掀开炕洞,变戏法似的从里头掏出一包东西来,打开一瞧,里头尽是金银珠宝,首饰细软。马婆子两眼直勾勾的看傻了,炕洞昨天才掏干净的,这包东西打哪儿来啊?马婆子腿肚子发软,一下坐倒在地。
  过不多久,步兵统领衙门外贴出告示来,大意是本衙门捕得剧盗一名,该犯频频作案,屡伤人命,会鞫得实,着即问斩。同案马某某,窝藏贼赃,查有实据,一并处斩。可怜马老汉,一辈子勤勤恳恳,老实巴交,莫名其妙的送了命。
  当家的顶梁柱死于非命,剩下马婆子娘儿俩,这日子可怎么过?开始的时候还有仨瓜俩枣的老本撑着,日子一久,坐吃山空,就难以为继了。这时候隔壁的赵某人又找上门来了,先是散碎银子接济着,慢慢的就劝马婆子,这么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能帮一时不能帮一世,总得想个办法,把日子过下去啊!马婆子点头称是,可是孤儿寡母的,有什么办法呢?赵某人见马婆子六神无主,心中窃喜,于是摊牌了:郑亲王乌尔恭阿看上了你的女儿,有意接进府去,做个侍妾,你看如何?马婆子一听直摇头,我们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能给别人当小妾?赵某人摇摇头,问马婆子,这闺女的爹是怎么死的?马婆子一听就哑口无言了,做爹的给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这女儿谁还要啊!赵某人见马婆子不吭声,就掰着指头给她数把女儿给了郑亲王的好处,娘儿俩吃穿不愁不说,还有权有势,整个京城都没人敢瞧不起你,最主要的是,你不是说你们家老头是给冤枉了吗?攀上郑亲王这高枝,不正好把案子调出来重审吗?有郑亲王在,步兵统领衙门能不卖个面子吗?到时候给马老汉申了冤,也可以让他含笑九泉了。马婆子听了这番话,不能不动心了,叫来闺女一商量,只好这么办,眼下不是饿头里嗝气——穷争气的时候,能攀上郑亲王这棵高枝,也算侥幸了。
  于是,赵某人欢天喜地,回府复命去了——回的是郑亲王府。原来这赵某人本就是郑亲王府的一个包衣,这郑亲王乌尔恭阿有一天退朝回家的路上,路过马老汉家门口,轿帘被风吹开条缝隙,恰巧一眼就看见了马老汉的闺女,正从屋里走出来。只这一眼,就让乌尔恭阿魂飞魄散,念念不忘,蓬门陋巷,居然有此国色,无论如何,都要置之内室啊!当下找来赵某人,主仆二人如此这般计划周详,便由赵某人出面实施去了。赵某人先是散播流言,指马老汉的闺女不守妇道,看看马老汉还没有就范的意思,一不做二不休,串通了步兵统领,栽赃陷害,断送了马老汉的一条性命,剩下孤儿寡母,就容易上下其手了。
  马老汉的闺女进了郑亲王府,第二年就生了个男孩,这孩子长大之后,相貌魁梧,气宇不凡,却有点不学无术,成天价反穿着件羊皮袄,扎煞着一身羊毛,牵狗在街头游荡,骗吃骗喝,所到之处,为人所侧目。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无赖子弟,日后却官至大清国的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在咸丰年间生杀予夺、权倾朝野。咸丰的遗诏,还特命他为六位顾名大臣之一,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肃顺,郑亲王乌尔恭阿第六子,人送绰号“宫灯”。(作者:物虚生;主页:http://www.zjxls.cn)
  
据《奴才小史》“肃顺本末”编撰,原文如下:
肃顺为咸丰朝三奸之一,父曰乌尔棍布。于道光间,一日朝归,至府前不远,见一小家女,极妖艳,悦之。归与包衣赵某谋,欲致之。赵探得其详,归报曰:“其家回回也,父开草料铺,(喂牲口之草料也)女已字人,将嫁矣。无可为计。”乌尔棍布大怒,欲责之,继而与赵谋,伪为革职逐出状。赵于是僦居女之比邻,与女父相结纳。探知其贫,负债甚巨,遂假以资,不取息。女父感之。赵阴使恶少调其女,又阴使人唆其婿,谓女不贞,并举其人以实之。夫家将退婚,女父执不可。会提督衙门捕得盗案,赵大喜,以为此计成矣。时乌尔棍布正管九门提督也。赵乃袖重金贿盗,攀女父为窝主。盗如命,于是捕女父刑讯。女父不服,则预藏脏物于女父砖坑下,令盗言其处,遣兵役搜之,果得。于是女父与盗皆斩。女父既死,举家无以为主,赵时时供给薪米。久之,乃谓女母曰:“尔家自遭此变,家破矣,婿又将退婚,女大须嫁,将何归?”女母曰:“唯命尔。”赵于是劝其纳女于乌尔棍布。逾年,生一子即肃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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